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我們，怎麽又是我們！”

  就在參謀將計劃說完後，會所裡短暫的平靜之後，突然間前方的一個瘦俏的身影一腳將地上礦泉水踢飛，瓶子撞到鋼鐵合金的牆壁上，巨大的力量將其爆裂，水花噴灑而出。

  突然的聲響卻是讓所有人看了過來，而此時，始作俑者已經站起身來，渾身上下散發著戾氣，在他的身邊一個纏著繃帶的人正伸手拉著他的衣服，想要阻止他起來。

  “放開，怕什麽？”感受到身邊的拉扯，男子回身吼了一聲，讓受傷男子伸出去的手有縮了回去。

  “郭司令，郭大人，有你們這樣做人的嗎？可這我麽這些人使勁使喚，到現在了還把我們往火堆裡推，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青年站起身來，戾氣已經發散出去，肖鋒隔得不近，也能感受到男子的氣勢不凡。

  “拐子，發什麽混？趕緊坐下。”

  一旁的受傷男子也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必須要阻止他。

  只是，青年根本沒有照做，回頭看向同伴，眼中除了悲憤還有一些莫名的情感，“我沒犯渾。為了這個勞什子差事，隊長沒了，現在屍骸都找不到，小寧死了，那是你親妹妹啊，整個隊伍八個人，現在就剩下一個半了，還要去拚，那什麽拚？城頭都丟失了，就躲在這地底下，靠我們幾個去拚有用嗎？有用嗎？”

  男子向著同伴一頓吼叫，卻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你要是怕死，就滾蛋，沒人逼你。”在場的大部分都是政府官員，或者從軍隊裡走出來，王俊海雖然是外人，但在這裡仍舊恪守著軍人的職責，面對這樣的情境當然不會忍者，立刻就跳出來大聲喊道。

  這時，說話的青年還沒說話，受傷的男子卻是轉過身來瞪著眼怒視著王俊海，這時候肖鋒才發現為什麽先前的青年說是一個半人了。因為這個男子整個左臂都沒了，身體大部分都纏著繃帶。

  “不要以為只有你在殺怪物，我們兄弟付出的不比你少。”

  男子說完話，身旁的青年卻是一把拉開身上的上衣，霎時間整個胸膛上全是刀痕傷疤，而後背卻是沒有任何傷口，“老子也是在這裡戰鬥的，不是在這裡瞎比比的。”

  “就你有傷疤？就你隊裡死過人？就你有兄弟？”猛然間，光頭的郭偉亮站起身來，聲音蓋過全場，“這山城上千萬人口，現在還剩多少你知道嗎？那些死去的人哪一個沒有家人？哪一個沒有兄弟？哪一個就該死？啊？”

  受傷男子沉默，坦胸的青年沉默，王俊海也沉默著，肖鋒等人同樣沉默無語，在場的所有人在這沉重的話題下，俱都沉默著。

  “嗚嗚~~~”

  猛然間，坦胸的青年突然哭泣，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哭泣，一種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悲傷的哭泣。

  “我不怕死，我真的不怕死，我就是想隊長他們了，想吃阿寧做的飯，想老胡唱的不著調的歌。我不怕死，真的啊~~”

  青年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回蕩，外面的人也聽到了動靜，不少人的眼睛也紅腫起來。

  “拐子，你是好樣的。”一隻胳膊將自己的兄弟摟住，兩個人抱在一起，眼淚嘩嘩流下。

  在場的人心理都清楚，先前的話並不是拐子的心裡話，他需要的是發泄，是宣泄內心積壓的憤苦和思念。

  一旁，肖峰身邊的劉偉小聲說著，介紹起了這兩個人的來歷。

  “他們和我們一般，都是聯邦政府派出來的異人小隊，因為淄城最先遭到怪物的攻擊，所以一次派出來了兩支，而山城這裡只有一支。”

  “他們也是八人的隊伍，隊長還和我熟識，都是一個體系裡出來的，能力也不差。只是沒想到這次竟然在這裡丟掉了性命！”

  劉偉說著，心裡對於他們的遭遇也是一番同情，同時也想到，若不是淄城裡有肖峰這樣一群強者，他們的隊伍能否滿員也未得知。

  一旁的楚倩楠恰時看過來，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一份慶幸。

  肖峰點頭沉默，對於這樣的情景自己也沒必要摻合進去，他們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立場，卻沒有對錯之分。

  心底裡突然間升起一股念頭，若是最後，山城真的走到那一步了，自己該怎麽做？想到身邊的愛人，想到一起來的兄弟，如果……，自己要不要現在就退出？逃回淄城？保住性命？

  一時間，肖峰思緒紛亂，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了！

  就在這時，坐在最上方的郭子銘突然有了動作。

  從肖峰的角度看去，這個年近七旬的老人站起來時顯得頹廢許多，仿佛一瞬間蒼老了數倍，整個人的狀態，精氣神更是萎靡了下去。

  郭子銘的動作讓在場的所有人目光轉移過來，現場的氣氛也冷靜下來。

  “戰事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我付有重責！”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有些晚，有些倚老賣老，有些不知廉恥，但我，山城，已經沒有後路了。”

  “這場戰鬥，山城已經付出了五百多萬人的性命，戰鬥的殘酷不是簡單數字能夠說明的，但我要說的是，山城，還有五百萬條生命！”

