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官場一路升遷筆記(全10冊)》第四十四章《國色》(6)
  21、家規門風

  中國的官場體制一向繁複,而今更沒簡約。按理,一個省的首腦就一名省長,至多再配副省長若乾。可我們現在的省,卻有四套大班子,四套小班子。光在任的省部級領導就有幾十人,加上離退休的,共有百余人。還好嶺西相對偏遠落後,如果是大軍區和一些省部級高校所在地,副軍、副部以上的高官數量還會大增。

  可是,即便是嶺西,對省部級高官的管理和服務日益成為一大問題。這些高官家庭內部的事,各式各樣,也頗為讓人頭疼。

  金陽市的高官別墅群共有三處,保兒路7號院是其中之一。這裡離省府最近,但建造時間較早,配套設施較差,房子面積也相對較小。於是,在新的別墅建成後,名次靠前的領導大多搬走了,這裡就空出了些房子。

  洪息烽位高權重,是嶺西的三四號人物。但他來得不巧,好位置已經被人佔了,隻好住進7號院。在這個大院裡,他最熟悉的便是省政協主席年赤水、常務副省長凌黔西。他們倆的房子靠西頭,事務管理局給他們各加修了一個小套,就沒舍得搬。院裡的其他人,主要是一些老同志,洪息烽到現在都還沒認全。

  洪息烽不認識別人,別人可都認識他,原因就在於他還在位,在於掌實權。

  周六的早晨,洪息烽穿著運動服出門跑步,在院門口遇到了一位白發老者,看上去身體健朗,但精神有些憔悴。

  “洪書記,你早啊!”老者主動打招呼,可洪息烽卻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只是在院子裡見過幾次,有些面熟。

  見洪息烽笑而不語,老者旁邊的年輕人作了簡單的介紹。

  洪息烽忙喊道:“原來是常老,看上去身體很健康啊,肯定是經常鍛煉的結果,生命在於運動啊。”

  常老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老了,不中用了,現在的嶺西,要靠你們年輕人啦!”

  洪息烽一聽自己被人稱為“年輕人”,覺得頗有新意,忍不住傻笑了一會兒。

  這時,只見常老猶豫再三,像是有什麽話要說。洪息烽便朝旁邊看了看,常老就給隨從使了個眼色,讓他退到後邊去。

  接著,常老有意無意地往前走移了幾步,等洪息烽跟上後,他又停住了腳步,歎了一口氣,道:“洪書記啊,我們老不中用,本來,也是安享晚年的時候了。可是,家裡又有一堆煩心事,總也不讓人消停。”

  “什麽事惹您生氣啦?”洪息烽問。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常老繼續歎道:“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婿,隔三叉五給我惹事,看在我閨女的份上,我給他擦屁股擦了好多年,現在倒好,他在外面有了新歡,天天和我閨女鬧離婚,你看看,這都什麽事呀,亂七八糟的,全讓我攤上了。”

  “你女婿是誰呀?幹什麽工作的?”洪息烽問。

  “他叫談三都,是金陽市國土局的副局長。”常老說。“都怪我女兒沒眼光,硬要喜歡他。當年,我可是一直反對這門婚事的,覺得這小子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不是塊好材料。可我女兒覺得他長得酷,有個性,不顧我的反對,吵著鬧著要嫁給他。我們心疼閨女,最後就依了她。結婚以後,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三天兩頭不上班,在外面鬼混。當時他在月湖區土管所工作,所長向上面報告要開除他,他就天天和所長吵,還拿出刀子威脅。也是我不該牽就,出面給市裡打招呼,把他從土管所調到了市國土局,謀了份清閑差使。可他就是不務正業,從來不好好乾工作,不是賭博被抓了,就是喝酒打人了,沒給我少添亂。這些事,都是我出面給他擺平的。”

  “對子女管教一定要嚴,寵不得啊,女婿也一樣。”洪息烽中途評論道。

  “就是啊,我已經對他太寵了,已經是溺愛了,可他應該有些知足了吧。”常老痛苦地回憶道。“不,他根本就不知足,像是我欠了他似地。不僅不好好乾工作,還嫌進步太慢,逼著我給市裡打電話,要給他提乾。我不從,他就讓我閨女出面和我鬧。而且鬧了還不止一次,所以,我給市裡打招呼也打了多次。就這樣,這個懶漢從區土管所的普通幹部,一步步被提拔為市國土局的副處長、處長、副局長。後來我退下來了,不能給他打招呼了,他就再也上不去了。”

  “那他還想怎麽樣?已經把他捧得夠高了吧?”洪息烽道。

  “我在位的時候,他看我還有些利用價值,對我閨女還算不錯,讓她過了幾年平安日子。”常老道。“可是,當我退下來後,覺得我沒利用價值了,不能再幫他了,他對我閨女的態度也明顯轉變了。經常夜不歸宿,在外面吃喝嫖賭。我閨女常在我面前哭,我說,我有什麽辦法?這不是你自己吵著鬧著要嫁的人麽?因為說了幾次都沒結果,我隻好勸閨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可是最近,這小子態度更糟了,據說在外泡上了個小姑娘,準備結婚了,就開始和我閨女鬧離婚。我閨女覺得沒面子,不忍心和他分手,讓我替她想想辦法,你說,洪書記,我有什麽辦法呢?”

  “這事有什麽辦法?你當然沒辦法了。”洪息烽很同情地說。

  “但是,你可能有辦法。”常老突然把眼睛盯著洪息烽,期盼著說。

  “我,我?”洪息烽把眼睛轉向保兒山上的那片天空,天上飄著絲絲白雲,很悠閑。“這小子!這個忘恩負義、沒良心的家夥,我收拾他!當初我們能把他捧天上去,今天就能把他摔到地獄裡去。你等著,我讓人治治他,叫他光屁股走人,看他還有什麽資本泡女人!”

  “不成不成!”常老著急道:“我們隻想讓你教育教育他。讓他別鬧離婚,和我閨女重歸於好就成。如果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了,那他回到我們身邊,又有什麽用呢?”

  “好吧!”洪息烽倒抽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常老,我盡力而為,讓人教育他。不過,效果怎麽樣,可很難說。”

  “試試吧。”常老無奈地說。“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洪息烽回到家裡,阿姨已經把稀飯豆漿和油條大餅都端上來了。兒子洪祈還在看報,媳婦丁望謨顧自抄起一副油條大餅,說:“我先吃了啊,吃完我得去做頭髮,頭髮做好再上班。這個頭啊,亂得沒法看了。”

  洪息烽看了看,覺得她的頭髮很好,比阿姨的頭髮漂亮多了。就說:“上班紀律要遵守啊,你也算是個副處長呢!就不怕處長批評你?”

  “處長不會批評我。”丁望謨笑道。

  “還有局長副局長呢?”洪息烽喝了口稀飯,說。

  “局長副局長也不批評我。”丁望謨笑得更神了。

  “敢情你是分管國土工作的副市長?”洪息烽白了她一眼,道:“金陽市國土局就沒人敢監督你了?”

  “哪有呀?”丁望謨撒嬌道:“不是沒人敢監督我,是沒人敢監督你。”

  “什麽意思?”

  “誰不知道我是您的媳婦啊?”丁望謨笑道:“監督我,不就等於監督您嗎?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您的媳婦再不爭氣,再不讓人待見,人家不也得看看您的面子,讓個三分嗎?”

  “你覺得這樣很好?”洪息烽道:“你分析得沒錯,現在的人情世故確實如此。可你不該躺在這份人情上享受呀?你得爭氣一點,時時處處嚴以律己,拿出副處長的樣子出來,別讓人覺得你是靠你公公我的牌子吃飯的,那樣的話,人家會看不起你!”

  “我才不管……”正想把句子說完整,瞥見公公態度異常,便改口道:“爸爸,您放心吧,我在單位裡工作拿得起,要口才有口才,要文才有文才,公關協調的能力更不用說了。有些人說了,憑我的能力,別說副處長,就是乾個處長局長都綽綽有余!”

  “別光耍嘴皮子,好高騖遠,還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吧。”洪息烽道:“工作乾得好不好,我會自己去了解的,光你自己說還不行。如果真乾得好,真有本事,乾局長也不是不可能。但一定要憑真本事,不能靠家庭背景伸手要官。我當年靠誰啦?是靠父母啦,還是靠老丈人啦?誰也沒靠上,就是憑著自己的工作能力一步步闖到今天的。”

  “喲喲喲,說什麽呢?”夫人走到餐桌邊,剛聽到最後一句,就不溫不火地道:“要是嫌老丈人沒幫上忙,現在再去找一個還來得及。”

  洪息烽轉過頭來看了看夫人,淡淡一笑,並沒去搭理她,而是接著對兒媳婦道:“望謨啊,我問你一件事。你們局裡有個叫談三都的副局長,這人怎麽樣?”

  “這人啊,我很熟啊。”丁望謨道。“長得還不懶,有點花花公子的味道,挺有女人緣的。不過,就是有點花心,整天就知道追女人,看到漂亮女孩,眼睛就色眯眯地盯著不動,然後,獻花呀,請客呀,什麽花招都會想出來。”

  “他在你們局裡也這麽胡來?”洪息烽問。

  “那當然,他就是這麽一個特別的人。”丁望謨道。“要說我們國土局,上上下下誰最漂亮?還不是我嗎?所以,他也會給我獻花——”

  剛說到這兒,丁望謨意識到說漏嘴了,便用沾過油條的油滋滋的手指擋住了嘴巴,啞在那兒不動。

  “怦!”洪息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胡鬧!太不像話了,居然敢給你獻花?洪息烽的兒媳婦,他也敢動歪腦子?我看他是活膩了!”

  “生什麽氣呀?老頭子?”夫人喊道。

  見洪祈也過來了,洪息烽道:“別光顧教書,把你老婆管管好!”

  丁望謨嘟著嘴,嬌嘀嘀地道:“人家又沒怎麽,還要洪祈管我!他給我獻花,我給退回去了,又沒收下,是不是?人家一個花花公子,我怎麽會看中呢?在我心裡,洪祈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丁望謨說到這裡,朝洪祈用情一瞥,道:“你勸勸你爹,看他生氣的,沒必要嘛。”

  大夥果然齊勸,把洪息烽勸住了。

  到了單位裡,洪息烽就給虞錦屏打電話,讓她過來一趟。

  虞錦屏來後,洪息烽道:“你和金陽市紀委聯系一下,一起找市國土局副局長談三都談話。他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賭,壞事乾絕,可是,我們以前一直沒敢動他,為什麽?因為他是省裡的老同志常老的女婿。看在常老的份上,大家給他一個面子。即便沒幹什麽事,也給了他一個副局長的位置。現在倒好,他看常老成老同志了,不中用了,就在外面找女人,想和他女兒離婚。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們想辦法給我治治他。第一步是勸,實在勸不住,再收拾他,絕不能給嶺西高乾家庭留下壞樣板!”

  “洪書記,你有所不知。”虞錦屏為難地說。“在我們嶺西高乾家庭裡,類似的問題絕不止談三都一個。高乾家庭的女婿也好,媳婦也好,有幾個是真情的?還不是盯著對方的家庭背景,攀龍附鳳,想得到一個迅速升官發財的捷徑?”

  “這話說絕對了吧?”洪息烽不太同意這個定理式的結論。

  “那也是。我說的是一部分。”虞錦屏通過對洪息烽表情的分析,馬上修正自己的觀點。“像你們丁望謨,不但人長得漂亮,對洪祈也好。可那也是少數啊。再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們洪祈才貌雙全,是個貨真價實的人材。可別的高乾子弟,人品像洪祈這麽好的並不多,如果當初談婚論嫁的時候稍不注意,找了個品德方面次一點的,到了自己退位以後,問題就出來了。”

  “我話我倒愛聽。”洪息烽道。“現在的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啊。總書記說的八榮八恥,應該大力弘揚。特別是對於高乾家庭來說,我認為尤其要弘揚八榮八恥,可別讓那些小人攀龍附鳳,得志便猖狂。一旦猖狂,我們就得想想辦法,拿出獵槍來,打掉這隻中山狼!”

  “看來這個談三都,很讓你生氣啊!”虞錦屏道。

  “還不是我的鄰居常老生氣了嘛。人家革命一輩子,把閨女當作掌上明珠一樣寵愛,愛屋及烏,對這個混帳女婿也一寵再寵,一忍再忍,沒想到他現在太不像話了,就厚著老臉,央求我替他作主。”洪息烽道。“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也心疼。所以,今天把你找來,你這個紀委書記,也得替老同志出點力。用紀律手段,維護一下高乾家庭的團結和睦,你看怎麽樣?”

