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

  新婚娘子一臂擋下骨王屍骸，扭頭望見蔓延開來的「失戀之息」，桃花眼抽搐兩下。

  不得已，她遁入血雨中，以此躲避精神層次的侵蝕。

  等到風暴衝刷而過，她又馬上鑽出來，行如鬼魅，直往夜鐵騎的後背閃爍。

  “吾身堅不可摧，吾心牢不可破……”

  “魍魎鬼魅皆為浮空掠影，若有血光之災，當以反噬降臨主身……”

  威嚴的禱告，神秘的祈求。

  持有S級「真言令師」作為職權的夜鐵騎，手中掐著古怪的言咒。

  欺身而至的新婚娘子，本來斬向他脖頸的手刀，忽然一晃而過，斬在了自己的身上。

  “滋——”

  新婚娘子的腦袋掉落在地，失去頭顱的軀體一動不動，惟獨斷口處血噴如注，場面一度血腥。

  但夜鐵騎沒有放松肌肉，座下合一的馬形眷靈，立即帶著他逃遁十裡，警惕而又忌憚。

  “有點意思。”

  “人族的權能到底特殊，與契約眷靈聯袂而動，妾身這等孤單行動的弱女子，一不小心真的會受傷呢。”

  一道血線爆射，掉落在地的美麗頭顱，轉瞬回歸原位。

  新婚娘子恢復行動能力，舔了舔血紅的唇角，邪惡的笑容愈發放肆。

  “轟！！”

  骨王屍骸轟出一拳，化臂為籠，禁錮新婚娘子。

  大戰繼續，勝負的天平，一時之間看不清方向。

  然而另一邊，失戀魔女被神血炮第二次命中，左臂也炸了開來。

  亮晶晶的血肉碎片像是粉碎的鑽石，隨著風浪飄來蕩去，怎麽也不肯墜落在地。

  “都給我去死！去死！去死！！”

  她徹底狂化，拖著傷痕累累的殘軀，嚎叫著撲向夜玄人。

  “砰砰砰！咚咚咚！酷酷酷！”

  無日城上空，五彩神殿內，突然鑼鼓喧天。

  有年幼的雄性惡魔載歌載舞。

  有樣貌醜陋的昆蟲，馱著芳香撲鼻的果盤送到賓客的桌上。

  也有肌肉發達的亞人興狂而笑，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抽打一頭頭正在跳火圈、鑽冰洞的蠻虎、蠻獅……

  不知何時，一群來自紅塵深淵的入侵者，居然成為舞台下看戲的觀眾，歡聲笑語，興致高揚，場面非常的熱鬧。

  “哈哈哈，這就是聞名遐邇的冥燈夜氏嗎？”

  “只是兩尊偽神，就把他們鬧得雞犬不寧，這也太不中用了吧？”

  “是呀，百聞不如一見，今日見了，真是大跌眼鏡。”

  “近古宙初期無人願意招惹的夜氏，居然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本王那些先祖要是在世，一定驚得合不攏嘴巴……”

  冷嘲熱諷、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五彩神殿中目無下塵的生靈，數不勝數。

  當然，這些都比不了小醜皇，祂居然撐著腮幫，耷拉著眼皮，疑似睡了過去。

  正在面臨覆滅危機的冥燈夜氏，就這麽不被祂放在心上，認為是探囊取物，全都是甕中之鱉？

  “轟！！”

  盤膝而坐的夜英，腳下突然湧出一道炙熱的霞光，一躍而起，如鵬展翅。

  她沒有放下弓盒，徑直背在身後。

  在她的身畔一共出現四尊聖靈，鋸齒、長矛、棍棒、飛鏢——全都是兵器的形態，居然都是兵中聖獸。

  “撕拉！！”

  霞光鏈接下的鋸齒，劈開失戀之息，直奔失戀魔女。

  飛鏢的速度更快，只是一次旋轉，跨越數萬米的距離，割下失戀魔女的一隻狗耳朵。

  長矛、棍棒，一左一右護衛在兩側，一個尖端鋒利、器身輕盈，另一個鈍感強烈、器身笨重。

  “轟！！”

  神血炮第三次轟殺，失戀魔女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

  面掛寒霜的夜英，刹時出現在魔女的正前方，作虛空劈斬的動作，飛鏢割下第二隻狗耳朵，鋸齒豎著劈開魔女的軀體，長矛刺入左邊的心臟，棍棒一砸，拍碎左邊大腿往下的血肉組織。

