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小孩子童言無忌，不會說話。”白柳迅速化解尷尬的氣氛。

  老太太穿著藍色對襟上衣，看起來乾淨且樸素，但全身衣服搭配得當，色彩不明亮卻恰好呼應個人氣質。

  這不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太，至少沒有看上去那麽普通。

  放在古代，至少是個當家的老太太。

  糖豆孩子說話一般不會有人計較，可被有心人聽到，很容易過度解讀。

  老太太的視線緩緩從宋嘉應臉上轉過，仿佛剛才的驚訝只是旁人眼花，可糖豆離得近，明顯感覺到老奶奶瞬間捏緊和放開的右手。

  真是奇怪。

  “沒事，小孩子說得也是實話。”老太太笑容裡帶著懷念，“我當年來京城時就覺得京城無趣，一晃二十多年過去——”

  “老奶奶喜歡上京城了嗎？”糖豆等著轉折。

  按照一般說話和敘事，接下來的一句話會說京城的優點。

  她來京城的時間很短，但發現京城人總有一種自豪感，大約八百多年的都城足以讓人與有榮焉。

  可老太太搖搖頭，露出嫌棄的表情：“不，我至今都不大喜歡這裡。”她歎息一聲，“可是我年紀大了，也老了，走不動也走不了，只能留在這裡。”

  “但凡再年輕個三十歲，我絕不會如此……”

  老太太說完後，臉上滿是悵然。

  白柳聽著老太太所說的兩個關於數字的詞，臉上不經意出現一抹微笑。

  二十多年前搬到京城，但再年輕三十年才會有另一個不同的選擇……顯而易見，哪怕不甘心和後悔，卻不會做出除此之外的第二個選擇。

  京城對人的誘惑，又豈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

  糖豆年紀還小，想不到那麽多，只是好奇地問老奶奶：“那老奶奶童年在哪裡度過，很好玩吧？”

  老太太微怔，旋即笑著點頭：“是啊，我在姑蘇長大，那裡是我……”

  “姥姥，姥姥你在哪裡？”容新月找到姥姥後，才顧得上看其他人，這一看——

  “白柳？你怎麽在這裡？”

  老太太詫異：“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這是我的同學，我們不僅一個宿舍還是同一個專業……”容新月在姥姥面前，也顯得異常活潑。

  白柳這才知道老太太姓鄭，照理來說她不叫一聲姥姥也該叫一聲鄭奶奶，而糖豆更是應該稱呼鄭老太太為太奶奶。

  老人家大約生活優渥也鮮少殫精竭慮，年愈九旬卻依然精神頭很好，但家人總是不免擔心。

  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容新月禮貌性邀請白柳進去做客，而她此時才將目光落在宋嘉應和糖豆身上。

  原來白柳的丈夫和女兒會來京城看她。

  “呂非”與容新月想象中完全不同，或者說在葉曉琳總是有意無意的閑話中，她還是受到了影響，盲目認為白柳的丈夫“見不得人”，至少不夠出色。

  不過葉曉琳的思路可謂大錯特錯，大概受自家亂七八糟的事影響，她固執地認為白柳一定是重男輕女思想，說得好聽是丈夫在家帶孩子，實際卻是大女兒照顧家裡。

  白柳提到過女兒十歲，她不提其他孩子，但無法控制有人認為她還有好多孩子。

  畢竟如今家家戶戶少說都是三四個孩子，沒有兒子怎麽能輕易以結婚身份來上學，除非新婚。

  容新月隱隱想白柳恐怕要擺脫丈夫和孩子才會來此，只是如今一看，發現自己想得也不對。
    “呂非”沉默不語，不代表是泛泛之輩，有些人單從氣質就能看出不同。

  而糖豆，看上去也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自信和充滿活力。

  容新月出身大戶人家，看人的眼光自小被長輩耳提面命，她不會胡亂定論。

  白柳內心微微動搖，隨即搖頭：“不好打擾老人，我們只是隨便走走。”

  她並非沒看到鄭老太太看到宋嘉應時的遲疑，當然也察覺到容新月此時的打量。

  不好說鄭老太太是否想起了宋嘉應的長輩，但為了避免引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還是小心為上。

  容新月聞言也出現了猶豫，姥姥喜靜，一向不喜歡吵鬧，即使她多年的朋友葉曉琳到來，有時姥姥都會不喜歡……白柳更是陌生人。

  “那我改天請你們——”

  “怎麽會打擾呢？”鄭老太太率先提出否決，“我喜歡糖豆這孩子，不歡迎你們也要歡迎我的小朋友。”

  “走嗎，去你的老朋友家做客嗎？”鄭老太太笑眯眯問糖豆。

  糖豆看向父母，白柳和宋嘉應並無任何示意。

  他們不太拘束孩子，更何況他們如今也不知道該好奇鄭老太太的想法，還是該盡快杜絕麻煩……那就交給糖豆決定吧。

  白柳和宋嘉應此時將“一家之主”的權利交給糖豆。

  糖豆：……

  不靠譜爸爸媽媽，生活不易，糖豆歎氣。

  “糖豆？”鄭老太太還是笑眯眯地催促。

  糖豆頓時下決定：“太奶奶，我當然榮幸去做客，只是我後面要和爸爸媽媽去其他地方，能不能隻坐一小會兒？”

  她的回答非常得體，甚至為稍後留下余地。

  鄭老太太臉上揚起笑容，順勢拉著糖豆的手向自家走去。

  徒留身後無可奈何的三人。

  容新月差點追上去，想了想只能她來善後，和白柳夫妻解釋：“我姥姥年紀大了，有時總是孩子氣……”

  “我們很榮幸的，而且上門做客沒有準備禮物，是我們失禮。”白柳反而好奇鄭老太太為什麽對糖豆如此和善。

  她和宋嘉應覺得自己女兒是寶貝，那因為他們是糖豆的父母。

  自家看自家的孩子可愛，外人卻未必。

  以鄭老太太的修養和出身，十有八九早已子孫滿堂，甚至重孫都上趕著出現在眼前，現在卻對糖豆這麽喜愛？

  不是她想法太多，實在超出常理。

  容新月也覺得很反常，她沒有與姥姥提到過白柳，而姥姥也沒有對白柳另眼相看，進而愛屋及烏……那糖豆有什麽魅力嗎？

  她承認糖豆長得很可愛、很聰明也很會說話，但她那些外甥侄子侄女們個個絞盡腦汁討好老太太，老太太從來都是四平八穩。

  這麽想著，白柳和容新月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向另一人。

  與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