  “找他談個話,教育教育是沒問題的。”虞錦屏道。“就怕作用不明顯。現在是新社會了,主張婚戀自由。即便是高乾家庭的女婿或兒媳,我們也不能強迫人家不得離婚,是不?”

  “是啊,我這清楚,我又不是軍閥。”洪息烽道。“先試試看嘛。實在不行,你們就把他拿下,當然,還得征求常老的意見。談三都這小子的問題,多著呢,隨時都可以對他進行‘兩規’調查。更讓我生氣的是,他居然在單位裡也狂追女人,連我兒媳婦也敢打主意,還送鮮花,這還了得!好在我兒媳婦沒收下,要不然,兩個人我一起治!”

  晚上回到家裡,丁望謨態度特別好,又喊爹又送禮,極像個懂事的閨女。洪息烽一想,反正送花的人家,她又沒有接收,怪不得她。於是,心情轉好,問了問她最近的工作,然後把她表揚了一番。

  誰知,丁望謨提出了自己的新計劃,道:“爸爸,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兒。”

  “什麽事?”

  “我想辭職,下海經商。”

  “下海經商?”洪息烽驚詫道:“那怎麽行?不說別的,你以前從沒做過生意,憑什麽去下海?弄不好沉落水底,啥也沒撈到,還白送一條命。”

  “爸爸,那您也太小看我了吧?”丁望謨又開始撒嬌。“這次啊,我想到了一個很穩妥的辦法,借腦經商,借殼上市。如果我下海,那就是穩賺不虧,你看好不好?”

  “說說看,怎麽個穩賺不虧?”洪息烽目光開始隱現懷疑。

  “前幾天,我和巴納雍、軒天柱、崔務川家的三位公子,也就是搞房地產的巴爺、搞廣告的軒爺和搞人才中介的崔爺三個商量了一下,想出一個聯合出海、共同致富的超級方案,希望得到您的批準。”

  “你們要聯合出海?”

  “是啊。我把他們三人找來談了,而且要把他們撮合在一起,成立一個集團公司。”丁望謨盡情描述著自己的野心。“然後,由我出任董事長,巴爺出任副董事長兼總經理,軒爺和崔爺出任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

  “他們辦公司多年,已經有了很好的經驗和實力。”洪息烽道。“可你呢?空手一雙,橫插一杠。憑什麽稱大為王,要做董事長?他們反倒要屈居於你之下?”

  “那是他們心甘情願的,我可沒有強迫他們。”丁望謨道。“再說,他們還不是想利用您的地位,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呀?”

  “利用我的地位?”洪息烽的眼睛又開始翻白。

  “不不不,爸爸,您別心急。”丁望謨馬上改口道。“其實,也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他們覺得自己在政策上把握不準,如果有您在背後指點著,派我出去掌個舵,讓船駛得更穩一點。其實,他們也不願意出什麽事,都是奉公守法的青年。”

  “別說了,把家裡人都叫來,我要開個家庭會。”洪息烽面無表情地道。

  丁望謨知道有些不妙,可也不知道公公具體的心思。

  一家人全部到齊後,洪息烽開始發話。“剛才,望謨和我提了個方案,說要下海經商,出任董事長,和巴納雍、軒天柱、崔務川三人的兒子一起辦公司。我知道,這無非是想賺錢發財,過上好日子。可你們要知道,我已經是省委副書記,黨和國家已經給了我非常好的待遇。我的待遇,你們也或多或少地享受到了,具體我也就不說了。至少,有我這個家長,你們都有一份好的工作和收入,都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難道一定要去和企業界的富豪去比,一定要把家產搞到幾億才行?我勸你們,千萬別去動這個腦筋。古人說,貪心不足蛇吞象。蛇吞象,不可行。一定要吞,到頭來自己的身子都要爆裂,下場很慘,你們一定要記住。”

  丁望謨低著頭,覺得很委屈。

  頗為得意的神機妙算,遇到洪息烽,就成了枉費心機。

  “高乾家庭,得定定家規,清清門風。”洪息烽繼續道:“最近,我們嶺西的高乾家庭內部,也出了不少事。問題雖然各不相同,但總的都是貪心不足,有的貪錢,有的貪權,有的貪色。搞得家長很頭疼,有的還告狀告到我這兒。所以,我在這裡給你們定個規矩,以後,我們洪家的人,別跟在人家背後貪這貪那,一定要帶好頭。下海經商的事,從此斷了這個念想。下班以後,盡量在家裡呆著,少到外面和人家一起吃吃喝喝的,免得生出什麽風花雪月的事端來。”

  這時,電話響了,是虞錦屏打來的,說要向洪息烽匯報工作。

  洪息烽在電話裡說:“我馬上去辦公室,呆會兒你來辦公室談吧。”

  洪息烽走後,大家都沒舍得散去。

  丁望謨眼睛紅紅地看著洪祈,道:“其實,我也沒什麽壞心,還不是為了我們家好,想讓大家多賺些錢,將來日子過得好一點。”

  洪祈勸道:“剛才爸爸不是說了嗎?我們家條件已經不錯了,至少中上水平應該有了吧?你就知足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丁望謨把眼睛一白,道:“這怎麽叫胡思亂想啊?這中上水平,怎麽能讓人滿足呢?人要安於現狀,怎麽會有進步呢?正是因為每個人都不安於現狀,社會才會進步,時代才會前進,是不是?再說了,現在做官做得再大,靠工資能有多少錢啊?不做生意,就是不能發財。所以,現在當官的人家,都派一個代表出去經商。那出去經商的,叫做辛苦我一個,幸福一家人。所以,並不是我貪心不足,是我想為我們家做貢獻。”

  洪祈母親開口了,道:“我們知道你的心意,也沒想責怪你。主要是他爸身處高位,一向嚴格要求自己,不想讓人說閑話。其實,想多賺錢過好日子,是每個人都有的想法。我也希望你們以後能過上更好的日子。畢竟,老頭子在位一天是一天,總有退下來的時候。”

  “還是媽媽理解我!”丁望謨重又露出一絲笑容。“現在領導幹部家裡,都時興眾人做官,派一人出去經商,大家在背後操縱輔佐。這就叫做政商家庭。本來,我是想把我們家改造一下的,趁爸爸還沒退休,乾幾年政商家庭,等爸爸退休了,我們錢也賺夠了。以後我們的孩子可以送到國外留學,你們兩老呢,也可以常到國外去轉轉,安享晚年。你們想想,這樣的生活,該多幸福啊!”

  洪祈道:“你還是斷了這念想吧,爸爸不會同意的。”

  丁望謨道:“你就是書呆子一個,死腦筋。”然後,又對洪祈母親說:“媽媽,你有空就幫我勸勸爸爸。只要他回心轉意,我馬上下海經商。”

  因為辦案點上有許多事情要匯報,虞錦屏趕到洪息烽辦公室時,已經有些晚了。

  “怎麽樣?那件事談得還行吧?”洪息烽問。

  “我們省紀委和市紀委聯合找他進行了談話。但是,從目前的情況看,效果不佳,看起來,他還有逆反心理。”虞錦屏道。“我們已經好話說盡,可他態度非常堅決。說,本來我想緩一緩再離婚的,現在你們出面找我談,那很好,麻煩你們轉告一下,我要求馬上離婚。如果不同意,我就上法院請求判決離婚了。”

  “這小子,真是個賤骨頭!”洪息烽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怎麽收拾他!”

  “你說,下步該怎辦?”虞錦屏問。

  “這事啊,依我說,強扭的瓜不甜,其實我上次就已經勸過常老了。”洪息烽道。“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私自作主。這樣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常老家一趟,當面和他匯報一下情況。然後,再根據他的態度作出決定。”

  完了以後,虞錦屏又談了其他一些案子的查辦進度。

  回到家裡,大家都差不多休息了。上床以後,夫人開始吹起枕邊風,道:“其實,望謨這孩子心眼不壞。她下海經商,無非是想讓我們一家人以後的生活好一點。你在位還能有多少年?退下來以後呢?就靠幾個退休工資生活?可別的領導幹部,你看看吧,家裡都有人經商的,哪戶人家的家產不是幾千萬幾個億的?望謨說了,如果下海乾幾年,等你退了就不乾。我們把孫子送到海外留學,一家人也可以經常到世界各地走走。我看,她的想法也不錯。”

  “想法是不錯,可我們不能這麽乾。”洪息烽道。“你就別勸我了,現在全國上下,黨風不那麽正,但更需要有人出來堅守陣地。如果我們看別人搞歪門邪道,也跟著歪下去,那整個國家成啥樣啦?領導幹部一個個腐敗下去,黨還怎麽執政?那可是要亡黨亡國的呀?”

  “我說不過你。”夫人笑道:“全黨全國,就數你洪息烽清高,如果總書記知道你的心思就好了,說不定啊,還能再封你一個什麽官,讓你再乾幾年!”

  第二天,洪息烽和虞錦屏去了常老家。常老聽說談三都態度惡劣,死不悔改,也無可奈何,道:“既然無力回天,那有什麽辦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洪息烽咬牙切齒道:“我最恨的就是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常老,如果您答應的話,我和錦屏商量一下,協助市紀委對他進行‘兩規’調查。他那一屁股的問題,夠紀委查上一陣的。”

  “行,你們查吧。”常老疲憊不堪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看來,紀委還是得按黨紀辦事,堅持原則為好。不論誰來說情,都不能妥協。如果談三都以前出事時,你們就及時派人去查,事情也不會拖到今天這一步。即便離婚,那時我們閨女還年輕,還有機會找個好的。可惜,現在……”

  離開常老家,洪息烽就交待了虞錦屏,讓她馬上去辦談三都的事。

  虞錦屏讓市紀委書記、分管案件的副書記一起到她辦公室,當面向他們交待了談三都的問題。

  其實,市紀委那邊舉報談三都的信件已經堆成好幾米高了,以前一直礙於常老的面子,沒敢動他。現在,省裡有了明確指示,市紀委當然不含糊。經市委領導同意,市紀委常委會對談三都作出了“兩規”調查的決定。

  這天晚上,丁望謨發現洪息烽的表情有些緩和。看來,昨天晚上婆婆吹枕邊風已經發揮了一些功效。於是,裝作什麽事都沒有似地,對洪息烽道:“爸爸,我想好了,以後我就安安心心在國土局上班,再也不動下海的腦筋了。”

  洪息烽喝了口茶,微笑地點了點頭。丁望謨接著道:“那麽,適當作些投資,應該可以吧?”

  “作些投資?什麽投資?”洪息烽又警惕起來。

  “唉,也算不上什麽投。”丁望謨道。“這些年來,我們不是有些積蓄嘛,最近股市行情很好。我想投到股市去,合法盈利,行不?”

  “你說的是炒股?”

  “是啊,就是炒股。”丁望謨道。“我問過了,以前國家有規定,處級幹部不得炒股。但現在市場化越來越成熟了,中央紀委已經解除原先的規定,現在大家都能炒股了。”

  “這應該沒事。”洪息烽道。“不過,建議你不要投太多。股市有風險,應該謹慎入市。”

  “知道,我們先投一部分試試嘛。”丁望謨眼睛一轉,又道:“如果到企業裡去投資,行不行呢?”

  “到企業投資?”洪息烽警惕了,道:“那不又是經商啦?只不過沒下海,是在岸上經商。不行,還是不行。”

  剛說到這裡,電話又響了。是車鳳岡來電。

  “洪書記,剛才玉海娛樂城發生了一起強奸案,一個叫劉凱裡的人強奸了一名女服務員。”車鳳岡的聲音很焦急。“這個劉凱裡態度很囂張,太不象話了。”

  “這種事也要向我匯報?”洪息烽覺得車鳳岡有些小題大做。“最近婆婆媽媽的事夠多了,你當我是派出所長?”

