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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第11章 夜襲天香坊
  第11章 夜襲天香坊

  雁回離開水榭,恍然想起天曜大概是找不到永州城首府宅子是在哪兒的。

  她急急追出了忘語樓,但見天曜果然在忘語樓外負手等她。

  適時陽光傾瀉而下,將天曜原本有些瘦削的背影照得高大,或者說,在他找回龍骨之後,他確實長得比以前高大了許多……

  雁回便在這一瞬間又聽到了自己心頭“撲通撲通”的強烈跳動。她甩了甩腦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別鬧,克制。”她說著,深呼吸了幾口氣,邁步上前,“首府宅子往這邊走,那小胖子膽小,被你一唬指定往家裡跑……”

  走到天曜身前,雁回一回頭,看見了天曜帶了半截貼面具的臉,然後呆住。

  面具背後的眼睛一轉,天曜將雁回盯著:“現在的情況,這樣更好與你說話。”天曜粗略解釋了一句,“走吧。”

  可雁回卻退了兩步,雙手緊緊捂住臉,但卻大大的張開了指縫,露出了眼睛:“趕快把面具摘了摘了摘了!”

  “……”天曜隱忍的開口,“你不是說看見臉會……不好嗎!”

  “那你該拿快黑布將腦袋整個兒裹一遍啊,帶半截面具算什麽,你知道何為叫尤抱琵琶半遮面嗎!你這絕對是故意在勾引我吧!”雁回理直氣壯道,“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吃了藥的人,你再這樣衣著暴露,我要是沒忍住對你做了什麽,你可別怪我。”

  “……”天曜微微咬牙,他忽然發現,在面對如此流氓的雁回時,他竟然……毫無招架能力。

  歎息之後,天曜便也順著雁回的話將戴在頭上的面具摘了,當他解開系在後腦杓的繩子,單手將面具摘下來後,天曜一轉頭,略有些凌亂的發絲在他額前飛舞掃動:“這樣可消停了?”

  他看著雁回,雁回也看著他,然後毫無預警的,雁回鼻下倏爾淌出了兩條紅色的痕跡。

  竟是……流鼻血了。

  雁回拿袖子將鼻子捂了:“我走你前面好了。你跟著我,盡量別讓我知道你的存在。”雁回一手捂著鼻子,邁到天曜身前,腳步又急又快,像是在逃命一樣。

  “……”天曜看著雁回倉皇的背影,一時間竟是覺得哭笑不得。

  活著這麽多年,到底是第一次知道,一個女子愛上別人之後,身體的反應竟是這般誇張又……誠實。

  雁回捂著鼻子,鼻血淌得極是歡快,沒一會兒便染紅了她的袖子,路人像看猴子一樣打量雁回,雁回是越走越怒,她便是在這樣揣著一肚子火的情況下,趕上了胖溜溜的王小胖子。

  “王鵬遠。”雁回沉著嗓音喊了一聲。

  王鵬遠一回頭,但見雁回氣勢洶洶宛如煉獄厲鬼似的像他踏來,王鵬遠立馬掉頭喚了身邊兩個侍衛:“擋……擋一下……”話音未落,不等兩個侍衛反應過來,雁回二話沒說,上前一步,下手如風,啪啪兩下敲在兩個侍衛的脖子上,倆侍衛便如同木頭人一般被雁回定住。

  雁回在旁邊人都還沒來得及看熱鬧的時候,拽了小胖子的衣襟,拖著他便拐到了一個深巷當中。

  雁回一手撐在王鵬遠耳邊,眯著眼盯他,王鵬遠一臉驚惶的瞅著雁回:“雁……雁回。我……”

  “膽兒肥啊。”雁回一笑,卻是滿臉的殺氣和狠戾,“說,給我下的那迷香是哪裡來的?”

  王胖子緊緊貼著牆壁站著:“我……昨日,買的……”

  “上哪兒買的?”

  王鵬遠目光往旁邊轉了轉。雁回眼睛一眯,一把揪住了王鵬遠的耳朵:“聽不見我問話嗎?那你這耳朵要來也沒用,我幫你撕了可好?”

  “不不不!”

  王鵬遠以前雖然纏過雁回,但雁回礙於他的身份,以及不想給辰星山抹黑的念頭,便一直忍著他,但凡來永州城遇見了他,大多數時候是走為上計,而這一次,雁回是氣得不行,反正現在也沒了辰星山弟子這個身份,她可管不了那麽多,是以,現在便將威逼恐嚇的手段都拿了出來。

  王鵬遠幾時見過這樣的雁回,是以現在嚇得面色鐵青,腿都抖成了篩子:“我聽見問話了,聽見了……我說。”

  雁回眯著眼睛:“給我說清楚些。在哪裡買的,和誰買的?”

  “在……在城南天香藥坊,與鳳銘堂主買的……”

  鳳銘。

  聽到這個名字,雁回微微眯了眼睛。

  要說這個名字陌生,其實雁回也並不陌生,她但凡在這人世江湖遊歷過幾天的人,理當都是知道這個名字的。那是掌控整個中原武林情報網的七絕堂副堂主,生性殘暴,為人冷傲,是江湖上人人畏懼的一個狠角色。

  若是這樣的人,那做出殺妖取血熬煉迷香之事情,雁回便也有點理解了。

  只是這七絕堂……

  雁回這方正沉了眉目,身後倏爾響起一道對此刻的她來說宛如天籟的聲音:“迷香解藥可有?”

