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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一路升遷筆記(全10冊)》第一百六十四章《烏紗》(22)
  22、功敗垂成

  名利的鋼鞭抽打著一雙雙利腿,逼迫著人們在私欲膨脹的大道上狂奔。

  為了那筆龐大的中介費,梅月耳拿出頑強的毅力,堅持不懈地給孔孟章打電話,希望她能夠看在相好兩年多的份上,破天荒地幫她一把。

  可在孔孟章看來,一個有百福已經夠煩了,又來一個梅月耳,更煩。

  蓮花區塊開發項目,可真是個百慕大三角啊,卷進多少是是非非,卷進多少勝敗成亡,卷進多少功名利祿,而卷走的只是真善美,是法律和道德,是正義與良心。

  他隱隱地預感到,在有百福因為蓮花區塊害慘了婁滿家之後,梅月耳也會因為蓮花區塊而將孔孟章拖累,甚至害得他跌入深淵。

  梅月耳在遭受孔孟章的一次次拒絕,同時接到仲位伯和馬蘭的一次次催逼之後,她開始心海煉獄,決心改投郝束鹿。

  畢竟,在這個幾近絕望的日子裡,惟一能夠給她一點關心,給她一絲希望的,是郝束鹿。

  居然是郝束鹿。

  接到梅月耳的電話時,郝束鹿在郭西縣調研。當時,他正住在靈岩山下的獅峰賓館用罷午餐,塗澤北和何柳科圍坐在他身邊,扯著當前的工農業和維穩形勢。

  “哦,是梅月耳,梅老板,你好啊,我現在就在郭西啊。”郝束鹿一聽對方說是梅月耳,頓時來了勁。特別是當著梅月耳兩位父母官的面,他有意抬高了聲音。“找我談生意上的事?哦,蓮花區塊,行行行,沒問題。等我明天回城裡,就和你聯系。”

  合上手機,郝束鹿笑容可掬地望著兩位下屬,說:“梅月耳,就是你們郭西的梅月兒。我說,你們郭西出人才啊。不但長得漂亮,還挺會做生意。這不,她居然到我這兒拉生意來了,沒辦法啊,我不能不關心,誰讓她是你們郭西的人呢。”

  聽說梅月耳找郝束鹿辦事,塗澤北和何柳科都吃了一驚。他們都知道梅月耳是孔孟章的情婦,當初還是他們接待孔孟章時,因為提供了便利條件而玉成了他們。後來也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事兒,可梅月耳也不至於去和郝束鹿扯什麽關系呀。

  “你們也是啊,不是我批評你們。像梅月耳這麽漂亮的女人,你們當初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呢?”郝束鹿板著一張老臉,看上去極其嚴肅。其實兩位下屬都知道,郝束鹿是在和他們開玩笑。而且按郝束鹿的口味,他根本就不喜歡梅月耳這種類型的。“難道不是嗎?我到郭西來調研多少次啦?你們有沒有給我介紹過女人?可是孔孟章呢?他一來,你們就把梅月耳給送上去了,你們啊你們,也太偏心啦。”

  何柳科聽了紅著臉。塗澤北故意咧著嘴傻笑。

  郝束鹿繼續調侃道:“不過也算你們押對了寶。這不,孔孟章就要高升了,不但做你們的領導,以後還要做我的領導。你們比我有眼光啊。”

  “郝書記,您錯怪我們了。”塗澤北看郝束鹿嘻笑怒罵夠了,便接過話題道:“當初孔市長認識梅月耳,並不是我們介紹的。那是因為他爬了靈岩後累了,到賓館,對了,好像就是這家賓館吧?到這裡來休息,晚上大家一起唱唱歌。正好,梅月耳那時在賓館裡當服務員。也不知怎麽的,他們倆一見面,居然就對上眼,好上了。”

  “是這樣嗎?”郝束鹿看何柳科不出聲,故意問他道。

  “是,好像就是這樣。”何柳科有些不好意思。

  “我還聽說,孔孟章認識梅月耳,都是命中注定的。”郝束鹿話一出口,兩位下屬又愣住了。郝束鹿嚴肅道:“你們不知道嗎?不是你們陪著他爬靈岩,上靈岩寺抽簽算命,說他不但有官運,還要走桃花運嗎?”