  “洪書記,你知道這個劉凱裡是誰嗎?”車鳳岡並沒有在批評中退卻。

  “是誰?”洪息烽不想猜謎,大聲問道。

  “他的老丈人就是——” 車鳳岡揭開謎底:“你的鄰居、省政協主席年赤水。”

  22、慈善人物

  早上在辦公室一連接了三個電話,第四個是年赤水打來的。

  聽說洪息烽有空,年赤水放下電話就過來了。

  “家門不幸啊,居然出了這種丟人的事。”年赤水一坐下,就開始歎苦經。“息烽啊,我來找你,不是想叫你打招呼,是想聽聽你的主意。你說,像這樣的事,應該怎麽辦呢?昨天我一個晚上沒睡,翻來覆去想不好。”

  “辦法就是兩個。”洪息烽看來也早已作過思考,所以當年赤水提出問題後,並沒有猶豫。“一是給市公安局打招呼,讓他們從輕處理;二是依法辦事,乾脆借這個機會,和劉凱裡作個了斷。”

  “要從輕處理,也不容易。”年赤水道。

  “是啊,現在的新聞輿論越來越開放了,特別是網絡發達以後,靠壓是壓不住的。我們說句話,讓公安機關改變定性,不作強奸處理,或許他們也會聽從。”洪息烽分析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當事人把事情捅向媒體,或者通過網絡大量傳播出去,結果會怎麽樣呢?如果那樣,我們都會很被動。公安被動,你也被動。輿論指責的不僅僅是公安機關,還會指責你這個省政協主席,為了包庇女婿,不惜動用公權。更何況,到那個時候,你女婿乾的這件醜事,可能會被再三渲染,搞得全國人民都知道。那樣的話,你的臉也沒處擱,而且還得照樣依法處理。”

  “是啊,這正是我擔心的。”年赤水道。

  “我們再分析一下,要不要借這個機會依法辦事,作個了斷。”洪息烽繼續道。“我聽說,你女婿劉凱裡這人很不象話,這些年來,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面做生意,賺了不少錢,這也不去說他了。更糟糕的是,有了錢之後,整天就是吃喝嫖賭,在外面玩女人。據我所知,他在外面的情婦就有好幾個。現在玩得越來越出格,竟敢酒後亂性,犯下強奸罪。你知道嗎?被強奸的是名大學生,她是新到娛樂城來端茶水的。劉凱裡覺得她長得清純,硬要和她發生關系,可人家不從。於是,劉凱裡就拿出一刀錢來,往人家腦袋上砸。砸完了,就拖到房間裡強行發生關系。這種行徑,簡直是令人發指,畜牲不如啊!像這樣的人,還配做你年主席的女婿嗎?你還願意繼續把他留在你家裡,看著他進進出出嗎?即便這次僥幸不被處理,你能保證他下次不再犯事?說不定,這次你保他出去,下次他會一犯再犯,越犯越嚴重,最終搞得你沒法收場。”

  “這倒是個事情。”年赤水臉色很尷尬。看來,他最不希望聽的就是這些,但又非常真實。

  “高乾子女的教育是個問題啊。”洪息烽歎道。“我再跟你談談我們的鄰居常老家的事吧。想當年,常老在嶺西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規矩也很重,下面的幹部都怕他啊。可他心疼閨女,閨女偏偏喜歡上了月湖區土管所的談三都。這個談三都不務正業,也是個吃喝嫖賭的料作,和你們劉凱裡倒有七八分相像。他常在外面惹事,都是常老出面搞定的。而且,常老還經常幫他打招呼,讓他調動工作,一步步提為市國土局的副局長。現在常老退下去了,沒實權了,他覺得人家沒利用價值了。於是,又在外面有了新歡,鬧著要了常老閨女離婚。開始,常老也猶豫再三,舍不得閨女守空房。現在,他下定決心了,同意他們離婚。我們省市紀委也介入了,對談三都違法亂紀問題進行全面調查。常老很後悔地對我說:早知會有今天的話,哪會一再對他寵溺,不如以前對他進行處理,那個時候離婚的話,也不會搞得現在這麽被動啊。”

  “你說得沒錯,劉凱裡和談三都一樣,都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年赤水道。“這些年來我們都忙於自己的工作,疏於對子女的教育管理。在子女找對象方面,也沒有給他們好好把舵。她們偏於看中外表,找的盡是些缺德的家夥!”

  “是啊,也難怪人家罵我們不懂得如何培養幹部,總是搞帶病提拔。”洪息烽苦笑道。“其實,我們並沒有火眼金睛,要是有的話,怎麽自己子女找對象都沒找好呢?道理都一樣啊!”

  “依你說,我應該怎麽辦?”年赤水再次求助。

  “如果真要依我,換句話說,如果這事發生在我家裡,那我將選擇後者,乾脆就借這個機會處理掉這個缺德鬼。”洪息烽道。“如果支持公安機關的處理,當事人也不會到處鬧事,我們再跟他們打打招呼,讓他們盡量避開新聞媒體。那麽,劉凱裡處理了,人家也不知道劉是你女婿,沒人會在背後議論你。退一步講,即便讓媒體知道了,因為你已經大義滅親,還讓女兒和他離了婚,你已經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媒體要寫文章,那也肯定是表揚你的文章。從政治分上算,你沒有失分,反而會得分。在嶺西百姓面前,也會有更好的形象。”

  “好吧,我回去再商量商量。”年赤水狠抽了口氣,顯然心靈受了重創。“或許你說的很對,像這樣的缺德鬼,留在身邊,遲早都是禍害,是個醜聞啊!”

  送走年赤水,秘書小阮進來來,一副緊張兮兮的神情。

  “出什麽事啦?”洪息烽道:“不會又出什麽大要案了吧?”

  “這回倒不是。”小阮笑了笑,道:“但是,也是件大事。剛才辦公廳電話通知,說下午要開個常委會,討論一下當前的意識形態和輿論宣傳問題。還要通報一下中央巡視組的有關巡視情況。”

  “這算什麽大事?”洪息烽把頭一歪。

  “下午的會議是有針對性的。”小阮悄悄地道。“社會上已經在議論紛紛了,因為這幾天網民鬧得很厲害,都是針對巴納雍他們的,要不,您打開來看看?”

  “好,你把我打開來。”洪息烽對電腦不太懂,讓小阮操作好以後,自己再過去看。

  “書記,這是金陽網論壇,上面有好多帖子,都是議論巴納雍的。”小阮指著那些帖子的標題道:“其實版主已經刪了不少過激言論了。這些,已經是比較溫和的了。”

  “大家說些什麽?”洪息烽問。

  小阮便打開其中一個帖子,道:“您看,他們在議論,說巴納雍兒子搞房地產,難怪現在金陽房價這麽高,老百姓的錢都轉到他兒子口袋裡去了。您看,因為怕版主刪,他們在議論巴納雍時,用的都是拚音字母,或者諧音字。其實,他們說的都是巴納雍。”

  “這是他咎由自取,我說過多少回了,他就是不聽。”洪息烽道。

  “書記,由於版主刪帖厲害,很多網民轉移陣地,把議論巴納雍的帖子,發到了北京、深圳的一些論壇上去了。”這時,小阮打開了北京的論壇。“您看,在這些論壇上,網民說話沒有顧忌了,他們想說啥就說啥,可把巴書記整慘啦!”

  “現在的網民,不太好對付啊!”

  “就是,有好多人在議論,說這次中央巡視組來嶺西,主要是針對巴納雍來的。還有不少人在感歎:這個姓巴的,怎麽還沒有被‘兩規’呢?好像他們整天沒啥事兒乾,就乾巴巴等著巴納雍犯事似的,太不像話啦!”

  “還有別的議論嗎?”

  “主要是針對巴書記的。另外,議論崔部長和軒部長等其他一些領導幹部子女的帖子也有一些。”小阮道。

  “所以,下午要討論一下意識形態,想想應對之策。”洪息烽已經明白了小阮的意思。“早聽我的多好?何必非鬧到今天這一步呢?”

  小阮盯著洪息烽的臉,想搞清楚他內心的想法。

  “在中國搞反腐敗,光靠人治不行,法治也不行。”洪息烽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道:“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加強輿論監督!”

  小阮聽了有些奇怪,因為洪息烽所說的,與小平同志說的一手抓教育一手抓法制有些不一樣。

  “在人治和法治之外,再加一條,輿論反腐!”洪息烽笑著對小阮道:“你看,我到嶺西後,已經多次講過要管好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事,也出台過多項舉措反腐,可是,這些領導幹部就是聽不進去,以為我眼紅他們,想拆他們的台。現在好了,輿論起來了,網絡開始監督他們了。看來,網民的權力大啊,比我這個省委副書記的權力還大。現在嶺西的領導幹部,私底下最怕的就是網民,可我不怕,我從心底裡喜歡。有網民的支持,嶺西的反腐倡廉建設就有希望了。”

  不過,在下午的省委常委會上,洪息烽的觀點可沒有這麽直白。而且,他的話也不多,大多時候都在聽其他常委發言,像是對這件事興趣不大。

  “洪書記,現在網絡監管是公安機關負責的,這件事還希望洪書記管一管。”軒天柱看了看巴納雍,又看了看洪息烽,仿佛他是在為巴納雍說情。“現在全國幾大網絡論壇上,對巴書記的議論相當偏激,現在的網民充滿‘仇官’‘仇富’情緒,對他們的這種網絡暴力行為,我們得采取措施,不能任由他們胡來啊!”

  “這個觀點,我支持啊!”洪息烽輕描談寫地說。“公安機關應該支持宣傳部門抓好網絡監管工作嘛。這件事,你直接和網絡監察處商量就行,我沒有不同意見。”

  “現在省內的網絡輿論還好控制,就是省外的網站,很難監控。”軒天柱很為難地說。“網絡監管處的同志已經和外省的同行聯系過了,可是外省的工作積極性不太高,責任心也不太強。今天這裡刪了,明天那裡又冒出來了。我們希望你出面和外省的領導打個招呼,讓他們給下面施加些壓力。”

  “我說話管用嗎?全國那麽多網站,需要多少人往下面打招呼?招呼今天打了,過幾天人家又發帖怎麽辦?又去打招呼?”洪息烽一連串的反問,帶著一股子氣。“所以我說,靠硬壓也不是個辦法啊。古人雲:‘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用硬堵硬壓的辦法,是不能防洪的。”

  “那你說怎麽辦?”軒天柱笑道。其實,他是把皮球踢給他,在將他一軍。“我們想聽聽洪書記的指示。”

  “還是李世民的話說得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既然水勢洶洶,大有覆舟之勢,我們不如順應水勢,把舟擱在岸上,豈不是一了百了,大家都省心?”洪息烽道。

  “你的意思是?”軒天柱還沒聽太明白,盡管他是搞宣傳工作的。

  “我的意思很明白,而且態度也很堅決。”洪息烽道。“凡是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都得按規定進行整改,該轉行的轉行,該停業的停業。如果有明顯的違法違紀行為,應當主動向有關部門說清楚。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相信網民的議論就會嘎然而止。洶洶水勢,很快就會變得風平浪靜。我要強調的是,我針對的並非納雍一人,你們在座的各位,有同樣情況的,都得這麽做。我還要強調一句,我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但是良藥苦口,希望大家體會到我的一番心意。”

  “今天主討論的議題是意識形態問題,子女經商的事,可以以後再議。”崔務川突然插了一句,悄悄看了一眼巴納雍,但不敢直視洪息烽。

  巴納雍理解崔務川的援助,也開口道:“是啊,子女經商是要進一步規范,但今天,還請洪書記幫助處理一下網絡輿論問題。我這個金陽市委書記現在很被動,工作不好做啊。”

  常務副省長凌黔西笑道:“是啊,讓網民牽著鼻子走,那怎麽行呢?我也主張采取強有力的措施,把網絡輿論壓下去。”

  洪息烽看了看凌黔西,忍不住皺了皺眉。聽說他女兒也在經商,但具體做什麽不太清楚。洪息烽感覺到了在一個班子內部被孤立的痛苦。好在他這人脾氣比較倔,獨霸也能成強,就朝那幾位瞪了幾眼。

  洪息烽的援軍也有。老大盧仁懷發言了。“這個問題,確實應該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麽網民會這麽關注?是因為現在網絡上的‘憤青’太多,‘仇官’‘仇富’的人太多,還是我們自己不夠檢點?我看,可能幾個方面的因素都有。”盧仁懷語速不快不慢,像是車子行駛在鬧市,始終不超過五十碼。“我的意見是,網管一定要管起來,不僅省內要管好,省外也要加強聯系,不能讓偏激言論影響了我們嶺西黨政領導班子的形象。但是,另一方面,剛才息烽同志說得好,我看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事,還得好好研究,盡快作出糾改。遲糾不如早糾,遲改不如早改。具體怎麽改,大家回去以後好好考慮考慮,請紀委替省委擬一個初稿出來,到時候再專門開個會。”

  出了會議室,崔務川和軒天柱很快就分流到了巴納雍身邊。在樓下停車場,三人站了一會兒,一時說不出話。軒天柱猶豫再三,道:“老大現在站在洪息烽一邊,看來,糾改是遲早要搞了。”巴納雍摸了摸肥嘟嘟的大臉,道:“讓他們搞吧,但不能亂搞。等虞錦屏把初稿拿出來後,我們再合計合計,該頂的還得頂。”

  晚飯後散步了半小時,洪息烽又到辦公室坐坐。翻了兩本文件夾,忍不住又想起白天開會的情景。這些省委常委裡面,居然有這麽多人子女經商辦企業,而且個個都打著老子的旗號,輕松賺錢。如果說下面一個領導幹部利用職權收受幾萬幾十萬算是小貪的話,那麽省委常委裡的這幾個人,無疑該算大貪。不僅貪,而且還貪得滑頭,不讓人抓住把柄。你要把抓,他還以種種理由反駁你。是啊,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又豈嶺西一省,全國哪個省哪個市不是如此?既然在省委常委裡面如此孤立,今後是要堅持下去,還是由著他們去?自己一門心思反貪反腐抓隊伍抓作風,會不會讓人家誤以為自己眼紅,也被列為“仇富”行列?
  正在信馬由韁地想著,電話想了。虞錦屏聽確認洪息烽在辦公室,便直接從省委大樓那邊過來了。

  “什麽事非得親自跑來說啊?”洪息烽隨口問道。

  “這次可是捅出大漏子來啦!”虞錦屏神情緊張,像是她自己犯了錯誤。“我們把談三都和劉凱裡都‘規’起來了。經過內查外調,發現他們的問題非常嚴重。談三都不僅整天吃喝嫖賭,而且利用職權收受賄賂,數額巨大;談三都經常打著他嶽父的旗號出去拉生意,有時還敲詐勒索,強買強賣,攢下了大量的非法資產。”

  “這也沒什麽奇怪,都在意料之中嘛。”洪息烽一點都不吃驚。“既然有問題,你大膽查。查出問題,你就大膽處理。反正他們的嶽父都已經放棄他們了,不會出面保他們的。”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他們本身。”虞錦屏還是很緊張。“還有比他們更重要的。”

  “什麽問題?”這回,洪息烽倒有些緊張起來了。

  “他們倆的嶽父呀?”虞錦屏道。“常老和年主席可都是省裡的老領導,這兩個案子,現在都扯上他們了呀。”

  “扯上他們?”洪息烽問道。“怎麽個扯法?”