  這聲音忽然響起,雁回隻覺雙腿一瞬間都有些麻了……

  她連忙甩了甩腦袋,又惡狠狠的拍了拍牆壁,瞪著王鵬遠:“快把解藥給我拿出來!”再這樣生活幾天,她大概真要瘋。

  王鵬遠用驚恐的目光看看雁回又看看天曜,一雙眼睛裡怕得含起了熱淚:“沒……沒有解藥。”

  雁回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笑話了沒有解藥這四個字的意思,然後她拚命的遏製住了捏死王鵬遠的衝動:“沒解藥的毒你也敢買?沒解藥你還用在我身上?”

  “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怎麽可能能讓你再有機會離開我!”王鵬遠大聲道,“你是我的!”

  “是你大爺的!”雁回一咬牙,心底怒火中燒,一拳砸爛了王鵬遠耳邊的牆:“你有本事倒是下藥下準一點啊!你看你下到誰身上了你個豬!”

  天曜可是妖龍,被一個天底下最厲害的修仙真人抽筋扒皮的妖怪,他注定是要走上復仇道路的,注定是要腥風血雨的,讓她愛上這樣一個人,還不如真的愛上一頭豬,過上每天吃精致飼料睡舒服大床的安逸生活……

  磚石“啪啪”兩聲落在地上。

  王鵬遠嚇傻了,然後雙眸迅速的湧出了淚水:“你、你好凶……”

  雁回懶得去聽王鵬遠的話,拽了他的衣領又將他拖著走:“去城南,先給我好好問問有沒有解藥。”

  “我……我不喜歡你了。”

  雁回哪管他喜不喜歡,拽著他面無表情的走。

  王鵬遠一邊哭一邊解釋:“別去別去……買的時候他們便說了,沒有解藥。”雁回停了腳步,聽王鵬遠繼續哭道,“雁回你昨天便說,你與這人在一起,那,既然你們在一起,這……這迷香,下與不下又有何不同?”

  雁回頓住,揉了揉疼痛的眉心。

  “別讓我去天香坊……他們說買了迷香是不能告訴許可外的人的……”

  這句話讓天曜與雁回同時蹙了眉頭。

  天曜問:“有許可的是何等人?”

  “三品……以上的官員,還有特定的人……”

  三品以上……這樣算來,還當真只有真正的貴人才可購買這迷香。雁回沉思了一陣,一松手,將王鵬遠放了:“成,我不捉你去天香坊,那今日之事,你也別與他人提起,我們各自當此事不存在。”

  王鵬遠搗蒜般點頭,可見他對天香坊的人,也是有一定懼怕的。

  “從今往後,你也別再來招惹我,否則……”雁回眼睛一眯,王鵬遠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緊接著又退了兩步。

  “不招惹不招惹!”他又退了兩步,“再也不招惹了。我走了!”話音都沒落,他便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雁回拍了拍手,但聽天曜在身後道:“我們這便去天香坊探探。”

  “不急。”雁回沒有回頭,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我們先回忘語樓一趟。找弦歌一起,吃個午飯。”

  天曜不明所以,雁回瞥了他一眼,不打算解釋,本隻想甩個高深莫測的眼神,但與天曜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雁回便瞬間不由自主的臉紅了,她隻好轉了頭捂住了臉,急吼吼的喊:“別看我別看我,心又開始跳了!”

  “……”

  雁回與天曜回到忘語樓時,弦歌仿似才懶懶的起床似的,她坐在桌子旁邊,長長的黑發還沒有盤起,柔順的落在了地上,一副慵懶的姿態讓她更先柔媚。

  她看了雁回一眼:“知曉我醒得晚,你便這般把男人帶到我房裡來了?”

  雁回都沒回頭看天曜一眼,便道:“他不愛女人。”

  天曜:“……”

  其實雁回說得沒錯,在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之後,但凡是個有感情的動物,都極難再去愛了,即便眼前之人再似天仙,在天曜眼裡,也不過一朵繁花而已。

  可看見弦歌聽了雁回的話之後,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饒是善於隱忍的天曜,也衝動的想把雁回的嘴巴縫上。

  弦歌招了招手:“先都坐吧,但聞早上那王家公子又來找你,你還追出去了,都幹什麽了?”

  “王小胖子給我下了狐妖血做的迷香,但卻犯了傻,讓我愛上了這家夥。”雁回隻身後往後面指了下,“然後我就去揍王胖子,讓他給我解藥了。”

  弦歌本是隨口寒暄一句,但得到了這個答案,弦歌端茶的手微微一僵。她抬了眼眸,目光婉轉的落在雁回臉上:“哦……”

  “我問他上哪兒買的迷香,他說是在城南天香坊,鳳銘手上買的。”

  弦歌吹了吹茶,喝了一口,沒有搭腔。

  “我要是沒記錯,鳳銘是七絕堂的副堂主,而弦歌,你這忘語樓,也是屬於七絕堂的吧。”

  聞言,天曜一驚,但當事的兩人——雁回與弦歌卻都沒有太大反應。

  天曜皺了眉頭,心裡隻道雁回衝動,既然這弦歌與七絕堂同屬一窩,那他們探得迷香線索一事,又如何能直接告訴弦歌!

  可天曜還沒擔心完,弦歌便放下了茶杯,頗為無奈的一笑:“那般告誡你,讓你不要蹚渾水,你還非得往裡邊邁腿。回頭泥足深陷了,我可不管拉你。”

  弦歌這話帶著打趣,而雁回卻一反平日嬉皮笑臉的神態,正色道:“此事有關辰星山名譽,有關我師……凌霄。弦歌你知道,別說蹚渾水,前面便是架了口鍋燒沸油,我也會跳下去。”

  弦歌一歎:“癡兒。”

  雁回這時卻笑了:“彼此彼此。”

  弦歌放了茶杯,看了天曜一眼:“不是說藥下到他身上了麽,你不去在乎你的‘心上人’卻還那般著緊辰星山的事,你那迷香,當真對你管用了?”

