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瓦洛蘭》104 針鋒相對
阿卡麗像隻旱獺般四仰八叉的躺在桌上,她的肚子吃的圓滾滾的,鼓得像個小皮球。“慎媽媽做的東西真,真好吃,我,我都脹得爬不起來了!”
她咂咂嘴,然後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撐著手想要爬起來,可沉重的肚子實在是壓得她難以動彈——唉,剛才怎麽吃這麽多,還有那麽多好吃的,可我都吃不下了啊。
慎端著茶杯從她身旁走過:
“你要喝杯茶麽?”
“不,不要了,慎哥哥,我實在是太飽了。”
女孩晃著腦袋拒絕,慎沒有再說什麽,他也不打算把女孩兒從桌上拎起來,只是默默端著茶走向了門口。
“能把那邊的奶油蛋糕遞給我麽?”
走了半步不到,身後那個細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女孩兒在桌上側著身子,手伸得長長的,竭力想要夠到另一張桌上的蛋糕,慎瞥了一眼她圓不溜丟的肚子——他總算有點兒理解為什麽池染每次洗碗時總要唉聲歎氣了。
如果換做是池染,這個時候一定會黑著一張臉,把桌子拍得啪啪響——‘從桌子上下來!不許再吃了!’
但慎終究學不來那一套狐假虎威的虛嚇,他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要吃自己拿。”
——
暮光之眼是‘被動’的代名詞,他們是絕對公正的觀察者,永遠冷眼旁觀,不,應該說……永遠視若無睹。
所以他們不會去表達什麽,或者說無法表達。
就如同慎看見阿卡麗,他很清楚該把這個徹底吃紅眼的小家夥從桌上拽下來,可他不會那麽做——只要看著就好。
所以當母親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時,當那個其實很年輕的女人把整個頭都埋進碗裡時,當她把那些混雜著眼淚的美食瘋狂的往嘴裡刨時……
慎很清楚該怎麽做,沒有人能比暮光之眼更容易看穿那些繁雜事物背後的真相,但……只要看著就好。
有的時候‘看’比‘做’更難,冷漠是最難以做到的事情,所以它由暮光之眼承擔。
三忍之首,世世代代恪守著均衡的暗面。
他們不被理解,也不需要理解。
但慎還不是暮光之眼。
所以他抓住了母親的手,奪去她的筷子,捧著她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擦掉她唇邊的醬汁與油漬……
他沒能說出什麽動人的話來,只是默默的收起碗筷,系上圍裙,走進了廚房。
凱茜看著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那個帶她離家的男人。
——
外面很冷——其實店裡要暖和得多,而且有凳子,有柔軟的絨墊。
但凱茜已經習慣了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費舍村的村民也已經習慣了那個總望著因古雷布的女人。
都習慣了。
所以即便此刻那座山巔已經失去了遙望的意義,可她還是坐在這裡,抬頭看著那裡。
一杯茶遞到了眼前,蒸騰的熱氣熏得凱茜有些眼花。
她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杯,卻不敢回頭,也不敢說話。
直到一件衣服披到了她的肩上。
仍在泛紅的眼睛又開始酸澀起來。
她想開口說點兒溫暖的話——‘謝謝你,兒子。’
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你會像你父親一樣麽?”
“什麽?”
“下山……隨便找一個女人。”
“我不知道。”
有的時候母子重逢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母親坐著,兒子站著,這一幕就是如此尷尬,如此怪異。
言語,其實沒有什麽用——對於母親和她身上割下的肉而言。
“慎媽媽你好厲害啊!”
阿卡麗甜膩的童音打破了此間的沉寂。
她終於艱難的從桌上爬了起來,還成功的拿到了那塊覬覦已久的蛋糕。
奶油的香甜讓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她吃力的端著那塊已經被自己咬出一個缺口的大蛋糕跑到了門口。
“這個蛋糕好好吃,你們要來一塊麽?”
凱茜笑了,慎也笑了——任誰面對這樣一個腆著大肚子,糊得滿嘴奶油的小家夥,都會笑的。
“你叫什麽名字呀?”
凱茜笑著摸了摸阿卡麗的腦袋,而後者鼓著眼睛想了想:
“媽媽說不能告訴別人我叫阿卡麗!”
凱茜噗哧笑了出來,這個有著沙啞嗓音的女人笑起來卻像風鈴般悅耳,她笑得渾身都在抖,就連慎都忍不住,無奈的撫著自己的前額連連搖頭。
“你,你媽媽真是這麽說的?”
凱茜還是忍不住笑意,聲音都在抖動。
“是吖!媽媽就是這麽說的!”
“好吧好吧,我不吃蛋糕的。”凱茜再一次揉了揉小女孩兒的腦袋:
“她生病了,在樓上呢,快把這蛋糕拿給她吃吧。”
緹娜卡在樓上!?
慎一下子皺了皺眉,從中午到這裡後,母親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但這也很合理——這家店幾乎就是教派在費舍村的落腳點,而且母親和緹娜卡的關系似乎一直很好……
“媽媽生病了!?”
女孩兒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她端著蛋糕朝樓梯跑去,可才跑了兩步。
“我沒生病。”
那個冰冷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一身紅衣的緹娜卡出現在了樓梯上。
“你怎麽在這裡?”
她凝著眼睛看著阿卡麗,臉色很不好,聲音裡似乎也摻了幾分怒意。
“不好好在山上練功跑到這裡來幹什麽!”
阿卡麗僵在了原地,她剛剛還在擔心媽媽,可沒想到……為什麽一見面她就這麽凶呢?
她的雙手在顫抖,那一大盤蛋糕啪的落在了地上。
眼眶裡的淚水,開始打轉,她像隻受驚的小狗,低著頭,縮著背,可憐兮兮。
“是我把他帶下來的。”
慎的手按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他抬頭對視著暗影之拳銳利的雙眼。
“你父親同意了嗎?”
緹娜卡的聲音越加冰冷,蒼白的臉色開始黑沉。
可不知為何,慎雙手按著女孩顫抖的肩膀,竟沒有絲毫畏懼。
“我擅自做主的,要怪,就怪我。”
他的語氣低沉,那雙渾濁的眼睛也變得明亮了幾分。
兩人對視了那麽一會兒。
緹娜卡先移開了目光,她伸手指著仍在啜泣的阿卡麗:
“給我過來!”
女孩兒在她尖銳的吼聲下猛的一抖,她畏懼的縮了縮脖子,然後……她選擇邁開雙腳,走向她的母親。
但肩頭的那雙手卻按住了她,慎的臉上脫去了稚嫩——他再次變成了那個刻板穩重的‘暮光之眼繼承人’。
“我帶下來的人,我說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