  “常老在擔任副省長期間,經常出面給金陽市政府領導打電話,讓他們給談三都提職。而且,在談三都賭博欠債、在公司兼職取酬、接受異性按摩等方面的問題被紀檢機關調查後,他讓市委主要領導出面給紀委施加壓力,讓他們停止了對談三都的調查。這些問題,其實都違犯了黨紀。”

  “那麽年赤水呢?他又有什麽問題?”洪息烽問。

  “年赤水的問題更糟糕。”虞錦屏道。“他的女婿劉凱裡是做生意的,不僅劉凱裡本人經常打著嶽父的旗號亂搞。更重要的是,年赤水本人在擔任省委副書記期間,也經常給有關部門打招呼,讓他們支持劉凱裡經商。其中有一件事最麻煩。劉凱裡曾經買下過銅州市市區的一塊地皮,年赤水給銅州市領導打招呼,讓他們以虛假招標的方式把這塊地給劉凱裡,而且價格還比市場價低好多。”

  “不象話!”洪息烽道。“我就知道,領導幹部子女經商不會有好結果,護犢子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看,常老和年赤水,這不都犯事了?這些可都不是小事啊,要按黨紀條規去套,可都是上綱上線的呀!”

  “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虞錦屏問。“按理,應該及時上報中央紀委。他們倆可都是中管幹部。”

  “該報還得報。這也怪不得我們。”洪息烽道。“我們馬上去向懷仁同志匯報一下,過一下他的程序,再上報中央紀委。”

  中央巡視組來得早,可現在還在嶺西,因為他們巡視的內容多,時間慢。

  中央紀委調查組來得晚,可現在已經走了,因為他們調查的內容簡單,嶺西省和金陽市紀委的基礎工作做得也好。

  再次召開省委常委會的時候,中央的處分決定也已經下來了。盧仁懷說:“下面,請息烽同志宣讀一下中央的處分決定和通報。”

  經中央批準,中央紀委給予常老黨內警告處分,給予年赤水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在洪息烽宣讀的通報中,中央紀委要求全國各地的領導幹部吸取這一反面教訓,認真抓好整改,防止類似問題的再度發生。

  放下文件,洪息烽環顧大家,道:“在這裡,我還想補充幾句。這次常老和赤水同志的問題,教訓確實非常深刻。但是,他們的問題也確實不輕,如果不是我們嶺西省委向中央紀委求情的話,可能處分還會嚴重得多。常老至少得給嚴重警告,赤水可能職位都難保。我和錦屏、遵義、仁懷一起商量,認為常老和赤水的問題固然有,但他們現在也是受害者。兩人的女婿都忘恩負義,給他們以沉重的打擊。即便曾經打招呼幫助過他們,但他們的非法所得,也不會落到常老和赤水的口袋裡了,沒有必要讓他們雪上加霜。更何況,這次對談三都和劉凱裡的調查,是常老和赤水他們本人提出來的,他們是堅決支持的,我們不能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應該讓主動反腐除惡的人受到益處,消極反腐甚至抵製反腐的人受到嚴懲。我把這個觀點向中央匯報以後,他們也很讚成。所以,最後給的處分還算行,方方面面都過得去。”

  盧懷仁接過話題道:“怎麽樣?下面大家談一談,看應該怎麽吸取教訓?關鍵是自我查找一下,看看我們在座的,有沒有犯過類似的錯誤?特別是子女經商辦企業的,更要仔仔細細地對照檢查。”

  巴納雍看了看崔務川、軒天柱和凌黔西,發現他們都在看筆記本,隻好也把頭一歪,看著旁邊的桌角。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就在三天后,省委常委會再次召開,盧仁懷再次讓洪息烽宣讀文件和通報,還是關於省部級領導幹部子女經商問題的。但是,被處分和通報的,這次換成了嶺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處分的檔次也提升,成了撤銷黨內職務。同時,決定撤銷副省長職務,按程序辦理。

  嶺東的常務副省長,在座的常委幾乎全都認識,有的還非常熟悉。特別是凌黔西,稱得上是他的老朋友。因此,在洪息烽讀完通報後,凌黔西就伸手來拿,仔細研究起來。

  洪息烽說:“看來,中央對領導幹部子女經商辦企業的事,已經重視起來了。一連發了好幾份通報,說的都是同一類事情。其實,他的事和我們年赤水的事比較相似,只不過手法更明顯、性質更嚴重罷了。據說,他兒子已經判刑,幾千萬非法所得也都已沒收。老子官沒了,兒子錢沒了,現在看來,父子倆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大家看看,有什麽想法和體會?別藏著掖著,有話都說出來,一起討論討論嘛。”盧仁懷看了看大家,可是想發表意見的人並不多。於是,他接著道:“這個問題還真是棘手,究竟怎麽整治和糾改,我們和錦屏一時商量不好。我的想法是,最好等中央統一下個文件,我們再具體貫徹落實。你們看呢?”

  “不,我覺得嶺西應該先搞起來。”洪息烽有些武斷地搶過話來,高聲道:“早點搞,就可以讓我們的幹部少犯錯誤。常老和赤水已經被處分了,難道我們還想讓其他同志也跟著受處分嗎?嶺西的問題已經不少了,我們不能再犯錯誤了。文件早點出台,不是害大家,不是和大家過不去,這是對我們大家的愛護啊!”

  “好吧!”盧仁懷看其他同志都低頭不語,當大家有些認同了。“錦屏同志,你盡快把初稿拿出來,這周就放到會上議一議,爭取盡快出台。而且,我們省領導要帶頭執行。”

  就在當天晚上,又出大事了。

  事情沒出在嶺西的海陸空,而是出在網絡上,主要在外省。

  盡管不久前洪息烽和軒天柱都給相關省份的領導打了招呼,讓他們在本省范圍內的網站上加強監管,刪除了不少不利於巴納雍等人的偏激言論。但是,才過幾天,被刪去的帖子又改頭換目上來了,而且越來越多。不僅在以前的那幾個省有,現在是全國十幾個省都有。理有甚者,有的還發到了境外的網站上,還搞出了英文版!

  這些言論,就像一把把鋼刀,直插嶺西眾高官的心坎上。

  “為什麽巴納雍還在位?他要到什麽時候才下台?”

  “聽說巴納雍和崔務川、軒天柱等人都被‘兩規’了,最近沒有在媒體公開露面。”

  “中央巡視組在嶺西發現了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許多問題,現在正和中央紀委調查組的同志密切配合,將巴納雍等貪官一舉拿下!”

  “中央紀委在調查常老頭和年赤水等人的案件時發現,嶺西高官子女經商問題非常嚴重,專案組組長誓言:就是要把嶺西查個底朝天,也要揪出這夥貪官!”

  在這些“謠言”式的議論同時,還有人將嶺西省大四套班子、小四套班子以及地廳級領導幹部子女經商的情況,來了個“人肉搜索”,全部在網上曬了出來。不僅有名有姓有事例,還公布了所有這些人的照片。

  第二天上午,洪息烽在國土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發現,巴納雍等人的臉色憔悴,一點笑容都沒有。

  第三天,這些人臉變黑了,肉少了,像是瘦了一圈。

  第四天,洪息烽辦公室裡來了一批重要客人。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巴納雍、崔務川、軒天柱。

  洪息烽笑道:“喲,稀客啊,稀客,怎麽都來啦!”

  再仔細一瞧,怪了,昨天前天還憔翠得沒人形的,今天卻一個個面色紅潤了起來,像是吃了千年野山參,突然長得精氣神!
  洪息烽納悶,實在想不出這撥人哪來的喜事。

  還是巴納雍先開了口,道:“洪書記,今天我們來,是專程向你道歉的!”其他人也都一起點頭,顯得很真誠。“你在會上強調了多次,要求對領導幹部子女經商問題進行糾改,可是說實在,我們這些人有私心,把你的好心當作驢肝肺,實在是對不起你,現在想來,心裡有愧啊!”

  “哪裡哪裡,你們知道我這片心意就成。”洪息烽先謙虛幾句,還不知道他們接下去會說出什麽。

  “這段時間嶺西出了不少事,領導幹部子女牽扯出家長的事,讓我們很受震動。包括嶺東的事,也一樣,我們很受教育。再聯想到你這段時間反覆跟我們說的話,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們完全應該按照你說的意思去做,抓好糾改,決不能犯錯誤。”

  “你們準備怎麽糾啊?”洪息烽笑了笑,覺得憑眼前這些人的料作,決不可能真糾。他只是想知道,他們究竟想出了什麽花招來應付他。如果花過了頭,他決心扳起臉來,把他們訓一頓。

  “我們商量過了,決定把子女經商賺到的錢,全部捐給社會。”

  這回,洪息烽徹底愣住了!
  他以為耳背了,眨巴著眼睛問道:“什麽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我們承認,這些年我們也在明裡暗裡給子女經商提供了些條件,有些錢可能也掙得不那麽光彩。”巴納雍態度很誠懇。“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把所有賺來的錢,全都捐給社會。”

  “這個彎轉得不小啊!”洪息烽吃驚得還沒有緩過神來。“那麽,你們準備怎麽個捐法?”

  “本來,我們想直接捐給紅十字會和慈善總會的。後來一想,捐出去以後,企業很難運轉起來。”巴納雍道。“所以,我們想來向你匯報一下,看看能不能這樣:把三家企業整體捐獻給嶺西省慈善總會,包括以前賺到的錢一起捐。捐出去之後,三家企業就成了慈善總會的下屬單位,我們三位的兒子,以後就給三家企業打工,每個月領份工資。一方面,繼續為慈善事業作貢獻。另一方面,也讓他們有事做,省得他們整天在社會上混,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放心呀。”

  “這當然可以,我完全讚同。”洪息烽道。“只是,你們動作太大了點,會不會不太情願。如果到時候反悔,你們可別來找我。這可是你們自願捐的啊?”

  “不反悔,我們想好了,決心不反悔。只要子女平平安安,我們做長輩心裡也踏實。”巴納雍道。“現在有個問題,就是想請教一下你。如果今後在調查案件過程中,發現我們以前幫助子女經商辦企業,出面打過招呼,或者有什麽違法違紀問題,怎麽辦?因為我們已經把賺到的錢連同整個企業都捐出去了,到時候,你能不能幫助說說,來個既往不咎,不再追究我們的責任?”

  “這個這個,這個不過分。”洪息烽拍了拍腦袋,道:“雖然,中央文件上沒有這麽規定,黨紀條規上也找不到依據。但是,我可以根據已有的慣例,還有我們做人的情理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把一切都捐給了國家和社會,即便查出剛才說的那些問題,肯定既往不咎。中央紀委要來查,我來幫你們說情,他們肯定會把我的意見聽進去的,人都是通情理的嘛。”

  “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巴納雍笑道:“那我們就這麽辦了。還有,慈善總會的事,還請你和仁懷、遵義他們商量一下。”

  “沒問題,我呆會兒就找他們說去。”洪息烽也笑道:“恭喜你們啊,你們家各少了一位私企老板,卻都多了一位國企高管。今後父子齊心協力,共同為社會挑擔子盡義務啊!”

