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日後，白家軍中，果然收到了越氏揮軍北上收復北境的消息。

  北伐將軍被勒令春日來前攻下北境全境，屆時，封為北境侯。

  聽說越氏朝堂之上，對此人選爭論不休，最後落於越氏一名不起眼的王爺手上。

  可就算是越國帝都的說書先生都知道，這王爺其心可誅。

  楚雲嵐收回了信件乾脆利落的引了燭火，將那一張薄薄的信紙給燒成了灰燼。

  煙灰飄落下來，她又開始專心的在一疊紙上畫起了符咒。

  “乾娘，我來啦！”

  小少年就像是活蹦亂跳的小猴子。

  他推開門從外面跑進來，此時正值午後，是這北境一天之中相對最暖和的時候。

  “來，乾娘教你畫凝水符。”

  “好！”喻夜明跳到楚雲嵐的懷裡，坐在她的腿上，仔仔細細的看著楚雲嵐筆觸起落。

  “乾娘，我也要筆！”

  喻夜明拿來了符紙和筆。

  “乾娘你再慢點兒！”

  聽見喻夜明所說，楚雲嵐放慢了畫符的速度。

  喻夜明慢慢的跟了上來。

  “乾娘，我們為什麽，要畫這麽多的凝水符咒啊？”

  “因為北境寒冷，控水為冰是個省時省力的法子。”

  滴水成冰……

  少年的眼裡，看見了一座狀若冰鎮的城牆，憑著敵人靠近，它就像是一隻沉睡的巨龍，緩緩摧動。

  然而，那東西卻不是什麽真正的冰龍，它不含有什麽攻擊性的靈力。

  落在敵軍的身上，將敵人澆了個濕透，一個個敵人化作了冰雕。

  紅衣將軍從天而降，她的身上不知道背負了多少人命生死。

  軍師站在城牆上，整日整日彈琴。

  似在超度。

  少年的眼睛就像天道，是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一路隨著白家軍南去，趁著寒冰覆蓋，一舉揮軍南下。

  若按照以往，打春之前北境從不會大舉遷移。

  然今年反其道而行，靠著奇襲，一路破獲七道關卡，紅衣將軍直逼越氏帝都城下。

  然而在這世上人都默認先入越氏帝都，拿下越氏人頭者為新皇之時。

  紅衣將軍的腳步驟然停歇。

  白家軍在帝都城外，駐扎了下來。

  楚氏公主做了一個決定：困城。

  打這一日起，白青雲就碎碎念一般的日日在耳邊祈禱，祈禱楚王的軍隊最先趕來。

  然現實不遂人願，西北晉侯親率領大軍自打西邊翻山東來。

  按照線報所示，竟然比楚常安的軍隊要快十日。

  南方水線密布，行軍緩慢，然而西北晉侯一路駿馬飛馳，因此佔得先機。

  “阿清，你乾爹怎麽樣了？”

  楚雲嵐掀起了將軍營帳，正好看見了在和趙庶，蔣雪儀一起玩耍的喻夜明。

  “母親正在跟老前輩一起給乾爹拆線呢，再上些藥，怕是再有個兩三日就能好了。”

  喻夜明手裡拿著不知道是什麽製成的小風車，跑起來隨著風悠悠轉圈。

  “雪儀，麻煩你幫我照顧好阿清，我去看看軍師。”

  “將軍放心！我跟雪儀一定能照顧好小公子。”趙庶反而替蔣雪儀拍了胸脯保證，楚雲嵐此刻才察覺到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貓膩。

  蔣雪儀的一張臉也紅撲撲的，看來這無心的紅娘還真要讓她給坐下了。

  “甚好，趙庶，那你照顧好她們倆。”

  楚雲嵐臨走，在趙庶的胸前狠狠的捶了一拳，這才轉身繞到一旁的側營去了。

  楚雲嵐在這軍營之中行走根本無人阻攔，此地不甚講究，更是沒什麽人通報守門。

  於是她進門時，正巧看見了司嵐剛剛穿上衣裳，緩緩的活動起那不太靈活的肩膀。

  “嵐兒，你來了！”

  明明早上才剛分開，也不知道他這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但哪怕他遮著眼睛，都能感受到他那灼灼的目光。

  “我有正事與你說。”

  楚雲嵐不得不給他潑下冷水。

  但他並不氣餒，只是緩緩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老醫師識相的退下，喻瓊思也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燒起了熱茶。

  楚雲嵐坐下，幫他一件一件的穿好了衣裳，又將頭髮挽起插好。

  她的指尖穿過發絲，這才緩緩的說道：“晉侯來了。”

  “白家軍戰意正濃，除非舉家搬遷，否則晉侯不會是你們的對手。或者，我們今日就攻破這城門，這天下就自然而然姓楚了。”

  司嵐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動作雖然有幾分僵硬，但他還是一圈一圈的整理著，倔的很。

  “久聞晉侯苛政，重用酷吏，我想能否殺他一人？待常安哥哥稱帝，自然也算是替西北的百姓解決了這心頭禍患，屆時天下歸心豈不更好？”

  “這是人間……”

  司嵐忽然停下了動作。

  良久，他沒說同意，卻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歎出來，讓喻瓊思倒茶的手也僵住了。

  “天下歸心……我當時作為唯一的陸地神仙，坐在修仙界的主位上三百年，這三百年的時間，也不敢說有一半的人真心追隨於我。”

  “那我就變得更強！”楚雲嵐有些不服氣，她歪著脖子，像是個跟司嵐據理力爭的小丫頭。

  “強？要有多強呢？算了……你去吧，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楚雲嵐沒再跟他爭辯，反而是平靜的握住了他的手，手指不停的滑過司嵐那細嫩的手心，顯然是有天大的心事。

  後來，楚雲嵐一口熱茶也沒喝就離開了。

  “喻主君，嵐兒這兩年一直都生我的氣，我不便出手，還望你能夠多照看照看她。”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記掛你。我兒能看到未來，他告訴我們未來見到了雲嵐斷發，她雖表面上沒什麽情緒波動，但心裡……”

  “她有心理準備。在離嶼境的一處幻境裡，我曾經見過她斷發的模樣。如果阿清的確有這個能力，那我一定會死，飛升之日就是死期。”

  司嵐說的輕飄飄的，喻瓊思此刻已經震驚的忘記了自己還在倒茶。

  茶水滾落在茶盤之中，喻瓊思突然發現了茶水已經溢出，趕忙手忙腳亂的想要將茶壺放回原地，手忙腳亂之際卻打碎了茶盞，碎成了四塊。

  司嵐皺著眉頭，看見了這四塊碎瓷。

  但他對此閉口不談，跟喻瓊思說道：“總之，喻主君要麻煩你多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