  “夜英聖祖，降魔伏妖，無往不勝！”

  數十名白發蒼蒼的大長老，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眼中的精芒比寶石的光芒還要閃亮。

  夜英——近古宙第十紀元成聖！

  但她在近古宙第九紀元，在那段更加青蔥韶華的歲月裡，她背負少皇的頭銜，始終都是風華絕代、萬眾矚目。

  時至今日，她老了，不再年少，不再擁有精致的容顏。

  但她幾乎熬死了全部的同輩，頂著皇者的身份蒞臨聖位，又在聖位中走到了極致。

  SS級——聖屠師！

  屠聖如屠狗，宰殺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便是她流傳在外的名聲！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親自動手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今日重見，依然是這麽的強勢！
  “噗！！”

  失戀魔女的血漿，猶如天女散花一般墜落。

  夜英隔空揮臂，鋸齒、長矛、棍棒、飛鏢，四大兵獸分割血肉，持續破壞其生命本質。

  少頃，失戀魔女瘋狂的嚎叫聲戛然而止，倒在血泊中，呼吸一點點微弱。

  神血炮轟出第四響，夜英砸落最後一棒。

  失戀魔女的魔體炸得粉碎，飄落在天上的粉塵，終於發出無聲的悲鳴，緩慢消融在黑暗深處。

  “啪……啪……啪……”

  小醜皇似有所感，耷拉的眼皮輕輕睜開。

  祂坐起身來，合掌三次，濃妝豔抹的臉蛋上，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大成的人族皇者，若不是壽元半枯，即便沒有玩具幫襯，也有機會戰勝半步封神。”

  “可惜，極盛一戰，短暫高光後，氣息又開始下降。”

  “你還是自我了斷吧，將你的頭顱呈上來，本皇願意品嘗品嘗，回憶一下舊時代的風味。”

  小醜皇沒有起身，五彩神芒沸騰，一尊又一尊五色法身，或威嚴，或嬉笑，或無情，或滑稽，懸浮在無日城上空，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聽不到本皇的命令嗎？”

  “也罷，正想活動活動筋骨，就拿你開刀吧。”

  小醜皇抬起右臂，便要點落手指。

  一道高不可攀的灰色光柱，蔽日乾雲，以無可匹敵的姿態貫穿五彩神殿，進而化作暴虐的龍卷風柱，恣意屠宰著觸碰到的所有生靈。

  “小醜皇，過來受死！”

  一聲大喝，威嚴如天，強勢而霸道。

  朦朧灰光橫掃，煌煌之勢蓋壓。

  只是七個字，禮樂驟停，嬉鬧驟止。

  載歌載舞的怪物們趴倒在地，窒息的壓迫逼得它們兩眼翻白。

  “轟！！！”

  無日城上空，憑空出現幾個身影。

  其中幾道在血色的包裹下，衝向護城大陣，憑借一枚篆刻著黑金色“夜”字的令牌，他們沒有受到阻攔，竟然穿破屏障，直入城內。

  門口的守城凶獸·奔喪，正欲大吼示威，巫血璐和伯特納爾同時瞪了它一眼，堂堂凶中聖靈，居然偃旗息鼓，噗通一聲坐倒在地。

  “嘩！！”

  聖靈印痕接連激活，秘法菊妖釋放「黃瓜仙子」封印的最強一擊，虛空中開始生長翠綠色的瓜藤。

  瓜熟蒂落，一根根晶瑩剔透的黃瓜砸下，那些目瞪口呆的夜氏守衛，手忙腳亂地接住，肢體剛剛觸碰，黃瓜便鑽進它們的體內，將一些黑灰色的汙垢盡數排除。

  “嗷！！”

  瓜雨最密集處，當屬通天石柱。

  圍繞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的邊緣，有大量守陣聖靈犧牲。

  幸存下來的守陣聖靈，大多氣血乾涸，臉色慘白的隨時都要咽氣。

  黃瓜砸到它們的腦門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然後像是回光返照，斷掉的肢體重新生長，裂開的傷口快速愈合，精神飽滿，血肉充盈，儼然趨向於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全盛狀態。