  不久,嶺西省慈善總會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儀式。包括盧仁懷、聶遵義、洪息烽等在內的省委省政府領導全部出席會議。會議通報了巴、軒、崔三家企業整體捐給慈善總會的決定。在此之前,國資、審計等部門已經介入相關工作,從而使捐獻工作進展得相當順利。盧仁懷和洪息烽相繼發表講話,對三家企業負責人作了充分肯定,希望他們再接再厲,為嶺西慈善事業作出新的貢獻。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全國各地的新聞媒體紛至遝來,然後是電視和報紙接連不斷地報道。有意思的是,各地網站上的帖子,突然換了面孔,原先對巴、軒、崔三位領導及其兒子的批判,現在一律換成了歌頌,而且觀點同樣充滿情緒化。不少網友甚至要求全國領導幹部凡子女經商辦企業的,一律向他們學習,將企業捐獻給社會。要不然,一律予以免職處理。網友的觀點,大有殺富濟貧的革命精神。

  正巧,中央新聞媒體聯同慈善機構在北京召開了全國性的慈善工作會議。在這次會議上,隆重推出了“全國十大慈善人物”。讓人吃驚的是,在“十大慈善人物”中,嶺西就佔居了三個名額,而且排在最前面。他們的姓氏,正是——巴、軒、崔。

  23、資本大鱷

  “要把二奶做好,光有容貌和身材是不夠的,還得有學問。”梅玉屏提到“學問”,把葉紫雲嚇了一跳,因為她書念得少,最缺的就是學問。“既要賺錢多,又不能太狠,得掌握一個分寸。所以,有人專門進行了研究和總結,把它叫做二奶經濟學。”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事。自從邊貞豐出事後,我嚇得都不敢問石雷山要錢了。”葉紫雲喝了口茶,露出一臉的消極。“連石雷山也常拿這事要挾我,邊笑邊說,你要再貪心不足,當心我也把你炸得血肉橫飛。我一聽,馬上就想到邊貞豐被炸的情景,地上是她一塊塊的肉,窗戶上還掛著白花花的腸子……啊呀,惡心死了!”

  “其實邊貞豐這妹子不錯,在我們貴人茶吧裡,長相算出挑的了。”梅玉屏像是在總結一段過去的歷史或者某個現在已經不存在的服裝品牌。“在她身上,我沒少投入精力,一心一意要把她打造成淑女。開始時,她還真有淑女風范,所以才把遲綏陽這樣的清官拉下了水。但現在看來,臨時抱佛腳打造的淑女,底子還是不行。時間一長,她在遲綏陽面前就現出了非淑女的原形。遲綏陽也來向我抱怨,說邊貞豐越來越不淑女,越看越不溫柔,後來漸漸對她沒了感覺。遲綏陽一心想和她分手,邊貞豐一心想從他身上多賺分手費,而且胃口太大,最終把遲綏陽惹惱了,才會出現魚死網破的悲慘結局。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們一定要從中吸取教訓,從我們貴人茶吧出去的妹子,再也不允許出現第二個邊貞豐。”

  “那你說說看,這個分寸究竟應該怎麽把握呢?”葉紫雲虛討教。

  “要我說,還得多動動腦子,深入研究你所傍的那個男人,然後看菜吃飯。因為,人和人總歸是不同的嘛,哪能千篇一律呢?”梅玉屏道。“邊貞豐的愚蠢就在於,遲綏陽的油水已經被榨到了極限,可她仍然一意孤行,根本不考慮對方的情緒。”

  “好像她是過分了一點。”葉紫雲說。可想想自己,有時候不也有些過分嗎?

  “打個比方。二奶和男人的關系就像個泡泡,二奶是那吹泡泡的人。要想多撈錢,就拚命吹泡泡。”說到這個比喻,梅玉屏忍不住笑了。“最好的分寸就是,要把泡泡吹到最大,但限度是不能讓泡泡破裂。邊貞豐是個很勤奮的吹泡能手,可她太埋頭苦幹了,根本沒考慮到泡泡的耐力和限度,只顧自己張大嘴巴吹啊吹,吹啊吹,最後,啪的一聲,爆了。”

  葉紫雲沒等梅玉屏說完,就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兩人正笑得前仰後合,外邊有客進來。一看,是個生面孔。

  “請問先生要喝點什麽?”服務生上前問道。

  “不忙,我想找你們的老板梅姐。”來人道。

  “請問,你找我什麽事?”梅玉屏走上前去,邊問邊細看。只見來人剪個平頭,臉龐像突然發起來的饅頭。

  “你好梅姐,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坐坐,我有事想和你談一下。”來人遞過一張名片,梅玉屏雙手接過一看,上面寫著:“錢荔波,嶺東金神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

  “原來是從嶺東來的錢總!”梅玉屏馬上客氣地將他引向雅座。

  雙方坐下後,梅玉屏發現錢荔波笑起來很和善,兩隻眼睛總是不停地滴溜溜打轉,顯然是個公關老手。

  “有什麽事就說吧,錢總,我喜歡直來直去。”梅玉屏開場道。

  “梅姐,我可是慕名前來的。”錢荔波笑道。“聽說你們貴人茶吧是個貴人雲集的地方,這裡出入的都是嶺西權貴富豪,還有絕色女子。到了金陽,這個地方可不能不來啊。”

  “憑你的財力,我想,到我們這裡找個美女應該不成問題。”梅玉屏道。“不過,我們這裡的美女可不是朝三暮四的,喜歡一直跟隨著你。”

  “不不,我暫時還不想找美女,當然,以後肯定會有需要,那個時候再來向你要。”錢荔波道。“這次來找你,是想請你引薦一下嶺西的權貴,不過,我指的不是廳級幹部,主要是省一級的實權人物。實話說,我到金陽有些日子了,也認識了幾位廳級的,可省一級的,不太容易結識。所以特地來拜訪你,看看梅姐有沒有這方面的捷徑。”

  “真是非常遺憾。”梅玉屏搖了搖頭,道:“經常來我們這裡的權貴級人物,還真的隻到廳一級為止,省一級領導,可從來沒來過。所以,只能讓你失望了。”

  “有沒有他們的相好?”錢荔波悄悄地問道。

  “沒有。”梅玉屏道。“似乎我們嶺西省的領導都不太好色。至少,我們這裡的美女都沒跟他們掛上鉤。”

  “或者他們的家屬子女?”

  “這倒是有。”梅玉屏突然抬高了聲音。接著,又降了音階道:“本來,省委副書記的媳婦丁望謨倒是一個人物。她常來這兒,我們也很熟。可惜,你就是找到她也沒用。因為她的公公是個鐵面無私的包公,如果你犯了什麽事,他不但不會幫你,說不定還會收拾你,你想,像這樣的人,去結識他有什麽意義?我看,還是躲遠一點吧。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嘛不是?”

  “嘿嘿,洪息烽還真是這麽個人?”錢荔波笑道:“這幾天我常聽人說他,開始我還不信呢。現在聽你這麽一說,我有些相信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我看還是躲遠一點為好。我們生意人嘛,總想打點擦邊球,多賺幾個。要不然,我大老遠趕到嶺西來幹什麽?”

  “運氣真是不好。”梅玉屏接著道:“本來還有好幾位,像巴爺、崔爺、軒爺,都是省領導的公子,也常來我們這兒耍。可惜,現在不行了。”

  “巴爺是不是巴納雍的公子?”錢荔波瞪大眼睛道:“有這位就很好啊。只要能和巴納雍掛上鉤,在金陽什麽事辦不成呀?他可是金陽的土皇帝。”

  “那當然。還有崔爺,是省委組織部長崔務川的公子;軒爺,是省委宣傳部長的公子。這幾位,哪個不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梅玉屏道。

  “好啊,趕快幫我聯系一下。”錢荔波道:“到時候,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我說過,現在不行了,你來的時機不巧。”梅玉屏道。“以前他們都是些紈胯子弟,專依仗老子的地位到處賺大錢。可是就是不久前,他們居然把全部家當都捐獻給了慈善總會,現在成了全國有名的慈善人物啦。”

  “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錢荔波道:“憑我一個生意人的直覺,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人。他們會不會是被迫這麽乾的?肯定有難言之隱吧?”

  “那倒有這可能。難言之隱還真是有。”梅玉屏道。“我們茶吧裡常有人在議論這事,大家的觀點,主要把它歸結為四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央巡視組在嶺西巡視有一段時間了,發現了不少巴納雍等人的問題,主要就是子女經商問題;二是嶺西常老和年赤水等人的家人經商出了事,給他們的思想帶來了衝擊;三是現在網絡監督很厲害,網民不依不饒,都在罵巴崔軒三人是腐敗分子,讓他們日子很難過;最後就是洪息烽。這個洪息烽非常頂真,像是嶺西的管家婆,經常在會上追著他們子女經商問題不放,逼著他們整改。於是有一天,他們真的就整改了,而且改得還出人意料,居然把企業都捐了。”

  “我一猜就猜到。捐,肯定是被迫的。現今中國,真正的慈善家幾乎就沒有。捐,是為了更好地撈,為了撈進更多。我敢肯定,巴崔軒三家,就是嶺西假慈善的典型。”錢荔波道。“所以,我就更想和他們建立聯系了。我這個人做生意,最不喜歡清官,要找的就是貪官。他越貪,我就越有賺頭。這才符合市場經濟理念,大家利益均沾,腐敗共享嘛。”

  “有意思,我就喜歡你這麽直。”梅玉屏道。“到時候你腐敗上了,可別忘了我們貴人茶吧的利益。我也想從你們的腐敗大蛋糕上,分享那麽一小塊呢。”

  “沒問題。趕快給我聯系吧,我現在就想見見你們嶺西所謂的慈善家們。”錢荔波的話語裡充滿了諷刺。

  在嶺西省慈善總會辦公大樓裡,錢荔波見到了嶺西慈善企業聯合會會長兼董事長、總經理,現在人們都習慣稱他為巴會長或巴總。站在錢荔波旁邊的梅玉屏發現,現在的巴總看上去不再那麽酷了,臉上刮得乾乾淨淨的,像個機關公務員。“巴總,我今天給您帶來一位貴客,他是從嶺東專程趕來的錢總。”

  隨著梅玉屏的介紹,錢荔波已經恭敬地遞上名片,但兩隻眼睛不時端詳著巴總的臉。

  “好啊,金神集團公司,你們都經營哪些業務啊?”巴總讓他們坐下後,秘書馬上過來替他們倒茶。

  “我們公司現在是什麽業務都做,像房地產、影視文化、內外貿、飲料食品、證券等,什麽賺錢就做什麽。”錢荔波道。

  “證券也做?”巴總驚奇地問道。

  “是啊,這次來嶺西,主要是想和巴總談一下證券方面合作的事。”錢荔波很快就將話題引入根本。

  “好啊,你說說看,我們怎麽合作?”巴總平靜地道。

  錢荔波興奮地看了看旁邊的梅玉屏,意思是說:“你看,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吧?”然後對巴總道:“最近,金陽高速這隻股票由於管理不善,已經被ST了。我聽業內人士說,金陽市正在考慮加強管理,同時也不排除向外出售的可能。巴總,不瞞您說,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請您幫助疏通一下關系,使金陽高速向外出售的可能變為現實,當然,我希望由我來完成收購。”

  “這個主意不錯,但是,我能夠從中得到多少好處呀?”巴總笑道。

  “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談談看嘛。”錢荔波道。

  “我沒想好,你想好的話,你先談。”巴總馬皮球踢了過來。

  錢荔波看了看梅玉屏。

  這時,梅玉屏知趣地站了起來,道:“我先上個洗手間。”

  “現在金陽高速的市值,扣除各種負債,大約在十五億左右。”目送著梅玉屏的背影出了門口,錢荔波才開口道:“如果您能幫我壓到十個億並且完成購買,余下的五個億當中,我認為您至少可以得到兩三個億。”

  “你說的條件,還真有些誘惑力。如果你早來半年和我談,可能我馬上就會行動起來。但是,現在不行了。”巴總不無遺憾地道。“現在,我成了嶺西省慈善總會企業聯合會的會長,同時也成了國有企業的老總。如果要賺錢,我隻為我們的企業賺,我自己隻拿工資,而且工資定得也不高,就相當於其他部門一個處長的薪水吧。要利用關系幫你完成收購,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我的想法和你相反。”錢荔波道。“正因為你現在為國家幹了,企業的收入都成了國家和社會的收入,所以,你才要多為自己考慮考慮,給自己留條後路。而且,現在社會對你的評價很高,大家都覺得你是在無私奉獻,自己拿得很少。所以,你更可以逃避監督,悄悄地幫我拿下金陽高速,然後從中獲利。我覺得,這是你賺錢的大好時機。完成這樣的大事,不比你辦私營企業時的利潤空間更大嗎?”

