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惡心
  顏平安面容苦澀的講述了自己村裡發生的事情，身後的十幾個中年男女互相搭茬，一句一句補充，足以證明他沒有說謊……也沒有必要說謊。

  顏平安他們村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些中年人、老人和十來歲的孩子，孩子如果再大些，就去城裡念初中、高中了，住校，除非寒暑假，否則都不會回來。

  整個村裡也就還有一兩百戶人家，早幾年其實就和旁邊的幾個村子合並成了光明村，不過這些年叫廣興村習慣了，也沒有幾個人改口，也就是填資料的時候改個名字。

  顏平安畢業後打了幾年工，天天996受不住，就索性辭職回村裡包了附近的地，種果樹，開網店在網上賣水果，他媳婦小菊也是開店之後認識的，因為網店要找客服嘛，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末世來時，顏平安還算幸運，他正在自家果園裡打殺蟲藥，外面鐵絲網圍著，人和喪屍都進不來，等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身體變強壯了好幾倍。而他媳婦小菊乾的是客服的活，在屋子裡曬不到太陽，後面發現了太陽的光不對，也刻意躲著了，沒有被曬到。

  村裡上了年紀的人，大多喜歡午睡一會兒，十二點那會基本上都在睡覺，醒來都能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因此變成喪屍的人不多。

  顏平安最先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多虧他年輕，經常在網上看著小說，類似的劇情在不少末世文裡看過，但是那些連手機都不會用的老人肯定不知道啊，村裡人大多和他沾親帶故，也不可能不管其他人。

  於是顏平安和他媳婦小菊商量了一下，花了幾天時間，給其他人講明白了發生什麽事，告訴大家不要外出曬太陽，還講了喪屍是什麽東西，有什麽危險。

  那時候村裡還有一百多個活人。

  後來為了彼此之間的溝通方便，大多都搬家住在了同一片地方，就算不能出門，大點聲喊著周圍幾家也能聽見。

  一直到太陽恢復正常，這一百多人都順利活了下來。

  不知道意外是哪天開始的，反應突然察覺到的時候，就是“某某幾天沒露面了”、“昨天我喊某某她沒有回我”、“從哪天就沒見過某某了”、“昨天晚上我去某某家看了，沒人在”……

  在紅日期間習慣了宅在家裡的一群人，哪怕太陽恢復了正常，也不怎麽出門了，於是足足二三十人失蹤之後，剩下的人才反應過來不對，人心惶惶。

  轉折在三天前，他們村裡的人，沒有聽路過那些人的勸告，把貓狗都殺了，實在是舍不得，比如楊三嬸的那條狗，是楊三嬸兒子養的，前兩年楊三嬸兒子出車禍死了，隻給她留下一條狗，支撐著楊三嬸活著。

  殺了那條狗和殺了楊三嬸有什麽區別？
  村裡人能主事的人都聚在一起討論失蹤人口的事情，就聽到了那條狗淒厲的嚎叫聲音，紛紛拿著武器就趕了過去。

  顏平安走在領頭的位置，畢竟末世後村裡一直都是他在前後忙活，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開始依靠起了他。

  顏平安想了很多，比如說那隻狗真的是變異的，就是它偷摸殺了三十多人，結果暴露了，被楊三嬸打了……總之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到，他進了院子裡會看見那一幕——

  房門大敞四開，露出來光線黯淡的內裡，半米直徑的地窖上面的蓋板推在一旁，一個看不出來模樣露出來全身大半骨頭的屍體，一半搭在地窖口，其中一隻胳膊被那隻狗叼在嘴裡，狗的全身都是血跡，就像是某種案發現場。

  狗把楊三嬸吃了？
  顏平安愣神的想著，正巧對上了那隻狗的眼神。

  痛苦、悲傷……很難想象，他竟然從一隻狗的眼睛裡看出來了這種情緒。

  就是因為看見了狗的眼神，所以顏平安沒有武斷的做出判斷，甚至攔住了旁邊已經暴怒的要衝上去的其他幾個人。

  “不對勁！別過去！”

