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代價是肉身

  陳默看著地上的碎片，一時說不出話來，感覺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光，有人把這最後的希望都掐滅了！

  他嘴唇發抖，聲音搖搖晃晃。“你在做什麽！”

  “你又在做什麽！”越欣欣怒吼一聲。

  “你要拿出肉身去交換？！你知不知道這是在拿性命開玩笑？你以為沒有肉身可以做鬼修？你以為自己有的是退路？那你大錯特錯了！”

  “曲小幽的前車之鑒你沒看到嗎？她被這泥菩薩一步步引誘，差點迷失心智，被完全吞噬，而她剛開始第一次許願的時候，不也是抱著你這樣的心理嗎？賭徒是沒有最後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次！”

  “你也是一樣！找到靈兒之後呢？你是不是打算補償她？或者營救她？或者復活她？人的欲望永遠不會窮盡，而你的性命只有一條！”

  陳默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他勉力強撐著自己，硬著頭皮回答：“那又怎麽樣！這是我的事，我願意！”

  越欣欣氣得咬牙切齒，是啊，她今天純粹是多管閑事，到現在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要衝進來阻止。

  只是心底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回響，讓她無法袖手旁觀。

  那聲音也許是對陳默悉心教導的感激，也許是對曲小幽切身教訓的惋惜，也許還夾雜著別的因素，比如只是單純地想要拉住陳默，不讓他滑向深淵。

  “我就是要管！我今天管定了！”她狠狠瞪著陳默，毫不退讓，看樣子哪怕是世界末日都不會躲避。

  陳默感到一陣氣苦，為什麽，我想要做點事這麽難？這麽多年都沒有希望，今天才出現一絲苗頭，卻被人無情打破？
  他心底漸漸生出一股怒火，讓他忘記面前的人是誰，突然手掌一翻，一道金光乍現，雙刃重劍自掌心凝聚，驟然劃出一道弧光，朝越欣欣揮去！

  越欣欣早有防備，單手格擋，隻輕輕一捏，將雙刃重劍奪下，順手一推，把陳默推得趔趄幾步，撞上置物架。

  “你看看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

  陳默靠在置物架上，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打濕前襟。

  將重劍具現，已經達到他的極限了，至於揮出的那一下，基本上就是個架子而已，毫無威力可言。

  內耗過大，怒火攻心，加上五內鬱結，他實在支撐不下去，眼前一黑，身體緩緩滑落。

  越欣欣連忙跨上一步接住他，抱住的那一瞬間，覺得手裡的人輕得毫無分量。

  她扶住陳默倚靠置物架坐在地上，取出銅鏡，伸手進入摸到圓形石缽裡的蓮子。

  自從地下陵墓回來後，這顆蓮子成為越欣欣的掌上明珠，晝夜不間斷地運用體內靈力滋養它，對它呵護備至。

  而蓮子也不負所望，細嫩的新芽迅速伸長延伸，在將要鑽出水面的時候，“啵”一聲輕響，綻開一瓣極其窄小的嫩葉，雖然還不如小指甲蓋那麽大，卻散發出瑩瑩靈氣。

  此刻，越欣欣毫不猶豫地從嫩芽上揪下那一瓣嫩葉，喂進陳默嘴裡。

  嫩葉入口即化，成為青碧色嫋嫋雲霧，進入陳默體內，溫養他的大羅天寰宇。

  乾涸枯竭的星海逐漸有水流匯聚，浪濤奔湧。星空逐漸有星宸閃耀，光輝璀璨。星洲逐漸凝聚實質，蔓延鋪展。

  陳默的臉上很快有了血色，身體也慢慢恢復溫度，覺得自己好像躺在綿軟的雲團之中，輕盈又舒適。

  陳默很想這麽睡去，再無牽掛再無拖累，好好地睡上一覺，什麽煩惱都沒有。

  但一個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出現，拉著他不肯讓他安穩睡下去。

  “想一想你最初成為修魂者，努力保住肉身，不讓自己滑落到鬼修一道，那時候你是為了什麽？好好想一想你的初心！”