  “實話告訴你吧。即便我願意,我們老頭子也不會願意的。”巴總無奈地笑道。“我們這些高乾子弟,這些年來都靠著父輩的權力搞經營,自己並沒有學會很多的經營管理才能。真要脫離他們的幫助,很難獲得發展。如果要幫你買下金陽高速,自然要讓我父親出面做工作。但是,他現在堅決反對去做這種事情,他已經完全變了。說實在,連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化這麽快。可能是近段時間以來,嶺西省發生的事太多了,給他的刺激太大了。他的人生觀發生了很大改變。他現在不主張我們這些子女辦企業搞經營了,他認為這是可恥的腐敗行為,將會給他本人、給子女甚至整個家庭帶來嚴重的後果。”

  “他居然會有這種想法?”錢荔波睜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巴納雍。“膽子也太小了吧?現在的社會形勢下,哪個領導家裡不搞點經營,不想賺點外快的?”

  “是啊,我以前也這麽認為,可現在在父親的影響下,人生觀也變了。”巴總微笑著道:“或許,我父親現在也學會了搞經營,不同的是,以前是在幫助我經營企業,現在是幫助我們全家經營新的人生。這種人生,就是積極的,健康的,平安的,問心無愧的。其實,憑著我們全家人的收入,早就已經超過小康水平了,即便維持現在的水平,我們也沒有什麽可以遺憾的了。父親希望把全家人的這種生活,繼續平穩地經營下去,希望你理解。”

  聽了這番話,錢荔波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能不能把崔總和軒總叫來一起議一議?”

  “好啊。”巴總給他們倆分別撥了電話。“不過,現在他們的想法和我差不了多少。”

  擔任慈善企業聯合會副會長的崔總和軒總過來了。巴總向他們簡要敘述了錢荔波的想法,還有巴總的態度。

  崔總說:“是啊,現在我們一門心思在為慈善總會工作,已經沒有個人私心了。”

  軒總笑道:“我覺得我們現在真的就像是在乾革命工作,有點像孫中山當年投身革命一樣,完全是為了國家和社會在工作,我們真的不覺得吃虧,而且生活得非常充實,很有意義。”

  “你們真的不打算幫幫我?”錢荔波道。“即便你們為慈善總會工作,也可以幫我拿下金陽高速呀?”

  “如果在十五億目標下壓到十個億,你應該拿出五個億來給我們慈善總會。”巴總笑道:“就算是你為我們嶺西的慈善事業作點貢獻吧。”

  “那也可以考慮。你們願意去幫我疏通關系嗎?”錢荔波道。

  “好像也不一定能夠成功。”巴總想了一會兒,道。“即便是為了讓慈善總會增加這筆巨額公益金,他也不一定會去做強買強賣的事。可能這裡面還會涉及到市場經濟的原則,畢竟,金陽高速是金陽市的,他不敢出賣金陽人民的利益。”

  “好吧,生意不在情意在。希望我們能夠建立起友誼。”錢荔波表情越來越尷尬,但他努力地擠出笑容,站了起來道:“當然,更希望我們今後有機會能夠合作。”

  錢荔波和梅玉屏走後,巴、崔、軒三位還坐在辦公室裡聊天,似乎對錢荔波這人有些興趣。

  “我對嶺東的情況很熟啊,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有金神集團呢?”軒總的廣告業務也發展到了嶺東,以前也主要靠嶺東的高乾幫忙。“而且他出手這麽厲害,居然敢花十幾個億來買金陽高速。”

  崔總說:“這個不難。”然後,他把巴總趕到旁邊,打開他的電腦上網搜索。

  很快,網上就出現了關於嶺東錢荔波的上萬條信息,而且題目都很嚇人。

  “金神集團的金色神話——資本大鱷錢荔波的創富傳奇。”

  “一年時間暴富五十億,錢荔波從領導司機變身為嶺東富豪。”

  “對錢荔波財富的來源,曾有期貨、走私、軍火、販毒、洗錢等傳言。但錢荔波回應說,他的錢都是乾淨的,來於股市和期貨生意。”

  “錢荔波傳奇——中東某軍火商饋贈巨額遺產。”

  “被歐洲富婆包養多年暴富,錢荔婆回國後買下嶺東二十余家企業。”

  “資本大鱷錢荔波有錢沒處花,各地招商局紛紛派人公關吸引投資。”

  ……

  三位慈善人物盯著電腦研究了半天,才發現剛才接待錢荔波時有些小看了他。

  “崔總,你是搞人才中介的,憑你的經驗,錢荔波是哪一類人才?”巴總突然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神奇暴富,突然走紅。”崔總幽幽然地評價道。“像這樣的人才,近年來在全國各地也偶有出現。但是,根據這類人才的發展規律,他們走得紅,卻走不遠。就像一隻氫氣球突然暴升,但是升到一定高度,它就會爆炸。然後,迅速消失。”

  “這是一個氣壓和浮力的問題。”軒總用物理學知識進行分析。“當氫氣球到達一定高度時,外界大氣壓小於氣球內氣壓。因為飛得越高氣壓越低,氫氣球會繼續膨脹,直至破裂。”

  “這是氣球的品質決定的。”巴總進一步總結道:“它的內心是空的,所以不可能腳踏實地地前進。你們有沒有感覺到,現在我們像是從天上回到了厚實的地面,我們不再是氣球,但可以站在地面上,優閑地觀察氣球。”

  聽到巴總的分析,崔總和軒總都笑了。他們覺得自己確實像個駕駛氣球的飛行員,現在回到了地面;又像個深海裡的潛水者,現在回到了岸頭。同時,還像個反腐小說的主角,從書本裡勇敢地走了出來,成了其他同類小說的讀者。

  回到貴人茶吧,梅玉屏非常生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現在的高乾子弟太不可思議,居然放著巨額利潤不要,寧可拿工資過日子!”

  錢荔波道:“你們嶺西現在變成了桃花源,提前實現共產主義了,領導幹部子弟全心全意乾起慈善事業,還真的遠離腐敗了?讓人不敢相信啊?在來嶺西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嶺東經濟發達,各項規章制度抓得比較緊。而你們嶺西經濟相對落後,越是落後越是腐敗,這是全國各地的一個通病。說實在,我就是奔著嶺西的腐敗來的,只要嶺西的領導喜歡搞腐敗,我就有公關的余地,有賺錢的余地。沒想到,一來就碰了壁,接下去怎麽辦?會不會一路碰壁到底?那我隻好卷起鋪蓋,灰溜溜地回嶺東嘍?”

  梅玉屏笑道:“那也不用這麽沒信心吧?現在嶺東的形勢是有些變化,可不至於每個領導都變了。至少我就知道,經常到我們貴人茶吧來的廳級處級幹部裡頭,自始至終都沒變,還是瀟瀟灑灑地過著腐敗生活。”

  “對了,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重量級的腐敗分子,可以幫助我拿下金陽高速的?”錢荔波著急道。

  “金陽高速是歸哪個部門管的?”梅玉屏問道。

  “金陽高速是金陽市的上市公司之一,最有發言權的,當然是巴納雍了。”錢荔波道。“不過,除了他之外,還有市長副市長,具體到部門,應該屬於交通局管。對了,好像省交通廳下面的企業也有股份。”

  “其他領導我不敢說,但是,省交通廳廳長老牛和金陽市副市長老池,可是我們這裡的常客。”梅玉屏神秘地道。“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相好,可都是我貼心的好姐妹。”

  “有這層關系,那你早說啊,我們剛才還費那個勁去慈善總會乾嗎?”錢荔波道。

  “不是你說的嗎?非得找省一級領導疏通,地廳級你看不上不是?”梅玉屏道。“現在是退而求其次,省一級不行,再找地廳一級的。對了,我幫你辦成了這事,你究竟能給我多少?”

  “這你放心,給個一百萬,應該沒問題。”錢荔波道。

  “那可是一言為定啊?”梅玉屏道。

  “你放心,如果辦成了,我要給那些拍板的人幾千萬甚至幾個億,你這一百萬,不過是毛毛雨而已。”錢荔波道。“當然,你是個牽線人,我也只能給這麽多,要再多,其他人就得少給,怕事情最後辦不成,還請你原諒。”

  梅玉屏馬上給小原打電話,小原很快就開著寶馬趕到了。梅玉屏把小原介紹給錢荔波認識,讓她到池市長面前多說說好話,爭取盡快把金陽高速賣給錢荔波。

  小原走後,錢荔波道:“你讓小原去池市長那邊活動,可牛廳長那邊,怎麽還不叫人去呢?”

  聽到這話,梅玉屏微微一笑,道:“牛廳長好說,我自己去說說看。”

  “原來梅姐你自己……”錢荔波指著梅玉屏笑道。

  “想哪去了?我和老牛可清白得很,但我們確實有交情。”梅玉屏道:“我先去試試看,如果試不成,再另外想辦法。”

  梅玉屏和小原分頭去做工作,牛廳長和池市長都答應馬上和錢荔波見面。第二天,兩人同時在貴人茶吧接見了錢荔波,並且表示願意幫助促成此事。

  事情正一步步向成功的方向邁進。錢荔波有空就在貴人茶吧裡和梅玉屏喝茶聊天,等待著最後的勝利。

  那天下午,熊垃圾驕傲地走進他承包的領地省交通廳機關宿舍交運苑大門,照例到每一幢樓下面喊上一遍“收廢紙哩!”這時,8幢808室的窗口上伸出一位有些富態的阿姨,朝樓下招招手,道:“收廢紙的,來來來!”

  阿姨家裡有好多報紙,盡是《人民日報》、《嶺西日報》、《金陽日報》以及當地的晚報和商報等,被一捆捆地綁好往外搬;還有好多紙板盒,不是裝山珍的,就是包海鮮的,一隻隻往外塞。剩下一些沒有用又不好賣的東西,像裝高檔衣服的袋子,還有瓶瓶罐罐等,也裝了一大紙箱,全搬了出來。阿姨道:“麻煩你順手把它們扔到垃圾箱去,我就懶得搬了。”

  熊垃圾道:“沒事沒事,我幫你搬。還有什麽沒用的,盡管拿出來就是。”

  熊垃圾每周都來一趟,她家裡每次都有一大堆的廢報紙和廢紙盒,也算是個生意大戶。對阿姨的這點小要求,他當然滿口答應。

  阿姨也是個大氣之人,見熊垃圾樂於助人的樣子,便打開冰箱來,想給他一支棒冰吃。誰知,打開一看,不湊巧,一支都沒有,可能是被小外甥吃光了。阿姨不好意思,便跑回房間裡,目光到處亂掃。這回一掃,就掃到了角落裡的兩隻茶葉罐。她馬上想到,以前每次見到都想扔,可都忘了扔。這是多少年前的茶葉了,還放著幹啥?於是,她馬上拿了出來,遞給熊垃圾道:“這兩罐茶葉,你拿回家喝吧,它可是有名的鐵觀音呢!”

  熊垃圾立即謝過阿姨,把所有的東西連同這兩罐茶葉都搬走了。

  熊垃圾回到家裡,就把兩罐茶葉高高興興地塞給垃圾婆。垃圾婆聽說是鐵觀音,馬上想泡一杯喝。打開罐子摸一撮茶葉,不料一摸摸到了張紙團。打開一看,原來是張存折!

  熊垃圾聽說裡面有存折,馬上過來翻倒茶葉罐。很快,從兩隻茶葉罐裡翻出了二十幾張存折,上面的存款數額,總共有一千多萬!
  垃圾婆興奮得差點暈過去,馬上讓熊垃圾去銀行取錢。熊垃圾白了垃圾婆一眼,道:“沒腦筋的笨女人!光憑存折有什麽用?得知道密碼才行!”

  垃圾婆當場泄了氣,道:“那怎麽辦?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我有辦法。”熊垃圾忽然有了主意,馬上打開門出去。

  再次走進交運苑,到了8幢808室。阿姨出來開門,問熊垃圾有什麽事。熊垃圾說:“快讓我進去,我有事情要和你們商量。”阿姨慌了,以為熊垃圾想乾壞事,硬是不讓他進來。熊垃圾往背後張望一番,悄悄地說:“你們家東西丟了,一千多萬的存款,被我撿到了!”

  進去以後,熊垃圾提出把存折還給他們,前提是要他們一百萬的感謝費。

  阿姨隻同意給十萬,再說,就是不同意。

  第二天,熊垃圾又來談,阿姨還是不肯。熊垃圾說:“我最後說一次,你們要麽給我一百萬,要麽就一分別給,我把存折交給省紀委。”阿姨說:“你敢威脅我?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趕快回去考慮考慮,給十萬已經是天大面子了。勸你做人不要太貪,貪得無厭是沒有好下場的!”

