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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瓦洛蘭》310 生如夢幻(一)
  天花板陌生而又熟悉。

  池染仿佛知道這裡是哪裡,這裡是自己在因古雷布的居所,那間位於東苑的小院子。

  但他不應該在這裡,修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在取回自己的肉身之前他是不會貿然回到因古雷布的。

  等等,為什麽……

  昏黃的光線中,他扭動手腕,身體的控制權又回到了他手裡,而意識中,修消失無蹤。

  發生了什麽?修去哪兒了?
  他竭力回憶,漸漸地想起了發生的一切。

  荼宮裡,修遇到了裡托,肉身在他的看護下萬無一失,修無能為力,並非因為裡托太強,而是他作弊。

  然後他放棄了,切斷意識鏈接將肉身歸還池染,接手的一刻,強烈的疲勞感和不適淹沒了他的意識——幾天來修使用這具身體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超負荷運轉早已瀕臨極限。

  那麽這件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不,還沒有。

  池染說不上來為什麽,可他就是覺得一切還未結束,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松弛。

  太假了。

  真的太假了。

  這感覺就像是剛剛重生瓦洛蘭時那樣,周圍的一切真實無比,可你就是不敢相信自己在一個劍與魔法的世界重獲新生——這個世界,原本該是一個遊戲,它隻存在於幻想之中。

  但一路走來,所有的一切都歷歷在目,遇到的每一個人,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訴你‘這是個真實的世界’。

  池染都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了,可這時白袍先知從天而降,生生把一個現實的世界扭曲為某種……奇怪的東西。

  突如其來地,這個世界如夢似幻。

  擰了擰酸軟的肩膀,池染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雙腳接觸地面的一刻他感覺到了踏實,可緊接著襲來的疲憊又讓他舉步維艱。

  屋裡的光線很暗,他挪著身體走到了窗邊,推開窗戶,視線穿過橙黃黯淡天空,崇山峻嶺的背後,太陽像是剛剛升起,又仿佛緩緩落下,風很涼,吹在臉上有種刺骨的寒意,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現在是早上還是黃昏?

  沒法分辨。

  我想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這樣的體驗:你困倦疲憊,倒頭就睡,一睡不知睡了多久,可能做了一個夢,也可能沒有,總之昏沉的世界裡你像是看到了什麽東西,卻又沒法記起——後來你醒了,屋裡空無一人,門窗緊閉,厚重的窗簾將原本就微弱的光線變得更加微弱,拍拍並未完全清醒的腦袋,你從床上爬起,被窩裡的溫暖和被窩外的冰涼像是兩個世界,介於日與夜之間的兩個世界。

  最後,在拉開窗簾的一瞬,你無法分辨晨與昏。

  楚門的世界,大抵就是如此的,在未看到真相之前,任何真相都可能是假的,某一瞬間你真切感覺到自己活在一個故事中,像是被圈養在盒子裡的螞蟻,但卻又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表明這個預感。

  手探出了窗戶,握拳,然後松開,在手指的不斷收縮與舒展之間,池染愣神許久。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似乎白了許多?

  對,是白了許多。

  不僅是手,他整個人都白了一圈,可又不同於那種過勞後的蒼白,而是……像月一般皎潔。

  修曾說過,他會幫我引月汐入體修行《暗影密卷》的剩下幾篇,這會大大增強我的體質,甚至是徹底改變根骨。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一步驟似乎已經完成了,也正是因為體質的增強,修才能完美馭使‘陰’進行戰鬥,但我現在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肉身過載帶來的虛弱吧。

  休息,休息一會兒就好。

  批件大衣,出門,門外沒有人。

  不是應該有人麽?
  池染這麽想著。

  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襲擊狂暴之心,和均衡的死囚一塊神秘消失,最後在地底的遺跡中被發現,身上穿著奇怪的鎧甲……

  不管是誰發現了我,也不管他是怎麽把我從荼宮裡帶回來的。

  現在的我對均衡而言,已經是一個問題了吧?
  我和修的關系暴露了?
  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

  問題只在於暴露了多少,修的身上牽扯太多了,在均衡眼裡他是四百年前被狂暴之心封印的死囚,可在那個未經篡改的真相中,他是受人哄騙而自我封禁於黑廟中的均衡毀滅者。

  毫不誇張的說,這個人身上存在太多的隱患,而每一種隱患都有很大的可能徹底改寫如今的均衡教派。

  現在他還活著,回到了那隻貓的體內,他……

  等等。

  他隨時都可以出來吧!?

  照理來說一點都沒錯啊,他是自己把自己封禁的,所以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出來吧?
  “池染哥哥!”

  清脆的童聲打斷了池染的思緒,轉身看去,身穿寬大綠色忍服的阿卡麗正在兩個黑衣執法者的護衛下緩緩走來。

  之前慎說過,他將搬往北苑,開始接手父親手中的一些均衡事務。

  而作為暗影繼承者的阿卡麗將搬到此地開始獨居——噢,不對,在賞罰日藏已經剝奪了緹娜卡的三忍身份,如今的阿卡麗嚴格來說已經是暗影之拳了。

  “早啊,阿卡麗。”池染笑了笑。

  “現在都快天黑了。”阿卡麗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池染哥哥你是睡糊塗了吧?”

  的確是睡糊塗了,池染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嘿嘿傻笑。

  “池染哥哥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啊?阿卡麗好想你啊!”

  女孩似乎很高興,一溜小跑上前,伸著手,看樣子是想要撲進池染的懷裡。

  在她不長的生命中,只有兩個人讓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溫暖,一個是母親,而另一個,就是眼前的大哥哥了。

  但是池染讓開了,他並沒有像過去那樣接受女孩的抱抱。

  為什麽?
  你要問他為什麽?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這趟下山之行,最終來說似乎和他毫無關系,他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了均衡往日的恩怨,他變白了,似乎也變強了,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改變麽?

  有的。

  他知道了世上存在一個時間和空間的穿梭者,其名為‘白袍先知’,那是未來的自己。

  他聽聞了歷史的變遷,被層層謊言包裹的真相,在那些所有的層次間虛實相交,難辨真假。

  他看到了……命運的軌跡。

  不是因為某人而改變了,也不是因為某事而改變了,而是自始至終所有的人和事串聯起了荒誕的故事。

  故事緩緩推進,而故事中的人,於無聲無息中變化。

  「她不是活的,她只是個NPC」

  在阿卡麗歡笑著撲向他時,腦子裡如是的聲音像是魔鬼的低吟,反覆回響。

  將所有事物串聯成線的命運是世界運轉的根本規則。

  當你觸碰到它,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你就不再屬於那個世界了。

  你跳出了盒子。

  而盒子中的人,只是筆墨勾勒的字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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