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一直都只有我與米莉兩個人，沒錯，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在這個地方。

  山谷的上空飄灑著漫天灰燼，王緞踏過熏黑的野林，追逐著前方的米莉。

  米莉一如既往地活潑，似乎不害怕墜落在山谷的東西，她跑在最前，跳過灌木叢，從溪邊一路躥去。

  她的卷曲的棕色長發，恍若指引標那般吸引著王緞的目光。

  王緞來到了讓山谷震顫的地方，在草地上，一個人躺在那裡，他的一邊，還有一件紋絲不動的藍色鎧甲。

  他認得這個人的鎧甲，米莉也認得，因此，他立刻走上去，阻擋下準備靠近過去的她。

  “米莉！”王緞說，與她對視，“別過去，他是抵抗組織鐵藍的人。”

  “他還有呼吸。”米莉說，聲音聽起來很認真，她推開了他，來到那個人的邊上，“我們不能放任不管。”

  “米莉，卡蒂亞會殺死所有鐵藍的人，包括幫助他們的人，我們必須趕快離開。”王緞走上去，拉起米莉的手肘，“我不能讓你這麽做。”

  米莉出乎意料地有很大的力氣，掙脫開了王緞的手。

  “不，”她說，“我不能見死不救——他還可以活下去。”

  “米莉，我不能讓你因為救他而被卡蒂亞處決！”王緞也很堅決，又過去打算將她拉起。

  “別管我，王緞。”米莉大聲地說，“王緞，你先離開這兒，如果真的會被卡蒂亞處決，我不能讓你也被扯進來。走，王緞，別讓他們發現你。”

  我怎麽會離開你呢？米莉。

  “我知道了……”王緞沉沉地說，走過去，用力抬著這個人的手肘，將他抗到肩膀上去，“我們先帶他離開這兒，米莉，他墜落在這裡，不只吸引了我們，附近的人們或許也看到了，我們應該在他們趕來前離開。走，米莉。”

  “王緞……”米莉一怔，嘴角翹了起來，“謝謝你。”

  她走過去，兩人一起扛著這個人邁入野林，吃力地在陡峭的山谷裡行走。

  一陣恍若破空的箭的聲音，沉甸甸，一台機甲落在山谷，激起落葉。風吹起王緞的藍色短袖襯衫，他眯了眯睫毛，從紛飛落葉下望去。

  一台不含感情的機甲穿梭野林，直奔而來，鋼鐵利刃斬斷阻擋它的林木。光火閃爍，寒冷的鋼鐵，寒冷的刃，對著王緞他們襲來。

  必須保護米莉。

  此刻，王緞發現自己只有這一個想法。他奮起撲去，將米莉抱在懷裡。他們扛著的人也倏地倒下去。

  嗡嗡作響！

  一個黑影恍若擋在了山谷上空，王緞顫抖地抬起目光，藍色緞莉。它純白色的鋼鐵，猶如白袍英雄。它用鋼鐵臂膀，扛起對方機甲的利刃。

  “走！”卡塔的聲音從機甲裡傳了出來。

  火花四濺，兩台機甲碰撞在一塊，利刃劈砍著藍色緞莉。

  山谷傳來回音，四面八方，仿佛綿綿不絕的浪潮。

  “卡塔前輩，為什麽不離開呢？”聲音從遠方而來，又仿佛從天際線隨雲飄來。那不是此刻，也不是幻覺。

  王緞乖巧地佇立在一座房子的門外，在他的視線裡，卡塔寬闊的背，恍若鐵盾。

  卡塔的目光望著天際線，他似乎聽到了王緞的話，表情有些黯然，又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愣愣地望著蒼白的天際。

  他有沒有回答？

  王緞不記得了。他或許沒有回答。

  可或許……

  “你看到了什麽？王緞。”卡塔沉聲說道。

  “嗯？”王緞一怔，純粹的藍色雙眸沒有映著東西，“我看到了……”

  “走！”卡塔的吼聲，“快帶著米莉離開！”

  王緞猛地清醒過來。兩台機甲宛如鋼鐵巨人在拚殺，火花四濺，聲音震得他心跳快得快要竄出來了。

  “米莉，我們走。”王緞立刻從地上拉起米莉，拉著她的手，就跑。

  “還有他——”

  “沒時間了，米莉！”

  米莉仍然還想拯救那個人，那個鐵藍的人，一個他們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必須保護米莉，不能因為拯救一個陌生人而讓她受傷。

  王緞加大了力氣，這或許是他用勁最大的一次，他沒有放開米莉的手，盡管她喊著想拯救那個人。

  野林，斑斑葉影下，米莉拿起手，放在上空，她笑著，躺在落葉上。

  王緞也輕輕一笑，坐在她的一邊。他望著紛飛落葉，說：“那個，米莉……”

  “嗯？”

  “如果有一百個陌生人和一個你的朋友，他們快要死去，可有一個力量讓你可以救他們，只不過，必須選擇救那一百個陌生人，或者你的那個朋友，你只能選擇拯救一方，那麽，你會救誰呢？米莉。”王緞說道。

  “嗯……不能都救嗎？”米莉說道。

  “不，這是問題的規則，你必須做出選擇。”

  “啊？這個問題的規則很奇怪。”米莉說，“那個力量如果可以讓我救他們，那麽多救幾個人應該也可以。”

  “那麽，這麽問好了，”王緞說，“有一艘船，你還有你的一個朋友在上邊，還有幾個你們不認識的陌生人，不小心，船撞上了某個東西，救生筏只有一個，你會怎麽做呢？”

  “嗯……我們可以擠一擠上去。”米莉說道。

  “你們都上去的話，救生筏就會沉下去。”

  “那麽可以坐幾個人？”

  “不知道……沒準七個人？”

  “那我們一共多少人？”

  “嗯……八個人。”

  “那讓他們都上去好了，我可以待在船上。”

  “你不想逃生嗎？米莉。”

  米莉笑了笑，目光沒有在看著落葉，也沒有在看著炫目的天空。

  “怎麽說呢，”她嘿嘿一笑，“我當然想逃生了，可我覺得我應該做不到讓一個人被拋棄在船上，任他死去。”她頓了頓，說，“你怎麽選？王緞。”

  “如果那個朋友是我關心的人，那我會選擇讓她上救生筏。”王緞說，“我會希望她能夠存活下來。”

  樹木倒下，劈裡啪啦地落在地上。

  兩台機甲在野林拚殺，讓落葉地都在震顫。

  王緞緊緊地拉著米莉的手，沒有朝後看，目望前方，奔跑。

  米莉。

  沒錯，現在，我必須保護你。

  你想保護的人，如果會讓你受到傷害，那麽或許……

  或許……我會消滅他。

  保護你，只有你，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