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薩不高，身上那件泛黃麻衣顯眼，周身滿是枯敗氣息，土腥味嗆人。

  皮膚枯黃，不像人的皮膚，倒像是泥捏的神胎。

  帶著種邪異與詭異感。

  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泥菩薩，你真是一位神明？看著不像啊，人家那些大人物，超凡脫俗，一出現就神光閃耀，威亞蓋世，普照人間。”

  “泥菩薩，你來自哪裡？是人間嗎？”

  “泥菩薩，慢點走，你怎麽住在苦海源頭？這是你家？”

  “家裡不富裕啊，破破爛爛的，不是十劫殿嗎？”

  “被人打劫了十次？”

  ……

  好奇心重的我，一連串的文化，氣得泥菩薩七竅冒煙，有一個沉重悶聲的“滾”字發出，同時一指點來，腐爛氣息叢生，指尖似有泥沼地獄在閃動，異常可怕。

  我的身上，守護敕令搖曳，一道看不見的印記劃出。

  再次沒入泥菩薩額頭，鑽裂進去。

  泥菩薩同樣受到震動，歎息一聲，默默走入自己的老巢。

  “泥菩薩，我能進去看看嗎？”我問話。

  說罷，已經不請自來走進去，建築裡很光明，幽燈掛滿各處牆壁，不過沒有任何神聖感，是一種暗沉沉的“亮光”，仍是那股熟悉的陰間味道。

  “小夥子，你再胡言亂語，我要你灰飛煙滅！”泥菩薩冷冷開口。

  我，“……”

  我也想離開這鬼地方啊！離開這苦海源頭，關鍵是我不懂怎麽出去。

  你這位泥菩薩也不幫幫忙，我還能去哪？
  “泥菩薩，牆壁上的銘文？是你的大術？”我皺著眉頭觀望。

  那是一段幽綠銘文，鑿刻大牆之上，幽燈閃閃，很是清晰，可是我的注意力剛放上去，整個人好像被什麽恐怖野獸盯上，渾身發毛，大牆上的銘文居然動了，文字復活過來一般，逆亂飛出一道綠光。

  “嘭！”

  綠光在我身前爆開，好像綠色燃燒彈爆炸，我沒有受傷，卻也被掃飛數米，跌在冰冷地面，顯得狼狽不堪。

  我頭頂的小樹立功，垂落一縷縷霧絲，守護清明。

  泥菩薩站在附近，不為所動，“年輕人，不想死的話，就別對這些法，有任何貪念，法術很強大，可也很邪異。”

  我道，“一個個古老文字，不是刻上去的嗎？還會攻擊人？”

  泥菩薩幽幽道，“誰說是刻上去？”

  我道，“那是？”

  緊接著，我想到一種可能性，忍不住朝著建築牆壁觀望過去，這裡的牆壁很奇特，看著很堅固冰冷，可是卻透著一種皮膚的色澤？

  仿佛血肉搗碎後，混合著混凝泥漿，呈現出的金屬色澤。

  牆上。

  曾有神明死去。

  那些法術的銘文，不是刻上去，而是大人物死後浮出的軌跡所化。

  如此多的牆壁，究竟死了多少人？

  我倒吸著冷氣，不忍直視周圍，“泥菩薩，都是你殺的？”

  泥菩薩不生氣，“他們自己尋死！跑來我的地盤，一頭撞死的！”

  “嗚嗚嗚……”

  建築門戶外，一片猩紅的血海裡，忽然冒起大量氣泡，咕嚕咕嚕響聲中，一個大甕從水裡翻滾出來，大甕應聲而裂。

  我探頭出去，想要一看究竟。

  隻覺得一股惡臭熏得我有些暈頭轉向，一隻小胳膊搖了搖，就見一個幼小的東西，從裡邊鑽了出來。

  我捂住口鼻，定睛一看，只見這玩意如嬰兒一般大小，雙手柱地，雙腿如嬰兒一般，趴在地上，全身沒有皮膚，只有血肉，藍盈盈的眼睛往我的方向望來，我被嚇得有些亡魂皆冒，兩個字就是“新鮮”，沒錯就是“新鮮”，這玩意像是剛剝皮的出生，紅紅的肉上還掛著血珠，帶著一股熏人欲嘔的腐爛氣息，異常濃烈，和那甕裡的味道如出一轍。

