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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852章 不必有我
  第1852章 不必有我
  兩位偉大存在的論道,難不成真被薑望打斷了?

  靈熙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

  薑望自己亦是茫然的。

  因為他寄予厚望的知聞鍾,未能響應羽禎的舊途,甚至根本沒能觸及羽禎的靈性。而他盡人事的道途一劍,卻攪得漫天飛雪,令天穹寒徹。

  難道我的劍竟真能攪動時光長河,破壞超脫者的布局?

  雖然他的劍鋒並未獲得實感。

  但那個代表了羽禎的身影,也的確是消失了。

  而那個頂冠垂旒的威儀身影,獨自踏出時光長河,踏回高穹。

  就在這踏回高穹的過程裡,他和他身後的映照於天穹的時光長河,都在粼粼波光中散去了。

  隻留下一道悵惘的聲音:“無上尊神,非他所求。”

  而後是歎息——

  “羽禎不願。”

  就連這聲歎息,也漸行漸遠,漸而不聞。

  不願?!
  元熹大帝延續了數萬年的布局,才求得這樣一個可能,讓羽禎大祖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重回超脫,重證偉大,再續傳奇。

  而即便是如此……

  羽禎也不願?
  在場這麽多各具身份、各有所圖的存在,沒有誰是羽禎,所以也沒有誰能夠理解羽禎的決定。

  但羽禎大祖的靈性,和元熹大帝的殘念,的確是都已經消失。如他們那般的偉大存在,順心而行即是大道天理,也的確不需要誰的理解。

  可萬神海怎麽辦?
  這尊神王身怎麽辦?
  封神台長達數萬年的布局和付出,該如何收場?難道都是一場空?

  玄南公不惜在神霄世界和摩雲城分別與虎太歲正面碰撞。

  又以主念操縱赤火神像,第一個躍身入鼎,燃起法壇神火。且分念諸神布陣,齊誦《大妖乾法神照書》,共鑄至尊至貴神王身。

  可以說已經傾心盡力,只等羽禎大祖靈性歸來,而能成就無上偉業。自己也或可旁窺無上道途。

  現在神王身還未雕琢完成,羽禎大祖……不來了?

  萬神海洶湧數萬年一無所得,元熹大帝也未留下別的安排!

  爾替朕命,爾替朕命!
  旁者看不懂這鼎身四字,執掌封神台、熟知許多歷史機密的玄南公,卻是非常明白這刻字的意思。

  當年元熹大帝傷重,欲退位讓賢於羽禎大祖。

  羽禎大祖說,於今日之妖族,羽禎成帝,遠不如元熹長壽。故以壽元相替。

  想來元熹大帝亦是心中懷疚,才以封神台布局,使其回歸。

  甚至於這座天妖法壇,也是元熹大帝在其完成使命後親手毀壞,說是免於人族警覺。而在鼎身刻下這“爾替朕命”四字,要同羽禎大祖在若乾年後來個兩不相欠。

  可是我的元熹大帝,您雖雄才大略,睥睨諸天,但此等大事,您不能先問問羽禎大祖的意見嗎?
  事到臨頭,才知其不願。

  早知如此,倒不如就賣虎太歲一個面子,偏偏讓其黃粱夢碎!

  此時此刻,薑望搖鍾求路未得。而騰於半空,幾與那尊神王身相對。其上是已經散去的時光長河,其下是諸神仰望。

  那一尊尊形貌各異的神像,以各種各樣的目光瞧過來。

  如此場景,著實……有些尷尬。

  玄南公能夠掌控萬千神像與掌控蛛弦的虎太歲爭殺,他在這神霄世界裡的戰力,定然也是在真妖之上的。

  不過薑望縱劍穿來的彼刻,萬神都在供奉神王身,他居中主持,尤其分心不得。

  現在倒是可以分心了,但這煉製到緊要關頭的神王身,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於是這天妖法壇上的氣氛,便很有些詭異。

  ……

  被斬斷了心口薔薇妖征的鹿七郎,在認真處理傷勢、恢復了個約莫六七成戰力後,才提劍回返神山。

  但這一趟回來,整個世界好像都不一樣了,令他著實有些看不懂。

  那一身是血的,好像是薑望。

  怎的還未被擒下,還跑回了天妖法壇?

  難道是被犬應陽捉來,正吊在那裡接受折磨?
  但折磨也沒有不解除武裝的道理,甚至不老玉珠和知聞鍾都沒卸下來……

  他看了犬應陽一眼,正要說些什麽,忽而心中一動,靈覺驟生,驀地轉頭向夜菩薩和靈熙華所處的山道看去。

  人亦彈身而起!