  塗澤北“嘿嘿”笑了幾聲,算是默許的意思。

  “你們說,這靈岩寺的簽真有那麽準?”郝束鹿問道。“我他媽的就信一個馬克思,沒想到孔孟章倒好,還信這些邪門玩意兒。要不?咱今天也上一回靈岩寺,抽個簽,算個命?”

  “行啊。”兩位點頭道。

  “要是我也走了官運桃花運,準不會虧待你們。”郝束鹿爽朗地笑道。

  這天又是個好天氣。靈岩山林木茂盛,蓊蓊鬱鬱,滿目蔥籠。

  這裡除了陰雨天,幾乎都是藍天白雲,耳畔飄過的全是啾啾鳥鳴。

  “這郭西的鳥……?”郝束鹿突然停住腳步,望著遠處的大樹,冒出這麽一句。

  塗澤北和何柳科都不知就裡,等著郝束鹿的下文。

  “你們郭西的鳥啊,都……”郝束鹿不像是說不下去,而是在賣關子。

  塗澤北恍然大悟,知道郝束鹿是在說笑話,便大聲道:“好鳥!都是好鳥啊!”

  自從孔孟章上靈岩後,“你郭西的鳥都是好鳥”的經典語句,便在霍家灣市官場流傳開來,成為酒桌上的談資,並且一直流傳到今天。

  塗澤北一接上這句,郝束鹿的笑聲便迸發了出來。隨行的一行官員,也都順著這陣笑,不謀而合地協助著、蔓延著、誇張著、燃燒著,使笑聲越來越熱烈,激得附近山林中的鳥群都騰空而去,直刺雲宵。

  “真他媽一群好鳥。”塗澤北看了看這些的隨從,搖了搖頭,會心地笑了。

  在以霍家灣市委書記郝束鹿為核心的登山領導小組的帶領下,經過幾番閑扯瞎聊,一行人很快就來到山頂,逼近靈岩寺。

  郝束鹿倒不像孔孟章那麽扭捏,他一見蒲團就跪,跪下來就拜,而且很專業的樣子。

  既然上司不含糊,做下屬的更沒必要含糊。即便那些想含糊的,也沒法含糊,不能含糊。要不然,就是對上司的不尊重。

  行了跪拜禮,點了香之後,郝束鹿拿著簽筒使命地搖啊搖,搖啊搖,終於,一支簽冒出來了,而且越冒越尖,歪斜斜地甩到地上。

  郝束鹿笑了,似乎那支簽支配著他下半輩子的命運,是他的吉祥物。

  他拿著簽到值事僧那裡換了簽條,念了一遍,不知所以。

  塗澤北說,外面有個山羊胡子,解簽解得好,而且會看相,不妨去找找他。

  其實,靈岩寺旁的山羊胡子大名鼎鼎,郝束鹿早有耳聞,心儀已久。此次登靈岩山,與其說是來拜佛抽簽,還不如說是來會山羊胡子的。他興衝衝地將簽條遞給山羊胡子,然後然後悠然而立,等待著山羊胡子對他命運的判決。

  山羊胡子時而看簽,時而看人,很快就完成了審理階段。但見他習慣性地摸了摸那撮半白半黃的山羊胡,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法官腔調,對郝束鹿大聲宣判道:“這是個中上簽。你是個上等人,但目前的局勢處於中等,下一步的命運正處於可上可下的兩難之境。”

