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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張若昀、李庚希主演)》第958章 謝西陲大破莽部,褚祿山決意守關(2
  第958章 謝西陲大破莽部,褚祿山決意守關(2)
  中原一直傳言褚祿山當時對被人匆忙救走的年輕北莽將軍撂下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北涼鐵騎飽受詬病:“天下騎軍隻分兩種,不是你們草原騎軍和中原騎軍,而是我們徐家鐵騎和其他所有騎軍!”

  龍眼兒平原,當初臨時擔任烏鴉欄子主將的耶律楚材戰死處。

  一位身材異常壯碩卻無臃腫感覺的北莽武將蹲下身,上下牙齒輕輕習慣性相互敲擊,眯眼望向南方。

  他身邊站著一個哭得稀裡嘩啦的小女孩,那匹通體雪白的神駿馬駒不知所措地圍繞女孩打轉,時不時用馬頭觸碰小主人。

  兩名身披縞素的年輕女子,一人佩劍而立,容顏絕美,氣質清冷,另一位氣質雍容,她手捧骨灰,一把把抓起,一把把撒落在天地間。

  她們分別是北莽提兵山第五貉的獨女第五狐,以及耶律楚材的姐姐、金枝玉葉的北莽郡主。

  第五貉死在新涼王手上,耶律楚材死在年輕藩王曾經親至的這處涼州關外戰場。都與那個姓徐的年輕藩王有著直接關系。

  名叫陶滿武的小女孩,雖然年齡不大,如今身段宛如嫩柳抽條,依稀可見美人坯子,而她的父親叫陶潛稚,退出姑塞州邊軍後前往龍腰州留下城擔任城牧,暴斃於幾年前一個黃紙飄飄的清明節。

  陶潛稚與董卓是可換生死的邊軍袍澤,尤其兩人是初入軍伍時的袍澤,情誼自然更重。所以在陶潛稚死後,陶滿武就成了以冷血鐵腕享譽南朝的董卓的心肝,這個胖子甚至直截了當地跟他的兩位媳婦說過,就算以後有了親兒子親閨女,自己也絕對不會對他們像對小滿武那麽親。

  那個總喜歡抱起她後拿胡子扎她臉頰的小舅舅,那個最喜歡開玩笑說等她長大後就要娶她做小媳婦,雖然當時總是白眼他,可心底一直很喜歡的年輕長輩,對陶滿武來說,就是世上最親的親人,所以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不用客氣。

  陶滿武親眼看著那位姓耶律的嬸嬸拋撒骨灰,哭得眼眶紅腫,泣不成聲,隻好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沒盡頭的哭聲,讓本就很傷心的叔叔嬸嬸更加煩心。

  似乎是意識到小丫頭的哭聲小了,身披鐵甲外罩縞素的胖子轉過頭,看到小滿武的可憐模樣後,動作輕柔地扯開她的纖細雙手,嗓音沙啞道:“沒事,想哭就哭,天底下的女子,其他事情不好說,想哭總還是能哭的。”

  這位在北莽名聲顯赫不輸軍神拓跋菩薩的武將,哪怕是蹲著,也能夠與小女孩平視,很難想象這位曾以短短二十年戎馬生涯便官至南院大王的雄偉男人,會流露出這般溫柔的神色。

  那位北莽郡主撒完一壇骨灰,高高舉起手臂,隨手向遠處丟出骨灰壇,任由那只出自中原遺民之手的質樸陶壇砰然碎裂。

  第五狐的眼皮悄然顫抖。

  北莽郡主轉頭望向自己的男人,語氣淡漠道:“仇,你作為耶律楚材的姐夫,又是我大莽王朝的南征第一人,肯定得報。”

  第五狐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董卓揉了揉陶滿武的腦袋,沉聲道:“這是當然!當年娶你的時候,答應過你,只要我這個小舅子沒有當上南朝第四位大將軍,他就一定不會戰死沙場,是我董卓失信在前,親兄弟明算帳,夫妻之間也是如此,這個仇就從懷陽關開始報!我一筆一筆跟那個姓徐的算。”

  她轉頭北望遙遠的家鄉,輕聲道:“不過,董卓你作為我的丈夫,也不能死。”

  董卓咧嘴一笑,雙手撐在膝蓋上,緩緩站起身:“北涼鐵騎號稱甲天下,可要我死,還真不容易。”

  她慘然一笑,呢喃道:“你已經失信一次,千萬別有第二次。到時候,我就算想找個人罵,又能找誰?”