  熊垃圾回到家裡,不時給阿姨打電話,條件硬是不肯降紙。最後,阿姨的丈夫牛廳長生氣了,他和警方關系熟,就讓警察出面幫他取回了那些存折。

  熊垃圾因為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咽不下這口氣,最後,就去了省紀委舉報中心報案。

  那天,坐在接待室裡值班的,正是13號信訪接待員、省紀委信訪室副主任小尹。小尹聽了報案,覺得事情非同小可,馬上向領導作了匯報。

  錢荔波正陪牛廳長在貴人茶吧喝茶,這時,牛廳長的電話響了。通完電話,牛廳長興奮地對兩位道:“失陪了,省委組織部的崔部長找我,我去一趟,完了再回來和你們聊。”

  “遲綏陽出事後,外面一直傳說副省長候選人換成了你,這次崔部長找你談話,會不會和這事有關啊?”梅玉屏嬌滴滴道。

  “很可能,很可能啊!”牛廳長道。“如果你說對了,我回來就請你們吃飯,晚上我請客!”

  當牛廳長來到崔部長辦公室時,發現省紀委書記虞錦屏也坐在旁邊。兩人把他引向旁邊的小會議室。但是,雙方保持了長時間的沉默。

  因為電話一個晚上沒有打通,等著吃那頓山珍海味的梅玉屏和錢荔婆都有些著急了。第二天又給牛廳長家人、同事打電話,大家都說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後來有消息傳來——牛廳長被省紀委“兩規”了!

  錢荔婆問:“怎麽辦?我的事怎麽辦?”

  梅玉屏道:“你的事不急,東方不亮西方亮,先緩一緩吧。現在最要緊的是葉紫雲。”

  她馬上給葉紫雲打了個電話。葉紫雲趕來後,梅玉屏對她說:“趕緊把不動產都處理掉,暫時到國外去避一避。老牛一出事,石雷山也不會熬太久。走遲了,你一個子兒都帶不走。現在走,你還是貴人一個,後半輩子的生活不用愁。”

  葉紫雲很快就處理掉了房產汽車等不動產,悄悄地前來告別。

  “梅姐,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金陽這個好地方。”葉紫雲的眼角淌出了淚水。

  “別傻了,快動身吧。”梅玉屏勸道:“如果沒事,我會通知你回來的。別擔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一定還會有見面的時候。”

  24、小本生意

  剛剛虞錦屏來辦公室匯報了省交通廳的案件。交通廳一把手牛貴定為了戴罪立功,交待出了石雷山等一批手下嘍羅的腐敗案件,可把紀檢機關和檢察機關忙壞了。不過,以查辦案件為天職的紀檢和檢察,忙就是一種成就感,忙就是他們的貢獻。

  洪息烽覺得嶺西的工作出現了重要轉機。剛來嶺西時他側重於抓隊伍建設,在公檢法和紀檢機關內部揪出了一批家賊,使那些腐敗和亞腐敗分子得到了震懾,隊伍建設逐步走上了正軌。而今,他聯系和分管的系統開始發威,開始向黨政機關重要職能部門的腐敗分子進攻,將這些貪得無厭的腐敗分子一個個揪下馬來。他相信,交通廳只是個小小的開端,其他部門也會緊跟而上。他要讓嶺西的腐敗分子,因為他洪息烽的到來而無處藏身。

  想到這裡,有些興奮,又有些疲倦。

  他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撥給長安賓館的邊松桃,讓她來做個頭部按摩。

  邊松桃把手上的客人讓給了她的同事,迅速趕往政法大樓。

  邊松桃帶了幾樣簡單的工具進來,在洪息烽的頭上輕輕按摩一陣,就把洪息烽帶到了牛羊遍地的草原,帶到了白雲朵朵的仙境。

  幾分鍾後,洪息烽就睡著了,還響起哨子般清脆的鼾聲。

  “啊呀,爽,真是太爽了!”洪息烽醒來後,用手摸了摸臉。然後轉過頭來道:“桃子,剛才我睡著了啊,你在這裡多久了?會不會很累啦?累啦就歇息,要不,在我辦公室裡坐一會兒,喝杯茶?”

  “不了,您休息好就行,做好了我就走。”邊松桃笑道。“以後,您需要我的服務,隨時都可以叫我。不過,……”

  “不過什麽呀?”洪息烽聽邊松桃有些猶豫,就追問道。

  “不過我常到這裡來,其實也不太方便。”邊松桃道。“每次我到樓下,你們傳達室的人都要我登記,還要仔仔細細地問長問短。我說是洪書記要做按摩,他們不信,還用疑神疑鬼的眼神,不停地看著我。我覺得,如果經常這樣的話,不好。”

  “這些家夥,居然敢這樣對你!”洪息烽生氣道:“我讓小阮和他們說,讓他們以後不準攔你。你進政法大樓,就像進長安賓館一樣自由。”

  “不用了,讓我在這裡搞特殊化也不好,人家會對您說閑話的。”邊松桃道。“其實我倒是覺得,辦公室裡條件也不太好,不好到旁邊找個地方,我可以為您服務得更好。我把您按摩得入睡,睡醒後還可以繼續按摩。時間再長,也沒人會說閑話,你說呢?”

  “說得也是。可是,這附近好像沒有這樣的地方。”洪息烽道。“桃子啊,別以為我是個大領導,工作生活就很自由,其實,我比你更不自由,大家的眼睛都盯著我,都在監督我啊。”

  “我當然知道您的難處,所以才給您出這個主意啊。”邊松桃道。“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非常清靜,沒有人打攪您。”

  “什麽地方?”

  “在我們保兒路九弄,有個非常幽靜的小區。有幢樓的頂樓那套躍層式的大房子,是我表弟買下來的,一直空著,我中午時常在那裡休息。您累了,想我按摩了,就可以去那兒,我可以給您最好的服務。”

  “你表弟,不就是那個殷甕安嗎?”洪息烽問道。“倒是有一段時間沒見他了。他最近在幹什麽?怎麽會有這麽一套房子閑著?”

  “他平時就做點小本生意,幫助一些單位搞點裝修。賺到幾個小錢後,就到處買房,他在金陽已經買了三四套房子了。他自己覺得很成功,其實,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買幾套房子算什麽?和那些大老板比起來,他啥也不是,相當於一個打工仔。”邊松桃介紹他表弟時,常常發出輕柔的笑聲。“他小時候常跟著我玩,我是看著他長大的。所以,對我還算孝順,買了套房在我們附近,就提出讓我去住。不過,他也不算特別好。因為這套房子的產權並不是我的,他只不過讓我幫他看守房子,順便休息休息而已。”

  “這也可以理解嘛。”洪息烽道。“我覺得,他能把房子讓給你住,已經很不錯了,說明他確實對你這個表姐很孝順啊。”

  “怎麽樣?您以後就去那兒休息,好不好?”邊松桃的邀請音節很短,富有挑戰力。

  “當然可以。”洪息烽忽然又有些猶豫。“不過,說說容易,做起來也麻煩。你想,我一個人走那麽遠的路,不方便。如果讓司機開車過去,也不太好。還有你,一起去更不便。”

  “這沒事,您就放心好了。”邊松桃又有新主意出來。“只要您想休息,打個電話給我,我讓表弟在十分鍾之內把車子開到你們政法大樓門口等您,您上車後,再讓他把車開到長安賓館門口,把我捎上,我們一起去保兒路九弄,這樣不是很省力嗎?”

  “我們是省力了,可你表弟卻費勁了。”洪息烽笑道。

  “讓他費這點勁算什麽?”邊松桃道。“而且是為您洪書記這麽大的領導。別說是我讓他這麽做,就是他平時想這麽做,還找不到機會呢!”

  “好啊,你有空和他說說,就像說閑話那樣隨便找他扯扯,如果他說行,我們從明天開始就這麽辦吧。”洪息烽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不用扯,我說行,他肯定說行。”邊松桃堅決地道:“從小到大,他就沒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

  第二天中午,洪息烽匆匆吃罷中飯,回到辦公室。手一伸,伸向電話。轉念一想,心不能太急,不就是做個按摩嗎?

  一連抽了兩支煙,看了會兒報紙,才給邊松桃聯系。邊松桃讓他十分鍾後下樓。

  洪息烽看看已經過了十分鍾,才慢慢下來。作為領導幹部,得讓下面的人等,而不能自己提前到。

  走到政法大樓外面,就見一輛車停在那兒。駕駛室裡伸出一個腦袋來,一看就知道是殷甕安,手伸得長長地,正向他招手。

  洪息烽上了車,遠遠地就見邊松桃站在長安賓館門口了。接上她後,車子便往保兒路九弄駛去。

  到了樓下,殷甕安說:“表姐,我就不上去了,就在下面隨便轉轉,你們要回去時,給我打電話。”

  洪息烽也不客氣,跟著邊松桃上樓。

  這套躍層式房子很大,但邊松桃並沒有讓洪息烽在客廳坐下,而是直接把他帶到樓上。

  樓上只有一個小套,面積並不大。但是,這個小套外面的露台反而更很大,且作了極其精美的裝修。露台的大部分,已經用玻璃和鋼網圍了起來。其中有一間,像是專門的按摩室,有一套高極按摩工具。

  洪息烽在椅子上一躺,還能看到保兒山上的風光,那片濃綠的香樟林。因為玻璃質量關系,保兒山上的人卻無法看到裡面的人。

  當邊松桃端上一杯上好龍井後,洪息烽就開始愉快地享受起邊松桃的按摩服務。

  開始,邊松桃還像以前那樣,只是站在背後做頭部按摩,洪息烽時而緊閉雙目,時而張開眼睛看看保兒山上的香樟林,還有香樟林梢的悠悠白雲。

  “要不,我再給您做個足底按摩?”邊松桃問。

  “好啊。可是腳還沒洗,你不怕臭啊?”洪息烽道。

  “沒關系。我會幫你洗一洗的。”邊松桃說完,就拿出準備好的熱水毛巾,在他腳上又捂又洗,很快就洗乾淨了。

  接著,邊松桃開始給他的腳做按摩。

  現在馬路邊的洗腳店開得越來越多,級別低的領導幹部常去洗腳。可洪息烽不行,他的官兒太大了,出入那種場所不太方便。因此,對他來說,洗腳的享受比常人還少。

  在邊松桃幾個回合之後,洪息烽感到不僅腳上癢酥酥,渾身都癢酥酥的,而且血脈沸騰。“好啊,桃子,沒想到你還是個按摩大師哩!”洪息烽誇在道。

  因為邊松桃的工作場所從背後移到前面,洪息烽隨意觀察了她一會兒,發現她進屋後換了衣服。上下都是米黃色的短衫,看去簡潔幹練。那件紅桃圍裙不見了,但是,胸口上出現了兩隻大桃子,飽滿而充滿生氣。不過,洪息烽只能看到兩條乳溝,和各小半隻桃子,白白嫩嫩地,在不停地運動著,呼吸著,仿佛它們是能夠自主的生命體。

  腳部按摩完成後,邊松桃的工作范圍開始向上擴大。先是兩條大腿,再是兩隻手。

  這時,邊松桃的身體越來越近了。洪息烽忍不住去看那兩隻大桃子,感覺它們的生命力更強,更活潑,更生機勃勃。但是,囿於自己的身份,他不敢看得太過分,只能隨意地瞥幾眼,然後,就把目光移向那張臉。

  眉毛很細,細而又彎;鼻子很挺,挺而又柔;嘴巴很甜,甜而又嫩;皮膚很白,白而又水。整張臉,就成了一隻非常可口的桃子,白裡透紅。

  只是,額頭上沁出幾滴汗珠,把桃子襯得像是晨霧散去後的美景,異常清新。

  “啊呀,原來你是個美人。”洪息烽失聲道。

  邊松桃抬起頭來,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

  “以前沒仔細看,今天看了才知道。”洪息烽道:“而且,你很耐看,屬於越看越美的那種。”

  “你以前都沒仔細看過我?”邊松桃嬌嗔道。“所有的客人和朋友一見到我,就往我臉上看,然後誇我長得漂亮。可你倒好,認識都快半年了,才第一次看我,誇我漂亮,這感覺上來得也太遲鈍了吧?”

  “對不起,桃子,看來我是有些遲鈍了。”洪息烽自嘲道。

  “你真的覺得我漂亮啊?”邊松桃停住雙手,目光火辣辣地盯住洪息烽。

  “周圍的風景也很美。”洪息烽避開她的目光,裝作去看保兒山的風景。

  那以後,洪息烽每天中午都要去一次保兒路九弄。殷甕安每次都把他們倆接過來又送回去,無怨無悔,像個專職司機。

  因為司機做得太敬業了,洪息烽覺得不太好意思。有一次快到政法大樓了,突然問道:“甕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辦啊?”

