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朋友多多的，敵人少少的

  邱平端坐在主座之上，俯瞰著四周。

  灞水並不寬闊，連帶著府衙都頗為寒酸，別說是與堰湖的金碧輝煌龍宮相比，幾乎連福河水府都要略勝一籌。

  這裡只有簡單的一座主殿和四座副殿，文書、主簿等神吏都在副殿辦公，巡檢司的兵馬都別處，共計五百六十二人。

  巡檢司的性質更類似於巡捕房或者民團，比不得正式兵馬。

  一般而言，各府縣的水官，麾下都統率有兵馬，哪怕福河都有三營千五百人的兵丁。

  但畢竟此處挨著神道大本營，自然不擔心安全問題，便直接裁撤了兵馬。

  邱平看著逼仄大殿，心中打定主意，等到他正式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疏浚河道，重修府衙。

  咱好歹也是五品官，這衙門怎麽能寒磣了呢。

  這灞水好歹也是天下漕運樞紐，按理來說也是出了名的肥差啊。

  不多時，整個衙門的官吏都聚攏了過來，聽著新來的大老爺訓話，十三漕運的同知也在陸陸續續趕來。

  邱平耐著性子等著，眼看著殿內快站滿了，才輕咳了一聲。

  “此間長史是誰？”

  邱平的聲音在殿內回蕩，他掌控灞水神位，當然知道長史是誰，這不是為了彰顯一下自己的權威嘛。

  這種感覺還真不賴。

  “灞水長史蛟元，拜見河伯。”

  在眾人之中，一個站在首位的白發老蛟龍站了出來，他雖然大半都化作了人形，但面部依然生得蛟吻，耳邊有倒刺一般的鰭，一根碩大的尾巴從長袍下面延伸而出。

  這條蛟龍雖然看著老邁，但體內生機旺盛，氣血如火，更有濃烈的純陽氣機迸發，竟然已經成仙。

  果然是帝京的神靈，哪怕是從五品的長史，依然有仙人實力。

  “蛟元，你來點名，把沒到的人名姓都報上來。”

  邱平看著這條老蛟，緩緩開口說道。

  蛟元點了點頭，稍一清點，便轉過身來。

  “啟稟河伯，暫缺吏房主事杜宇、戶房主事凌波及洵、烏、留、灃、平、寧六河同知，還有巡檢司都巡檢何途安。”

  蛟元的面上適時露出恭敬的表情，一五一十的匯報道。

  “他們為何遲到？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嘛？”

  邱平情緒穩定，心平氣和。

  這些神靈隸屬灞水衙門，權柄同樣與灞水相連，只要想來，須臾便可抵達。

  “想來……是有事情耽擱。小神只是長史，雖然品級比他們略高，但他們並不歸我直轄。”

  蛟元再次一拱手，老老實實地開口道。

  “也就是說，他們沒有請假，就直接可以不來上班是嗎？”

  邱平的魚鰭依然平靜。

  他的心中卻是暗暗惱怒，這帝京的神道隊伍真是爛透了，竟然松散至此。

  他不介意屬下摸魚，但我都下了明令召集，你們卻絲毫不理睬，那就是不給我邱某人面子。

  雖然我在帝京根基不深，但我今兒個就是抱著整頓職場的想法來的。

  誰稀罕你這破官，大不了一拍兩散，老子到星空找個地方做地仙去。

  故此，他也不打算慣著這幫人。

  “巡河夜叉何在？”

  邱平輕喝了一聲，開口說道。

  當即，在兩側便有兩個面目猙獰，手拿鋼叉的丈二身影上前。

  “伱們親自帶著我的法旨，卻把這些人傳喚過來。我要開第一屆灞水領導班子大會，怎麽能缺席了他們。”

  邱平看著兩個夜叉，伸手一揮，一道法旨便落到了二人面前。

  “謹遵法旨。”

  兩個夜叉心中有些為難，那些不來的官員已經不是刺頭那麽簡單了，那是擺明了要跟信賴的河伯叫板啊。

  但他們不過是小角色，也不敢違背邱平命令，便隻得領命。

  “大家就在這等一等吧，我跟大家一起，等著咱們衙門的幾位大忙人。他們不來，我們就不走了。”