  “管用啊,我現在一看他就跟看到太陽一樣,閃閃發亮的。”

  天曜頗有負擔的按了下額頭。

  雁回接著道:“但這不影響辦正事。”

  因為對於雁回來說,辰星山和凌霄,從來不止傾慕與喜愛這麽簡單。那是她混雜了無數種感情,永遠不可能放下的……

  心結。

  “談正事吧。”雁回道,“我素來便知道這七絕堂雖是亦正亦邪,給錢就辦事,但該有的大義與人性卻並未磨滅,這狐妖迷香的買賣,怎麽看也不是你們的一貫風格。”

  七絕堂本是江湖一個神秘的組織,十幾年前名不見經傳,卻在這十來年間漸漸發展壯大,成了赫赫有名的一個情報與暗殺組織。

  其名氣之大,勢力之深,不僅在江湖之中,便是仙家門派裡也有他們的探子,傳說只要付得起錢,就算想知道皇帝昨晚親了幾下妃子的臉蛋都行。而暗殺的人上至朝堂下至江湖,七絕堂除了不殺皇室中人與仙門中人,別的,沒有哪個活路不接。

  天曜這十幾年在偏僻的銅鑼山裡,對外界的消息少有涉獵,即便有,他的心思也落在各大仙門中去了,哪裡會關注這些江湖門派的消息。

  是以對這七絕堂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而雁回,則是早在當年認識弦歌的時候,就對這些事情有個大概的了解了。

  這忘語樓是七絕堂在永州城立的一個點,因為永州的地理優勢,大江南北人都往這裡聚集,大江南北的消息自然也都往這裡來。在這忘語樓裡的姑娘,小廝,包括後院的廚子與掃地的大娘,無人不是七絕堂的耳目。

  弦歌端著茶杯靜靜琢磨了一會兒,道:“你不如先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知道此事?”

  “有個被殺了的狐妖給我托夢,讓我來這裡救救她同樣被抓來放血的女兒。”說到此處,雁回順口提了句,“說來,這事要是你們七絕堂在做,弦歌你別的或可不管,不如先幫我這個忙,替我將那個叫白曉露的小狐妖先給要出來,讓她娘安個心,我瞅著她娘都快變成厲鬼了,這兩天雖然不知跑去哪兒了沒來找我,但隔些日子……”

  “這恐怕不行。”弦歌放下茶杯,敲了敲杯沿,“我便實話與你說,那狐媚香確實是由七絕堂在做,然而卻沒有經我的手,我是知道此事,但卻也要硬生生的裝做不知道。”

  雁回皺眉:“為何?”

  弦歌看了天曜一眼。

  雁回頭也沒回,隻對弦歌道:“你就像我現在一樣,當他是個死人,他如今和這世上誰都沒有關聯,就算聽到消息他想出去說,也找不到人聊天的。”雁回總結,“就是活得那麽孤獨。”

  “……”

  天曜再一次發現自己對雁回的話……無法反駁。

  弦歌被雁回的話逗得微微一笑,隨即便收斂的唇角弧度,正色道:“雁回你到底並非七絕堂之人,並不知曉如今我門中狀況。老堂主去世時,我少主年紀尚幼,少主叔父鳳銘打著輔佐少主的名號,掌控了七絕堂幾乎所有的權力。”

  “我懂,爭權奪利嘛,我要是鳳銘,我指定在你家少主小的時候把他做掉。”雁回歪著腦袋想了想:“可現在你們少主鳳千朔活得還好好的呀,吃喝嫖賭一樣沒少,納了一百房小妾勝過皇帝后宮之類的,我以前在山上都能聽到關於他那些驚世駭俗的傳聞。”

  弦歌眸光微微一暗,隨即像是在調節氣氛一般,笑了笑,她並沒順著雁回的話來說,而是跳了過去。

  “這些年少主在幾位長老的扶持下慢慢將七絕堂主管情報這塊的權力收了回來,然而七絕堂真正的實力卻依舊掌握在鳳銘手中。而這買賣狐妖製成狐媚香一事,也確實給七絕堂帶來了可觀的財富。

  “可盡管錢財滾滾而來,少主卻有遠慮,捕殺狐妖取血煉丹一事若是叫妖族那邊青丘的人知道了,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彼時妖族無法拿仙門之人出氣,而購買狐媚香的達官貴人自是會將製作狐媚香之人推出頂罪,我七絕門雖在江湖上有所立足,但若被妖族盯上,怕是……將會是滅頂之災。”

  雁回沉思了一陣:“所以鳳千朔現在是想讓鳳銘停止做此事,但卻無法命令他停下來是麽?”

  弦歌點頭:“雖然一開始少主與幾位長老還有我已經知曉此事,但鳳銘權力在此。我等如今隻好裝作不知此事。因為少主既不能首肯此事,以免日後萬一被青丘所知,找不出借口將責任推諉至鳳銘身上,他也不能公開勒令停止此事,鳳銘若反,七絕堂必定大亂。是以如今這情景,我們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不知曉便也罷了。”

  雁回點了點頭,這些權力之間的博弈與深沉算計,她雖然聽得懂,但卻沒心思去參與。

  “所以我沒辦法幫你去要人,只能裝作對鳳銘之事,毫不知情。”

  天曜在兩人身後沉思,雁回卻站起了身,道:“不是好消息也不算壞消息,至少我現在知道了,即便我去鳳銘哪裡搶人,也不會和你有衝突。”

  弦歌聞言眉頭一蹙:“你要硬闖鳳銘天香坊?”