  ……

  位於山台之上,往更高處攀登的山道上,柴阿四正為薑望那一劍的光耀而動容,忽然心中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

  又疼痛,又溫暖。

  那種感覺,好像是回到了自小長大的那座破舊小院裡,看到爺爺靠在躺椅上,沐浴在陽光中,閉著眼睛,皺紋深深,講那些久遠的不著邊際的事情。

  他也不知為什麽,一時淚流滿面,情不自禁地就往山下跑,飛跨過山台,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崖壁石刻。

  ……

  且說麂性空以信蟲一隻,抓取神霄世界之夜,成就夜菩薩,能夠發揮的力量,也是夠得著真妖層次的。

  但區區一隻信蟲,負載有限。

  他也要省著出力,在虎太歲肆虐時忍耐,在熊三思痛苦時等待,在為靈熙華烙印蓮花、化靈族為魔羅迦那後,才放松下來。

  至少還有三次出手的機會,為自己在神霄世界裡再布置點什麽。

  對山壁花狀石刻變化的捕捉,是來自天妖的眼界。

  而於時光長河上的未知對話,他不去過多揣測。

  摘虎太歲的果子,令鬼神八部得以完整,黑蓮寺已經在神霄世界裡贏得足夠的好處。至於最早的目標知聞鍾……

  雖不知薑望是怎麽擺脫犬應陽的追殺衝過來,又為何會莫名其妙對著時光長河放空劍……但眼下不正當其時?
  操縱諸神的玄南公,此時的態度非常重要。當然,自己代表黑蓮寺在這裡,古難山卻已徹底出局,優勢還是很明顯。

  此外……犬應陽雖然有放跑神臨的醜陋戰績,畢竟是個真妖,在自己出手機會只有三次的情況下,也需要警惕。

  正在思量著局勢,崖壁上的花狀石刻印記,在這一刻蓄滿了微光。

  囿於信蟲力量的局限,無法支撐天妖目力,夜菩薩竟在此時才驚覺,這些淺淺淡淡的散落微光,與已經身死的那個蛛家女娃有關!

  或者更準確的說,與那個蛛家女娃的絕巔神通有關。

  蘭因絮果!

  那是蛛弦意圖搜集,但未來得及搜集的神通留痕。

  淺淡微光溢滿了花狀印記,於是石刻開花。

  在那崖壁之上,竟然生出一朵三苞並蒂、分為黃紅白三色的花!

  ……

  ……

  在石刻開花之前。
    感受到神香花海鹿少主投來的那疑惑一眼,犬應陽著實羞躁得慌,對著薑望大喝一聲:“趕你回來認罪伏法,你竟還敢放肆!人不知死,故能膽大包天耶!?”

  身如大鵬展翅,直撲山台。

  語言的藝術一至於斯!
  動作更比聲音快。

  薑望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廝是想要滅口堵嘴。

  但他薑望是誰?

  說他膽大包天並沒有錯。

  要不然也不會敢對羽禎和元熹出劍。

  都他娘的要被你們這些妖族弄死了,怎麽還可能對你們唯唯諾諾?!
  涉及生死,妖王殺得,真妖拚得,任你妖皇大祖,能拉一個是一個,能斬一根毫毛,也是一根毫毛。

  他在知聞鍾尋路落空的第一時間,茫然的感覺還未散去,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折步擰身,長相思直接捅進了不遠處的神王身!
  那以金漆木偶為體,以神力金液為衣的神王身,竟然發出一道痛苦的嘶聲,體表炸開一道一道的光之裂口,神力瘋狂傾瀉。

  玄南公辛辛苦苦構築的神軀平衡,瞬間被打破!

  這是有機會承載無上尊神位格的神王身,其身具體的構築細節,須得曾經超脫的羽禎大祖來把握。單憑他玄南公,是造不出尊神之軀的。他的努力,更多是延續元熹大帝的布局,將萬神海數萬年的積累凝聚起來,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等待羽禎大祖降臨——恰是如此,隨時有崩潰的可能,所以片刻分心不得。

  萬難想象,未等到羽禎大祖靈性歸來統合此軀,也未來得及自太古皇城封神台選擇神位過來臨時敕封,倒是先吃了薑望一劍。

  一時之間,封神台上諸神嗔目怒視,但囿於陣法,難以出手。或者說,玄南公終究舍不得數萬年布局而成的神王身就此報廢。只是一方面分念坐鎮神王身,極力彌補神軀罅隙。一方面匯聚諸神神意,把握如瀑神力,瞬間聚成了一尊金光璀璨的護法神將!