  邱平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然後笑了笑，開口說道。

  說完，他便微微閉上眼睛，就這麽靠著椅子假寐了起來。

  雖然邱平混跡官場的年限不長，但他深知一個道理，所有人都是喜歡看熱鬧的，事不關己的時候，眼下這幫神靈巴不得看到自己跟那幾個刺頭鬥起來。

  但邱平哪能讓他們如意，非要把他們一齊拖進來。

  哦，他們不來，你們就在這乾站著。

  一天不來，就站一天，一年不來，就站一年。

  我這個頭頭都陪你們一起等著了，你們還有怨言？就算有怨言，也衝他們發去啊。

  就在這等候的功夫，邱平便開始檢查起了自己的神職。

  不得不說，這【灞水河伯】雖然衙門簡陋，但神職卻是真多啊。

  竟然足足有五道神職。

  【過水分運】、【萬徑通流】、【降恩賜福】、【核勘漂流】、【怨礙消磨】。

  不過邱平之前掌控過【星空招討使】的神職，那些神職一個個都幾乎沒有上限，全部都是增長戰鬥力的，在瀏覽了一番眼前的神職，便沒了多少興趣。

  竟然全部都是增益解厄、督管巡查一類的無聊神職。

  所謂【過水分運】，是一道被動神職，並不需要他施展。

  任何一艘經過十三漕河的船隻，都需分潤一份氣運到灞水衙門。這就好比漕河上的關卡收稅，只是神道以氣運的形式收取。

  邱平這邊匯總後，有八成是要上交給上級的。

  而【萬徑通流】，卻是疏通水道的神職，因為漕河長時間行船，若是長久不維護，則水道淤積，船隻的載重量降低，漕運淤堵，會引起禍患。

  除了人間王朝會定期疏通外，神道也可施展神通疏浚，甚至可以開辟更多的支流，與更遠的地方連通。

  當然，施展這道神通並非免費，一般需要朝廷官員誠心祭祀，灞水河伯才會施展。

  【降恩賜福】，同樣是被動神通，不過也能主動施展，但耗費氣運。
    這道神通顧名思義，就是庇佑跑漕運的那幫人平安順遂，不出差錯。不會遭遇匪患、湍流、暗礁等等。

  他們發船前若是誠心禱告，便能自動獲得一縷很淡的神職加持。

  在和平年代，一般都不會出事。

  【核勘漂流】神職，卻是河伯用來預測河道的通暢情況，在未來半年神職一年內，是否遭遇旱澇而河流改道等問題。

  若是他察覺了問題，就需要立刻上報。

  否則漕河崩潰，引得無數人的生計受損，他也要受到很深反噬。

  邱平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神職，其他神職無論怎麽廢柴，但只要他想偷懶，他完全可以不動用這些神職。

  但這一道神職不同。需要邱平每隔一段時間就主動施展一下。

  否則不出問題就罷了，出了問題那丟官只是小事，說不得還得被送去償命。

  在神道中，怠職是個很重的罪。

  【怨礙消磨】同樣是個很苦逼的神職。

  幾乎整個帝國的財富都是走漕運運往帝京，在這些貨物上，維系萬民之生計。有時朝廷增加賦稅，百姓日子便過得苦，自然有一分怨恨落到漕河之上。

  積攢地多了之後，就會很恐怖。

  死死壓在諸多神靈的身上，便是你修行高深，也扛不住眾生怨念。

  這就是神道機制決定的。

  邱平把這些神職過了一遍，心中則是哀歎。這職位比起墮龍關提舉可要垃圾太多了。

  墮龍關司掌一方靈粹，無論是地方神道衙門還是普通人，都得討好著行事。

  哪裡像現在，工作辛苦不說，福利待遇還不行。

  邱平真就在大殿內等了一天，除卻吏房主事杜宇外，其他人都推脫有事不願過來。

  “看來咱們漕運衙門還真是個苦差事啊，把大家夥都累成了這個樣子。”

  邱平看著眾人，有些乾巴巴地說道。

  眾人都沉默不語，在這個時候誰敢表態。

  眼下這位新任河伯雖然名氣很大，但據說剛剛成仙，在帝京幾乎沒有根基。而那些沒來的神靈，哪個不是背靠大族，背後都有真正的仙人乃至天仙撐腰，根本不怵邱平。

  “杜宇何在？”

