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黃善默在打字室裡沒完沒了地打字，不再有什麽希望了。要想調一個單位，也是不可能的。他這才知道，自己確確實實連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沒有了。他以為現在是改革開放時代，是人才流動時代，沒想到，當官的權力竟這麽大，他一句話就可以把你捆在這裡，把你吊在這棵樹上，讓你不得不放棄任何希望。

  想到這裡，他開始可憐起自己，幾滴淚水，就濕濕地淌了出來。曾幾何時，他那麽狂傲，那麽自信，以為自己是個不會流淚的男子漢。自從鄒瀲離開以後，他卻變得這麽傷感，這麽容易落淚。人，是多麽脆弱，多麽經不起打擊啊，心愛的女孩飛走了，事業上的幻想破滅了。他就成了一個最脆弱的人，一個毫無反抗力的人。

  好在現在認識了邵穎，才稍稍填補了一些空白。失去一個女人的痛苦，只有另一個女人可以彌補，至少，可以彌補一些。邵穎是個很性感的姑娘，又那麽喜歡他，他已經好幾次從她那裡得到了真正的歡樂。不過，這個人有些怪，有些不可思議，黃善默心裡也常常覺得不踏實。他擔心會發生什麽事情。

  終於，趙萍進了打字室，關上門，偷偷地問:“小黃，聽說你最近和邵穎談起來了？就是那個交通局的邵穎？”

  黃善默奇怪她消息怎麽這靈通，又不好騙她，就點了點頭。

  趙萍扭曲了一張臉，痛苦地說:“唉呀呀，小黃，你上當啦！”

  黃善默一驚，差點嚇出一身冷汗，忙問怎麽回事。趙萍壓低嗓門，神秘地說:“你不知道？邵穎這個姑娘不可靠，她是交通局長高孚雨的姘頭！”

  黃善默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趙萍繼續道:“小黃，我看你在單位裡蠻老實的，不想看到你受騙上當，你想想看，你一個大學生，一個機關幹部，好好的一個小夥子，什麽樣的姑娘找不到？什麽樣的姑娘不好找？為啥偏要找這麽一個人！你要找對象，也要事先打聽打聽，找這種人，你也太沒有志氣啦！”

  平時，黃善默對趙萍印象挺差的，不過，他相信趙萍說的是真話，她沒有必要編出這種謊言來嚇人，因此，對她還是挺感激的，他動了動腦子，說:“我不知道，真謝謝你啦，不過，我和她只是剛剛認識，沒有幾天，還談不上是朋友，如果真是這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和她談的。”

  趙萍滿意地說:“對，這種人，要早點和她分手，越早越好，否則，等到外面傳開來了，你的名聲都會讓她敗掉哩！”

  黃善默悟道:“難怪石蘭那麽有錢。”

  黃善默問她有沒有聽說過交通局邵穎這個人。金曉蓉說知道的，這個人也有點認識，聽說，這個人和局長高孚雨關系有點那個，不過，具體細節不是很清楚。反正，舒蘭亭那個局長老公，花得很，被他那個過的女人，在局裡面很多，外面也不少。

  黃善默被她煩不過，就忍不住想起要說那件事了，道:“不是我壞，其實，我是個很負責任的人。可是，是你自己不對呀，我們認識以後，你不該把那件事情瞞著我呀？”

  邵穎一聽這句，心理防線就崩潰了，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黃善默道:“邵穎，我們就做個普通朋友吧。我說過了，結婚是不可能的，以後你有空，盡管來這裡坐坐，我們可以聊聊天，可以互相解悶，我們都是一些可憐的人。”

  黃善默道:“是啊，我當時看了也奇怪，她怎麽會這麽有派頭呢，比我們部裡的一些領導還那個呢！”

  邵穎問道:“最近怎麽了，為什麽不去找我玩。”