  綿軟的雲團忽然長出芒刺，扎入陳默的脊背。

  他的記憶跌入遙遠的年代，那時候他才剛剛開始修煉，但已經才華橫溢，鋒芒畢露。

  初心？初心……

  那時候的中國山河破碎，硝煙四起，侵略者從東北開始蠶食，對神州大地虎視眈眈。

  對了，他曾經面對萬裡江山和血親同胞，誓言以身懷之絕技，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那是他的初心！

  可是後來呢？後來……

  他明白一個人的力量，與一個國家的軍隊相比是多麽微不足道；
  在槍林彈雨中他可以救下的人，與已經死亡的人相比是多麽微不足道；

  一顆熱忱的心靈，與一個懦弱的政權相比是多麽微不足道；
  一個修魂者，與一股歷史洪流相比是多麽微不足道！

  所以他才會漸漸冷卻沉寂，最後退縮到世界一隅，在小小書院中安於平淡。

  這中間過程漫長，當初的赤子之心逐漸塵封，被拋在腦後。

  從沒有人像現在這樣，對他當頭棒喝！

  陳默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全身上下幾乎濕透。

  是啊，他快要忘記自己的初心了！

  他居然肯舍棄掉肉身！
  那是當初從火炮槍彈之中奪回，要用它來實踐誓言的肉身！
  陳默猛然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的越欣欣，她的眼中飽含著熱切和善意，臉上滿是溫柔和心疼。

  他感到在雲團中沉沉浮浮，沒有著落的一顆心，終於平穩落地。

  越欣欣見他終於睜開眼睛，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她的手還托在他後背，二人的臉近在咫尺，氣息相聞。

  陳默忽然覺得越欣欣的那雙明眸，是如此動人心魄！他忍不住陷落於其中，迷失在裡面。

  越欣欣見他雖然醒轉，卻目光呆滯，不由得又心焦起來，一邊輕搖一邊喚他的名字。

  吹氣如蘭，陳默一下子感到臉頰滾燙起來。

  “咳咳！”他一陣咳嗽，低頭掩飾。

  越欣欣連忙在他背上輕拍，著急道：“我剛剛推那一下子，力道大了？”

  陳默擺擺手，退開去幾步，直到聞不見越欣欣的氣息，才暗暗長出一口氣。

  “不要緊，緩緩就好了。”

  “咯咯咯！”一陣詭異的尖細笑聲忽然響起！

  二人回頭看到地上的八九塊碎片，竟然自動拚湊在一起，重新組成了一個彩泥雕塑。

  “咯咯咯！我又回來了！意外嗎？”

  彩泥雕塑的中空腹腔內傳出吟唱一般的話音。

  “說出你的願望，我必讓你心滿意足——”

  “付出你的報償……”

  話沒說完，一個符咒從陳默指尖彈出，啪一聲貼上雕塑，將它封印。

  越欣欣看著這個封印，有些狐疑，這玩意兒管用嗎？就算別人解不開，陳默他自己呢？
  陳默發現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巡梭，坦然回答道：“我不會再用泥菩薩。”

  越欣欣直視他的雙眼，尖銳地追問：“那靈兒呢？不找了？”

  陳默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慢慢恢復平靜：“我自己找。”

  越欣欣歎口氣，又回到原點了，耗費心力法力使用喚魂引，還不知道最終結果怎麽樣。但最起碼不會與泥菩薩做交易，這就夠了。

  “行吧，那祝你好運。不過我一直很好奇啊，靈兒她死了嗎？”

  陳默沉思良久，無奈道：“這也是我想問的。”

  越欣欣一愣，原來連她是個活人，修魂者，還是鬼修，或者魂飛魄散了，都無法確定啊！這可真是大海撈針。

  陳默也歎氣，自從成為修魂者，他知道死亡不一定是生命的終結，所以尋找一個世界上“存在”的人，或者“不存在”的靈魂，可想而知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早就找到她了。但如果她死了，我也一定能找到她。現在卻一無所獲。生的反面，就一定是死嗎？”

  “不一定啊。”越欣欣回答。

  “是什麽？”陳默驚訝。

  “是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