  他左手握著簽條,右手指著郝束鹿,幾星唾沫憑借著微風拂動之力,正往郝束鹿臉上席卷而來。

  “能不能給我詳細說說?”郝束鹿在臉上輕輕摸了一把,想用手擋住什麽,又忽然收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命運有些難以把握,但又急於想把握住。

  “你是個很能乾的人,能力強,地位高,而且是個強勢人物,喜歡一個人說了算。”山羊胡子眼睛盯著郝束鹿,但目光有些模糊,似乎目光最尖端最銳利的部分,已經深入到對方的五髒六腑和骨血深處。“你就是一匹狼,這簽上說了,喜歡和別人鬥。但是,這次你的對手比較強,他是虎,你們是虎狼之爭,兩強相爭,必有一傷。弄不好,雙方都會受傷,你們都不會得到好處。所以,越是強勢人物,越要懂得避讓,懂得歸隱,學會息事寧人。”

  “那麽,這簽上有沒有說要我怎麽做?”郝束鹿焦急地道。“下一步我該怎麽辦才行?”

  “那倒沒有說。不過,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倒可以給你看一看。”山羊胡子突然改變法官的嚴肅面容,莞爾一笑笑。“我是解簽為主,順便看相,喜歡為香客們指點人生啊。”

  “好吧,你給我看看。”郝束鹿左右看了看周圍的隨從,為自己沒有表現出百分之百的布維什維克而面露愧色,但旋即擺出威嚴姿態,借以壓住下屬們的種種思想攻擊。

  “目前看來有些難,你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山羊胡子表現出一種眼拙的樣子,左看看,右看看,為自己不能替客人擺脫困境而皺眉。“你這匹狼啊,現在正爬在老虎的背脊上,你想咬住它,它想吃掉你。你們都很有可能吃掉對方,也很有可能被對方吃掉。而現在,你要想中途放棄,不準備咬它吃它,隻想平安撤退,也不太容易。這就是騎虎難下,很容易受傷啊。”

  “你再仔細看看,給指條路。”郝束鹿乞求,語氣有些低下。

  山羊胡子端祥著郝束鹿的臉,轉過頭來,又掃視了一番他的隨從。

  郝束鹿也環顧了一下,用嘴巴抬了抬,示意大家往後面退。

  隨從們都聽懂了他用嘴形所作的指示,一律往後退了幾步,直到不太聽得見山羊胡子說話為止。而且,他們故意交頭接耳,像是在交談著什麽。可仔細一看,這些人一個個都豎著耳朵,分明在努力搜索著山羊胡子那邊飄過來的聲音。

  “只剩下一個解法。”山羊胡子搖頭晃腦,表情沉重地說。“割掉自己的尾巴,輕松上陣,說不定還能逃命。”

  “割尾巴?”郝束鹿不明白。“怎麽個割法?”

  “要和老虎鬥,狼的尾巴不能太長,太長的話會壞事,一旦被老虎咬住,那就拖累了自己。”山羊胡子像趙忠祥一樣津津有味地解說著動物世界的故事,卻聽得郝束鹿心驚肉跳,一點都不敢開小差。“所以,你得想辦法割掉這條尾巴,即便將尾巴割短一點,也對你有利。”

  “你所說的尾巴,是指什麽?”郝束鹿沒猜出謎底,但他知道尾巴必有指代。

  “金錢,金錢就是你的尾巴!”山羊胡子語氣突然加重,唾沫連發連射。肯定是太激動,聲音響得遠處的隨從全聽見了。他們全都停止了交談,耳朵像向日葵對著太陽一般,迎接著山羊胡子的嘴巴。“金錢啊,金錢是殺死你的鋼刀,金錢是燒死你的烈火,金錢是毒死你的猛藥!為今之計,你惟一的出路,就是遠離這把鋼刀,遠離這團烈火,遠離這副猛藥。”

  “我懂了。”郝束鹿點頭道。

  “狼尾巴的長度只有適度,才能使狼靈活戰鬥,迅速逃生。”山羊胡子聲音輕下去了,像太陽慢慢落山,顯然在作最後的總結。“狼行走的時候尾巴總是微微翹起,從不著地。太長的話,肯定不方便。你想,那原本不是你的尾巴,硬要接在尾巴上,豈不更不方便?”

