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皇，紅塵之主，魔鬼之神。

  在獄之眷靈這個龐大的體系裡，惡魔和魔獸佔據半壁江山，剩下的魔像、魔鬼、血族……屬於夾縫中生存，無論體量還是質量，微不足道，可有可無。

  然而，因為初代小醜皇的崛起，魔鬼一族如日中天，有過短暫的輝煌。

  到了二代小醜皇這裡，祂帶領族群高歌猛進，再一次扭轉衰敗落魄的局勢。

  諸天萬族，凡是沾上“小醜”二字的魔鬼，必須掂量掂量它背後的血脈源頭，究竟姓甚名誰、能否招惹。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皇者，這樣的一位至尊。

  身處千萬道樹狀閃電的圈禁下，衝天無路，遁地無門，嘴角獰惡的笑容，居然也會帶著一絲歇斯底裡的瘋狂：

  “好狂妄的少年郎，年紀輕輕，就想置本皇於死地？”

  “你先祖完不成的事情，你父親做不到的事情，你這個連聖階也沒達到的螻蟻，怎敢自以為是？”

  小醜皇之言凶神惡煞，背地裡攙雜著排山倒海的精神波動，震得人心底發寒。

  可惜，夜寒君無動於衷。

  滿天烏雲壓境，滿耳雷霆咆哮。

  縱使是凶神降世，一吼之威，如何能與天地的威嚴相提並論？
  “囚籠已成，你在劫難逃。”

  “小醜皇，接受現實吧，有尊嚴的死去，不會辱沒你的身份。”

  夜寒君反手，握住背後的十字金劍。

  一瞬間，鏘鏘劍鳴劃破長空，金色電弧交織盤旋，他像是即將登臨神位的不朽，持天子之劍，欲斬梟雄。

  “轟隆隆——”

  雷海徹底狂暴，龍卷風形狀的金色閃電，以內螺旋的方式轟砸。

  當然，這只是第一波。

  接踵而至的第二波天劫，化身張牙舞爪的雷霆巨龍，垂直往下，無差別掃蕩。

  等到第三波銜接，閃電化錘，一錘敲落，無日城方圓十萬裡轟然坍塌。

  蛛網裂紋無止境延伸，龜裂的大地、焦黑的土壤，無一不證明，這片世代被黑暗籠罩的惡魔之地，將會在雷劫的屠戮下喪失全部的生機。

  “混帳！”

  小醜皇變出數十分身，如同木樁吸引閃電的聚集。

  而祂最最重要的本體，上逃下躥，不想觸碰電弧，更不想體驗萬雷穿心的痛苦。

  “轟啦！！！！”

  一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霹靂，猶如天神投擲的長矛，瞬間洞穿小醜皇的腹腔。

  祂疼得大叫一聲，軀體開裂，四肢與軀乾連接的位置，暴露出灰色的傷痕。

  顯然，夜釋天至今為止的攻勢，終究傷到了祂的根本。

  而那些勉強被壓製的病瘡，又回歸失控的狀態，裡裡外外侵蝕祂的神體。

  小醜皇——一下狼狽起來。

  祂繼續逃竄，不斷尋找周圍的縫隙，想要擺脫雷電的鎖定。

  但這是無用之功，夜寒君召喚而來的雷劫太強大了，小醜皇能夠逃離夜釋天的死界，卻沒辦法用真假小醜逃出這片雷界。

  “好好好，夠果斷，夠血性！”

  “本皇認可你的實力，雖然年紀只有本皇的零頭，但你能成大事，的確是夜氏不可或缺的人才。”

  “收手吧，我們好好談一談。”

  “你有大好未來，何必埋葬自己的青春，與本皇共下地獄。”

  “本皇可以發血誓，此生不入冥燈，不再與夜氏為敵。”

  “另外，本皇願意割讓紅塵深淵一萬年的產出，全都作為戰敗的賠償品，拱手贈予夜氏……”

  小醜皇強行緩和語氣，主動示弱，主動求和。

  祂不想死，這一點再清楚不過。

  但夜寒君沒有要搭話的意思，像是在打量一個逼急了想要跳牆的小醜，冷冷淡淡的眼神，徹底惹火小醜皇。

  “啊啊啊啊！！”