  金曉蓉繼續道:“石蘭就來幫她，怎麽幫呢？因為現在高孚雨和其他女人來往得少了，主要就是一個人，就是邵穎，她是他最固定的姘頭，可以說是長期承包了。舒蘭亭只要把這個人解決了，心裡就舒坦了。於是，她就請石蘭出面，幫助她找對象，女孩子嘛，只要找到對象，有人管了，就不會那麽亂來了，有哪個男人願意戴綠帽子呢？況且邵穎也確想找個男朋友，只是找了幾次都因為人家知道她底細後沒有成功。這樣，舒蘭亭就看準了你，她就把石蘭叫到辦公室裡來，兩人一起挖了個陷阱等你，你就過去了。”

  黃善默道:“現在她是服務公司副經理了，這個人做生意是不是確實有點本事呢？”

  邵穎氣道:“都這樣了，還說沒考慮過？等你考慮好了，我都七老八十了。”

  金曉蓉鄙夷道:“有屁個本事，除了賣身還會有什麽本事！要做生意也只會做皮肉生意。她這個人呀，交通局裡面誰不知道，狂傲得很，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在背後，沒有人不把她罵得狗屎似的。原先，大家都在議論她，特別是配備那些待遇的事情，有些老幹部都在罵高孚雨，認為配得沒有道理，因為她是一般幹部嘛！高孚雨想了個辦法，把她調出辦公室，放到服務公司當了個副經理。其實，她什麽事也不乾，光拿工資獎金，還借這個副經理之名配車。可是，服務公司的經理還沒有配車呢！這個副經理倒配了車，交通局的人就又笑高孚雨了，認為他還是沒有安排好，還是不能自圓其說。”

  邵穎就充滿愛意地說:“身體不好，也應該打個電話給我呀，你想吃點什麽，我還不馬上給你買來？真是個小傻瓜！”

  黃善默一聽，金曉蓉這話跟趙萍說的怎麽這麽像，就奇怪了，問:“怎麽了？究竟怎麽回事？”

  金曉蓉道:“交通局人人都知道，這些待遇都是高孚雨專門給邵穎的，目的就是為了便於兩人湊到一起乾那樁勾當！”

  金曉蓉問他幹嘛問起她，是不是有人把她介紹給他。

  黃善默道:“你別這麽激動，只要你改過自新，重新開始生活，我相信，你會找到幸福的。我黃善默很普通，很沒有出息，我相信，你會找到一個更理想的人的。”

  哭了一會兒，黃善默見她是有些傷心的樣子，就勸道:“也別哭這麽凶，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哭也沒用啊。別哭了，啊！”

  過了一會兒，邵穎甜蜜地問道:“善默，你準備什麽時候娶我呀？”

  黃善默道:“邵穎，說真的，我覺得你這個人挺好，雖然，我不能說十分愛你，可也確實有些喜歡你。要是沒有高孚雨這件事，我會越來越喜歡你的。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的。可是，現在我們不可能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邵穎抓住黃善默的胳膊，求道:“黃善默，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能這樣！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非常非常愛你！高孚雨這家夥，我恨死他了，我一看見他就惡心。可你不一樣，我對你是有感情的，我也是個人，我不是個怪物，我也有感情，也需要感情，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需要你愛我！善默！”

  邵穎道:“不！不要這樣！你不能因為我過去的錯誤，就把我全部否定。只要你跟我好，我會讓你幸福的，我有錢，我們可以生活得很好。只要你娶我，你要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我什麽都願意做，我把什麽都奉獻給你，好不好？善默！”

  邵穎咬了咬牙，堅定地說:“不！不會的！我已經和他說了，我不會再和他再這樣下去了。他要是想把我趕走，沒這麽便宜！我說了，我會殺了他的！”

  黃善默道:“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系！”

  金曉蓉就問:“黃善默，我感到奇怪，你這個人，平時很少跟人家打交道，你是怎麽認識她的？”

  趙萍出去後不久，金曉蓉進來了，她幫黃善默買了盒打印機上用的墨粉。由於金曉蓉身體的原因，加上兩個人工作倒了個位，黃善默和金曉蓉的關系疏遠了些。當然，金曉蓉並不算壞，她不想打字，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她也不是有意要害黃善默，她曾說過:“本來，單位裡是可以另外調個人進來打字的。這種安排，對你對我都不利，我也沒有想到。不過，說真的，不管他們怎麽安排，反正，我是死也不給他們打字了。”

