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

  白柳和宋嘉應清晰聽到這兩個字，也深深記在心裡。

  何勝男碰上他們只是偶然，而無意間透露出的消息也並未提前準備，說明她說得是實話。

  現在是一九七七年，明年就是一九七八年，難道短短的一年間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柳和宋嘉應面面相覷，他們眼神從懷疑到震驚，最後卻是驚喜。

  何勝男習慣把自己早於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到處宣揚，她既然敢說一年後有“正正經經的大學生”，那一年後就一定有。

  莫非要恢復高考？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白柳和宋嘉應雙雙從彼此眼裡看到驚喜。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也只有恢復高考，何勝男才忍氣吞聲繼續上高中，因為她能比其他考生更早複習。

  至於何勝男為何迫不及待要爭取工農兵學員名額，大約恢復高考後並不是很好考，但有機會，不然她不敢如此篤定。

  想通這些環節，白柳哪裡顧得上因為何勝男的話生氣，巴不得她多說點。

  可惜何勝男不再說了，他們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慢慢將得到的零星相關消息拚湊。

  至於周志勇，那小子最近忙著跟蹤繼父，再說他比何勝男嘴巴嚴，很少露出破綻。

  “沒事，我們只要聽見風聲，就足以判斷會不會下雨。”宋嘉應更是將最近發生的事聯系在一起，喃喃自語，“我就說呂家老房子早就……返還財產嗎？”

  白柳略感驚訝，隨即想起近日看到的報紙。

  原來變化的萌芽已經初現端倪，只是他們沒有、也不敢往更大的方面想。

  “那我更要去京城了。”她眼神中滿是興奮，“首都消息流通最快，其他地方再也沒有這樣的好處。”

  如果真要恢復高考，代表很多方面都將出現松動，到時他們整個社會氛圍都會不同。

  她目前所求不大，只是希望可以一家團聚。

  至於以後——

  “你確定要去上工農兵大學嗎？”宋嘉應有些猶豫，“坦白說工農兵學員與之前的大學生有差別，恢復高考後，正常進入大學的大學生會看不起工農兵學員，你——”

  他擔心白柳到時會有心理落差。

  白柳卻毫不在意：“我只是想體驗從未有過的生活，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再說了，京大的工農兵學員也定然比高中生強吧，這些年工農兵學院不少，會有個統一的說法。”

  她不太在意這些事，更何況深究起來，恢復高考意味著國家缺少人才，工農兵學員至少是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培養出來的，不會輕易舍棄。

  不急，天塌下來都有個子高的人頂著。

  宋嘉應看她的心態極其穩定，也就不再擔心。

  “那你準備開學後的東西吧，高高興興去上學，我還在。”宋嘉應很樂觀地想，最慘的情況還有他兜底。

  目前局勢與他剛剛回來時發生迥然不同的變化，原本還想著離開……真是世事難料。

  “你在家也好，如果我在京城聽到消息，會隨時聯系你。”白柳想了想，家裡侄子侄女們大多還在讀書，“你幫我勸說一下孩子們繼續好好念書，成為大學生是一條頂頂好的出路。”

  她轉念一想，人各有志，她也不能什麽都管。

  “你看著辦吧，如果他們實在不願意就算了。”

  因材施教也很重要，有些人確實不適合讀書，就好像有些人願意種地，比如她二哥，她三哥就一門心思當工人。

  她和宋嘉應打著為大家好的旗號強迫孩子們學習，說不好適得其反。
    宋嘉應一一應下，他明白白柳第一次出遠門，對家裡的很多事都不放心。

  人人都說白柳從來不愛操心，其實生活處處都要人操心，不過是多少的問題。

  白柳喜歡抓大處，卻將很多人和很多事放在心裡。

  臨別在即，白柳偶爾有些急躁，時不時就要在下班時拉著糖豆和宋嘉應囑咐。

  糖豆和宋嘉應也很配合，他們心裡同樣不舍。

  雖然宋嘉應一再囑咐白柳，等放假就回來，不用心疼路費，畢竟他們都是有工資的人，更何況家裡還有積蓄。

  白柳也不是心疼錢的人，但她放假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數。

  這一別，他們下次見面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一家人惺惺相惜，格外珍惜相處的時間。

  白柳安排和交代好所有工作，家裡的事情也安頓好，終究到了出發的日子。

  她不要哥哥嫂嫂們來送，但黃鳳來非要來，最後是糖豆和宋嘉應以及黃鳳來送她到火車站。

  白柳從窗口伸出頭與他們揮手。

  “柳兒，要不別去了。”黃鳳來憋了好些日子，每次提起話頭又自己壓下去，可到了今天，還是忍不住想再勸。

  她想不通，小閨女有工作有家庭，何必非要去千裡之外上學，一走就是三年。

  盡管白柳和“呂非”都和她說不用擔心，但兒行千裡母擔憂，更何況，她都這麽大年紀了，總怕……

  “媽，我放暑假會回來，過幾個月我們就見面了。”白柳安慰道，“以前我上高中的時候，經常半個月才回家，你就當我也在上高中。”

  “那哪兒能一樣啊，你現在可是去京城。”黃鳳來嗔怪道。

  她跟著點頭：“是，我先去上學熟悉一下，以後也帶媽去京城，到時候好跟你介紹大街小巷……”

  女兒總是最體貼，幾句話就哄得黃鳳來眉頭舒展，當然也知道實在勸不動了。

  “我媽和糖豆都交給你照顧了。”縱然說了無數遍，白柳還是再次對宋嘉應叮囑。

  宋嘉應了然：“我辦事你放心，我會經常帶糖豆回向陽大隊……你在外面也照顧好自己，不用省錢，我們家沒有那麽緊張。”

  黃鳳來看女婿這麽說很滿意，不過想到自家閨女的性格：“也不準亂花錢，聽到沒？”

  白柳瞪眼，直呼冤枉：“我啥時候亂花錢？”

  她已經省著花了，再說掙錢不就是為了花。

  “嗚嗚~”

  黃鳳來擺擺手：“行了行了，火車要走了，你坐好。”

  “媽媽，”糖豆要宋嘉應抱起自己，“你要想我哦，等你回來我一定會長高的！”

  “好~”

  火車嗚嗚開動，駛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