  邱平似乎只是吐槽了一句，便不再談及這事，反倒叫來了杜宇。

  杜宇是陰魂成神，本身是百年前的進士，官至四品，死後封神，位列六品。

  他也是吏房主事，負責灞水之下所有官員升遷罷免之事。

  “小神在。”

  杜宇看著樣貌年幼，但氣機深沉的邱平，趕緊上前一步。

  他之前沒來，倒不是因為他桀驁不遜，純粹是他是個好詩文好美酒之徒，昨夜托夢給在灞水上遊玩的學子，共同飲酒作詩，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差點沒爬起來。

  只有等到兩位夜叉去傳喚的時候，他才嚇了一身冷汗。

  “幫我查一查，那些沒來的洵、烏、留、灃、平、寧六河同知手下有多少官員和神吏。”

  邱平對著杜宇問道。

  “啟稟河伯，漕河同知皆為正六品，其下各有七品通判五人、八品押運十九人、九品巡檢五十二人，其余自行招募的人手無計。”

  杜宇對這一切都熟稔於心，聽到詢問之後，便直接開口道。

  “看來咱們神道給他們安排的人手還是不夠，我決定要給各地的漕河增加人手，就暫定各增加從六品三人，七品十人，八品二十人，九品三十人，你覺得如何啊？”

  邱平笑眯眯地看向杜宇。

  杜宇一聽這話，頓時傻眼了，河伯要調整下面官員的數量他能理解，但沒有一下子加這麽多的，這不是瞎胡鬧嘛。

  這得多開多少薪俸啊，雖然漕運是個闊衙門，但就在明靈王眼皮子底下，做什麽事情都要收到掣肘和監督，不能這麽瞎搞。

  “你既然身為吏房主事，便按照我剛剛的提議，卻列一個具體的施行方案來。”

  “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這些新增官員，盡量從咱們在場的眾人中挑選，而且你把人安排過去，還不得平調，至少也要升半級吧。”

  “漕運畢竟辛苦，比不得咱們衙門清閑，這些也是應有之義。”

  邱平風輕雲淡地向杜宇囑托道，但他這話，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神為之一震，旋即內心火熱起來。

  大家都是混神道的，要說不想升官是不可能的。

  但是灞水就在帝京，一個蘿卜一個坑，在一個崗位上苦熬幾百年的人有的是。如今能提高半級，都抵得上多少人百年努力，由不得大家不心動。

  杜宇瞠目結舌，這位新上任的主官看著年紀小，但似乎深諳人心之道，而且膽大妄為，是真的要擺明車馬，要跟那些漕運的同知們鬥一場了。

  “怎麽？你可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這位灞水河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在這一刻，杜宇覺得自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交匯點，這可是涉及到無數人官帽子的事情，他要是敢反對，怕是真的要把一幫人得罪死了。

  “沒……沒有意見。”

  杜宇哪裡敢反對，不說同僚，他剛剛遲到的把柄還在人手裡呢。

  “既然沒有意見，那你就快點去辦吧。當然，我覺得此事也不可操之過急，要不這樣，我們先定幾個試點看看成效。”

  “正好剛剛沒來的幾位同知，想必事務最繁忙，你就先給他們安排些人手吧。”

  邱平針對那六河同知的事情完全都不掩飾了，就是要朝他們開火。

  而在場的另外七條漕河的同知微微松了一口氣，這些新增的官員都是上頭派下來分權掣肘的，他們可不想把自己的權柄都分出去。

  這位新來的河伯沒有把刀落在他們頭上，讓他們心生慶幸。

  不過經過這麽一搞，眾人也意識到了這位新領導的手段，雖然其看著蠢笨了些，但腦子裡卻非常清醒，深諳拉攏分化之道。

  “好了，杜宇你就在這辦公，有什麽不能拿主意的就跟我說，咱們繼續在這等著，看看他們啥時候能忙完。”

  邱平說完，便再次閉上了眼睛。

  而杜宇，則背後冷汗又出了一身，被領導盯著寫方案，那壓力可是巨大的。

  最關鍵這事還非常得罪人。

  他現在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要是昨天不喝酒誤事，今天就不會被拎出來當刀使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