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大的城
  兩人冷場下來。

  過了一會李慕頎問她：“你男朋友是海市的？”

  楊昕玥愣了愣，回道：“不是，他是北方人。他媽去得早，他爸又不太顧家，他姨便在他畢業後把他接到海市來。那時候還能給本科生落戶口，他便落了海市的戶口。”

  說完心裡有點堵。

  腦子裡又浮現出鞏武來。

  鞏武他爸是個愛酗酒的，經常喝醉酒就鬧事，他們家的親戚在幫他處理了幾次事情後，就都遠了他爸。

  楊昕玥跟鞏武在一起的時候，還經常接到家鄉那邊給鞏武打來的電話，說因為他爸喝了酒打了人，或是因為什麽什麽事，要鞏武去處理。

  鞏武媽媽走後，他姥家跟他爸的關系幾乎也斷了。

  鞏武雖然還有個姐，但他姐在月子裡就得了抑鬱症。後來離婚了，孩子也不歸她。

  他姐精神好的時候還好，生活能自理。精神不好的時候，就總想從樓上往下跳。自跳過一次，把腿摔瘸後，還是沒得到教訓，經常要往下跳，不給跳就拿頭去撞牆，生活幾乎不能自理。

  那年她到曹楊去見一個校友，晚上吃完飯聊完天，發現回不去普東了。

  就跟買房子一樣。早些年，年輕不知事，想事沒想那麽遠。她最開始在五角場上班，那時候租的是一室戶的房子，30幾個平方，房東還說十幾萬要賣給她。她沒要。

  她曾經因為鞏武的這些想法，想著跟他分手過。

  本來想轉頭找她說說話的，發現車子裡忽然安靜得可怕，他偏過頭去，就看見楊昕玥在默默的淌著淚。

  看著手裡的購房機會一次次從身邊溜走。從幾千的房價一直狂飆到幾萬，再是十萬往上。

  楊昕玥著急結婚，除了想在海市有個家，有人陪著，也是極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隻好窩在校友的客廳裡將就著睡了一夜。

  不過海市是真的大。

  她一直在撐著，努力去遷就對方。

  可她一直在堅持。

  有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又想等到什麽……

  “不了，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但他買的是小兩居的房子，不到八十平，如果要把他爸他姐接過來，她和鞏武結婚可能就沒地方住了。

  晚上從虹橋機場打個車到普東她的住處，能有四十多公裡。

  有一回夜裡落到虹橋機場，她又冷又累又困，行李又多，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見前頭還老長的隊伍，隻好拖著行李在機場旁邊的酒店住了一夜。

  鞏武當年買的房子在外環邊上，那時候才四千多一平，現在七號線也開通了，顧村公園也建起來了，房價已飆到四萬一平了。

  本來該崔媛媛和他一起來領證的。可她放了他的鴿子。

  車子很快上了高架。

  鞏武也在關鍵時刻拋下了她。

  這次他是真的累了，不想再哄著她順著她了。

  近兩百元的車資。

  更何況，他們倆還一起上了結婚證了。

  那時候劉阿姨把他介紹給楊昕玥的時候，她覺得這男的長得還行，待人接物也不錯，看著挺上進的樣子，又在海市貸了款買了房，吃住用也都不是大手大腳的樣子，瞧著是個能過日子的。

  腦子裡思緒正亂紛紛的，就聽到李慕頎問她：“你今天還上班嗎？”

  如果她是一開始就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她想她大概不會答應和他交往吧。

  沒辦法，海市大得都沒邊了。

  李慕頎感覺他問的有點小心翼翼。

  鞏武這個人，對家人還是很負責任的。

  無數次他都想著放棄算了。又一次次在她的小意討好下，和她和好如初。

  有時候飛機晚上落到虹橋機場，如果遇上春節或是大的假日，地鐵晚上過了點是沒有的，機場線也沒有的，網約車也是叫不到的，出租車能等上一兩個小時都不止。

  楊昕玥認識鞏武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家裡的這些情況。

  她是長女，家裡對她傾注了很大心血，她之前想過乾幾年，攢一些錢，以後還是要衣錦還鄉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最北，一個最南，兩個不同地域人的關系，天生的有些想法湊不到一塊去。