  雖只是毛神之像,雖是隨手凝聚,雖不能全心為戰,但駕馭此軀對付一個神臨修士,想來還是不成問題。

  護法神將手持一杆金瓜錘,在凝聚的瞬間就已經轟到了薑望的胸膛上,擊破護體天府光、玄天琉璃功、擊塌了胸骨。

  大齊金瓜武士受金瓜錘。

  五髒六腑全被壓碎了,前胸骨貼著後脊梁!
  天妖和神臨對戰鬥的理解完全不在一個層次,根本沒有反應的余地。

  但在不老玉珠的支持下,倒飛中的薑望傷勢瞬間愈合,甚至發出滾滾雷音:“照雲峰犬大真妖!你手上的功夫要是有嘴上這麽厲害,我薑某人也飛不到這裡來!”

  他一邊揭犬應陽的老底,一邊折身撲向犬應陽:“可敢與我單挑!”

  犬應陽的力量他好歹已經熟悉,衍道的層次無從捉摸。別說還臨時聚成了一尊護法神將,哪怕只是一個草人拿著一縷飄絮,他也不敢靠近!

  玄南公操縱的護法神將若未出手,那一下犬應陽也要殺到,一時不察竟還給了薑望發聲機會,犬應陽自覺老臉無光,新仇舊恨湧上來,紅眼道:“誰也不要插手,吾三招之內必殺此獠!”

  也不知是真個氣昏了頭,還是覬覦知聞鍾、不老泉,竟敢指揮玄南公、夜菩薩。

  但疾飛中的薑望一看還能講條件,立即又喝道:“妖族是否無青壯?怎的都是老弱來當!可敢讓你們的天榜新王鹿七郎與我單挑!”

  此時的鹿七郎已經飛向山道岩壁,如若未聞。

  犬應陽更是不可能再理會,一把遙抓起萬神海中的神輝,往前一推,光箭似雨傾盆!此時不必再考慮什麽洞神霄世界之真,他的元神亦出竅,攜磅礴之勢,直接殺進薑望的元神海裡。

  掌碎朝天闕,手撕六欲菩薩,一腳將道脈騰龍踩到地上,隨手一推,蘊神殿大開其門!

  這古老肅穆的大殿,在真妖元神之前全無威嚴。

  他堂而皇之地走進去,探手就去拿薑望的靈識之身。

  此時此刻,天妖法壇被萬神海諸神佔據,更有玄南公居中掌控。身在山台,真妖犬應陽甚至夜菩薩都在場,而搖鍾未得羽禎之舊途。

  就理性的判斷來說,薑望實在已是沒有什麽反抗的必要。

  確實是無望的……

  所有的嘗試都失敗了,所有的道路,要麽被斬斷,要麽證明不可行。

  但還是再試一試,再走一走。

  鬥不過犬應陽,再斬他一滴血也罷。

  回不了家,往家的方向靠近一步也好!
  就在這風馳電掣之間,神魂的世界裡已經一敗再敗,神魂之外的戰鬥,薑望與犬應陽相會於萬神海。

  這本該是一場一觸即分的戰鬥。

  如犬應陽所說,在他全力出手的情況下,三招之內必殺之。真妖對神臨的戰鬥,理當如此。

  可在這個時候,那諸神皆赴天妖法壇、又被犬應陽抓走神輝所以顯得暗沉的萬神海,忽而躍出了點點繁星也似的金芒。

  那如旭日初升的金色,讓犬應陽瞬間聯想到了熊三思,想起了那此時此世第一槍!
  熊三思已死!熊三思已死,世上已無饒秉章。

  他的靈身已崩解於萬神海中,他也是真正地死去了,死得徹底……但他的槍意未絕!

  在沉默的、堅忍的最後時候,他散身於萬神海,留下了最後一槍。

  最後一次藏“我”於“無”中。

  先死而後藏,故能瞞過洞察的眼睛。

  因為他是真正的死去了,除非在他死後再去深究萬神海。

  他不知對手會是誰。

  或許蛛弦,或許犬應陽,或許夜菩薩,總之是一個妖族。

  他以為薑望已死,故也並不期待讓誰捎一條口信。

  只是槍乃百兵之膽。

  師父說用槍者有進無退,有去無回。

  只是他乃大齊軍神薑夢熊之弟子,九卒軍略第一陳澤青之師弟,臨淄第一刀客計昭南之師兄……大齊天驕,天覆正將。

  他來世間一趟,總要留下點什麽。

  不為人族留下點什麽,就給妖族留下點什麽。

  此刻神海竟如星海。

  就在犬應陽看到那些金芒的同時,旭日已然東升,縱來一杆金槍!
  粉碎一切,光耀所有。

  瞬間穿腹!

  那此時此世第一槍,也是此時此世最後一槍。

  仿佛命中注定,有此輪回。

  這最先將犬應陽擊退的一槍,也最先將他洞穿!
  此槍——

  無意無念無心無想。

  無我……故能無敵。

  無我之道,此為真傳!
  認得此槍者,不在此世間……

  無妨。

  他日你若來妖界。

  世上已無我……

  不必有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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