  “自是沒有那般蠢笨的。”雁回擺了擺手,“你別憂心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只要繼續裝作毫不知情就好了。”

  雁回一轉身就閉上了眼睛對天曜道:“咱們走吧。”

  “等等。”弦歌輕喚。

  雁回一歎:“你別擔心,也別阻止,反正這件事我是要查下去的。”

  “強牛。”弦歌輕輕斥了一聲,而後起身行至她自己的梳妝櫃旁邊,取了一個米色香囊出來,“知道攔不住你,你昨日不是找我要這東西麽,我命人取來了,喏,拿去。”

  雁回這才轉身一看,那是個極普通的小香包,沒有香味,甚至連顏色都沒其他香包好看,她接了過來,瞅了一眼,轉身遞給天曜:“你帶著試試看。”

  天曜接過香囊,手指無意間與雁回相觸,他自己倒是什麽感覺都沒有,只是雁回卻像被雷電觸了一下似的,渾身一顫,連忙收回了手。

  這天曜現在對雁回來說就像是一個禁忌,不能看不能碰,連說話的聲音最好都少聽,一聽一看一碰,保證腿軟……

  天曜將無息香囊佩戴在身,沒一會兒便像是清風吹過,天曜身上的奇怪氣息霎時消失不見。

  雁回點頭:“當真管用。”

  天曜一轉眼眸,盯住雁回:“你呢?”

  聽見天曜與她說話,雁回下意識的望向天曜,然後與他四目相接,於是又毫不受控制的紅了臉:“……我我我,我什麽。你轉過頭去!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天曜依言側過頭去,正色道:“看來這迷香並非單純的香,而當真類似種進身體的蠱術。”

  “若是這狐媚香當真那般好解,那些人也不會以天價來求此一香了。”弦歌道,“鳳銘請了不少仙家弟子看守狐妖,你們若要是去天香坊救人,需得萬加小心,我待會兒會命人繪天香坊坊內布置圖給你們看,你們便到夜深之時再去吧。”

  “知道了。”雁回回身對弦歌做了個揖,“謝過小娘子了。”

  “皮。”弦歌一笑,“在我這兒將午飯吃了吧。”

  “不了。我現在要去找個人。回頭布置圖繪好了,你遣人送到我房裡就行。”雁回說著,向弦歌道了別,然後走出了小閣樓。

  回到房裡,天曜跟著雁回進了她的房間,問她:“你方才說要找的,是何人?”

  雁回這邊一跨進房門便忙著挨個將窗戶關了個死緊,屋子裡的光線變得昏暗下來,天曜挑了挑眉:“你在幹嘛?”

  “辦正事。”雁回道,“可你要是再說話,我可就要辦你了。”

  “……”於是天曜即便千言萬語,此時也盡數梗在喉中
  雁回將桌上茶水倒了點出來,然後在地上畫了個陣法,與那日在柳林當中雁回畫的陣法是一模一樣的,天曜此時大概悟了,她是想把三尾狐妖的魂魄喚出來來著。

  這次雁回用茶杯壓在了陣眼上,於是天曜便自覺的站到了茶杯邊上,雁回看了天曜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但都明了彼此的意思。

  雁回放心的坐在了法陣當中,然後念了訣。

  可這次狐妖好似當真不在雁回身邊,她招來了許多孤魂野鬼,也沒有找到狐妖的魂魄。最後是一個小野鬼告訴了雁回,前天有個與雁回描述很像的厲鬼衝進了城南天香坊裡,大鬧一通之後,被一個很厲害的道姑給收了。

  難怪這些天沒來纏著她。雁回繼續問:“那厲鬼被收去了哪兒?”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野鬼在空中轉了幾圈,“你找厲鬼做什麽,它們都很凶的。”

  “城南天香坊裡面的壞人在做壞事。我找厲鬼去鬧鬧他們。”

  小野鬼點了點頭:“天香坊裡的狐妖們都死得好慘得,永州城裡的鬼魂本來不多的,現在新添了好多都是狐妖的鬼魂。它們每天晚上都在哭,身上的戾氣也一天比一天重,弄得我們鬼心惶惶的。”

  雁回聞言,眼睛一亮:“你說,新添了很多狐妖的鬼魂?”

  “是呀。”

  “你能幫我找兩隻過來麽?”

  小野鬼點頭:“我認識個狐妖姐姐,我去找她。”

  說完小野鬼便離開了。

  雁回坐在陣法裡暗自謀算,天曜看著她的側臉,看她全神貫注的構想計謀,恍惚間又好似見了那晚蒼白的月色與雁回挺直的背影,還有她微微側過頭時,看他的神色。

  這個姑娘平日裡大大咧咧愛耍流氓,但認真的時候,卻莫名的讓人感覺靠譜又心安。

  沒一會兒,小野鬼回來了,它喊了聲:“姐姐,我跟狐妖姐姐說你要去鬧天香坊,它們就都來了。”

  雁回一愣,什麽叫……都來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之間,陣法當中一陣白霧,小野鬼的身影霎時淹沒在其中,一瞬間,雁回的陣法裡擠滿了半透明的狐妖鬼魂。

  它們圍成了一個圈,把雁回困在其中。

  雁回看著四周陰氣中帶著些許怨氣的狐妖,默默咽了口唾沫:“大……大家好啊,這麽多啊……”

  小野鬼的身聲音在狐妖之中傳出:“姐姐你慢慢談,我走啦。”

  雁回當真是哭笑不得,她目光將周遭的鬼魂都看了一圈,粗粗數了一下,這裡站著的,大概就有二三十個了,變成鬼的都有這麽多,那天香坊……當真是取了不少狐妖性命。

  “你要對付天香坊?”其中有狐妖開了口。

  雁回咳了一聲:“我想去救人,然後偷一件讓狐媚香能成型的關鍵東西。”

  說完這話,陣法之外的天曜微微一怔,他透過鬼魂透明的身體看著坐在中間的雁回。雁回從來隻說要救人,要查這事情,要證明凌霄的正直與清白,她從來沒提過一句關於要幫他取回龍角的話。

  但是,她卻是一直記在心裡的……

  天曜微微垂下眼眸。

  隻覺空冷了許多年的心,為了這句好似與他什麽關系都沒有的話,微微一暖。

  雁回卻並不知曉天曜在那方是以什麽樣的心態聽著她與狐妖們的魂魄說話,她隻望著為首的女狐妖道:“我想讓你們幫個忙,你們可是願不願意?”