  “不論是五百萬，五十萬，還是五千五百，那都是一條生命。”

  “每次走在路上，總有半大的孩子圍過來，問我可不可以給他們點吃的。”

  “我忍著淚水不讓他們發現，但總是難以拒絕，山城，若是沒了希望，怎麽能夠迎接明天？”

  “我不想委屈大家一定要在這裡陪葬，我也明白你們能來山城本身就是一種偉大，現在，我並不是以司令員的身份命令你們，我以一個老頭子，一個為了孩子的老爺爺，懇求你們，留住山城的希望，讓孩子們，活下去！”

  “拜托了！！！”

  眼淚已經從臉上流成兩行，佝僂的身體緩緩彎下，那一瞬間，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的擊碎，所有人都不敢去承受這彎下的脊梁。

  在人群中，郭偉亮頭一次見自家的老頭子這番模樣，在他的印象裡，老頭子永遠都是強硬的存在，說一不二甚少服軟。而此時，他看的清楚，那斑駁的白發訴說著，他也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而已。

  良久，人群中肖峰突然起身，走上前去。一把將郭子銘扶起來，身旁的郭偉亮也是靠過來扶住，顯然也看出了自己老頭子的身體變故。

  “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也不清楚該怎麽說，但我知道，我們這些人，如果就這樣放棄了，背後五百多萬條性命，我恐怕後半生，即便活下來，也會沉浸在痛苦當中！”

  “也許，現在希望渺茫，甚至於已經達到了絕望的邊緣，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希望就在眼前。”

  肖峰的話，顯然引起了共鳴，不少人臉上都露出堅定的神色。

  “我也不想一生都活在悔恨當中！”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的斷臂男子喃喃說道，這話聲音不大，卻是讓敞胸青年聽得仔細，臉上的悲痛也在刹那間變得豪邁起來，“哥，弟弟陪你！”

  不知何時，楚倩楠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小女兒的神態浮現，卻在下一刻恢復鏗鏘本色！
  郭子銘在這一刻，心中煩雜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用力的抓著肖峰攙扶的手臂，那是一種認同，一種寄托。

  “走了！該給這群牛頭人提個醒了。”人群中，王俊海率先走開，身後一群人跟著，往各自的目標地走去。

  一個個，一群群，轉眼間就沒剩下幾個人。

  肖峰也對著郭子銘敬禮，轉過身對著兩人說道，“兄弟，一起？”

  受傷男子看著肖峰，又看看身上的青年，呼出一口氣說道，“好！”

  轉身，一起離去。

  ……

  城外，牛三姐看著一群群牛頭人從廢墟上踏過，亂哄哄的衝進城裡，臉上無喜無悲。周圍的人猜不透心裡想些什麽。

  “牛統領，恭喜了啊。”

  一個帶著些許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而後一陣呼嘯聲傳來，就看到寬闊的羽翼收攏，一個鷹面羽人出現在牛三姐的身旁，周圍負責守衛的鐵藍花發現來人身份後，悄悄的將腰間的短錘放下。

  “鷹翰統領，這不正合你的意了嗎？”牛三姐頭不轉眼不看，說話的聲音帶著些許嘲諷。現在，她又十成的把握確認，自己的好二哥受到他們的蠱惑，才會乾出這樣的傻事，想到被擊敗的‘黑色鐵蹄’部隊，她就恨不得一口咬斷鐵牟這個笨蛋。

  鷹翰並沒有因為牛三姐的不待見而沮喪，反而興致勃勃的說道，“這樣對於你我兩族豈不更好。佔據這座城市後，你們牛頭人族群領地得到擴張，我們又得到了需要的血食，如此雙贏的情況，我覺得貴族應該很高興才是啊。”

  “哼，用不著來變著法提醒，我們牛頭人一族既然答應了合約，自然不會反悔，倒是你們，在後面搞些小動作，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牛三姐回頭凶狠的說著，臉上表情篤定一般。

  只是鷹翰能夠走到今天，早就練就寵辱不驚的本事，面對牛三姐的質問根本沒有絲毫變化，反而很肯定的說道，“當然，我們相信貴族的信用，要不然我們也不會特意和貴族聯合了，您說對吧。”

  “你知道的，我指的不是這個。”

  牛三姐卻是冷冷的懟了一句，隨後就往城裡走去，不再搭理鷹翰。

  等親衛護衛者牛三姐進入城市之後，空升再次落到鷹翰的身邊，“統領大人，他們不會反悔吧。”

  “不會的，因為他們是牛頭人。”鷹翰淡淡的說道，心裡卻是還有一句話沒說，“翼人的強大也是他們必須考慮的。”

  “好了，抓緊時間調派人手。按照和牛頭人的合約，攻破這座城市後，他們要這座城建立基地，我們要一半的人類，到時候要做好甄別工作，強壯的人類列為第一序列，再就是幼年的孩子，老年人類一概不要，其他人交給牛頭人就行了。”

  鷹翰打斷空升的提問，隨後下命令，讓全部翼人進入城裡抓捕人類。他要趁著這個機會，先收攏一部分人類血食，依次獲取更大的利益。

  在他看來，這座城被攻破了，那些被困在裡面的人類，就像到了嘴邊的肥肉，伸嘴就能吃到。只是，他不知道，在牛三姐跨過城牆，進入內部的時候，才發現，戰爭並沒有結束。人類絕不是坐以待斃的生物。

  “戰鬥，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