  “嗯,有。”殷甕安猶豫地道。

  “什麽事?說來聽聽看。”洪息烽道。

  “如果晚上有空,我想請您吃個便飯。”殷甕安道。

  洪息烽搞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回絕,卻聽邊松桃在一旁喊道:“別丟下我嘛,我也想陪你們吃。”然後,盯著洪息烽的眼睛道:“算是慰勞慰勞我,行不?”

  洪息烽道:“行。”然後就要下車。

  殷甕安道:“晚上下班,我還到這兒來接您。”

  這天下午,洪息烽坐在辦公室裡心神不寧。按理說,頭部腳部都做過按摩了,應該休息得很好了,下午上班更有精神了。可是奇怪,洪息烽覺得恰恰相反,大腦興奮過度,躺下去睡不著,站起來沒精神。

  好在下午找他的人不多。在辦公室批了幾份文件,就在沙發上靠了靠,抽了小半包煙。這時,他想到第一次認識邊松桃的情景,第一次享受她按摩的情景。腦子裡經常出現的是藍天白雲,經常是不知不覺睡著,不知不覺醒來。享受她的按摩,就是享受一次童年的睡眠。這是多麽幸福的生活啊。可是最近,就是去了保兒路九弄後,睡著的機會越來越小,心裡亂亂的,想睡也睡不著。

  “唉,這隻該死的桃子!”洪息烽在心裡罵道。

  下班以後,殷甕安載著邊松桃來接他,然後一起去了湖中月餐廳。

  湖中月在金陽並不出名,客人也不多。但是,這地方環境優雅,非常幽靜。飯菜並沒有什麽特別,卻價格昂貴。洪息烽陪外省客人來過,知道這裡的行情。

  酒杯碰過三巡,洪息烽道:“甕安啊,你找我辦的事,就是請我吃餐晚飯?要求沒有這麽低吧?”

  殷甕安笑道:“已經不低了。在金陽,想請您吃飯的人不知會有多少,可是真的能夠把您請到的,卻是少而又少。洪書記,謝謝您今天能夠賞光!”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不過,我有話在先,違反原則的事,我可從來不做。”洪息烽道。

  “什麽事都沒有。” 殷甕安道。“洪書記,我們請您吃飯,就想聊聊天,並沒有事求您。您已經日理萬機,每天要辦的事那麽多,我們哪敢給您添麻煩呢?”

  “客氣了,客氣了。”洪息烽笑道:“我看你們姐弟倆不錯,夠朋友也夠義氣。只要是不違反原則的事,你們但說無妨。”

  “是啊,表弟,既然洪書記這麽看得起你,你就別客氣了。”邊松桃在旁邊勸道。“我記得你上次和我說過,說現在市場環境不好,經常有人欺負你,是不是啊?”

  “有人欺負你?”洪息烽道。“你一個搞裝修的生意,還會有什麽人欺負你?”

  “是啊,談不上欺負,談不上欺負。” 殷甕安道。“洪書記,不瞞您說,我現在開了一家小裝修公司,但業務不多,一幫弟兄們跟著我乾,總覺得閑得發慌。業務上吃不飽。”

  “現在各行各業都競爭激烈,這可以理解。”洪息烽道。

  “如果真的是按市場規則競爭,那我倒也不怕。” 殷甕安道。“我們公司資質不錯,實力也很強,真的搞招投標,我們取勝的可能性很大。可是,現在金陽市的市場環境真的不敢恭維,從表面上看,在紀委和有關部門的監督下,建築工程包括裝潢業都采取了公開招標,已經很公正了。但事實上,這些年的建築市場一直在倒退,招投標都是在騙人的。像形式主義的邀請招投、虛假招標、陪標串標現象非常普遍。在開標前,誰中標都已經知道了,現在誰還有積極性真的去搞投標?因為我在金陽沒有過硬的社會關系,我這個人一慣本分,從不給任何領導送錢行賄,所以很少有機會中標,業務少得可憐啊。”

  “最近有什麽目標啊?”洪息烽問。

  “最近,省農行新大樓剛剛建好,裝潢業務是塊大肥肉,大家都盯著這個業務。” 殷甕安說。“我們公司也想試一試,可惜,勢單力薄,可能性很小。前幾天,我去找過農行分管基建工作的副行長了,他說,如果按工程質量和信譽來說,你們完全有實力可以拿到這個工程,但是,現在攬工程都在比關系,憑你的社會關系,要拿到這個工程是不可能的,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位副行長說,這幾天來找行長的裝璜公司經理很多,但行長也勸他們放棄。因為到最後,往往都是省一級領導才有發言權。行長的權力也有限,他得聽上面的。”

  “這個行長姓什麽?”洪息烽問。

  “姓婁,原先是人民銀行的副行長,去年才上任的。” 殷甕安介紹道。

  “哦,是婁行長,我見過他。”洪息烽沉思道。“這件事,我看這樣吧。明天晚上我把他請來吃飯,你一起陪一下,我順便跟他說說。”

  “那就謝謝洪書記了!” 殷甕安舉起酒杯。

  “謝謝洪書記!”邊松桃也一起舉起杯子,目光裡充滿謝意,像是她要中標似的。

  “不過,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洪息烽道。“現在都搞市場經濟了,一切都得按規則辦。加上紀委執法監察工作一直盯著建築工程,不搞招標不行啊。到時候,把婁行長請來問一問,看看他有什麽想法。”

  “要不,明天晚上還放在這兒?”殷甕安問。

  “可以啊。”洪息烽道。“明天我讓小阮和他聯系一下,如果他有空,我們明晚還在這兒見面。”

  第二天上午,正在辦公室裡討論新辦公大樓裝潢工程預算額的婁行長接到小阮的電話,一聽說洪書記要請他吃飯,馬上道:“不,還是由我請客吧。”

  小阮說:“誰請不重要,關鍵你來就行。”

  婁行長道:“阮秘書,我想請教一下,洪書記找我會不會有什麽事要說?”

  小阮答:“那我就不清楚了,你明天自己問他吧。”

  晚上還是湖中月。但客人中多了婁行長和司機,還有小阮等人。

  互相介紹了身份以及手頭的工作,又喝得似醉非醉之際,洪息烽開口道:“婁行長,聽說你們新大樓已經建好,目前裝潢工程有沒有發包出去啊?”

  婁行長一聽洪息烽說裝潢工程的事,馬上想起在座的人當中,殷甕安就是裝潢公司老板,心裡馬上一緊。一直擔心的事,很快就來了。

  “現在還沒有。”婁行長答道。“但是,已經有很多公司報名了,競爭非常激烈。我們行長辦公會議商量過了,最終還得由招投標來決定。”

  “甕安,聽說你也想參與,現在有沒有報名啊?”洪息烽看了看殷甕安,問道。

  “沒有。”殷甕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婁行長,其實我一直想參與這個項目,我們公司也有一定的實力。但是,現在競爭這麽激烈,我怕希望不大。”

  “不管希望大不大,可以先報名競爭嘛。競爭的公司越多,越有利於我們省農行挑選到最優質的企業。”婁行長知道洪息烽可能會向他施壓,所以他在酒席上堅守著陣地,不停地向他們宣傳招投標的事。“現在的招投標程序很科學,只要有實力,希望總還是有的。”

  “婁行長,這個殷總不錯,他們公司在裝潢方面很有經驗,資質也不錯,希望你關照一下。”洪息烽道。“當然,招投標的程序還是要走的,規矩可不能壞。”

  婁行長的目光始終盯著洪息烽,聽他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再拒絕也不行。這時,他想到了那些上門來求他的各路老板,忍不住為他們的公關結果擔心。

  “關鍵還是要進入前三名。按照我們招標的規矩,進入前三以後,最終選哪家,由我們行長辦公會議討論決定。”婁行長也乾脆把話挑明,省得到時候洪息烽拿他是問。這個省委副書記,到了嶺西後,可把上上下下一幫領導整壞了。“如果進不入前三,可能沒什麽辦法。除非,把招標辦的規則都改了才行。”

  “那倒不必。”殷甕安道。這時,他把嘴巴湊到洪息烽的耳跟,輕輕地道:“最好把名次多留一點,可以搞個前五名,把握大一點。”

  洪息烽接過話來,看著婁行長道:“大規則不能改,小規則改改還行。你們要求在前三名當中挑選,我看,這次不妨改為前五名,挑選余地大一些嘛。”

  婁行長說:“好吧,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爭取改為前五名。”

  殷甕安馬上報名參加招標,然後請了一幫專家幫助編標。在開標時,運氣還不錯,搞到了個第四名。

  “早知如此,我就建議洪書記和婁行長把前三名改為前四名,也省得第五名跟我爭。”殷甕安跑到長安賓館,向邊松桃報告開標結果。

  “第四第五還不都一樣?關鍵是要有人幫你說話。”邊松桃道。“要不是洪書記,你就是拿了第一,也是白搭。”說完,她的頭昂得高高的,像個驕傲的公主。

  殷甕安已經給洪息烽打過電話了,但不敢催得太緊。於是對邊松桃道:“今天中午他去不去按摩?最好請他去,順便再讓他打個招呼,再跟婁行長敲定一下。別讓到嘴的肥肉又給別人叼走嘍。”

  這天中午,邊松桃左等右等等不到洪息烽的電話,到了十二點四十,她就主動給他打了電話。洪息烽一聽是邊松桃的聲音,就說:“好,我馬上下來。”

  等在邊松桃旁邊的殷甕安馬上站了起來,道:“我們趕快走,一起去接洪老板!”

  “怎麽成了老板?”邊松桃笑道。

  “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大老板!”殷甕安笑得更熱烈。

  因為有洪息烽的電話,婁行長不敢開罪殷甕安。但是,排在第一名的金月公司來頭也不小,站在他背後的,是常務副省長凌黔西,而且凌黔西恰恰是分管財政金融的,是婁行長的頂頭上司。

  下午就要開行長辦公會了,怎麽辦?兩個領導,一個都不能得罪啊。要論大小,洪書記排在前面,該聽洪書記的;要論直接管轄,他得聽凌黔西的。外人都以為有了辦公大樓,他這個行長肯定賺肥了。事實上,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果沒有這個工程,他的日子肯定會更好過一點。

  洪息烽打來電話不久,金月公司老總又上門來了。不知誰透露出去的消息,金月老總放心不下,要當場要敲定。婁行長就把情況和盤托出,請他原諒。可是,金月老總硬是不肯走,說:“凌省長的面子,您也不能不給吧?”

  “我有什麽辦法?要不,你來當我這個行長試試?”婁行長將了他一軍,道。“大樓只有一個,打電話來的大領導有兩個。我又不能把大樓劈成兩半,分你們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金月老總張大嘴巴,忽然笑道:“婁行長,這個主意不錯。”

  “你是說把大樓裝潢工程分成兩塊,由你們兩家來做?”婁行長道。

  “就是啊。”金月老總道。“任何事都可以變通嘛。以前其他單位,也有這樣的先例。”

  “好吧,下午我在會上拿出來議一議。如果大家覺得可以,就這麽辦吧。”婁行長無奈地道。

  其實,行長辦公會議也是走走形式而已。

  就像人事工作一樣,在討論前,婁行長已經把其他副行長一個個叫來談過了,告訴他某某是某領導打電話來說的,某某又是另一位領導打電話來關照過的。

  到了正式會議上,除了婁行長公布出一個初步方案,大家基本都是附和的聲音。要知道,誰敢提反對意見,可不僅僅是反對婁行長,關鍵是反對省領導,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洪息烽聽說凌黔西也插手此事,心裡很不高興。但是,既然自己也插了手,就不必怪別人了。於是,他也同意了一家一半的做法,覺得婁行長這人挺會變通,辦事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

  那天晚上,殷甕安又把洪息烽請出去吃飯。飯桌上,殷甕安遞上一支香煙後,掏出一把長條形的紅色金屬打火機。洪息烽問:“這是什麽打火機,看上去挺有特點嘛。”

  “我剛買的紀念品,正準備送給您的。”殷甕安一邊給他點煙,一邊介紹道:“您看,這是個傳說中的人物造型,叫鍾馗捉鬼,很符合您的氣質和工作特點。同時,又能點火抽煙,送給您,是再合適不過了。”

  洪息烽拿過來仔細看了看,也很喜歡,道:“嗯,不錯,是個紅鍾馗,有點文化品味。”

  殷甕安笑道:“聽說最近嶺西廉政文化搞得火。我覺得,這個鍾馗捉鬼打火機,就是不折不扣的廉政文化。”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