  小醜皇停止逃竄，所有的分身撲向正中心的夜寒君。

  每一個分身都豎起手指，瞄準他的頭顱，射出一道彩虹激光。

  “轟隆隆——”

  小醜皇震驚，劈向夜寒君的雷霆遠比祂密集。

  區區凡人之軀，居然被傾瀉的雷瀑淹沒，祂的技能堪堪撞進，馬上就被雷霆的力量消磨乾淨，根本碰不到夜寒君的本體。

  “不可能！本皇是封神之軀，一把死掉的破弓，怎麽會有這樣的防禦力？”

  小醜皇先驚後瘋，十指聯動，數以百計的彩虹光束不計後果的砸出。

  每過一息，雷霆的威力都在翻漲，再拖下去，祂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要是因此折戟冥燈，被一個人類和一個殘神擊殺，祂畢生的努力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給本皇去死！”

  “嗤嗤！嗤嗤嗤！！”

  終於，彩虹光束衝破雷瀑，成功命中夜寒君的左大腿。

  一刹那而已，左大腿消失。

  夜寒君神魂激蕩，噴出一大口血，隻覺得翻江倒海，殘破的肉身像是破了洞的氣球，拚命往外流逝生命之火。

  “嗤嗤嗤嗤！！”

  又是幾道一晃而過的彩虹，夜寒君雙臂炸開，前胸後背都像是被鐵錘砸中，五髒俱破，心脈斷絕。

  “死吧死吧，只要你率先死在本皇的手裡，所謂的天劫失去錨定之物，自然不攻而破……”

  小醜皇死死瞪著眼，氣色愈發蒼白。

  祂生怕夜寒君死不掉，百花繚亂的技能呼嘯而出，根本不敢停頓。

  但噩夢般的畫面真的出現了，即便身負重傷，承受偽神也必死的招式。

  夜寒君愣是沒有咽氣，始終有一口吊在喉嚨裡，那雙赤黑兩色的瞳仁，依然泛著一望無際的幽寒。

  “黔驢技窮，指的便是這般吧？”

  夜寒君輕啟唇齒，瞥視手中之劍。

  這一次的渡劫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

  上一次需要整合權能，整合契約眷靈，一關關闖蕩。

  但這一次，只是天賜契約·劍雷子，便將截止目前的劫難之雷，盡數吞入劍身，一丁點也沒有溢散。

  肉眼可見，劍雷子呈現前所未有的橙金色。

  小小的劍身仿佛是個無底洞，所有的雷元素都往裡面匯集，散發的不再是聖靈的氣息，無限接近於神明。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複蘇……”

  “越往上成長，歲月如梭，難怪那些強者，動不動就以百歲、千歲計算時間的流逝……”

  夜寒君輕輕一歎，雙臂噴濺的鮮血，忽然沒入修羅弓中，隱隱凝聚成兩隻虛幻的手臂。

  “夜之姓不可辱，這是祖訓的第一句。”

  “小醜皇，結束吧，充當我的陪葬品，成為我晉升的墊腳石，我會以你的血，窺探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道路……”

  舉臂，挽弓，射箭。

  赤色的流星衝破萬重閃電，虛空碎了，大地碎了，彩虹碎了……所觸碰的東西全部碎裂。

  “此箭名為「葬神」。”

  “光巫神死在這一箭下，你也如此，九幽黃泉，你們正好作伴。”

  “夜天子前輩，永別了。”

  “我會帶著您的遺志，繼續向前，去看看更高處的風景……”

  夜寒君淡淡說，平靜的面龐上藏著一縷眷戀和唏噓。

  小醜皇則驚駭地看著插進自己胸口的箭矢，想要伸手去拔，還沒有觸碰，神體四分五裂，炸了一個稀巴爛。

  “唰！”

  電光火石的間隙裡，一道召喚陣法突然打開。

  夜寒君抬了抬眉尖，為了執行儀式，他連瓜瓜也收了回去，沒有他的授首，契約為何開啟？
  “夜寒君，好吃的！”

  活蹦亂跳的默，一個飛魚彈跳，銜住一顆映照著彩虹七色的心臟。

  那心臟頗為詭異，裡面竟有一張臉，看那滑稽的妝容，居然也是小醜皇的模樣。

  “不……這是本皇最後的逃生手段，從未失手過……你怎麽可能發現……”