  她的家族在草原王庭那邊的勢力盤根交錯,董卓之所以能夠打亂離陽北征大軍的部署,當時麾下那支精銳騎軍,便是她嫁給這個男人的嫁妝之一。這些年董卓在南朝廟堂平步青雲,一鼓作氣直至登頂,更少不了她家族的推波助瀾。董家步騎兩軍的戰力皆是北莽南朝當之無愧的第一,整整將近十五萬私軍,董卓怎麽養得起?尤其是早期,還是靠她的嫁妝支撐。反觀她的弟弟耶律楚材,作為嫡長孫,板上釘釘的未來頂梁柱,離開耶律、慕容兩姓少年子弟都必須參加的王帳怯薛衛之後,非要進入那個姐夫軍中,也非要從一名普通什長做起,結果投軍小二十年,到死還只是個比兵權介於千夫長和萬夫長之間的將軍,不上不下,換成任何一支南朝邊軍,誰敢如此不知死活地雪藏打壓耶律楚材?

  她猶豫了一下,面容淒苦地自言自語道:“經歷過那場葫蘆口戰役後,他被你下令率領騎軍馳援楊元讚,我就很擔心這個一根筋的安危,所以背著你,我成功說服了有著同樣憂慮的父親,打算出力讓他進入兩支王帳鐵騎之一,擔任耶律重騎軍的主將。可是到最後,父親那邊的運作已經有了眉目,耶律楚材這個王八蛋卻死活不答應,說要是硬把他從姐夫身邊挪開,那就離家出走,乾脆脫下甲胄,一人一騎去中原江湖逛蕩去。”

  董卓雙手握拳:“這件事,我現在才知道。”

  董卓舉目遠眺:“但假如我早就知道,又如果耶律楚材答應你們,我肯定不攔著,可如果他不願意離開,我也不會勸他。”

  董卓繼續道:“我董家軍的兒郎,是整座草原最緊俏的百金之士,沒有誰擔心前程,只要自己想挪窩,最少官升一級。但是這麽多年,只有一場場大仗苦仗後,外人削尖了腦袋進入我董家軍,以身為董家軍士卒為榮。從沒有誰選擇離開這支兵馬……”

  董卓突然笑了笑,改口道:“我說錯了,其實有,而且很多!就像我這個小舅子,戰死。”

  董家兒郎馬上刀馬上矛,死馬背死馬旁。家中小娘莫要哭斷腸,家中小兒再做董家郎!

  她突然走向他,對著他的胸口狠狠一捶,到頭來,皮糙肉厚且披掛鐵甲的董卓沒什麽感覺,她的拳頭卻已經瞬間紅腫。

  在這之後,她不哭不鬧,深呼吸一口氣,柔聲道:“別死在懷陽關,別死在拒北城,真要死,就死在距離草原最遙遠的中原南海之濱,我才能眼不見心不煩。”

  董卓咧嘴道:“好嘞!”

  她轉身離去:“我這就回北庭,你別送了。”

  大概是與小女孩陶滿武一樣,這位曾經小小年紀就揚言“隻恨不是男兒身,否則必是萬戶侯”的堅毅女子,這位憑借此語便讓北莽女帝開懷大笑連說三個好字的北莽郡主,同樣不敢當面哭出聲。

  等到她獨自走遠,第五狐這才憂心忡忡道:“你為什麽偏偏要啃懷陽關這塊沒丁點兒肉的硬骨頭,留給慕容寶鼎去頭疼不好嗎?”