  狐妖沒有半分猶豫,直直的盯著雁回:“你要我們做什麽?”

  他們眸中皆是仇恨的烈焰,幾乎能燃燒魂魄。

  雁回指了指陣外的天曜“我要你們給我和他,打個掩護。”

  夜半時分。

  熱鬧了一天的永州城也陷入了寂靜當中。

  城南天香坊內,工作卻沒有停止,坊間點著燈,將夜照得昏黃,關押狐妖的地方在一塊平地上,一隻狐妖一個鐵籠子,周遭沒有任何遮蔽物。任何一隻狐妖只怕是便是伸伸腿,也能被外面巡邏的仙門弟子看見。

  仙門弟子會惡狠狠的敲打鐵柵欄:“動什麽呢,急著去投胎了啊!”

  狐妖便隻好將腿又收了回來,在地上蜷成一團,等待死期的來臨。

  整塊空地上,彌漫著的是極致壓抑的恐懼。

  忽然間,一隊穿著與此處仙家弟子不同衣裳的人走了過來,籠中的狐妖們霎時都變得更加緊張起來,他們都知道,在這樣的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今晚又有狐妖要被帶走了。

  白曉露蜷縮在籠子的角落裡,驚恐至極的看著那三人往她這個方向走來,然後站在了她旁邊的籠子門口。

  “開鎖。”為首之人吩咐,另一人立即從一大串鑰匙裡面找到了相應的那把,鑰匙入鎖,白曉露看見旁邊的狐妖雙目睜圓,唇色蒼白,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怕得開始渾身痙攣。

  當他被人架住,白曉露將頭埋了下去,不忍再看。

  “娘親,娘親……”她已不知是多少次這樣在心底呼喚。但卻沒得到回答。

  忽然之間,平地一絲風動,帶著不尋常的寒意掃過這片囚禁之地。埋著頭的白曉露忽聽牢籠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竟是牢門被這並不大的風刮得來回震顫。

  所有的狐妖牢籠皆發出了這樣的撞擊聲,一時間平地上吵成一片。

  仙家弟子隻覺奇怪,轉來轉去的看,但卻並沒發現什麽不對,這裡全是被摳了內丹的狐妖,他們連一絲妖氣都沒有發現。

  但是牢門卻依舊在震顫,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就像是有他們看不見的東西在拚命的拉扯著牢門,傳遞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憤怒……

  仙家弟子皆是心頭髮怵,一時間腳下大亂,大家都驚慌的來回張望,不知道是什麽在作祟。

  在大家都極致驚恐的時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在黑暗的角落,兩個仙家弟子已經被打暈,扒光了衣服,然後塞進了麻袋,堆在角落裡。

  雁回與天曜換上了仙門弟子的衣服,混進了仙家弟子之中,他們佯裝慌亂,在牢籠之間穿梭。雁回東張西望的,來回在尋找白曉露。

  天曜則努力感知著龍角的氣息。

  “我看見白曉露了。”雁回輕聲道,“你的龍角呢,在這裡嗎?”

  天曜搖頭,他微微閉上眼睛,腦中像是有副圖一樣,道:“從此處往坊內走,穿過三個院子,我龍角被放置在屋中。”

  雁回有些驚訝:“怎麽好像你來過這裡一樣。”

  “我感覺得到它。”天曜說得波瀾不驚,“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她心裡的護心鱗還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呢。雁回瞥了瞥嘴,腦子一轉便道:“待會兒我負責擾亂這些仙家弟子,你裝作慌不擇路的跑去叫人,有狐妖魂魄會跟著你走,等你到了那地方,他們會像現在這樣給你打掩護,你隻管取龍角便是,然後你拿著龍角自己走,別管我,我在這裡把這些狐妖放了,帶著他們會有些拖累。”

  天曜挑眉:“你要將他們都放了。”

  “順手。”

  她說完,往白曉露那方又走了幾步,大喊了一聲:“是……是鬼啊!”這一聲喊,讓本就驚慌不已的眾人更是心底一寒。

  有人便開始跟著喊:“是狐妖的鬼魂找回來了!”

  雁回不嫌事大的加了一句:“來找咱們索命了!”