  小醜皇慘叫，還想說些什麽。

  懸浮在默頭頂的極樂環裡，三眼白鴉突然睜開眸子，冰冷的紅色目光不帶有絲毫的感情。

  “啊嗚！”
    似是得到鴉鴉的提點，默抱住心臟，一整個塞進自己的嘴巴。

  明明心臟只有人類腦袋那麽大，它的身體剛好容納。

  塞下去後，默的軀體不斷膨脹，立即有爆體而亡的趨勢。

  “痛……痛痛痛……痛死我啦！”

  “好幸福呀……鴉鴉……鴉鴉最好了……永遠都要成為好朋友哦……”

  嘭的一聲，默徹底炸開，一場小規模的血肉之雨，摻雜在宏偉壯闊的彩虹血雨中，進而被無窮無盡的雷霆淹沒。

  “夜天子前輩提到過……如父王那般，生吞活咽封神之胎，馬上生出兩尊巫神……絕不是正常現象……”

  “神格無論是自然回歸天地，還是由封神或者冠位提取，亦或是最後的吸收容納……非一蹴而就，有難度，有失敗率，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浩劫鴉主居然也能一下奪走？祂不是災神嗎？如何容納獄神的神性？”

  滯留原地的夜寒君，思緒萬千，神情一陣恍惚。

  但他沒有思考的時間了，小醜皇是壯年時期的封神，祂的隕落，伴生的異象遠遠超越光巫神。

  除了彩虹血雨，天空上還湧現一張張亡者的面龐，只有極少量的人形，佔據大頭的全都是形形色色的怪物。

  它們在怪笑，載歌載舞，歡聲慶祝。

  作為曾經被小醜皇殺死的生靈，積攢的怨恨終於解脫，化為烏有的瞬間，如何不喜，如何不樂？

  “哢擦——哢擦——”

  蒼穹開裂，雲海被推翻，一口純白色的帝王棺槨，遮天蔽日，碩大無朋。

  這是超脫雷界的景象，無日城內的子民也能看清楚。

  死界內部，夜釋天和汙濁魔神、汙濁妖臣，忽然也很有默契的停手，抬眸望向世界的盡頭。

  “哇塞，這是傳說中的「天葬」？”

  “只有非常特別的生靈死去，才有可能以天為墓，以地為穴。”

  “譬如冠位，譬如封神，也只能說有概率，並不一定是絕對的。”

  “反而是那些天生地養的眷靈，成長到一定境界，要是意外夭折，往往會得到天地的憐惜……”

  汙濁魔神興致衝衝，完全不在乎小醜皇是不是涼透了，瞪眼望著夜寒君，哈哈大笑：

  “我明白啦！這不是小醜皇的葬禮！是這個小人的！”

  “他是雙職權，沒辦法往上晉升！”

  “但他很努力，臨死的時候拉小醜皇墊背，厲害得一塌糊塗！”

  “不過天道殺死他的信念不可動搖，只是願意用最隆重的葬禮迎接，風風光光地死去，符合自然規則的運轉……”

  汙濁妖臣前仰後合，笑聲更大：
  “姓夜的，你們家族不賴嘛！”

  “大哥真該跟你學學，都多少歲數的人了，居然一個子嗣也沒有，一點也不好玩！”

  “轟隆隆——”

  兩神互相吹捧，精神倍足。

  壓滿蒼穹的雷電全部劈下，橙金色的十字雷劍似是達到容納的極點，從劍尖處開始崩碎。

  劈裡啪啦的電弧肆意閃爍，撐天拄地之間，萬物失音，人之言獸之語，全部落下靜音鍵。

  “夜寒君！”

  夜流螢咬著嘴唇，目光裡既有憤怒的火光，也有朦朧的水光。

  她不理解，雙職權這條路為何難成這個樣子。

  夜寒君又為什麽這麽極端，非要用雷劫配合夜天子，徹底終結小醜皇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細水長流不行嗎？慢慢摸索不行嗎？以這個結局收尾……真的甘心嗎？

  “噗！”

  腦袋裡一陣劇痛，靈魂顫聲哀嚎。

  夜流螢往後栽倒，兩眼一翻，居然直接昏了過去。

  “唰！”