  董卓自嘲道:“硬仗死仗,總要有人來打,我們那位皇帝陛下剩下的家底,如果還想要在中原版圖有所作為,就不能再打第一場涼莽大戰那樣的兒戲仗。草原兒郎,到底不是年年春又生的水草,割過一茬又有一茬。如今草原大小悉剔都傷了元氣,北庭一旦再得寸進尺,恐怕就要內訌了。那麽大個爛攤子,神仙也補救不了,到時候吃苦頭的還是我董卓,白白讓北涼邊軍坐收漁翁之利,立下不世之功。”

  董卓南望,視線盡頭,是那座被他親自攻破後毀壞不堪的虎頭城,再往南,就是坐擁天險地利的懷陽關。說來可笑,草原百萬大軍,跟北涼打了二十年仗,老人屠在世的時候,南朝邊軍連見到虎頭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直到人屠徐驍死後,他董卓終於大權在握,北莽的馬蹄才踩在了往南一些的地面上,但也僅是推進了一些而已。可如今,北涼鬱鸞刀部的一萬輕騎在繼早年大雪龍騎軍之後,又一次深入南朝腹地,視姑塞州大小軍鎮要塞如無物。

  董卓伸手指向南方,對這位小媳婦說道:“在懷陽關那座都護府裡頭,坐著個比我還要胖的胖子,據說離陽朝廷一直宣稱我與褚胖子之間的那場仗末尾,這位人屠義子說了那麽一句大逆不道的豪言壯語,說是天下騎軍,隻分徐家鐵騎和其他所有騎軍。其實真相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北涼邊軍何其自負,欣然接受了離陽文官的潑髒水,反而視為誇讚。”

  董卓沒有收回手臂,一直指向南方,笑容陰沉,緩緩道:“褚祿山當時的確撂下些話,我記得那個家夥當時高坐馬背,用鐵槍槍尖指向我,大笑道:‘聽說你小子叫董卓?我義父出於某些顧慮,不好全力出手,所以陳芝豹和袁左宗都懶得陪你耍,我褚祿山實在閑來無事憋得慌,這才跑過來跟你過過招,否則就憑你這麽點能耐,加上你手頭這點稀爛兵馬……’”

  董卓長久沒有言語。

  第五狐好奇問道:“下文呢?”

  董卓收回手,訕訕然道:“然後身負重傷的我就昏厥過去了。”

  似乎是覺得有些丟人現眼,董卓低頭對小丫頭陶滿武做了個鬼臉。

  滿臉淚水的小丫頭使勁攥緊董卓的手腕,沒有被逗樂,倒是越發泫然欲泣。

  小女孩抬起頭,哽咽道:“董叔叔,你別死!”

  在這個身世坎坷的孩子心目中,自己就像市井傳聞的那種掃把星,總是害死最親近的人,從父親陶潛稚到耶律楚材,接下來是誰?

  所以她很怕。

  董卓蹲下身,伸出那隻摸慣了刀殺慣了人、布滿老繭的大手,幫小女孩擦拭淚水:“小滿武,別哭,董叔叔這種壞人,最長命了,閻王爺都不樂意收。”

  一聽到這句話,小丫頭淚水更多了。

  因為在她心目中,除了爹之外,董叔叔一直是天底下並列第二好的好人。

  而那個曾經被她視為第一好的家夥,如今只能悄悄降為第二了。

  董卓不知道如何勸,就讓她騎在自己肩膀上,站起身後一起望向南邊,董卓輕聲道:“放心,董叔叔會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的。”

  陶滿武把小腦袋擱在董卓的大腦袋上。

  董卓輕聲問道:“小滿武,那支歌謠怎麽哼來著,董叔叔總是記不住詞兒,你小舅舅以前總在我跟前唱來著,給他唱得難聽死了。小滿武,要不你最後教他一次?”

