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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瓦洛蘭》127 死灰中的余燼(廿三)
  男孩離去的背影挺拔而蕭索。

  他提著自己的刀,穿越影石朦朧的微光,走向陰暗的來路。

  盡管對於龐大的均衡教派而言,現在的他還很弱小,一個剛突破符文界限不久的孩子,改變不了地面上的那場戰爭。

  可責任是相同的,這些責任流淌於血脈之中,世世代代傳承不息。

  從他記事起,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準備著。

  只是在大多數時候,他不需要操心,更不需要言語。

  可若是需要了,他便會收起笑容,化身冷漠無情的旁觀者。

  暮光之眼就是這樣的一種玩意兒。

  他們擁有絕對的權利,特別是在第四次符文戰爭之後,教派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元老會分崩離析,暮光之眼成為了均衡唯一的話事人。

  但與這至高權利相對的是責任。

  他需要有能將責任貫徹到底的力量。

  所以他不會猶豫,也不能猶豫。

  每個人都得有存在的意義,對於暮光之眼而言,這個意義是‘在所有人都做不到的時候,我做得到。’

  世人皆醉,我獨醒。

  世人皆濁,我獨清。

  也許我不一定是對的,但我一定不是錯的,所以……

  即便不忍,即便不甘,即便不願。

  即便那女孩兒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即便在她抱住我的時候真的很溫暖,即便看到她的好多瞬間我會想到我自己……

  我不會回頭,絕對不會。

  現在的暗影之拳已經廢了,未來的暗影之拳多半活不久,如果再失去半隻均衡執法隊,教派就真的算是完了。

  感情和羈絆在這種情況下並不能帶來奇跡——我也不會寄希望於奇跡。

  這很合理,很公平,很……均衡!
  響亮的步履聲回蕩在寂靜的大廳裡,凱茜默默跟在兒子的身後。

  這個孩子是她生命中的一切,理所當然的,凱茜會無條件無理由的跟隨他,支持他——起碼過去是一定如此。

  但現在……凱茜仍舊尾隨著她的兒子。

  可沒由來的,她很不舒服,她的心裡感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悲哀。

  其實一直以來,有個問題困擾著凱茜。

  當年在鷹翼堡,那麽多人中,為何藏偏偏選中了她?

  她很普通,她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後來,每日坐在店門的台階上,遙望著雲中的因古雷布——凱茜看見了許許多多的東西,人、物、事……

  某一瞬間她明白了。

  暮光之眼不是瞎子,從來不是,永遠不是。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片漆黑的地方。

  她知道,所以她不言——就如她的丈夫與兒子一般。
——
  “你還不是暮光之眼!!你還沒有繼承它!!”

  池染朝著那遠去的背影大喊。

  “暮光之眼並不是一個名號,它也不需要誰來繼承。”

  那男孩消失在大廳那一頭的微光中,漸漸的,腳步聲也隱沒了。

  池染呆立良久,手足無措,他只能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去他媽的暮光之眼!!!”

  然後……沒有然後。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想表達什麽,該表達什麽。

  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他當然知道,慎是沒有錯的。

  救回阿卡麗的希望真的太渺茫了,與其傻乎乎的去送死,不如回到地面上去拯救那半隻執法隊——即便失去了暗影之拳,他們仍舊有突圍的能力,只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是的,慎沒有錯,棄車保帥這本就是明智之舉。

  可與其說池染是憤怒於慎的選擇,倒不如說他是憤怒於那男孩的態度。

  他盡力了,甚至可以說是拚命了。

  可在緹娜卡敗北,阿卡麗被帶走之後,他……表現得太優秀了。

  走到緹娜卡面前,言簡意賅的問了幾句話,那些話連語氣都沒帶,就那麽平平淡淡。

  然後當機立斷,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更是不浪費時間救治重傷的暗影之拳。

  他瀟灑的轉身就走,甚至沒有多費口舌作出解釋。

  在池染攔下他之後,他沒有停步,滿臉肅穆的繼續前進,順帶著解釋了解釋自己的動機,條理清晰而又不容質疑。

  明智!幹練!果決!

  簡直是完美的領袖!
  完美到讓人幾乎感覺不到這是一個人!這是一個十二歲出頭的孩子!
  你的惻隱與仁慈去哪兒了!?

  哪怕是假惺惺的表示表示惋惜,我都會接受啊!
  等等……緹娜卡!緹娜卡還在通道裡,她傷得很重,還在流血!

  池染一個激靈,轉身跑向了那個漆黑的通道,從外面只能依稀的看見那個倒地的人影。

  “您怎麽樣?還能堅持住麽?”

  他大呼著,溫熱的血從通道裡流了出來,他踏在血泊上,衝進了黑暗。

  “死不了。”

  那個虛弱的女聲仍舊帶著某種堅若磐石的力量。

  “能讓我看……”

  池染本想查探一番緹娜卡的傷勢,是否真的如她所說的那麽輕松,可半句話剛出口,他便愣住了。

  一片漆黑中,他看到了那個女人,準確說是看到了那對‘珍珠’。

  這一幕似曾相識。

  血浸濕了大半的衣裳,她獨自一人,抱著雙膝,靠在牆邊,靜得就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

  黑暗之中,有一對珍珠熠熠生輝——那是她的眼睛。

  那眼睛看著你,清澈而明亮,沒由來的,有些滲人。

  恍惚間池染從愣神中清醒過來,舉起已經熄滅的火把,準備點著:

  “您還能活動麽?這裡太黑了,我看不清,您等等,讓我先把火點……”

  “不,就這樣。”

  若非她太虛弱了,這句話該有些激動——盡管如此,池染仍舊能聽出那話語中的起伏,就像是……某種畏懼。

  “那,那好。”

  他收回了火把。

  “我沒什麽大礙,那女人下手很有分寸,沒有傷及內腑,傷口我自己已經處理過了。”

  是了,剛才我和慎糾結的時間不短,她自己已經處理好了,作為均衡最大的殺器,處理傷勢這種事情她該得心應手。

  “真的沒事麽?我看您流了好多血……”

  的確是好多血,雖然看不清,但腳下的觸感讓池染知道這一地都是緹娜卡的血。

  他就站在緹娜卡的血泊裡。

  “一點血罷了,沒什麽大事,讓我休息片刻就好。”

  緹娜卡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就真的沒事一樣。

  對,沒事,就是沒事——池染沒事可做了。

  暗影之拳不需要救治,他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是自己可以做的。

  他只能茫然的站著,而對面明亮的珍珠一直注視著他。

  “你真的想救她麽?”

  那女人如是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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