  郝束鹿塞過去一張大錢。

  山羊胡子右手揮舞著錢,左手把簽條遞給他,說:“是你的你就收著,不是你的你要舍得。”

  從靈岩山下來後,郝束鹿的話語明顯少了許多。塗澤北和何柳科不時問這問那,熱情服務,可郝束鹿都只是隨便應付幾句,馬上陷入深深的思考。

  原本計劃再去其他幾個點走走,可郝束鹿突然說,市委那邊還有些事要處理,他得明天一早趕回去。聽郝束鹿這麽一說,塗、何兩位也不再挽留。

  回霍家灣的路上,梅月耳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把郝束鹿打得夠煩的。

  不過,現在的他不是狼而是貓,梅月耳不是虎而是鼠。貓聽說鼠要上門,多少總還有些興趣。更何況,他希望這隻鼠能夠幫助他成就狼的事業,戰勝虎的進攻。

  到了辦公室,聽秘書說梅月耳已經在接待室待候,便完全拋開了從郭西縣一路回來的不愉快,大手一揮,道:“趕快讓他進來。”

  “郝書記,真不好意思。您上次答應過我,蓮花區塊的事,先找孔市長,孔市長實在辦不了,可以直接找您。您看,今天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還請您多關心,幫我一把。”坐下來後,梅月耳便嘮嘮叨叨地開了口,像是郝束鹿多年不見的親戚似地。

  “行啊,既然答應了你,我也不會推來推去。”郝束鹿點起一支煙,意味深長地笑道。“不過我倒是不明白,你先找孔孟章好多次,為什麽他硬是不肯幫忙呢?按理說,項目開發的事,可是由政府主抓的,他的權力比我大啊。”

  “真是一言難盡,他不肯幫忙,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梅月耳把頭略略低下一點,看上去有些難受。

  “你們之間不是相愛過麽?難道他一點都不念舊情?”郝束鹿像一位大哥哥,開始替梅月耳打抱不平。“不是我說你,你也太軟弱,太好欺負了。要是換成別的女人,這事兒他要是不給辦,準讓他倒霉!”

  說到這兒,郝束鹿把剛吸了幾口的香煙突然用力插進茶缸,使命地摁滅,摁斷,像是為梅月耳大抱不平,心裡憋著一股氣。

  “哦,記得您上次說過,幫我去勸勸孔孟章,您去說過了嗎?”梅月耳膽怯地問。“當然,去說了也不會有用,他對我已經死了心,早不念舊情了。”

  “誰說他不念舊情?我看他對你很有感情。”郝束鹿仍然氣憤地道。“他腦子裡想的那點事兒誰不知道?還不就是為了頂破官帽?想進步不要緊,也不能薄情寡義、忘恩負義吧?不是我不幫你,也不是我沒去說過,我剛開口提到你的名字,他就堵住我的嘴,說他根本就不認識你,和你沒任何關系。你說,這讓我怎麽說下去?”

  “他說他不認識我?”梅月耳睜大眼睛問。

  “是啊,看來他現在是一門心思想升官,簡直六親不認,哪還會認你?”郝束鹿臉紅紅地,有些發脹的樣子。

  “要不,我去找他當面對質?看看他認不認識我?”梅月耳也生氣了,把郝束鹿當作主持正義的大哥哥。“等他認我了,您再做他的思想工作。”

  “那倒不必。”郝束鹿忽然抬起了頭,把目光盯著窗外,像是在尋找一片雲。“我們做領導幹部的,處理問題還得講方式方法。孔孟章是個市長,現在是我的搭檔,接下去就要做我的上司。我總不能讓你像潑婦罵街樣地去找他評理,然後我站在一旁看熱鬧吧?”

