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平婉大約真的從糖豆身上在追尋往昔歲月，或者說因為糖豆想起了曾經。

  自從第一次糖豆被她帶過去，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高永昌帶團的紅星紡織廠原計劃到廣省考察四天，但因為需要呂平婉運來港城的新樣式家具，行程就不得不改變。

  對於白柳來說自然是好事，她帶著糖豆出來一趟，恨不得能多幾天時間帶著糖豆玩。

  可不等她的計劃實施，糖豆卻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倒也沒有找不到人那麽誇張，其實是呂平婉每天早上都要差人拉糖豆去酒店，要不是去糖豆每天堅持要見到媽媽，或者說怕她擔心，恐怕晚上都不回招待所。

  呂平婉從見到糖豆以後就一直抱有好感，但前幾天糖豆表達出自己對商業的興趣後，呂平婉不僅不覺得糖豆煩人，反而配合糖豆的節奏，甚至有寓教於樂的趨勢。

  白柳不理解。

  她承認糖豆對做生意很有興趣，在十歲的時候就能組建起一樁小本買賣，且據她所知糖豆確實賺了一點零花錢，期間顯露出驚人的天賦……但這在巨富呂平婉面前微不足道。

  呂平婉是呂家的嫡女，在封建禮教尚存的民國時期，單憑借嫡女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的少年時期幾乎與同時代女性都不同，其他女孩即使因為時代解放獲得讀書的權利，所學內容也多為女德和家務等等內容。

  呂平婉學的卻是最先進的外來知識，她與同時代被寄予厚望的男人一起學習和競爭，享受到最頂級的資源和最殘酷的掠奪。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心軟。

  白柳見識過皇家與富貴王孫家的無情，皇家無父子，富家無兄弟，從舊時代到新時代都處在時代頂端的人物，呂平婉到底想做什麽？
  她隱隱有些後悔讓糖豆與呂平婉更多接觸，在沒有摸清呂平婉對宋嘉應的具體想法前，她的那點心思不亞於火中取栗。

  是的，她故意放縱糖豆與呂平婉親近，確實不是偶然，她就是要呂平婉注意到糖豆。

  無論宋嘉應到底是呂清婉或者呂樂婉的兒子，都是呂平婉的外甥，在未知宋嘉應是否安全之前，她要按照宋嘉應和她提前的安排，為他們的日後打算。

  背靠大樹好乘涼，呂平婉和宋景雲沒有害過宋嘉應，那就更不會傷害一個小孩子。

  如果國內再發生點什麽事，她希望呂平婉念在與糖豆這點情分上，以後能幫糖豆一下。

  她的算計，恐怕呂平婉也能猜到，只是她默許了。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媽媽，我回來了！”

  糖豆歡快的聲音響起，白柳下意識看向窗外。

  喲，今天可真稀奇，天還沒有黑就回來了。

  她這麽想，就這麽問了出來。

  “呂奶奶今天有事，她和宋先生要去見幾位客人，所以讓我先回來。”糖豆默默解釋。

  白柳愣了一下，宋先生？宋景雲回來了嗎？
  她覺得有點好笑：“你為什麽叫宋先生？你該叫叔爺爺。”

  從呂家這邊論，糖豆該叫呂平婉姨奶奶，而從宋家論，糖豆該叫宋景雲叔爺爺。

  但是最初見面時糖豆叫呂平婉奶奶，後面也沒有糾正，倒也能說得過去。

  宋景雲就——

  糖豆撇撇嘴，看起來很沒有禮貌：“那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才對。我叫他叔爺爺，他說他和我爺爺不是兄弟；我叫他爺爺，他臉色陰沉，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了我。我只能稱呼他為宋爺爺，可是他依然不高興，呂奶奶說了，那我就稱宋先生吧。”
    白柳：……

  她知道宋景雲和宋景章的關系差，卻沒有想到會差到這種地步。

  宋景雲這巨富還真是有個性。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宋景雲不生氣嗎？”她有點好奇。

  糖豆搖頭，面露不解：“不生氣，只是說讓我聽呂奶奶的，他也聽呂奶奶的。媽媽，我覺得宋爺爺好奇怪，他看到我時眼神非常複雜，也不能說討厭，我能看出喜歡和討厭，但他總是對我凶巴巴，卻沒有惡意。”

  別說糖豆覺得奇怪，白柳聽過後都沒有想到宋景雲如此舉動。

  不是討厭，也不是喜歡，但即使是一聲稱呼都要看呂平婉的意思，偏偏呂平婉對宋嘉應和糖豆稱不上差，到底是哪裡出現問題。

  難道說宋景雲與宋景章的關系差，主要因為滬城宋家與呂平婉的矛盾太深？

  這些事情，不是當事人根本猜不到，也不好亂說。

  “宋先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前幾天糖豆回來時已經不早，她沒有具體問。

  現在看來糖豆嘴巴也夠嚴實，或者說她已經有獨立處理一些事情的能力。

  看著小豆丁慢慢變大，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前天下午我見到宋爺爺，最近呂奶奶好像不忙，總之一直帶著我給我講好多東西，而宋爺爺回來後也寸步不離呂奶奶……”

  所以很難說宋景雲是否願意見到糖豆，只是沾了呂平婉的光。

  到頭來，呂平婉確實對糖豆愛護有加。

  白柳覺得是自己狹隘了，或者說這把她賭對了。

  她摸了摸糖豆的腦袋：“有委屈就和媽媽說，我們不至於對人卑躬屈膝，也不要太煩呂奶奶。”

  以呂平婉和宋景雲的地位，日理萬機，幫她照顧糖豆實在有點逾矩。

  糖豆乖乖地點頭，眼神中露出狡黠：“呂奶奶還誇我聰明呢，但是自從宋爺爺回來後，有時呂奶奶不像回答我的問題，總是推到宋爺爺身上。宋爺爺凶巴巴地說我好笨，但解釋得很清楚。”

  “只是他們的觀點不同，有時會有點爭論。”

  原來強強聯合的婚姻竟然是這副模樣，會因為彼此的論點不合而爭吵。

  尋常夫妻吵架多是因為家庭瑣事，茶米油鹽醬醋茶以及家用足以消磨彼此的感情，宋景雲和呂平婉不會受此影響，他們的爭論點更高端。

  白柳忽然對宋景雲有點好奇，商賈巨富在外叱吒風雲，面對小輩又不講道理，卻對妻子很好……真是奇葩。

  可宋景雲不喜宋家，她就不去礙眼了。

  糖豆像是想起什麽，突然道：“媽媽，呂奶奶讓你明天和我一起過去。”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