  黃善默被她所迷，並沒有像喜歡鄒瀲那樣地喜歡她，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他再也不可能存有絲毫愛意。不過，邵穎這東西，生得就是性感，就是風騷，黃善默忍不住還是有點騷動，對她一下子還是舍不得放棄。

  黃善默不知該說什麽，還是一把摟住了邵穎。

  說完，她就從皮夾裡掏出幾張百元鈔票，說：“今天我沒買東西，這點錢你拿去用，想買點什麽，就買點什麽。以後呢，你盡管到我那兒去吃，食堂裡夥食太差，沒什麽營養。到我那兒，你想吃什麽，盡管說，我會給你做的。”

  金曉蓉道:“這還不懂？感情這東西，勉強得來的麽？高孚雨是個很花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他又那麽有權有勢，就是邵穎不跟他，他要找個女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無非換個人而已。再說，舒蘭亭自己其實也上當了。”

  黃善默道:“不要再裝下去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說說清楚，你和高孚雨究竟是怎麽回事。”

  黃善默就問:“他究竟怎麽欺負你，你說說看。”

  邵穎嚇了一跳，問道:“瞞著你？我有什麽事情瞞著你？”

  黃善默就老實交代說:“就是上次啊，我在舒蘭亭辦公室裡看到交通局辦公室主任石蘭，石蘭就說要幫我介紹個朋友，後來，我就在她家裡認識了邵穎。”

  邵穎就又重複了一遍。黃善默說:“娶你？我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婚姻是終身大事嘛，應該好好考慮才是。”

  邵穎稍稍止住了哭聲，泣訴道:“你也聽說了，我也不想瞞你。我和高孚雨，以前是有那回事，可是，我也是被迫的，是迫不得已的呀！是他欺負我，我沒有辦法啊！”

  黃善默道:“其實，我很同情你，可是，你知道，你們的事情，在綮雲有不少人知道。如果我娶了你，連我也會遭人議論，人言可畏啊！這種事情，人家又是那麽感興趣！”

  黃善默還是不理，邵穎就罵道:“原來你也是個壞蛋！”

  邵穎道:“不！我誰也不要！我就要你！”

  黃善默就好幾天沒去找邵穎，邵穎耐不住了，晚上，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個兒到郵電局招待所來找黃善默。

  說到這兒，邵穎又哭出了聲，過了一會兒，她繼續道:“我的悲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後來，他把我調到了局辦公室，搞收發。只要一有機會，他就要逼我和他乾那種事情。我力氣沒他大，又看他是局長，有權有勢的，就讓他欺負了好幾次。後來，我實在受不了，就拒絕了他，他就開始軟硬兼施，說有本事把我調來，就有本事叫我回基層去。他還說，只要順從他，要什麽就有什麽。後來，他就給了我很多錢。就這樣，我就被他霸佔了兩年多，我實在是迫不得已。”

  金曉蓉道:“比這險惡的還有呢！你和我講了這件事，我就對石蘭的情況更清楚了。其實，舒蘭亭也是枉費心機，就是你和邵穎談了，就是邵穎改過自新了，她還是撈不到一點點好處。”

  黃善默道:“原來是這樣。可是，你以後有了老公，他還是要欺負你怎麽辦呢？難道你要讓人家戴綠帽子？”

  金曉蓉痛苦地說:“唉呀呀，小黃，你上當啦！”

  金曉蓉道:“現在，舒蘭亭要石蘭幫忙，幫邵穎找對象，石蘭當然求之不得啦。只要邵穎有了對象，不再和高孚雨好，那麽，高孚雨豈不成了她的人？”

  邵穎用一雙淚眼看了看黃善默，說:“你可不能看不起我，我沒有辦法。當初我在基層工作，很想調到綮雲來，剛好，高孚雨到我們單位裡來，我們就認識了，他答應幫我調到綮雲去，叫我有空到他家裡去玩。我就到他家去了，剛好他家沒有人，他說，只要我對他好，他一句話就可以把我調到綮雲。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就見他笑眯眯地靠了過來，後來就強行把我那個了。”