  一時間,眾人皆是大慌,有的連滾帶爬的開始往外面跑。

  雁回給天曜使了個眼色,但是當看到天曜正定定盯著她的眼睛的時候,雁回這個眼色便生生的拋成了媚眼。

  天曜:“……”

  雁回反應過來:“……”她捂住臉,“趕快走。”

  話音未落,便在這時,忽覺一股帶有涼意的清風徐來。

  天曜倏爾神色一變,身形霎時僵在原地,定定的望向天邊的一個方向。雁回看了他一眼,還不知他此時為何一副被雷劈傻了的神色,正要問,卻見一道清光凝成的法陣自天而降。

  宛如破開烏雲的月色灑向大地一樣,驅散了黑夜的渾濁。

  牢籠敲擊的嘈雜聲音登時消失,而在雁回耳朵裡則聽到了狐妖鬼魂們宛如遭受重擊一般的驚聲尖叫。

  不過一瞬間,平地之上再無一隻鬼魂。

  雁回驚駭,這到底是何等人物……

  她抬頭一望,但見白色紗衣的女子宛似自月中踏來,仙風拂袖,青絲繚繞,一雙秋水眸卻是天生帶著清冷薄涼意。她腳尖輕落於地,不染鉛塵。

  素……素影真人!
  雁回更是愕然,她!她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
  然而怔愕之後,雁回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望,但見天曜盯著素影真人,一雙眼眸將她擒得死緊,眸中神色混濁至極,其中混雜的情緒是說不清的憤怒、驚愕、仇恨。

  雁回全然體會不了此時的天曜毫無防備的撞見素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反正不能讓素影撞見天曜。

  天曜像被引走了魂魄一樣,盯著素影,雙目漸漸變得赤紅。他好像是恨不得能此時此刻撲上去將素影咬死撕碎。

  雁回內心暗暗叫苦,現實很殘酷啊!如果天曜撲上去,被咬死撕碎的可是他呀!

  說不定還是他們兩個!
  雁回心頭惶惶然之際,天曜卻是腳步一動,仿似就要如離弦的箭一樣殺出去。

  雁回一把拽住他的手,擋在天曜身前,她轉頭看他,此時狐妖迷香什麽對雁回都不管用了,在生死面前,天曜頭頂上的神光都給消失了,她盯著天曜,瞪著眼搖頭,眼神裡隻問他四個字:“你想死嗎?”

  你想死嗎?你想死嗎?這樣衝出去,你是想死得很慘嗎?

  天曜沒有法力,他沒能掙得開雁回。於是他終於將目光從素影身上挪了開,盯住了雁回。

  四目相接,雁回這才看清楚此時天曜的眼睛裡,溫度是多麽的冰冷,宛似刺骨的冰針,一針一針的扎進她的皮膚裡,越扎越深,好似能浸入骨髓。

  雁回不得不承認,即便向來膽大任性的她,也被天曜的目光嚇住了。

  這是隻真真正正的千年妖龍,不是假的。

  方至此刻雁回才醒悟,他之前對她都沒有認真的生氣過。

  而現在也不過是把對素影的恨意還沒來得及收拾,就讓她看見了罷了。

  可即便如此,他眸中的光芒再是扎人,再是讓她震撼,她也不能讓她衝出去的。

  於是雁回轉了目光不看他,但還是堅定的擋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一點也不肯放松。

  她不知道站在她身後的天曜此時是什麽反應,但慢慢的,涼颼颼的後腦杓,開始不再那麽涼了……

  想來,天曜也是冷靜下來一些了吧。

  兩人一通眼神交流,沒多大動作,此時素影離他們尚遠,借著夜色的掩護,穿著仙門弟子衣裳的他們也還沒有被發現。

  素影走過幾個牢籠,站在了這塊平地的中央,她略略瞥了幾眼在場的仙門弟子:“區區故弄玄虛的邪物,竟擾得一眾仙門弟子自亂陣腳,不成體統。”她開口,聲色似冰。

  聽見素影的聲音,雁回隻覺手倏爾開始疼痛起來,她低頭一看,竟是天曜緊緊的握緊她的手掌,關節用力得泛白。

  好嘛……捏她的手總好過衝出去玩命。

  雁回隻得咬牙忍了。

  “真……真人教訓得是。”

  有仙門弟子應了素影的話,大家紛紛彎腰作揖。

  看著大家一個個作了揖,雁回愁得不行,到時候大家彎了腰,要是天曜不彎腰還這麽直愣愣得將素影盯著,那注定是……

  手上一松,天曜將雁回放了開,雁回一愣,一時沒將他的手抓回來,她心裡“咯噔”一聲剛響,卻見身後的天曜學著別的仙門弟子的人一樣,彎腰作揖,對著素影,垂下了頭。

  雁回看著他彎曲的脊梁,想到他先前與她說的,他愛一個人,卻被抽筋剝骨的那襲話,雁回一瞬間竟覺得心頭一疼,像是狐媚香作祟,又像是嵌在她心口的護心鱗作祟,她在這瞬間,似乎能感受到天曜的不甘,怨恨,還有無法與人訴說的這二十年的難言隱忍……

  時至今日,迫於無奈,他卻還得向他如此深愛過,現在又如此痛恨著的人鞠躬作揖。

  雁回隻覺心口疼得發酸。

  現實,有時候真的很殘忍。

  雁回一抬手,彎下了腰,也是對素影,行了禮。她與那些仙門弟子一樣,開了口:“真人教訓得是。”

  這方院子裡的仙門弟子全對素影真人行了禮,另外一邊從院外急急踏來一行人。

  為首的男子身著明紫色的大袍子,胸膛前下擺上皆是金絲繡虎,在夜色裡火光中金絲閃閃發亮,襯得來人好不富貴。

  “這都是在搞什麽名堂?”他一邁進院子便開始沉聲詢問,聲音低如悶雷,“大半夜何事喧嘩至此?”

  聽見他的聲音,院裡的仙門弟子們又齊齊行了個禮:“鳳堂主。”

  原來來者便是這天香坊的主人,七絕堂掌著實權的副堂主鳳銘。“素影真人?”見到院中靜立的女子,鳳銘也微微愣了愣,“您怎麽來了此處?”

