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英不說話，直直看著孫梅，似乎要把她看透。

  孫梅被看得心裡發慌，她抬手，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老夫人肯定不相信，但作為您的兒媳，如果我不說，就沒有人跟您掏心窩說話了。”

  孫梅歎了口氣：“他們還年輕，什麽時候都等得起，一旦您出了事，又沒能留下遺囑做保障，這宋家豈不是又要亂了……”

  “閉嘴！”

  宋淑英終於忍無可忍呵斥一聲：“孫梅，原本我以為你已經改過自新，可是現在看來，你挑撥離間的功夫一點都沒退步，出去，你現在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孫梅嚇了一跳：“老夫人，我說的都是實話，都說忠言逆耳，我也是為了咱們宋家著想啊！”

  “我現在還站在這呢，你們一個個就迫不及待想我死，開始打遺產的主意？”宋淑英氣得渾身發抖。

  孫梅忙道：“老夫人，我這也是為了宋家……”

  “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似乎發現再說什麽也沒用，孫梅連聲說了幾句好：“不說了，老夫人別生氣，我扶您去床上躺著。”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宋淑英態度堅決，孫梅隻好看著她倔強的背影，然後離開了病房。

  走廊裡一個人都沒有，孫梅臉上受傷的表情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寒霜。

  “瘋婆子！”啐了一口，她臉上又露出得逞的笑意。

  雖然她那番話讓宋淑英勃然大怒，但她相信，很快，宋淑英就不會那麽想了。

  相反，她還會感激她提出來的這個想法。

  ……

  左欣欣處理了公司的事情，就趕回了醫院，中途接到宋南至的電話，兩個人在醫院碰面，結果卻看到客廳裡空空如也。

  桌上放著半杯水，左欣欣摸了摸，已經涼了。

  這個時間點，宋淑英不應該在客廳看電視嗎？
  左欣欣和宋南至對視一眼，分別走向臥室和病房。

  “外婆！”

  左欣欣推開臥室的門，就看到宋淑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頓時驚呼出聲。

  床上的被子有一半搭在地上，可能是從床上掉下來的。

  宋南至過來一看，二話不說出門去喊醫生。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宋淑英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然後就看到左欣欣一臉焦急的表情。

  她神色頓了頓，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

  “醒了？”見狀，左欣欣頓時松了口氣，連忙扶著宋淑英坐到床上，“孫梅去哪兒了，她怎麽把你一個人扔下來？”

  宋淑英沒說話，對左欣欣直呼孫梅姓名也沒反應，她的目光落在左欣欣臉上，卻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東西。

  這時候，宋南至和醫生急匆匆過來，看到宋淑英醒了，宋南至這才松了口氣：“醫生，趕緊看看吧。”

  做了簡單的檢查，醫生臉色凝重了些，又問了情況，宋淑英只是說她睡了會，睡醒後想倒杯水，卻沒注意摔了下去。

  誰知道直接摔昏過去了。

  左欣欣皺了皺眉，她知道宋淑英不可能為了孫梅撒謊，就沒說什麽。

  確認宋淑英沒有受外傷，醫生把左欣欣和宋南至叫到外面，道：“病人昏倒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們會盡快進行確定方案，在這期間，不要讓病人外出受寒，也不要讓她情緒過激。”

  醫生囑咐了一些，兩個人連連點頭。

  等醫生離開，左欣欣道：“我離開的時候，裡面只有孫梅。”

  宋南至猜測：“是她和奶奶起了爭執？”

  可宋淑英是睡醒後下床才摔昏過去的，就算問起來，孫梅肯定會狡辯。

  更何況老夫人都沒說什麽。

  兩個人短暫商議一番，決定先看看宋淑英的情況再說。

  宋淑英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除了臉色看起來有點白，其他都沒什麽異常。

  左欣欣走過去：“外婆，我走以後，二舅媽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宋淑英眼眸一動：“沒有。”

  左欣欣看了眼宋南至，後者徑直走到宋淑英對面坐下：“老夫人想把棋局下完？”

  聽到這句話，宋淑英才動了，開始和宋南至繼續下棋。

  左欣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倒了兩杯水，就坐到一旁打開電腦。

  然後把情況又說給了江煜城。

  有時候左欣欣感覺自己像個打小報告的，而江煜城就是那個老師。

  很快，江煜城回了消息：估計孫梅趁你不在跟老夫人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左欣欣：究竟是什麽話，老夫人竟然反過來替她隱瞞？