  隨著顏平安聲音落下，那隻狗終於把楊三嬸的屍體拉了上來，就在楊三嬸的下半身，上面墜著幾隻體型巨大的老鼠，血紅色的眼睛，順著聲音看向顏平安的方向。

  “吱吱。”幾隻巨大的老鼠竟然松開了楊三嬸的屍體，朝著顏平安撲來。

  “跑！”顏平安腦子一懵，只剩下本能，大喊一聲，推搡著旁邊的幾個叔叔往後逃跑。

  “汪。”逃跑途中，顏平安聽見一聲狗叫，下意識回頭看去，那隻狗咬住了其中一隻巨大的老鼠，替他們爭取了短短的幾秒時間，然後就被另外幾隻巨大老鼠給吃的只剩下了骨頭。

  只有十幾秒而已。

  在更後面，敞開的地窖口裡，源源不斷的爬出來更多的巨大老鼠，一眼看去，仿佛沒有盡頭。

  “火！火！誰有火！”

  不知道是腦子一熱還是靈光一閃，顏平安連聲大喊，身旁一個抽煙的叔叔顫抖著拿出來一個火機。

  “火，給、給你火……”

  顏平安一邊跑一邊脫下來身上的衣服，用火機點燃，扔在地面，小小的火竟然真的阻攔住了巨大老鼠們的路線。

  “去找油！找能燒的東西！”顏平安扯開聲音大喊，“有吃人的大老鼠出來了！點火把它們燒死！”

  其他人的衣服也都脫下來扔在地上擴大了火焰，聞言紛紛往旁邊的屋子裡去，搬來各種易燃物，還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依然加入裡面的。

  木桌椅、柴火、食用油、汽油……

  足足燒了半個半個村子，才算是把那些巨大老鼠給隔絕在另一面。

  顏平安手腳發軟，卻還是清醒的看著僅剩下的不到二十人的親戚鄰居——有些人是跑的慢被那些老鼠追上吃了乾淨，也有些人是在火裡沒能逃出來……

  “這裡不能留下了。”顏平安的嗓子已經啞了，是他自己喊的，也是被煙熏的。

  “它們根本不怕火。”這才是令人絕望的事實，巨大老鼠只是本能怕火，但實際上火焰並不能傷害它們，如果它們發現這點，衝出火焰，這裡一個人都活不下去。

  “我們去天子京！現在就走，拿些食物，別的都不要了。”

  巨大老鼠隨時都可能從火裡衝出來，沒有時間給他們慢悠悠的收拾行李，顏平安果決的帶著幸存的人和幾天的食物離開了村子。

  然後在路上碰見方簡等人。

  方簡揉了揉眉心，比起顏平安他們村子裡發生的慘劇，更重要的是，這種事是是不是特例，如果只有他們村裡出現了這種變異老鼠，那都還好，只是和這次變異狼群差不多的任務。

  就只怕，變異老鼠是各地都有的，那麽只靠他們一個小隊，是解決不了的，要同時聯系舊燕都和飛熊市以及其他有余力的武裝城市，來一起解決變異老鼠。

  方簡讓顏平安等人等待片刻，拿出了衛星電話和天子京聯系，最快速度的匯報這件事。

  不出方簡預料，變異老鼠一事，確實不是個例，天子京那邊已經接收了五夥和顏平安相同遭遇的人了，不過彼此之間的信息略有不同。

  對變異老鼠的描述，各有差異，這表示，變異老鼠可能不止一種進化方向。

  另外，方簡也提到了擁有風能力的變異狼狼王和他們目前帶著的十九隻狼崽。

  方簡對接的上層領導停頓片刻，“本來打算讓你們直接去廣興村的……算了，你們先把那群變異狼的幼崽帶回來吧，我看看有沒有其他小隊能過去。”

  方簡應下，能外出做任務的能力者小隊還是太過於稀缺，尤其他們剛剛組建不久，只有十幾個小隊，幾乎一個任務接一個任務，除非重傷，不然可能都沒有多少休息時間。

  重新上路，司機換成了江泉溪，畢竟在公路上行駛，她只要看著路標就行了，不用擔心會開錯方向。

  顏平安等人的車隊跟在後面，方簡沒有對他們插手，畢竟只能算是同路。

  距離天子京大概還有兩天半的路程，原本以為一路無事，結果路上的第二天，顏平安那邊的食物就吃沒了。

  他們離開村裡的時候走的太匆忙，帶的食物不算多，路上又停了一天，而且也沒怎麽計算過食量，稍微多吃了一點，食物就沒了。

  顏平安討好的笑著和方簡說這個問題，身後是一群緊張觀望的大爺大媽。

  許景悟正在江泉溪身邊搭下手，瞧見這一幕，只是笑了一聲然後撇開了眼。

  “食物不夠了？我看他們昨天吃的挺飽的，怎麽今天就沒了。”童謙在許景悟和江泉溪中間坐下，他最看不慣有事沒事許景悟都往江泉溪身邊湊的樣子，要知道水姐兒那可是和隊長連女兒都有了的，這可是隊長嫂子懂不懂！