  “那該怎麽辦?”梅月耳問。

  “既要幫你們撮合成功,又不能讓他難堪。”郝束鹿老謀深算地嘟了嘟嘴。“得找個兩全齊美的方法。不但讓他認你,還得讓他感謝我的幫助,將來他做了我的上司,也得記住我這個情,不至於刁難我。”

  “那是,還是郝書記您考慮得周全。”梅月耳點頭道。“可我擔心,找不到這麽好的辦法。”

  “有的,辦法肯定會有的。”郝束鹿盯著梅月耳的眼睛,語氣異常堅定。“比如,你寫個東西給我,回憶一下你們認識的過程,你們相好時最有紀念意義的一些場景。還有,你們分手後他的不是之處,以及你的種種怨恨。”

  “這樣行嗎?”梅月耳不喜歡寫東西。

  “行,肯定行。”郝束鹿鼓勵道。“只要有了你親手寫的東西,他肯定會承認和你有過感情。在這個基礎上,我這個老大哥再好好勸勸他,讓他和妻子盡快離婚,和你早日結合。”

  “好啊,我馬上就寫。”梅月耳爽快地答應道。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問道:“可是,我今天找您最重要的事情,倒不是要和他結合,而是要把蓮花區塊開發項目的事辦好,您是不是先幫我辦成這件事再說?”

  “這事兒問題不大,如果孔孟章實在不願出手,我出手。”郝束鹿還真是樂於助人。“我呆會就給你寫個條子,你直接找招標辦的同志,還有建設局、國土局的同志,讓他們幫你一把,以特事特辦的方式,把所有的手續都給你辦好。”

  “好啊好啊!”梅月耳激動不已,像個快樂的孩童。“您馬上給我寫。”

  “你先把材料寫給我。”郝束鹿提醒道。

  “我那玩意兒寫得慢,你條子寫得快,還是你先寫吧。”梅月耳嬌嗔道。

  “不。”郝束鹿居然陰下臉來。“你先寫。”

  梅月耳見郝束鹿表情有些可怕,頓時後悔起來,更不敢寫了。

  “等你一寫好,我就把條子給你。”郝束鹿很快陰轉多雲,給梅月耳以燦爛的陽光。

  梅月耳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忽然想到位仲伯、馬蘭的兩張臉,想到已經拿到和以後能夠拿到的中介費,想到這些天來一天到晚響個不歇的催命電話,她非常痛苦。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讓郝束鹿幫這個忙。如果他想耍什麽花樣,那就用金錢來改變他。

  於是,她從隨身帶的大提包裡,拿出一隻黑色塑料袋,遞給郝束鹿道:“郝書記,這件事就麻煩您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事情辦成了,我還會來謝您的。”

  郝束鹿接過袋子,打開來看了看,笑道:“行,我收下了,這件事,我肯定幫你搞定。”

  “那您……”

  梅月耳的意思,還是想讓他先給條子。

  “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趕快寫材料啊?”郝束鹿並沒有因為拿到一筆賄賂而改變戰略。“我說的話你還不信嗎?你材料一寫好,我馬上給你出條子。”

  既然他肯收錢,說明他肯辦事。梅月耳也不算太傻。到了這一步,她也隻好動筆寫材料了。

  郝束鹿指著旁邊一間小會議室,說:“我這兒呆會兒還有人進進出出,看到不太好,也不便於你專心寫字。你就到裡面去吧,把你們的事認真寫寫,越細越好。”

  大約四五十分鍾後,梅月耳出來了,累得有些憔悴,道:“實在寫不下去了,您看,我寫得夠長了吧?”