  小女孩重重嗯了一聲,只是淚水太多哭意太多,她沒有馬上開口。

  董卓也不急,沒來由記起一段經文,這位殺人如麻的北莽大將軍,雙手合十,低頭虔誠默念道:“自皈依佛,不受一切輪回苦。自皈依法,得享十方三世福。自皈依僧,不墮往生諸惡道……”

  與此同時,陶滿武猶顯稚嫩的嗓音也在董卓頭頂輕靈響起。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春風今年吹,公子歸不歸?青石板青草綠,青石橋上青衣郎,哼著金陵調。

  誰家女兒低頭笑?
  黃葉今年落,一歲又一歲。秋風明年起,娘子在不在?黃河流黃花黃,黃河城裡黃花娘,撲著黃蝶翹。

  誰家兒郎刀在鞘?

  戰刀猶在鞘。

  公子已不歸。

  對涼莽雙方很多活著的人來說,皆是如此。

  只不過可能在中原眼中,三位藩王的聯袂起兵造反,他們的戰火似乎來得無緣無故,只是那些北涼蠻子和北莽蠻子,那裡的死人,就死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龍眼兒平原的黃沙大地之上,依然背著小滿武的胖子放下原本合十的雙手,沉聲道:“褚祿山,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就大大方方收下你那三百斤肉了!”

  控扼南下要道的懷陽關分內外城,依山而建,整體地勢往南遞增,尤其內城建造在山崖之上,城牆皆由條石壘成。當年北涼傾力打造西北關外第一雄城虎頭城,所用石料大半取自陵州滄浪山,事後發現尚且余下巨石十之三四,便一口氣全部南移到當時遠未達到如今規模的懷陽關,經過十多年的不斷加固累積,囤積了大量的器械糧草,只要外城不丟,水源也無憂。懷陽關除了戰略意義輸給虎頭城,難以攻破的程度,其實已經超過那座拒北城建成之前的離陽邊關第一城。

  所以當初褚祿山執意要將都護府設在遠離涼州城的懷陽關時,徐鳳年沒有太多異議。但是在支離破碎的虎頭城失去防禦意義後,徐鳳年和清涼山都要求褚祿山退回拒北城,但是褚祿山依舊執意死守懷陽關第一線。

  很難想象,這個有過千騎開蜀壯舉的人屠義子,率領過八千曳落河鐵騎的悍將,在北涼扎根後,卻一直官品低下而無所怨,一心過著那種紙醉金迷的荒廢生活,自稱喜醇酒、喜美婦、喜華服、喜大馬、喜名帖、喜奇卉、喜優遊。

  一躍成為北涼都護後,又搖身一變,在貧瘠荒涼的關外,紋絲不動了。

  大概在老人屠徐驍死後,當今世上,就沒有誰能夠真正看得透這個大奸大惡的胖子了。

  懷陽關內城的城樓之上,一個臃腫如小山的胖子雙手扶在箭垛之上,沉默不言。

  仇家遍天下,知己無一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笑眯眯道:“真是一顆大好頭顱。”

  天高地闊,大雲低垂,夕陽西下,晚霞尤其絢爛。

  向北疾馳的不足百騎,頭頂就像覆著一幅最華美的鮮豔蜀錦。

  當這支馬隊臨近重塚軍鎮時,依稀有三三兩兩的北莽馬欄子停馬高坡,掂量一番雙方懸殊的人數後,最終都沒有衝殺而來。

  之前涼州遊弩手是真的把北莽馬欄子打怕了,不但三支精銳斥候幾乎全軍覆沒,連柔然鐵騎共主洪敬岩和那位皇親國戚耶律楚材,兩員大將也都戰死沙場。雖說南朝邊關已經獲悉全部遊弩手都轉入流州戰場,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委實是不敢掉以輕心,北莽南征主將之一的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更是嚴令麾下馬欄子,遇敵則撤,不計不戰而退之罪,擅自纏鬥者,一伍馬欄子死傷一人,事後伍長斬立決,一標馬欄子死三人以上,伍長標長皆斬!

  並未披掛北涼邊軍鐵甲的一百余騎,也沒有理睬那一撥撥聞腥而來又悻然撤退的橘子州斥候,一路北上,馬不停蹄,也沒有進入重塚軍鎮的意思,沿著那座軍鎮外圍繼續向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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