  素影轉了身去,點了個頭:“鳳堂主。”她聲色間帶著她特有的清冷,“我在坊內歇息,卻覺此處氣息有異,便私自來了,還望堂主莫要見怪。”是道歉的話語,但卻沒有道歉的意思。

  素影何等身份,便是那坐著龍椅的人與她說話也得客客氣氣的奉著。鳳銘當即臉上便堆了笑:“真人哪裡的話,真人能留心坊內之事已是給我再大不過的幫助了,如何還能怪罪。”鳳銘往四周掃了一眼,張望四周的狀況。

  當目光掃到雁回與天曜這方時,雁回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天曜擋得更多了些。

  她到底是怕這些人太過敏銳,萬一弦歌的無息香囊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做到真正的無聲無息呢……

  但好在鳳銘的眼光只是一掠便過,素影更是看也未曾往他們這邊看過,對於在高位站慣了的人來說,誰會那麽認真的在意下面人的情況。

  “可有狐妖逃出,或別的損失?”

  鳳銘問的是旁邊的人,旁邊人連忙答了句沒有,素影真人卻插了話道:“此處不過殺戮過重,有些死不瞑目的妖怪前來作祟罷了。”

  但聞真的是鬼魂作祟,有的弟子便了臉色,他們很多人頂多在中原仙家地盤捉過幾隻小妖,對這種玄之又玄的鬼神之說還是有所敬怕的,就像他們對有飛升資格的素影真人有一種盲目的崇拜一樣。

  畢竟大多數人即便修仙,有很多一輩子也是毫無所得。

  感到大家的畏懼之意,素影淡淡道:“這些妖怪活著的時候鬧不出花樣,死了便更無可懼。我已在此地布下驅邪陣法,邪魅鬼祟再難靠近。諸位隻負責好好看管籠中狐妖便是。”

  旁邊鳳銘立即道:“既然素影真人都開了口,大家也都可安下心,好好做事,幾隻野鬼,亂不了大局。”

  仙家弟子皆闔首稱是。

  鳳銘兩步行到素影身邊:“真人,恰巧我這便要去找你呢。”

  “何事?”

  鳳銘聲音低了下來:“關於那香……”

  素影眸光微動,只在這一瞬,透漏了點人氣兒出來。

  “還是這邊來談。”鳳銘畢恭畢敬的在前面引路。素影邁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遠,交談的聲音漸漸不聞,拐出院子之後,更是連人影兒也看不見了。

  雁回心裡琢磨著素影真人現在在此處,且方才言辭裡透露出已經在這裡小住了幾天的意味,現在鳳銘又主動與她談論起這狐媚香,也就是說她與這香或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雁回想要查這件事的主使者,當然不能這麽容易就看著線索在自己面前溜走。

  她心頭默念先前天曜教給她的心法,一時間周遭草木拂動之聲也細細傳入她的耳朵裡,一開始是有些吵鬧的,但很快她便凝聚心神,找到了素影所在的方向,可她剛來得及聽清楚鳳銘說了一句:“……那隻狐妖的血太過難煉,或許得等到九九八十一日方……”

  鳳銘話未說完,素影一直前行的腳步聲忽然一頓:“何人使用妖法?”

  這一聲輕斥嚇得雁回連忙斂氣屏息,慌忙將自己的感官撤回,雁回心頭猛跳,完全沒有想到素影真人竟會敏銳至此,連隔著這麽遠用個天曜教她的心法也能感覺得到……

  當真不愧是被奉在頂端的真人。

  她心頭正在打鼓,素影又去而複返,站在院子門口,目光細細掃過院中籠裡狐妖,她轉頭問鳳銘:“這裡的狐妖內丹可皆被取過?”

  鳳銘一愣:“自是都由各仙家取了再送過來的。”

  素影點了點頭,雁回但見素影眸中光華一過,心道糟糕,她定是在查看每人身上的氣息了,雁回本就修的仙法,倒是不怕她看,而是天曜……

  若無息香囊確實能讓大羅金仙也看不出他的氣息,那他現在便是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穿著仙門弟子的衣裳,同樣能引起懷疑啊!

  雁回緊張得心跳如鼓。素影真人當年既能對天曜做出那般事,想來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主……

  正心亂之際,雁回忽覺手掌有些癢,天曜在她掌心裡飛快的寫著:“渡氣於我。”

  他寫得那麽快,若是換做別人,雁回不一定能反應過來他寫的時候麽,但對於天曜她好似與他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將體內仙氣渡給天曜確實或能解一時之急,但這法子若是對找回龍骨之前的天曜或許無甚乾系,畢竟是個普通人的身體,但現在他找回了龍骨,身體正在慢慢適應妖龍之氣,若是強行注入仙氣,輕則氣息紊亂,重則經脈逆行,不是什麽好辦法。

  但總好過死。

  雁回一咬牙,握住天曜的手,仙氣在她掌心流轉過去。

  天曜渾身一顫,想來是難受至極。

  但他只是抿著唇,垂著頭,眼神見看不出任何痛色。左右已經習慣了吧,肉體的疼痛與不適算得了什麽,更痛的,他也都經歷過了。

  雁回松開手,仙氣在他周身流轉,無息香囊還來不及將他的氣息吸納進去,而素影的目光已經掃過他們這一片。

  躲過一劫,暫時無礙。

  素影上前一步,眸中神色似在深思。

  不能撐太久,雁回心知,渡到天曜身上的仙氣經不住細細探究的。但此情此景,他們又要如何脫身……

  “門主。”

  卻在這時,空中倏爾傳來一聲喚,一名身著廣寒門紗衣的女子翩然而來,她神色有幾分急切,慌張行至素影身邊,與她耳語了幾句。素影清冷的面容卻像是冰面被打碎了一樣。

  她愣了許久,一句話也沒交代,周身氣息一動,霎時便消失在了原地,眾人連她的去向都沒有看清楚。

  那前來通知的廣寒門弟子也是急急追隨而去。

  一時間平地之上眾人皆在竊竊私語,說著素影真人的閑話,雁回豎耳一聽,人人皆提到了書生兩個字。

  是素影真人找到的她愛的那人的轉世?