  郝束鹿拿起來一看,已經有好幾頁了。他在上面粗粗瀏覽了幾個地方,滿意地道:“行行行,這樣就好,很好。有了它,我就能治孔孟章了。”

  “什麽?”梅月耳聽了心裡直發毛。

  “唉,緊張什麽?當然是幫你做說服工作嘍?”郝束鹿一邊說,一邊微笑著從抽屜裡拿出幾張寫好的紙條,遞給梅月耳,說:“拿去吧,按照上面的單位和名字,你去找找他們。他們見了我簽的字,肯定會熱心幫助你的。”

  “好人,真是好人!以前聽說您好,沒想到您會這麽好!”其實,梅月耳心裡想說的是:“以前聽說你壞,沒想到你沒那麽壞。”

  說完,就提著空空的大提包,走出了郝束鹿的辦公室。

  郝束鹿則專心致志地坐在辦公室裡,細細地品讀梅月耳寫的回憶錄。拋物線。圓錐體。用短信寫情詩。通過電子郵箱發送情書。副熱帶同居。七夕相會。計生辦抓人。蓮湖逃生。仨柳被捉。保胎針換成催產針。……

  “真是個可愛的傻B,寫得還真不賴。”郝束鹿又興奮地點著一支煙,邊看邊吐著煙霧。“有了這顆原子彈,兵力勝過好幾個師啊!”

  那天早上,孔孟章坐在辦公室裡倒了杯茶後,看了《嶺西日報》頭版的兩個大標題,便一直憂心忡忡地想著中組部。時間過了這麽久,為什麽還沒有動靜呢?
  “叮鈴鈴……”電話響了。

  說曹操,曹操到。來電通知他,中組部的人已經蒞臨金陽,想就人事變動問題找他面談一次。對方通知他馬上趕到金陽,隨時準備談話。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孔孟章左看右看,想把這個消息在第一時間通報給他的好參謀。“滿家!”滿家沒應。這時,孔孟章才想起來,滿家離開這裡已經有日子了。他是一個受委屈的好夥伴,別急,快了,到了那一天,我就會替你張羅,重新給你安排一個好位置。

  趕到金陽,省委組織部的人問他是不是下午再談,孔孟章心急,說:“沒事兒,如果領導同意的話,上午談也行,關鍵聽領導安排。”

  坐在中組部領導身邊的,還有省委組織部的牛副部長。孔孟章滿臉喜色地與他們一一打招呼,可是,忽然從他們臉上看到一絲拘謹。

  領導先與孔孟章扯了幾句閑話,很快轉入正題,道:“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你長期包養情婦,為了不致事發,還動用計生幹部逼迫她打胎,影響很壞。請你說說看,有沒有這事?”

  領導剛開了個頭,孔孟章的臉色就開始發白。隨著話題的深入,臉色越來越白,繼而轉青,青得不成人樣。

  “沒、沒、沒這回事。”孔孟章頓覺胸口有些悶,上氣不接下氣。“這都是誰搞的鬼?肯定又是誰在背後整我的黑材料。”

  “不,以前是有些失實反映,但這回是真的。”開口反駁的是牛副部長,語氣還相當生硬。

  孔孟章覺得中組部領導找他談話,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中途插嘴,胡說八道,有些失禮。於是,就用目光去向中組部領導求援,誰知,中組部領導也是一樣的表情。

  突然,領導從筆記本裡翻出幾頁紙來,推給孔孟章道:“你自己看看吧,這可都是梅月耳自己寫的。”

  孔孟章接過來一看,這些還真是梅月耳親筆寫的字。他難過地看了一眼領導,領導狠狠地批道:“看你還敢不敢在組織面前撒謊!”

  被中組部領導當場指責撒謊,孔孟章羞愧難當。他覺得自己差不多是第一次撒謊,既然撒了謊,就得繼續撒下去,把謊撒圓,這是得到組織諒解的惟一出路。

  “字是梅月耳寫的,但是,我冤枉啊!”孔孟章吃力地解釋道。“我是認識她,和她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可很快就斷掉了,沒聯系了。這個女人不甘心,就到處誣告我,說我和她有過婚約,還說她懷了孩子,是我逼她打掉孩子的。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冤枉啊!”

