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孫悟空上不跪天，下不跪地；那麽他唯一跪的一個人就是菩提祖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玉皇大帝他孫悟空不懼，萬人敬仰、千人朝拜的如來佛他孫悟空不畏。

  唯獨對菩提祖師言聽計從，從不違抗其旨意。在菩提祖師面前，孫悟空乖巧得像一個聽話的孩提，菩提言左，他不往右，菩提說右，他不會偏左。

  五百年前在孫悟空大鬧天宮之時，在如來面前也不曾提及菩提祖師。孫悟空遵循菩提當初的吩咐，無論日後闖下多大的禍事，決口不提菩提祖師，也從未提及自己師從菩提。

  孫悟空緊閉雙目，回憶如泛濫的洪水一般，將五百年前關於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前往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師學藝的畫面衝了出來：

  菩提祖師為孫悟空以身取姓，猢猻二字祛獸傍，胡剩“古月”，古者老也，月者為陰；因擔心孫悟空老陰不能育，索性改其為孫，取掉原始獸性之本，孫字乃子系，子恰為男兒本色之意，系者正好為嬰兒之軀。正好與涉世未深的孫悟空背景相符。

  此後天地孕育，靈石所化的孫悟空被菩提祖師賜姓贈名——性孫，因師祖門下十二個字輩之中恰好到孫悟空這一輩為悟，最後贈予法名為空。

  空即是“鴻蒙初辟原無姓，打破凡塵須悟空”之意。

  就是從那時候起孫悟空有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孫悟空認定菩提祖師為一輩子的師傅，一生一世的父親。

  兒女私情孫悟空不懂，但是父愛如山之親孫悟空終生難忘。

  十年洗髓的時間，孫悟空立誓要學那長生之道，最後卻隻學了個三災利害！孫悟空不樂意了。

  那日祖師講壇說法，對孫悟空釋道：到了五百年後，天降雷電打你，直到那時若是明心見性，預先踱過此劫，躲過了便壽與天齊，躲不過將命絕於此……再五百年後，天降火災灼燒於你，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而是‘陰火’。到那時陰火將從你湧泉穴燒起，直透泥洹宮。那時你五髒成灰，四肢皆朽，千年修為終將化成虛無，再過五百年，贔風吹你，過六腑，穿過九竅，骨肉消疏，周身肢解。

  孫悟空十年來自學了避三災之術，原本心有不甘，但聽菩提祖師一番論道之後，慌忙垂首叩拜，感激涕零。

  而後菩提又教了孫悟空地煞數“七十二變”。再後來因孫悟空只能爬雲，於是菩提祖師又教了孫悟空“筋鬥雲”。

  二十年來，孫悟空對菩提祖師尊敬有加，感恩戴德自然不在話下，卻只因菩提終究知道孫悟空並非井底之蛙。已然窺破孫悟空三生三世沉浮空相。自知早晚留他不住，索性趁機將孫悟空趕出師門，明哲保身實乃迫不得已。

  孫悟空眼角悄悄流淌滾燙的淚珠，耳畔再次回響菩提祖師當年那一句：
  “哪裡來，回哪裡去……”

  “鴻恩未報，徒兒不敢去。”

  “談何恩情，只要你不牽連為師，已是恩德。”

  “師傅……”

  “無需多言，出了這道門，便是局外人。無論他日你惹禍行凶也好，殺人放火也罷，不許說是我的徒弟。若是說出半個字，定把你挫骨揚灰，魂貶九幽之下，叫你萬劫不複，永不翻身！”

  “……師傅……保重……”

  三拜九叩的孫悟空終於抬起頭來之時，菩提早已經關上柵門……

  這一去便是攪東海龍宮，入十八層地獄，鬧天宮，偷蟠桃，盜禦酒，竊仙丹，放天馬……

  鬧得三界天翻地覆。孫悟空行凶惹事應驗了菩提祖師的一世論斷，如來小懲大誡將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也應證了菩提來生訣別。五百年封印期滿，大聖歸來，混沌初開，再次見證了菩提三生三世菩提劫。

  白雲悠悠，孫悟空耳畔風聲呼呼不斷。

  陽光顯得格外的溫柔……

  九尾狐緊緊抓住孫悟空的手，擔心只要一松手，自己就會永遠失去孫悟空。一雙有桃花眼找已經紅腫，淚水浸濕了臉頰。

  “大聖，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九尾狐對著禁閉雙目的孫悟空自言自語，語氣悲惋淒切。卻又無不流露出對孫悟空的擔心與心疼。