  當然，隊長和水姐兒不想公開，他就假裝不知道，童謙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許景悟，我這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等你發現了隊長和水姐兒的關系之後，看你後悔不後悔！

  “嗤，還能是怎麽著，覺得我們不能放著他們不管唄。”許景悟伸手攬著童謙脖子，“幹嘛這麽看我，發現我特別帥了？”

  “啥？你離我遠點。”童謙推開許景悟的胳膊，想了想，還是沒有想明白。

  “傻啊你，他們的食物，一人吃的少點，餓幾頓，也能堅持到天子京了。還不是看我們在這邊，覺得他們沒吃的了，我們肯定得拿自己的食物給他們，不能讓他們餓著。”

  “既然這樣，誰還會選擇讓自己餓著呢，能多吃飽一頓不好嗎？”

  有些東西不能直說，就比如此時，童謙一下子對那群人的同情心就少了一半，只剩下一種難以形容的煩惡感。

  “他們怎麽能這麽……”童謙糾結半天，才說兩個字。

  “惡心。”

  “隊長不會真的把食物給他們吧？”說完，童謙自己反而又猶豫起來。

  如果不給他們食物，難不成還真叫他們餓個兩天？他們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裡面還有幾個孩子和一個孕婦，又沒有進化過，身體肯定扛不住。

  但是就這麽給了他們食物，又覺得好不甘心啊，這不就是道德綁架嗎？

  童謙還在糾結中，方簡已經走了回來，朝著江泉溪揮手，“水妹兒。”

  江泉溪把做到一半的飯交給許景悟和童謙，起身和方簡去了越野車那邊，雖然食物是用江泉溪的能力製作出來的，但是還要稍微掩飾一下，盡量不暴露江泉溪的能力。

  “唉……給他們也好。”童謙看這個樣子，就知道方簡還是打算給他們食物了，自己勸服自己，如果不給，到時候有罪惡感的就是自己了，雖然惡心，就當換個心安了。

  “你把隊長當啥了，看那邊。”許景悟抬起胳膊推了下唉聲歎氣的童謙，笑著抬了抬下巴，指著那群人的方向。

  童謙應聲看過去，只看見那些人並不算多麽欣喜的樣子，而且多半都在揪著眉頭，表情不算太好。

  方簡拎著食物從越野車裡走出來，江泉溪沒跟著去，回來繼續做飯。

  童謙沒忍住，小聲的問，“水姐兒，怎回事啊？”

  “隊長說我們的食物都是有數量的。”江泉溪慢悠悠解釋，這話其實沒錯，別的小隊沒有江泉溪在，大多都隻帶著定量的食物外出。

  但他們小隊就明顯不是啊，車裡幾乎都是空的，缺什麽都是江泉溪當場製作。

  “缺的食物數量都要打報告給上級，講清楚去向。”

  這話更假，現在這時候忙成這個樣子，誰有閑心看你每頓吃了多少食物的記錄，而且每次申請的食物都是正好的額度，到了你手裡你怎麽用就是自己的事了。

  “我們不能直接提供食物，但是能代為申請預支食物。”江泉溪學著方簡說的那些話，臉上也有了點笑模樣。

  “預支就是，進入天子京之後工作的第一個星期的食物份額，提前申請下來。天子京目前並無錢幣流通，都需要進行工作獲取食物份額。”

  這些都是真話，當然，天演者除外，天演者只要加入天子京就能獲得一套房子，再加入天演軍就有很高的食物份額了。

  普通人如果想有一個安穩的住所，必須接受統一的工作安排，除非自己能有一種特長換到夠吃的食物，不然接受國家安排就是唯一的選擇。

  方簡也沒有騙他們，現在他們拿在手裡的，就是各自一個星期的食物預支了，也就是說，他們確實避免了這幾天的餓肚子，但那只不過是把之後幾天的食物移到今天來吃，如果分配不好，過幾天依舊得餓肚子。

  但如果能計算好每天食物的量，也不會特別有哪一頓會挨餓。

  “不愧是隊長。”童謙鼓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