  雁回這邊心裡還在琢磨,旁邊天曜卻像是腿軟一樣向後一退,雁回轉頭一看,但見天曜臉色煞白,一副內息大亂的模樣。

  她又轉頭看了看院子裡的仙門弟子,院門口的鳳銘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靜些,方才素影真人道此處有人用了妖法,諸位各自查探一下,看看是否角落裡藏有妖物,相信以諸位的能力不會讓妖邪在此為非作歹。”

  依著鳳銘的話,大家開始在院子裡尋了起來。

  “今日不能救人了,咱們走吧。”

  天曜點頭。

  雁回在天曜身後支撐著他的身體,與眾人一般往角落裡走,待得躲到一個死角,雁回攬住天曜的腰,一個遁地術,霎時遁出了院子,待得再一落地,周遭已變成了雁回在忘語樓的房間。

  雁回剛在房間裡站定,天曜便是一口血從嘴裡吐了出來。

  雁回嚇了一大跳:“你不是經脈逆行要死了吧?”

  天曜沒有應她,自己在床邊坐了,盤腿調戲,隔了好一陣臉色這才慢慢變好。

  雁回一直在旁邊盯著,越看便越是覺得這個妖龍活到今日當真不易,待得天曜睜了眼,四目相接,雁回下意識的問了句:“你沒事吧?”

  天曜搖頭:“些許氣息紊亂而已,無妨。”

  其實她想問的是,今天撞見了那位,他心裡沒事吧。但看著天曜一副不想提的模樣,雁回難得貼心的沒將這句話問出去,她默了一瞬,歎了聲氣,一抬手竟摸了天曜的頭:“好心疼。”

  說出這三個字,天曜愣了愣,雁回也愣了愣。

  房裡燈火搖曳,雁回此時便在天曜漆黑的眼瞳裡看見了自己慢慢變紅的臉。

  然後雁回便用手貼著天曜的臉頰,將他臉推到了另一邊,讓他不要用那雙漂亮得過分的眼睛看她:“理解一下吧,我現在是吃了藥的人。”

  換做平時,便是打死雁回,她也沒辦法去摸人家腦袋,張口就對一個男人說出心疼這兩個字啊!

  天曜也依著雁回將他腦袋推開,雁回的掌心有點燙,貼在他因為氣息混亂而變得冰涼的臉上,隻讓天曜覺得溫暖。恍惚間,他心頭竟生出了一股在她掌心蹭一蹭的衝動。

  知道有人心疼自己,知道有人在安慰自己,即便那是藥物的作用……也能實實在在的讓在冰冷黑暗中蜷縮了那麽久的天曜感到無法言喻的暖意。

  其實與雁回也並沒有相處多長的時間,但他卻好像已經好多次感受到了來自這雙手和這個人的溫度。

  他眼眸微垂:“謝謝你。”

  “什麽?”

  天曜默了默,其實他想對雁回說很多謝謝,但最後卻隻說了句:“謝謝你今天拉住了我。”

  “這有什麽好謝的。”雁回收回了手,因為她覺得如果再把手心貼在天曜的臉上,她的手大概就要燙得燒起來了,“難道我能看著你衝出去送死然後連累我嗎?”

  雁回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好似能擦掉手心裡的火一樣。

  “不過說來,那素影真人竟當真被咱們糊弄了過去。”雁回有點不能理解,“要換做是我像她那樣對別人做了這種事,不說夜夜睡在懼怕之中,只怕也是日日良心不得安生,只要有一點關於那人的風吹草動,我怕是都要如驚弓之鳥一般忐忑的。她卻也是心大。”

  天曜默了一瞬,是呀,素影卻是心大。

  二十年後再見,她已不識得他。

  可若是素影,若是她換了身體,掩了氣息,變了身份,即便隔上一百年,天曜也不會認錯她的眼睛。

  “畢竟是不一樣的。”天曜開口,神色三分薄涼七分嘲諷,“對於素影來說,我是妖怪,是跳板,是利用的工具。誰會記得二十年前用過的筷子的模樣?”

  他仇恨一個人,但這世上最無力的恐怕莫過於當他用盡一切去仇恨那個人的時候,那人卻已經選擇將他遺忘。

  多麽讓人無力,無助,又無可奈何。

  “那就讓她記起來。”雁回道,“讓她知道,你不是筷子,是和她一樣會笑會痛會傷心難過的人。”

  天曜望著雁回,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光好似都挪動了方向,照到了雁回臉上。這一瞬間,他忽然就理解雁回之前說的自帶神光是個什麽效果了。

  委實耀眼。

  他盯著雁回,看見她又開始慢慢紅起來的臉,他的嘴角連自己也沒察覺的動了一下:“你說這樣的話,是打算幫我把剩下的身體部分,都找回來嗎?”

  雁回一愣,然後肅了神色:“我剛才說什麽了?”她眼珠子一轉,“今天事沒成,咱們明天還是得另外商議計謀的,天晚了你就在這兒睡吧,我餓了去找點東西吃。告辭。”

  雁回一邊說著一邊退出了房門。

  天曜聽著雁回的腳步聲急急忙忙的下了樓,他竟是一時失笑。

  待笑意過去,他抬頭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剛才沒覺得冷,怎麽雁回一走,他便覺得四周皆是無邊空寂。

  透骨涼意,難以壓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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