  金曉蓉道:“且聽我慢慢道來。你知道石蘭是什麽人？是什麽東西？我告訴你，她也不是好東西！以前，石蘭在區裡當婦女幹部，就和人家亂來，後來她的表妹夫當了交通局局長，她就來求表妹幫忙，舒蘭亭就叫老公把她調到交通局坐辦公室去了。不料，這個石蘭長得有幾分姿色，生性又挺風騷，高孚雨和她一搭，兩人就搭上了。成了一對野鴛鴦。有一段時間，除了舒蘭亭不知道，機關裡的幹部，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石蘭從高孚雨那裡得了不少好處，要錢有錢，要房子有房子，還當上了辦公室主任。後來呢，辦公室裡又調來了個人，這人就是邵穎，她年紀輕，當然比石蘭有吸引力，而且生性也挺風騷，很快就成了高孚雨的姘頭。這下，石蘭就失了勢。有一段時間呀，傳聞石蘭和高孚雨鬧翻了，高孚雨要免她的職務，把她調出交通局。後來不知為什麽，高孚雨又沒這麽乾。”

  黃善默更傻了，問:“她自己也上當了？！”

  黃善默說:“最近單位工作較忙，自己身體又不太好。”

  邵穎就笑了，說:“本來就是挺好的嘛！我告訴你，等你娶了我之後呀，更知道我好呢！我一定努力做個賢妻良母，把你服侍得好好的，養得胖胖的，讓你覺得自己的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

  黃善默問:“設計好的？這是什麽意思？”

  黃善默只顧自己躺著，不理她。邵穎就更氣了，推了他一把，道:“黃善默，我問你，你究竟喜歡不喜歡我，你說說清楚。”

  邵穎緊緊地抓住黃善默的胳膊，說:“不！你別這麽說！我要你！我一定要嫁給你！你不能這麽殘酷！”

  金曉蓉道:“你知道石蘭是誰？她是舒蘭亭的表姐呀！她們倆呀，是設計好要你上當的，你這個傻瓜，還好早點清醒過來。”

  金曉蓉開導道:“石蘭是舒蘭亭的表姐，她當然要幫舒蘭亭啦。你知道，高孚雨專門在外面搞女人，家庭關系很差，舒蘭亭多次和他鬧離婚，都沒有成功，主要是貪他的地位和金錢，不是很徹底想離。於是，就想盡辦法打擊那些和高孚雨亂搞的女人，最好是把她們趕走以後，讓高孚雨死心塌地地與舒蘭亭過日子。”

  黃善默裝作沒聽清，問道:“什麽？”

  沒想到金曉蓉一猜就猜對了，黃善默歎道:“唉，真沒想到，原來真有這麽回事，我還蒙在鼓裡呢！不過，我們也是剛剛認識，還談不上什麽朋友，所以，我到你這兒打聽一下，看她為人怎麽樣。既然是這樣，我以後也就有數了。”

  金曉蓉道:“邵穎也有錢呀，她比石蘭派頭更大，你一定看到了，她什麽派頭都有，活像一個女領導。”

  黃善默搖了搖頭，說:“不可能的，唉，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和你結合的，請你原諒！”

  黃善默覺得，金曉蓉還比較可靠，也是挺關心他的，就叫金曉蓉坐下來，偷偷地向她請教。

  黃善默道:“這個世道竟然這麽險惡？”

  黃善默聽她這一番話，著實感動了一下，歎道:“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這個人呢，其實也挺好。”

  黃善默問:“這又是為什麽？”

  邵穎擦了擦眼淚，問:“既然你態度這麽堅定，不要我，那麽我問你，你為什麽還和我交往？”

  黃善默道:“我實說吧，我很煩惱，很失意。不過，畢竟我是個男孩，也想認識漂亮的女孩，這並沒有什麽錯。應該說，我對你也有一定感情。你確實又漂亮又性感。可是，我又不能和你結婚，只能和你做個普通朋友。”

  邵穎道:“做普通朋友？不是浪費我的青春麽？”

  黃善默道:“那就看你願不願意了。反正我一下子也不會有朋友，也不會有哪個女孩能看中我，只要你願意，你盡管來找我，我們可以在一起解解悶嘛。”

  邵穎想了想，說:“好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結婚不結婚無所謂。或許，有一天你會真正認識我的，知道我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