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親家？
  黃鳳來目瞪口呆，直到她的手與呂平婉的手握在一起時，柔軟的觸感才讓她如夢初醒。

  她已經是鄉下頂頂有福的老太太，從早幾年開始就不再下田種地，只是偶爾收拾一下菜園子，喂喂雞……可與呂平婉比起來，她的手太粗糙了。

  黃鳳來下意識想抽回自己的手：“我的手不乾淨——”

  呂平婉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當即道：“今天我們沒有打招呼就上門拜訪，實在是失禮。以前他們多虧你們照顧，謝謝你們。”

  呂平婉說著，直接上前一步摟住黃鳳來，緊握的手不僅沒有放開，甚至有微微顫抖。

  黃鳳來不知道為什麽呂平婉這麽激動，她不敢掙開，也……不好意思，於是看向白柳，向自己的女兒求助。

  同樣不解的還有跟在黃鳳來身後的白樹白楊和黃美玲，他們看看呂平婉又看看白柳，這是啥情況？

  白柳隻覺得焦頭爛額，今天截止到現在發生的事已經超出想象。

  前一秒剛剛知道呂平婉和宋景雲是宋嘉應的親生父母，後一秒意識到自己將有公公婆婆的時候，隨之而來的便是如何協調其中關系。

  她認為以呂平婉素來的風格，可能不會與她的家人有過多交集，她甚至擔心呂平婉有些排斥她的家人。

  怎麽說呢，成長環境和生活環境都不同，見識和認知不一樣，無所謂對錯，只是大家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都不同，沒必要強行搞大團圓。

  但呂平婉卻顯現出超乎尋常的和善，讓人摸不著頭腦。

  “媽，大哥大嫂三哥，這是宋嘉應的母親，親生母親。”白柳又轉過頭向呂平婉介紹幾人，臨了道，“我家裡人多，今天是禮拜天幾乎所有孩子都在家。”

  這意思是，等會兒可能來很多人，您別激動。

  “親媽？”黃鳳來重複一遍，總覺得這個說法很奇怪。

  白柳之前並沒有和她解釋過宋嘉應的身世，只是說宋嘉應和父母兄弟不親，幾乎斷絕關系。

  看呂平婉熱情的模樣，不像是關系一般啊。

  黃鳳來的不解幾乎寫在臉上，白柳猶豫一下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呂平婉卻更快一步開口：“是，當年我被換了孩子，後來離開大陸多年，直到這幾天才通過血緣檢測知道真相。”

  她說著有些難以啟齒，自己的孩子被弄丟卻沒有察覺，甚至因為陳年的恩怨故意回避這個話題，差點，差點就永遠錯過。

  黃鳳來都聽呆了，抱錯孩子？啊不，是被偷換孩子，然後分別多年，還能找回來？
  宋嘉應都快四十歲的人了，才知道自己親生爹媽是誰。

  “當年的事情有點複雜，現在大家剛知道，都很意外。”白柳想想在屋裡沒出來的宋嘉應和宋景雲，對糖豆示意，“你去看看爸爸和爺爺。”

  真怕他們父子冷場。

  這邊宋嘉應和宋景雲並沒有想象中的沉默，兩人在呂平婉出去後互相看對方，宋嘉應忽然問宋景雲要不要跟出去。

  宋景雲稍稍遲疑後搖頭：“她，你媽這些年心裡苦，如今苦盡甘來，她會有很多不真實感，她想感謝很多人，也想了解你的生活。”

  每一個母親大約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或許對呂平婉還有一些失而復得的感情。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兒子死了，多年來沒有孩子一方面是因為身體和工作原因，但更重要是內心拒絕再有孩子。
    她想贖罪，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這種苦，不是為人父母者可能都無法理解。

  但宋嘉應能，在很多漫長的夜晚和只有一個人的日子，他也會想起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在糖豆的成長過程中，他同樣錯過了很多，甚至將這些責任交給了白柳承擔。

  宋嘉應臉上的表情漸漸釋然，他嘗試接受他的親生父母，也是因為他同樣是一位父親。

  而且真正的罪人不是呂平婉和宋景雲——

  “我已經快四十歲了，坦白說我恐怕很難與你們產生太多感情，我會嘗試調整自己的身份，但是，”宋嘉應加重語氣，“我要搞清楚自己的來處，我希望你們能查明白當年的起因經過。”

  結果重要也不重要，他同樣在意過程。

  宋景雲不可避免想到自己的過錯，如果不是他意識不清的時候與呂樂婉發生關系……也許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對不起，是我——”

  “真的是你的錯嗎？”宋嘉應打斷宋景雲的道歉，“也許這是你們都不願意談及的往事，但我想說呂樂婉代替呂清婉的身份後，在我之後很快又生了一個兒子，她和宋景章的關系不是強行撮合，也許早就有瓜葛。”

  “你好好查查吧，這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圈套。”

  宋嘉應對宋景雲和呂平婉其實並無多少感情，畢竟大家相處的時間太短，但來自血緣深處的共鳴卻不是假，他不免對他們多了一點期待。

  他希望宋景雲和呂平婉夫妻能白頭偕老，也希望他們越來越好，而不是到老心裡依然有一根刺。

  宋景雲幾乎沒有遲鈍就點頭答應：“我確實不願提及這個話題，看來是我想錯了，我會重新調查。包括當年是誰換了你，我都會重新查，另外，”他刻意壓低聲音，“我懷疑當年換到我們手裡的孩子不是呂樂婉的孩子，我甚至懷疑當年呂樂婉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一旦過去的歲月像影片似的在眼前一幕幕劃過，很多事情作為旁觀者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宋嘉應心想還不算無可救藥，也是，能在亂世當初闖出一片事業的人，怎麽可能是良善的人。

  兩人說話一幕剛好落在與黃鳳來一起進來的呂平婉眼裡，她驚訝又欣慰，握著黃鳳來的手又緊了幾分。

  黃鳳來內心歎息，面上卻笑道：“你看女婿會理解你們的，別愁了，先吃飯，走，叫上親家一起。”

  她也愁啊，人家一看就和她不是一樣的人，以後該怎相處？

  這麽想著，白柳立即感受到一道幽怨的視線看向自己，她甚至能感受到接下來家人們的壓力。

  沒關系，大家是一樣的。

  笑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