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列車開往艾歐尼亞北境，終點站為因古雷布——事實上，真正意義上的終點站應該是門羅鎮。

  門羅鎮為艾歐尼亞南北分界的交通樞紐，門羅鎮以南是經濟發達的繁華地區，以北則是未經開發的高原山區，北境的列車軌道稀少，準確來說只有兩條，一條環繞薩隆行省，另一條則連通因古雷布，可對於大多數前往北境的行商來說，他們的目的地都不是這兩個地方，而是偏僻的高原山區，那裡有著廉價的皮貨、草藥……以及木材。

  所以在門羅鎮，有著這樣一個奇怪的現象——滿載的符文列車到此停靠，大批大批的商人自這裡下車，從鎮北的貨運車站提了貨物，雇傭馬車前往北境，剩下幾乎空空如也的列車繼續向北。

  ‘又不是沒錢，怎麽不把軌道架設到北境深處呢？’如此這般的抱怨從未消失過。

  以上這些內容似乎和永恩毫無關系？
  不，是有關系的。

  他此刻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車上的人很少，平均每節車廂幾個人，如此一目了然的環境讓他實在是難以接近自己的目標。

  池染和格爾維斯所在的那個車廂裡，除了他倆總共就三個人，不管是誰只要一走進那節車廂，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看過來，對於跟蹤者而言，直接和自己的跟蹤目標對視，實在是下下之策，永恩甚至不敢在相鄰的車廂裡，誰知道那兩個家夥會不會鬼使神差地走過來，又或是透過車廂間的隔門看見自己？

  可要是跟得太遠……總讓人放不下心。

  看來師父那邊，的確是出了什麽問題，永恩心中道。

  因為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超過七個小時，他多次通過傳訊符文聯系師父，可都一無所獲，訊息是的確發出去了的，師父不可能七個小時都沒看到——要麽就是他的傳訊符文丟了，要麽就是他遇上什麽麻煩不方便回復。

  永恩比較傾向於前一種可能，在艾歐尼亞的土地上，對師父來說算得上麻煩的情況，幾乎不存在。

  “您好，先生，要來一包駝奶糖麽？”

  推著小車的約德爾售貨員打斷了永恩的思緒，他系著藍色的領巾，齜著兩排大白牙，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永恩揮揮手：“不用……”

  符文列車運行時的微弱搖晃感消失了，這代表車停了下來。

  “怎麽停車了？”永恩皺眉道。

  約德爾人看了看窗外：“門羅鎮外面還有一個小站，有時候這裡也會有人上車。”

  原來如此，永恩看向了車門處，矮小的約德爾列車員已經打開車門放下了階梯，一隻髒兮兮的鞋子踩上了梯子，永恩從門邊看到了半張側臉，以及……鋥亮的光頭。

  他豁然起身，低著頭迅速穿過車廊，在那人上車前，進入了另一節車廂。

  身後的車廂裡，十幾個人魚貫上車。

  透著車廂間的隔門，永恩小心地打量這些人，他們身著雜色的衣服，身材都很高大魁梧，臉上的表情莊嚴而肅穆，卻又透著股……凶狠。

  永恩深吸了一口氣，靠著廂門坐了下來，手指在傳訊符文上滑動，也不管師父究竟能否收到了。

  「我這裡出了些問題，車上突然來了十幾個人，領頭的那個前年我在超越學院舉辦的學術交流會上見過，叫做辛吉德，是大煉金術師沃裡克的得意弟子，這些人應該……都是諾克薩斯人。」

  諾克薩斯人出現在艾歐尼亞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更別提……現在這列車，完全就是直達因古雷布的專列。
——
  兩節車廂外發生的事情，池染和格爾維斯一概不知。

  一路上這列車例行公事地走走停停，大多數時候都是下車，極少有人上車，池染和格爾維斯相對而坐，桌上擺著一包駝奶糖，那是池染買的，準確說是修買的，意念相連之下他可以獲得部分池染的味覺。

  「這滋味比起四百年前可差了很多。」

  ‘現在都是工廠貨，自然是比不得手工做的，要吃正宗駝奶糖，還是得到班德爾城。’

  「對，恕瑞瑪聖泉釀的清酒，一把駝奶糖，再烤上兩個細嫩的約德爾人……」

  池染：‘……’

  修是不是真的吃過約德爾人池染不知道，他更願意把這當做惡趣味的玩笑，整整一個白天都過得很平淡，起初格爾維斯還說說話，問些昨天晚上的細節問題，可在修這種老油條的口中他自然是問不出什麽的，反倒是他自己被套出了不少東西。

  “你那紅色的左手，就是傳聞中的血手嗎？”

  “你聽過它的傳聞？”

  “以前漢娜提到過一些。”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但我對它其實一無所知。”

  …………

  那兩人的閑聊池染摻和不上，他沉入了修的意念中，當然，經過上次的教訓，修加固了離心術的意念隔絕，池染是無法再深入他的識海了——修有一點說得沒錯，池染現在坐擁的是一個大寶庫，抓緊時間從寶庫裡撈東西才是正道。

  修的意念中，有包括三忍秘技在內的所有均衡絕學。

  直接從意念中學習，和現實中讓人教授，有著天壤之別。

  所謂學習，即是‘記憶’和‘領悟’兩個過程，先記憶，後體悟，其中記憶是最簡單的一步，花費時間即可，而領悟則玄奧太多了，不管是武學還是魔法，甚至是科學研究，這世上一切高深的東西都有這樣一個共通的性質：‘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從修的意念中學習，是記憶和領悟合二為一的過程，池染只要把修腦子裡的東西往自己的腦子裡一搬，然後隨便在現實中演練一番，即可完全掌握。

  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只怕沒人會相信，池染徜徉在修的意識中，一個下午所學的東西，常人估計要學三個月，如修所說借用池染身體半個月，這半個月他就可學習常人三十年的才能學完的東西，而且是完全領悟。

  但越是瘋狂汲取修的知識，池染的心中越是隱憂，因為他看不到知識之海的盡頭。

  這個人活了四百年，積攢了無邊無際的知識，如果讓他擁有一具能夠正常發揮這些知識的身體，那簡直……近乎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