  江煜城：這個就只有他們知道了，不過這也說明他們已經開始行動。

  而且還是趁她不在的時候。

  難道跟她有關？

  左欣欣眯了眯眼睛，她在醫院守了這麽多天，沒查到孫梅有沒有對藥材下手，卻等到他們開始行動。

  不虧。

  宋南至和宋淑英一局棋還沒下完，宋遠懷等人就來了，孫梅也在。

  左欣欣注意到，孫梅進來後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湊過去，而是去廚房洗水果，接著就和宋齊璋一直說他學習的事情。

  噢對，他們打算把宋齊璋送出國留學。

  算盤打得不錯。

  聽到左欣欣說下午昏倒的事，宋遠懷等人紛紛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然後看向最後一個離開的孫梅。

  “我離開的時候媽進了臥室。”孫梅給了這樣的解釋。

  宋淑英也不提其他的話，眾人便把這次當成意外，只是更加小心起來，說以後宋淑英不要出去散步，就在走廊走走也可以。

  對此，宋淑英什麽也沒說，目光一直盯著棋局。

  身為對手的宋南至很快發現了宋淑英的不對勁，這局雖然不好下，宋淑英卻一連走了幾步廢棋，心不在焉。

  但後者不說，宋南至也就放下心裡，到最後，他順利撐場地贏了。

  宋淑英拍了拍手：“吃飯。”

  左欣欣合上電腦，和宋南至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情緒。

  這段時間看他們下棋，左欣欣也沒白看，同時更加確定，孫梅一定和老夫人說了什麽。

  但兩個人閉口不提，左欣欣也不好再問。

  宋淑英這一次昏倒，讓所有人都心頭一震。

  醫生很快確定好方案，給宋淑英再次進行了全身檢查，最後得出結論，中樞性疾病以及器官老化衍生的各種細小問題。

  原本只是情緒過激，供血不足，現在反倒身體各處出現了問題。

  診斷結果出來後，宋淑英就沉默不語，眾人也只能多加勸慰。

  接下來幾天，左欣欣刻意減少在醫院待的時間，到最後表現的公司實在忙不過來，只能晚上回來陪老夫人了。

  對此，宋淑英什麽都沒說，孫梅倒是十分誠懇地讓她好好注意身體。

  左欣欣就當沒聽到。

  其實宋淑英以為左欣欣會一直堅持下去，然後等到合適的時機開口，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改變了策略？還是怎麽回事？

  不過既然左欣欣做出了這個決定，宋淑英也無所謂，倒是下床摔暈的事，給了她當頭一棒。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段時間以來，宋淑英感覺自己的精氣神在一點一點流失。

  而那個檢查結果，則讓宋淑英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她可能連幾年的活頭都沒有了。

  這時候，宋淑英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孫梅的話。

  ——一旦您出了事，又沒能留下遺囑做保障，這宋家豈不是又要亂了……

  遺囑。

  宋淑英腦海中出現這兩個字。

  如果是之前，她的反應肯定和孫梅提出來時一樣。

  可是現在，宋淑英清晰地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連床下不來……

  宋淑英垂下眼皮，看著手背上的點滴。

  或許，她真的該正視這個問題了。

  “咚咚咚——”

  孫梅的聲音響起:“媽，徐老來看您了。”

  宋淑英回過神:“趕緊請他進來。”

  起初她出事的時候，對外宣布的只是調理身體，可久久沒有出院，那些老朋友就坐不住了。

  算起來，徐老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個了。

  也只有在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宋淑英能感覺到一些欣慰。

  徐老跟宋淑英年紀差不多，身體也有不少小毛病，這次他也是剛出院，就趕過來了。

  見到宋淑英的樣子，徐老歎了口氣:“你瘦了。”

  宋淑英擺擺手讓孫梅出去，才轉頭看向徐老:“老了，不服不行啊。”

  徐老點點頭:“也是，其實啊，一把年紀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也就是咱們放心不下小輩，才操心出這麽多.毛病。”

  誰說不是呢。

  宋淑英暗暗歎了口氣，猶豫糾結，最後還是問了出來:“老徐啊，你那些事……都安排好了嗎？”

  徐老瞬間理解她的意思，道:“當然早就安排好了，那幫臭小子跟老虎一樣盯著，我一早就擬好了遺囑，怕的就是死了以後啊，他們再內鬥。”

  宋淑英默了默，道:“我這情況，你也知道……”

  徐老歎氣:“咱們這種人，什麽事都要考慮好，要不然，好好的家業沒多少年就被敗完了。”

  宋淑英若有所思。

  兩個人聊了大概一個小時，宋淑英的點滴打完了，徐老也就起身離開了。

  送走徐老，孫梅見宋淑英下床，連忙過來扶著。

  兩個人來到客廳，以沙發為中心正幾圈，反幾圈，權當是散步。

  見宋淑英一臉凝重，孫梅忍不住問道:“徐老來看您，您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