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先知？沒聽說過，但‘多蘭’這個字眼池染倒是熟悉，不是都說多蘭是賣裝備的老爺爺麽？

  等等……現在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吧。

  ‘講完了？’

  “講完了。”修點頭道。

  不對吧……這個故事虎頭蛇尾，它的重心是哲也和瑟蘭琳卡之間的恩怨，以及後來的均衡內戰，但修隻說了前半部分，後半部分一筆帶過，而且更重要的是一開始修說過——‘我需要你真心實意地幫個忙’。

  真心實意地幫他？這種事情池染當然做不到，所以修又說‘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你就願意幫我了’。

  現在故事已經講完了，雖然這故事驚心動魄曲折離奇，可跟池染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他憑什麽幫修？總不可能你把悲慘的過往講給我聽，我一下子就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幫你吧。

  “其實我說了這麽多，只是為了讓你相信我。”修慢慢從手術台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房間的一角，合金的牆壁上蒙著一塊布，他就站在那布前：“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句虛言。”

  當然是真的，池染毫不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從開始到結束修講了足足一個鍾頭，修有什麽理由花這麽長的時間去編造一個謊言？而且還編造得這麽……扯淡？
  對，這故事是很扯淡，它的很多細節之處太過荒謬，但綜合起來卻又無比真實。

  ‘所以呢？你的故事是真是假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如果我一開始就把這東西給你看，你是不會相信的。”修說著不知所雲的話，揭開了布後的真相。

  那是一面鏡子——對，那仿佛是一面鏡子，池染在鏡中看到了自己。

  但它不是鏡子，它只是一幅畫，一副布滿灰塵的油畫。

  畫中人身著月白色的法袍，拄著布滿魔紋的紫色長劍，他站在熊熊燃燒的海棠花海之中，眉眼間滿是冷峻，池染震驚地看著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他，他究竟是……’

  問題沒能全部出口，因為畫的一角清晰的寫著他的名字——「穆特爾丶A丶多蘭」。

  “白袍先知，第四次符文之戰中的傳奇人物，他像是一個鬼魂般出沒於瓦洛蘭的各個角落，每一個帝國，每一隻軍隊，每一方勢力，每一個時間，每一個地點，每一個事件……都能找到他的影子，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也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麽，他有一千張臉孔一千個身份，不論深陷怎樣險惡的境地，面對怎樣可怕的敵人，他總能在不可能中找到唯一的可能性，一次又一次地化險為夷，他是一個不可戰勝的人，從未失敗過。”

  修的聲音仿佛自虛無中傳來：“但你知道為什麽嗎？為什麽他無處不在而又不可戰勝？”

  ‘為，為什麽？’池染的聲音在顫抖，一刹的時間裡他腦子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但又沒有哪一個是‘合理’的。

  “因為他是真正的‘先知’——他來自遙遠的未來。”修緩緩說出了答案：“未來，當然是無法戰勝的。”

  似乎有滾滾洪雷在腦海裡炸鳴，這一刻池染終於真正明白了為什麽修要講一個和他完全無關卻又亢長無比的故事。

  因為這個故事並不是和‘他’完全無關——如果真的如修所說，他是畫中這個白袍先知，那麽他才是這個故事後半段的主角，那些被修一筆帶過的東西並不是真的‘一筆帶過’了，而是刻意的隱瞞下來，想想吧，如果有人一上來就跟你說：

  ‘來，小兄弟，我來給你講講你四百年做過的事情。’

  ‘你丫腦子有病吧？’

  修做得沒錯，他和池染之間的下一步交流必須建立在最低限度的信任上。
——
  昏黃的天空中漂浮著一個黯淡的人影。

  哲也，不，如今的他已經舍棄這個名字，他是修，最後一個正統的暮光之眼，均衡的毀滅者，他就以那樣一副暮光之眼式的平淡表情看著腳下的因古雷布。

  昔日三色的海棠花海已經化為焦土，紅色的鮮血滲入大地，又被暴虐的雷電燒黑，紅黑二色的火燒原就此出現了。

  這一記超凡境界的雷獄之術徹底摧毀了均衡最後的力量，

  在雷獄之中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幸存，數以萬記的執法者，連同領導他們的新任暗影之拳一齊在雷電的地獄中灼為焦炭。

  這是最後一戰，也是慘烈的一戰，一百零七教以他們無法承受的代價終於將均衡這個龐然大物拉下神壇。

  沒有勝者可言。

  修的目光凝聚在因古雷布的山徑上，崎嶇小道的中央，有人正緩緩而下。

  他身著月白的法袍，戴著鎦金的面具，法劍之上電流湧動，那是狂暴之心一脈獨有雷電忍術的標志，均衡的戰爭結束了，但修的戰爭還未結束。

  這個人，這個仿佛憑空冒出來的新任狂暴之心，才是修真正的敵人。

  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們無數次交鋒，但修從沒贏過，不論是在戰略上還是個體上，他總是會先修一步，不論修有怎樣的對策，仿佛全都被他看穿，然後輕描淡寫的化解——正是他的存在，均衡才能苟且到今日。

  “這可就頭疼了，這次還是撐不過這一劫麽……”他似乎在自言自語，然後抬頭看向修：“不用想了，就算七重換影之後的暮刃加上幻櫻殺繚亂也沒用，雖然我躲不過你的速度，但你知道的，就算躲不過也沒用。”

  修的心中毫無驚訝，盡管應該驚訝。

  因為剛才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想的正是：‘如果用暗影密卷中的換影之術……我能在一刹那進行七次換影，然後七道影子加上本體的幻櫻殺繚亂可以完全封鎖他躲閃的空間，最後以暮刃斬擊……’

  多蘭當然毫無生機，過去的無數次遭遇裡，多蘭沒有一次生機，可他仍舊活到了今日。

  因為這一幕同樣上演了無數次，他一本正經的說出你接下來的動作，然後……然後你換了一種思路，可他又說了出來。

  就算硬著頭皮按照劇本上寫的強行表演出來，也根本沒用。

  因為劇本不會按照你的想法進行，而是受他掌控，他能說得出你接下來想怎麽殺他，也就能說得出你接下來為什麽殺不死他。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麽毫無道理。

  這個人，殺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