  後來等她有想法想在海市買房安家了，卻遇上限購了。

  有時候痛入心骨。

  楊昕玥不止一次地後悔。

  她是個好脾氣的人，骨子裡也有點傳統。這麽多年就交了兩個男朋友，初戀讓她養了六年傷，鞏武……

  天上去了。

  不放心她去住旅館，非留下她。

  但楊昕玥又經常覺得她跟鞏武的想法並不合拍。

  李慕頎遇到紅燈，把車停了下來。

  所以抓住個鞏武就不肯放。

  比如鞏武是個急躁的性子，發起性子來，就有些不管不顧的，他們曾經在車上吵架，鞏武在高架上就叫她下車！

  楊昕玥回過神來，看了李慕頎一眼，想了想，搖頭。

  她以為鞏武開玩笑，沒想到，人家一踩油門，走了。

  她來海市的時候，那時候本科生還能落戶，那時候也有一個叫“藍印戶口”的東西。但她那時候沒做好規劃，也沒想那麽遠，也就沒落戶。

  她對鞏武也投入了感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也就一直這樣處著。

  “那……你要不要回我那？”

  早幾年不限購的時候，她壓根沒想過以後會留在海市。

  好像這些年海市交通狀況改善了不少，地鐵修了十幾條，高架也修到中環外環了。

  這麽多年來，他倆分分合合，她傷了他無數次，刀刀戳得他見血。

  楊昕玥是外地戶口，想買房子也得等她結婚後，才有資格。她和鞏武一個外地戶口，一個海市戶口，應該能再買一套，或置換套大的。

  這些年來，很多事，就在楊昕玥的腦子裡翻滾。

  現在五角場是什麽價格了！

  而楊昕玥也是個硬氣，不喜歡屈腿奉迎別人的人，在高架上當場就打開車門下車了。

  他其實也想找個地方哭一場，祭奠一下他這麽些年的青春，他都不知道他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麽。

  前兩年也有一波回鄉潮。

  現在交通狀況便利多了。

  任何人看見一個女孩子這麽壓著聲音，默默的掉眼淚，也會心疼的吧。

  她是後來跟鞏武確定了關系後，才知道鞏武家的那些情況的。

  要等夜宵公交線。夜宵線也沒那麽多條，很多地方都沒有路線到。

  那時候交通不是很方便，她從普東新區到普西，晚上過了九、十點鍾便沒車回普東了。

  這樣的事還有好多。

  楊昕玥默默的哭了一場，這會看著車窗外景物飛逝，就如同她這些年流逝的歲月……

  單身有錢還不給買。

  這些年，她家裡人也勸她回家鄉。

  但鞏武不同意。

  但試著跟著相處了起來。

  鞏武前些日子還說在海市給她媽買了一塊公墓，準備回一趟老家，把她媽接過來。將來他爸和他姐也都是他的責任，過年前就接他爸和他姐過來海市，以後在一起生活。

  哭得叫他心疼。

  這個時候讓楊昕玥安靜的理一理吧，也許她哭完心情會好點。

  他忽然想起崔媛媛來……

  李慕頎放慢了車速。

  這些年她對房子的怨念特別特別深沉。

  現在想落戶，已是千難萬難了。

  海市這些年人口越來越多，建築物又密集。像她剛來海市那會，還沒現在這麽多條地鐵，中環線高架也還沒修。那時候外灘那邊的那條高架路還都沒拆呢。

  楊昕玥愣了愣，搖頭道：“不了。”

  李慕頎默了默，點頭。

  “那要不我送你回你的住處，你住哪？”

  我住哪？
  楊昕玥剛想報地址，又頓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