  伯特納爾瞬閃，以一道血光撐住夜流螢的背脊，臉色難看的同時，琉璃之瞳死死瞪著天空。

  “真的死了？”

  “不管死時再怎麽風光，我夜氏的曙光之一……就這麽熄滅了？”

  彼時，遙遠的世外桃源，有一扛著鐵鍬正在勞作的女子，悶哼一聲，摔倒在地。

  血巫祖地最下層的避難空間，夜隱捂著腦袋，隻覺得寒冷入侵，一點點蜷縮身體。

  另有三女四男，手上的戒指突然炸開，七竅一熱，鮮血噴湧，意識體瞬間昏迷。

  ……

  “敬——少皇。”

  無日城，中央祭壇處，筆直佇立的夜英，忽然撫手於胸，彎腰行禮。

  夜玄人、夜鐵騎、夜逆、夜薔薇，一一效仿，肅穆的神色，比之大祭時參拜始祖，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氏族人·夜寒君，於新生宙第二紀元，以凡人之身弑神，功勞之高，與天齊平。”

  “凡我夜氏族人，若是不尊、不敬，當剝奪夜之姓，去除主家身份，以儆效尤。”

  “喏！”

  夜氏族人全都跟著彎腰行禮，而那些分家、旁系、附庸，不管年齡如何，全都跪地不起。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劫，持續數分鍾，方才有了減退的跡象。

  隨著閃電隱去，雲海散開，冥月的光芒重新灑落。

  夜寒君死了。

  他的劍被撐爆了，血肉之軀再也無法承載雷電的力量，也如劍身一樣，寸寸崩裂，須臾間便消弭無蹤。

  而他的契約眷靈，在他死亡的一瞬間，全都從空間裡掉落出來。

  它們沒有逃竄的可能，雷海傾瀉，抹殺所有的痕跡，也都淪為陪葬品，死得乾乾淨淨。

  雙職權不可攀升——這個遠古宙流傳下來的說法，果然容不得任何忤逆。

  天規不可觸碰，天顏不可侮辱，夜寒君用生命作為代價，再一次向世人證明這個結論。

  “嘩~~~”

  眾目睽睽之下，純白色的帝王棺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輕描淡寫的融入虛無。

  圍繞無日城一圈的地界，突然變得比深海還要壓抑。

  除了幼童，明明沒有人哭泣。

  但每個人都皺著眉頭，胸口發堵，說不上來的呼吸困難。

  “哎呀，真沒意思。”

  “小醜皇叫我們過來打架，怎麽就自己嗝屁了呢？”

  汙濁魔神和汙濁妖臣，相視一眼，忽然很有默契的拍拍肚子。

  噗的一聲，前者斷頭、斷身，類龍的尾巴居然衝破死界，順利逃到外界。

  後者斷翅、斷腿，保留一個屁股，也跟著破開死界，衝向突然出現的黃色漩渦。

  “不打了不打了，雇主死了，我倆沒護住，只能回去和大哥請罪了！”

  “姓夜的，拜拜啦，我們看好你，有機會拜個把子！”

  兩道嘻嘻哈哈的笑聲，化作風浪吹拂冥燈深淵。

  汙濁魔神和汙濁妖臣消失了，不知使用的什麽秘法，連夜釋天也攔不住，只能任由祂們返回劣土深淵。

  “嘩啦啦……”

  死界的屏障緩緩溶解，夜釋天孤身一人站在大地上，修長的身材，如玉的五官，都有說不上來的君王氣概。

  祂縱目眺望，目之所及，皆是焦土。

  雷劫覆蓋的面積太大了，不僅僅是無日城，更加遙遠的區域，也都被閃電擊穿。

  加上那些入侵者的破壞，冥燈幾乎有一半區域淪為廢土。

  “夜神在上，我們願歸順，不要殺我們啊……”

  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個小醜王跪在地上，哭喪著臉，愣是沒有一點反抗的動作。

  即便是偽神，也沒有資格和真神平起平坐，何況它們這些普通的至聖圓滿。

  而且夜釋天是一冠雙神，逃？往哪逃？小醜皇都死了，它們不可能有機會。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道輕響，七個腦袋掉落，夜釋天如灰龍衝刺大地，那些妄圖逃走或者已經逃遠的紅塵聖靈，一個不差，盡數斬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