  “你還是仔細看看梅月耳寫的材料吧。”領導冷冷地道,根本不聽孔孟章的辯白。“看看裡面的PWX、YZT,都是什麽意思?還有你通過電子郵箱發給她的情書,要不要我們打開電腦給你看看?梅月耳可一直都留在郵箱裡,舍不得刪掉哪!”

  “情書是寫過,打胎的事根本不可能!”孔孟章死咬住打胎的事不放,覺得這個空子還可以鑽一鑽。

  “我們還收到舉報人寄來的一件物證,哦,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人證。”領導一會兒說“物證”,一會兒說“人證”,把孔孟章著實搞糊塗了。“梅月耳在醫院打掉的胎兒的胎體和胎盤,被人高價買走,一直冷凍在冰庫裡。現在,這件證據已經到了我們手裡。我想問一下,孔孟章,你敢不敢做DNA鑒定?”

  一聽到這兒,孔孟章完全嚇壞了。可是,他忽然想起紀委一位朋友對他說過的話,辦案人員審案時,經常會采取唬人的招術迫使對方招供,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招供。於是,他冷靜了一會兒,用盡全力地擠出一個字:“敢。”

  孔孟章被人帶到隔壁房間。不一會兒,梅月耳也被人帶到了這裡。

  “聽說你和孔孟章保持過很長時間的不正當關系,還懷上了他孩子,後來又是他逼迫著你把孩子打掉了,有這回事嗎?”領導找出幾個重點的環節,點了點。

  “不,根本沒有這事兒。”梅月耳聽出來了,這些人是想讓她害孔孟章的。這個時候,她想到的並不是要保住孔孟章,而是覺得害了孔孟章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壞處倒是肯定不會少。“我與孔孟章只見過幾面,根本沒有什麽不正當關系,更沒有打胎這回事。”

  “你以前說過的話,寫過的材料,都不算數啦?”牛副部長突然開口,把梅月耳嚇了一跳。

  梅月耳睜大眼睛瞧了瞧,覺得這老頭挺面熟的,便用手指指著他的臉,想啊想,就是想不起來。

  “在郝束鹿的辦公室裡,想起來了嗎?”牛副部長笑眯眯地提醒道。

  “老遊!你就是老遊!”梅月耳激動地像是見了老朋友。“我想起來了!”

  “他姓牛。”中組部的領導正式介紹道。“是我們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

  “老牛?你不是老遊?”梅月耳傻在那兒,不明就裡。

  “對,我就是老牛,不是老遊。”牛副部長還是樂呵呵的,覺得有些幽默。“咱們嶺西人普通話不標準,牛遊不分,得加大力度推廣普通話啊。”

  慢慢地,梅月耳想清楚了。原來這個老牛,冒充老遊,和郝束鹿串通一氣,那天是在套她的口供。

  口供可以翻,可是書面材料呢?梅月耳臉色都嚇白了。

  “是啊,你不但當面跟我說了你和孔孟章的事。”牛副部長笑道。“我們這裡還有一份你手寫的材料,上面就寫得更細,更清楚了。”

  “郝束鹿!”梅月耳咬牙切齒,恨恨地罵道。“把我給賣了!”

  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取自胎體16位點的DNA數據,每對數字中都有一個與孔孟章的數據相當。由此證明,孔孟章與該胎體屬於生物學上的父子關系。

  在這個結果面前,孔孟章無法辯解,隻得承認全部的事實,並以最後的一點誠實,換取組織上的從輕處理。

  老領導周家營盡管恨鐵不成鋼,可還是出面說了話。省委主要領導礙於面子,在討論時充分肯定了孔孟章的工作能力和這些年的工作業績,決定給予孔孟章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調任嶺西省作家協會黨組書記。

  職務上還是平級。但作協的骨架子意味著,孔孟章從此徹底退出了政治核心,也失去了任何上升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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