  “這是「天仙落瓜術」……傳說中的黃瓜仙子也有後代了？”

  被失戀魔女所侵蝕靈魂，但僥幸苟活下來的生靈，一個個蘇醒。
    它們先是受到嚴重的驚嚇，等到回過神來，看到帶隊的伯特納爾後，馬上露出振奮的神色。

  “是吸血鬼親王！還有血巫族的神女！”

  “我們有援兵了！請來的說不定是近古宙時期與我族交好的同盟！”

  “誒，那是流螢殿下？”

  “誒誒誒？那是誰？赤紅色的劍狀頭髮，背後懸著一柄十字雷劍……好奇怪的造型，莫名有些熟悉……”

  吃驚者尚且來不及明辨形勢，中央祭壇，上至聖人，下至大長老、長老、守衛，突然有無數人拜倒在地，激動到淚流滿面。

  “那是同源的血脈！哪裡是同盟世交？！”

  “那是我族的族長！夜釋天！釋天聖祖！”

  “他成功了！衝破枷鎖，於始祖之後再登冠位！我夜氏有活著的至尊了！！”

  這一刻，無日城險些被衝天的歡呼聲引爆。

  負責圍困新婚娘子的夜舒、夜天鳴、夜柔風，乃至戰鬥狀態下的夜玄人、夜鐵騎，全都仰起頭來，露出一刹那的目眩神迷。

  “這不可能！！”

  新婚娘子抓狂尖嘯，竭力瞪視天空上的灰光神柱。

  也就兩三秒的工夫，她那血色的瞳仁裡出現一縷灰色的邪光，像是一柄劍一樣，要將她的瞳仁切割斬碎。

  “不可直視……活著的至高……”

  新婚娘子不得不低下頭來，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擠出來的時候，咬牙切齒，妒火中燒。

  “夜氏強盛了那麽久，就連修羅王隕落，諸天各族也因為忌憚祂的後手，不敢輕易闖入冥燈深淵……”

  “沒想到隱忍了那麽久，新生宙第二紀元，夜氏裡還有人能夠證道……這是何等逆天的氣運……天不亡冥燈……要亡我紅塵？”

  “是啊，就從你開始吧。”

  夜寒君浮空騰起，背負在夜英背上的弓盒嗡嗡震動，進而在她也無法阻止的錯愕中，盒體開裂，盡數炸碎。

  “唰唰唰——”

  僅彈指的間隙，赤紅碎片如龍咆哮，如鳳飛舞，在夢幻閃光的交織下，疊加到他的血肉之軀。

  那柄略有黯淡的赤紅神弓，驟然爆發更加刺眼的深紅光束，神威如海，浩浩蕩蕩。

  “此箭名為「瀆神」，恩賜於弱小者。”

  “膽敢對神明不敬，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哧！！！”

  璀璨的赤光照亮半座無日城，無數人震驚地看著，一度隻流傳在族史中的神話技能，一夜之間回歸現實。

  新婚娘子——由喉嚨尖裡發出淒厲的嘶吼。

  她後悔了，後悔答應小醜皇，以身犯險，來到這片是非之地。

  她想逃，逃出無日城，逃回紅塵深淵，回到那個名為“井”的巢穴中。

  但她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柄披掛著赤色光焰的神箭，刺穿她的眉心，連帶著她的靈魂，四分五裂，潰爛成泥。

  “不！死亡的不該是我！！”

  “夜氏……夜氏……你們陰險狠毒……有朝一日，諸天萬族必然群起而攻之……”

  新婚娘子的詛咒之音，徐徐消散在風中。

  夜寒君放下神弓，仰面觀天，面部表情冷淡而專注。

  那座五彩斑斕、通體由貴重金屬打造的奢侈宮殿……碎了。

  沒有達到至聖級別的生靈，大面積死亡。

  明明哀嚎遍野，傳入耳中，竟有些悅耳動聽。

  彼時，夜釋天身居高位，灰發灰瞳灰袍，極致的簡約，極致的樸素。

  對比那五顏六色的神光，他就像是人世間的塵埃天使，不起眼，不突出，沒有任何花哨的部分。

  但祂手上提著的，可是象征死亡權柄的「死神鐮刀」！
  左右兩邊漂浮的，都是名為「死亡巫神」的特殊生命體，沒有靈智，卻有溢出的邪煞氣息，任何一尊，都能與小醜皇分庭抗禮！