  “放心吧，齊天大聖沒那麽容易死的。”混沌瞟了淚流滿面的九尾狐安慰似的說道。

  “可是大聖直到現在還沒醒來？”九尾狐擔憂地看了混沌一眼道：“那臭道士下手太狠了……”

  “閉嘴！”聽到九尾狐罵菩提臭道士，孫悟空忽然睜開眼睛掙扎著坐臥起來，一把抓住九尾狐潔白細嫩的脖頸怒斥道：“不許你罵師傅！”

  “啊……”九尾狐被孫悟空捏住脖子，頓時喘不過氣來：“咳，咳……”一瞬間臉色變得鐵青，眉頭緊縮，表情變得扭曲，九尾狐雙手護住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上氣不接下氣。

  “猴子，你要弄死她？”混沌見九尾狐臉色變得慘白，頓時嚇一跳：“再不放手她就要死了。”

  孫悟空仿佛如夢初醒，慌忙松手。

  “咳，咳咳……咳……”九尾狐雙手護住自己喉嚨不斷咳嗽。

  九尾狐緩和了好久才慢慢緩過氣來，緩過氣來的九尾狐當即怒上眉梢，廝打孫悟空破口大罵：“孫悟空，你個臭猴子，沒人性的怪物，我恨你！嗚……”九尾狐一邊哭泣一邊罵，罵完了還不解氣，又捏緊粉拳對孫悟空拳打腳踢。

  拳打腳踢還不能平複她內心的委屈與憤恨，趁孫悟空沒有防備，抓起孫悟空右手腕一口咬下去……

  “啊！”孫悟空疼得大叫出來，抬起另外一隻左手就要朝九尾狐臉上摑去。

  “你打啊……”九尾狐昂著臉怒視著孫悟空，瞳孔之中沒有半點躲閃的神色。嘴角還殘留著一抹血漬，兩顆尖銳的獠牙腥紅奪目。面對怒不可遏的孫悟空九尾狐沒有皺一下眉頭。

  孫悟空終於又要氣不過，抬起手就要打下去。

  “哇……嗚嗚嗚……”孫悟空手還沒碰到九尾狐，九尾狐卻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大聖欺負小狐狸，嗚嗚……”

  “你……”孫悟空無奈，收了手指著混沌道：“混沌老妖！你，你說，俺什麽時候欺負她了？”

  “我？”混沌微微愣了一下，指著自己反問孫悟空：“猴子，當真要說？”

  九尾狐雙手捂著眼睛嚶嚶哭啼，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忽然又扯住混沌的衣角道：“混沌姐姐，你得給評評理，大聖剛剛是不是打人家了……”

  “叫哥哥。”混沌一臉無奈，果然被這狐狸精纏上不是一般的麻煩，自己明明是男兒身嘛，為何這狐狸精卻要叫自己“姐姐”？
  “哈哈哈……”孫悟空聽到九尾狐叫混沌“姐姐”，當即笑得人仰馬翻。

  九尾狐被混沌弄得暈頭轉向，怎麽就不能叫姐姐，轉而改口叫“哥哥”了呢？
  “猴子，你笑什麽？”混沌微略惱怒，指責孫悟空的不是，道：“這事就是你的不是。”

  “嗯，就是就是……”九尾狐慌忙附和幫腔。

  “狐狸精，你說什麽？”孫悟空抬起手又要敲打九尾狐。

  九尾狐慌忙躲到混沌背後央求道：“混沌哥哥，大聖又要打我。”

  “猴子，你能不能有點齊天大聖的樣子？”混沌攔住孫悟空喝斥道。

  “你別被這狐狸精被騙了。”孫悟空嘿嘿笑道：“俺老孫怎麽就沒有齊天大聖的樣子了？”

  九尾狐從混沌背後露出臉來衝孫悟空扮了一個鬼臉，道：“大聖好凶，還是混沌哥哥好。”

  “你……”孫悟空惱羞成怒，頓時又便顯出一副將軍額上能跑馬的大度來，盤膝而坐：“俺懶得與你這小狐狸一般見識。”

  混沌當即哈哈大笑，九尾狐的一聲“混沌哥哥”聽得他心裡暖洋洋的，舒服，當即道：“猴子，這可不是本座說的，乃是小狐狸說的。”

  “大聖……”見孫悟空不再惱怒，九尾狐從混沌背後閃身出來，走到孫悟空對面半蹲著，道：“大聖，你不生氣了？”

  “閉嘴！”孫悟空冷哼了一聲，閉目養神。

  “哦……”九尾狐手捂著嘴一臉的委屈，靜靜地坐在孫悟空旁邊，不再說一句話，雙手托腮癡癡地看著孫悟空出神。

  卻不多時，三人已經到了西方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