  只見這小怪物咧嘴一聲就朝裡邊瘋狂衝來，似要咬人。

  我身上執法大旗一搖，怪物應聲飛了出去，那裡只剩下一灘發著惡臭的膿血。

  這是一隻鬼孩兒，六道不生，半屍半鬼。

  再一猛地轉身，卻發現鬼孩兒站在了泥菩薩身前，咿咿呀呀似乎在怒吼著什麽？
  最後。

  鬼孩兒憤怒望了我一眼，衝上高空，狠狠雜碎在一堵牆壁上。

  那裡膿血飛濺，鬼孩兒死了，血跡斑斑的牆面，逐漸顯示一些觸目驚心的文字，像是邪惡的法門，或者是旁門左道的惡術。

  “泥菩薩，他怎麽尋死啊？”我忍不住問道。

  “沒有希望，不如去死。”泥菩薩回答。

  “怎麽叫沒有希望？我覺得他很強大，他體內蘊藏一股及其恐怖的鬼力，成長起來，肯定不弱於陰仙級！”我說話。

  “鬼孩兒的前世，早已超越你所說的陰仙級，他是半步神明。”

  “後來殘軀殘魂，在這苦海源頭掙扎，沉淪於血水之中。”

  “他已經往生了七次。”

  “可每一次都失敗而歸，每一次都要從頭再來。”

  “苦海源頭最可怕的是什麽，是枷鎖，永恆永世，無法離開。”

  泥菩薩說了不少，卻不像是對我所言，而是曾經死去的強者。

  “你也被困在著苦海源頭？”我好奇問道。

  泥菩薩，按照陰酆子的說法，這該是個超級神明的大人物。

  禁忌般的存在。

  到了他這種級別，一片苦海源頭，豈能束縛？豈能給他上枷鎖？

  “年輕人，跟著幽靈隊伍，可以離開！”他在請客。

  “那隊伍太詭異，要不您老，送我一程？”我道。

  成千上萬的幽林在排隊，走向未知，鬼知道他們要去哪？

  萬一是無盡大淵呢？

  “你可以留下！”泥菩薩發話，然後身體沒入建築深處，沒了蹤跡，我聳了聳肩，自顧在這大殿般的區域走動起來。

  一一觀望周圍銘文。

  沒觀看一段赤紅、陰綠、慘黃的古老紋路，我都會受到莫名的攻擊，那是大人物死後所化，軌跡在流轉，不容褻瀆。

  不過我無所謂，有神秘小樹護著，暫時能夠承受。

  離開此地。

  身體會再次受到天地間的“氣息”侵蝕，逐漸枯化，最後化為灰燼。

  留在這算是較為安全的。

  沒有浪費時間，一一觀摩古老大人物的術，揣測他們的法，透徹他們的道，融會貫通，然後再磨礪自己身上原本的東西。

  “凶歲法？”

  出乎意料，我居然看到一段熟悉的古字，是凶太歲留下的。

  我手上的太歲刀、凶歲鏈不由自主抖動起來。

  不受控制。

  飛離身體，沒入上方的牆壁，那是一片形似血肉的白色牆面，沒有人皮，仿佛是刻在爛肉上的古老文字。

  “沒有人皮？”

  “凶太歲的皮囊，好像在，黃泉岔路口的陰城。”我猛地想起來，當時在岔路口，那座籠罩黃雨的陰城城頭上，凶太歲的皮囊鑲嵌著，唯獨沒有血肉，就是孤零零一副皮囊。

  想不到，失去的血肉居然在這！
  太歲刀與凶歲鏈沒入那片牆面，消失不見，同時間，那裡浮現一道影子，很虛幻，如光點凝聚，透著無比厚重的氣息。

  凶太歲在演化一些東西！
  “亡命太歲術？”