  “這就是節目中常常提到過的‘戲劇性’嗎？”

  “本皇已經很久沒有感應到光巫一族的氣息了，想來是血巫那邊出了變故，以至於讓你找到機會，破而後立，絕處逢生，成就無上的冠位之體……”

  小醜皇不再露出詭異的微笑，嘴角微微抿緊。

  搭配那肥大的衣褲，高聳的帽子，還有那塗滿粉底的妝容，說不上來的醜陋。

  “夜氏的繁榮和昌盛，似乎因你延續下去……”

  祂咧了咧嘴，還想繼續說話。

  “嘩！！！”

  不喜歡廢話的夜釋天，直接選擇揮刀。

  死神鐮刀在半空中放大，劈砍之時，手柄超逾千米，內斂鋒芒的刀刃，終於向世人展露出灰色的寒冷光芒。

  “呼！！！”

  兩側的死亡巫神，完美跟隨夜釋天的活動軌跡。

  一個噴出灰色的光牆，阻擋前後左右上下六個方位，在虛空中形成一個「亡者的囚籠」。

  另一個竟然重現血巫神的技能，召喚出一個碩大的血紅拳頭，直往小醜皇的臉上砸過去。

  “砰！！”

  小醜皇化身殘影，躲過了空間禁錮。

  但祂沒能躲過血神拳，登時皮開肉綻，惹人注目的妝容破了相，隱隱有黑色的血順著脖頸滴落。

  “本皇最恨的就是……有人打我這張臉……”

  小醜皇伸出一指，觸摸嘴唇，確認自己真的在流血後，眸光底下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之色，徹底消失。

  祂雙手合十，活動手腕，骨關節劈裡啪啦作響。

  隨後扭了扭脖子，轉了轉腳腕，也都有骨頭松動的奇怪聲音。

  “雜技演出……柔身術。”

  標準的遠古惡魔語剛剛落下，小醜皇動了。

  祂那飽滿的血肉變得如紙片一樣輕薄，以一個常人無法預料的特殊角度，躲過血神拳的二次追擊。

  然後，祂又將腦袋旋轉一百八十度，輕吐一口氣，一道彩虹披掛天空，想要封禁祂的灰色牆體，瞬間出現撕裂的洞口。

  “雜技演出……幻象之術。”

  第二個技能啟動，至少有十個小醜皇穿梭在天地之間。

  祂們嬉皮笑臉，形同玩耍。

  但是動作的變化飛快，不是靈敏如猴，便是迅捷如豹，很快連夜寒君也看不清，隻覺得滿天都是小醜皇的殘影，真假難辨，捉摸不透。

  “雜技盛典……舞龍術。”

  眼花繚亂的霎那，其中兩個小醜皇倏地變換形態。

  它們一前一後，一個撐起龍首，一個撐起龍尾，居然化作一條十萬米長的彩虹飛龍，毫無畏懼地砸向無日城的護族大陣。

  “雜技盛典……死亡鋼絲。”

  又有一個小醜皇，腳下浮現一根極細極細的絲線，鬼魅般繞住一尊死亡巫神。

  只是一次觸碰，死亡巫神的神體被割斷，傷口處浮現彩虹的陰影，竭力阻止傷口的愈合。

  “雜技盛典……皮球之國。”

  “砰砰砰！砰砰砰！！”

  小醜皇的分身竟然都能激活技能，這一次足足有五個小醜皇，以五角站位的形式，撐開一座宏偉的表演舞台。

  舞台上，五顏六色的燈光絢爛多姿，齊刷刷照在五個小醜皇的中間。

  於是數以億計的皮球，噗通噗通彈跳在空中，瞧那運動的軌跡，還有撞擊的衝勢，每一顆皮球都能轟塌一座山脈。

  真要任由這些皮球跳來跳去，別說無日城，就是冥燈深淵，也要有一大片區域淪為永久的廢墟。

  “死！”

  夜釋天道出冰冷無情的一個字，握住死神鐮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相伴的死亡巫神，立即發出鬼神的凶狂叫聲，全都衝進鐮刀之中。

  鐮刀變得更大了，徹底遮住冥月。

  一刀揚落，什麽鋼絲，什麽彩虹飛龍，什麽皮球……

  死神說死，焉有存續的道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