  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認真觀摩，銘刻於心，這是凶太歲的虛影在賜予。

  很久以後，牆面上複歸平靜。

  接下來兩天時間，我都如癡如醉磨礪著，進步神速，已經達到陰間級後期，開啟黃泉變，能有三品陰仙的道行。

  可以算是半步神明。

  一直消失無蹤的泥菩薩，再次出現，對於我的提升，他直接熟視無睹，反而直接來了句，“年輕人，你很弱！”

  那語氣，那眼神，就好像一頭真龍，俯視大地上一直螻蟻。

  讓人很不爽。

  我自信道，“給我時間，我將超越所有神明！”

  泥菩薩腐爛的臉龐，哢哢發笑，猶如那棺材板在跳動，“你已經快死了，還在這自放豪言，真是愚蠢至極！”

  我，“……”

  泥菩薩又道，“你好好看你背後！”

  扭頭。

  忽然嚇了一條，我背後不知什麽時候浮起一團灰黑色霧氣。

  霧氣流轉，化為陰魅，又化為亡靈，陰魂不散。

  灰黑色霧氣離我很近，很近，好像從我身上冒出來一般，我走到哪，它就尾隨到哪，任由我陰力爆發也無法驅散。

  我一頭霧水道，“這是？”

  泥菩薩道，“苦海源頭的力量，進入這裡的生靈，都會被它附身，一旦離開，你的身體，你的魂魄就會被侵蝕枯化，逐漸化為灰燼。”

  我啞然道，“不是吧？那外邊那些排隊的幽林呢？”

  泥菩薩道，“他們並不是真實存在，只是古老的虛影折射，是異象。”

  異象？

  我晃了晃腦袋，感覺更懵了。

  “苦海源頭的規則，一旦進入，有死無生，除非你成為這裡的奴仆，永世沉淪，否則別想出去！”泥菩薩一字字道。

  “鬼如來為什麽能離開？”我道。

  “他？”

  泥菩薩陰森一笑，泥塑的老臉顯得扭曲而又恐怖，“鬼如來足夠強大，可以暫時抗衡枯化，你呢？你夠資格？”

  我搖搖頭，有自己的自知之明。

  泥菩薩忽然抬頭，“年輕人，我可以幫你驅散這股枯化力量，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道，“什麽事？”

  泥菩薩道，“幫我承擔一些因果！”

  呃……

  勞資無言以對，你這位恐怖泥菩薩的因果，誰能承受？

  你自身的因果一出，恐怕這陰間的天，都給壓垮了！

  我這小身板，你確定我能承受？
  泥菩薩卻是道，“你可以，你的命格特殊，又是執法之軀，有神明賜福，大道天緣環繞，加上你有天大的來歷，完全能夠承受！”

  我？天大的來歷？
  我就是來自人間，秦淮地帶一個小村莊。

  哪來什麽背景？
  泥菩薩沒有明說，“你不知曉，不代表它不存在！你考慮吧！”

  我沒有多少猶豫，“成交！”

  “轟隆隆……”

  頃刻之間，整棟建築忽然爆開，無數血肉爛泥飛濺出去，破桌爛椅也破碎飛離，好像在清空“內存”的場景。

  外邊血水滔天，腥味撲面。

  整個建築化為一口大碗，漆黑如墨，泥土塑造而成一般。

  我抬頭，喃喃道，“泥菩薩，這不是你以前討生活的破碗吧？”

  泥菩薩怒視，差點如潑婦般罵街。

  隨後。

  大碗飛起，我們兩個也牽連著，衝向苦海源頭的深處。

  遙遠地帶。

  天地之間，橫貫著一個巨大的門戶。

  門戶左右，似乎盤踞著什麽古老陰間的凶魔？龐大的軀體，令人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