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魔龍島一隅，夜雪竹大口吐血。

  她很久沒有傷得這麽重了，綠色的電弧遊離在她的軀體上，內髒錯位、四肢發麻，就連思維也漸漸遲鈍。

  憑什麽！
  為什麽！
  短短半年的時間，夜寒君從何契約這般的頂級惡魔？

  夜雪竹想不通透。

  越是想不通透，她的心臟越是抽疼。

  這份屈辱，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

  大庭廣眾之下，信誓旦旦發布追殺令。

  千搜萬尋，終於找到目標，本以為手到擒來，卻被一擊即潰？
  夜雪竹忿怒，進而怒發衝冠。

  一圈冰藍色的冰霧，摻和著焦黑的血水，覆蓋在她的體表。

  同一瞬間，強製回收光束觸發，被黑球封印的水劍骷髏、寒淵龜甲獸，都被收入契約空間，只要身處魔龍島，再也無法召喚出來。

  “哢擦！哢擦！！”

  夜雪竹主動陷入冰封的狀態。

  連帶著傷痕累累的冰肌玉蝶，一人一蝶抱在一塊，以一種蜷縮的姿勢固定在冰塊中。

  “冰凍之息？”

  夜寒君瞥了一眼，心中有數。

  A級職權「冰劫使」，除了被動權能「極寒冰甲」，還具備更加重要的主動權能「冰凍之息」。

  前者主防禦，後者主恢復、兼顧防禦。

  “轟！轟！轟！轟！！”

  閃電尚未結束，依然垂天轟砸。

  碩大的冰塊不斷崩碎，裂紋一道道滋生。

  可強烈的冰元素不斷孕育，短瞬間形成奇妙的平衡。

  目之所及，冰塊內部的夜雪竹，一點點褪去焦黑之色。

  她的胴體重新泛出白玉石的光澤，臂如藕細，指如蔥白，大腿卻肥美多汁，盡顯成熟女人的豐腴韻味。

  “一曲終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絕弦撥動最後一根琴弦，類人型的黑魔化作氣霧，從琴尾處沒入琴身。

  滾滾黑雲散去，恍如天地重開。

  大地瘡痍一片，坑坑窪窪，遍布焦痕。

  夜寒君點頭，正欲支配默，不惜代價轟碎冰塊。

  有一人比他更快，光痕一閃，石巨人嗷嗷咆哮。

  扎根胸腔的魔心菊咕咚咕咚輸送血液，洪荒猛獸的生命氣息如火撲面。

  “哢擦！”

  舒展於夜流螢雙肩處的夜之翼，倏地靜止。

  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忽然砸落一顆巨型隕星。

  下一瞬，翅膀炸碎，鮮紅的血四處飛濺，漆黑的瞳仁從瑩瑩寶光再到黯淡無神，彈指之間。

  “轟碎她！”

  夜流螢吐出一大口血沫，即便臉色慘白得不似活人，也只是擦了擦嘴，從齒縫裡蹦出三個字。

  “烏冬！！”

  完全化為黑色的石巨人，以及更加漆黑的魔心菊，呈現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

  陰鬱的黑氣徘徊在體表，沸騰的血脈層層爆發，山峰大的拳頭用力砸下，本就滋生裂紋的冰塊，又發出“哢擦”一聲脆響。

  “不！怎麽可能！”

  冰塊內，夜雪竹被迫睜眼。

  當她看到漫天都是染著鮮血的黑羽四處飄零時，飽滿的胸脯劇烈起伏，稍稍回歸血氣的俏臉上，泛出不自然的潮紅之色。

  “烏冬！！”

  石巨人砸下第二拳。

  冰塊太硬，也太冷，觸碰的一瞬間它也會受到反震之力。

  但石巨人無比瘋狂，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接連砸出十拳，砸得虎口變形，砸到血霧遮天。

  終於，第十一拳落下的時候，冰塊傳來鏡碎的聲響，封印在內部的一人一蝶重新跌落出來。

  “烏冬！！！”

  第十二拳，對準夜雪竹的頭顱。

  恢復的時間不夠長，冰肌玉蝶僅僅從重傷變成較重傷勢。

  它扇動翅膀，刮起冰寒之風，可完全黑化的石巨人，只是直挺挺的一拳，就將迎面撲來的冰風碾成虛無。

  “烏冬！！！！”

  第十三拳，冰肌玉蝶哀嚎一聲，半截翅膀汽化，若非一枚黑龍護符的出現，以它當前的狀態絕無幸存的可能性。

  “烏冬！烏冬！烏冬！！！”

  暴風十六拳，轟砸完畢。

  但最後兩拳都被擋住了，有一頭虛幻的黑龍掙脫夜雪竹的身體，血盆大口張開，一口將她吞噬乾淨。

  “戰敗者，踢出魔龍島！”

  “十年之內，不準再來魔龍島試煉！”

  冰塊的碎渣、冷冽的風霜，依稀還能感受。

  夜雪竹消失了，地面上除了她的血，以及勉強能辨認出來的人型坑洞，什麽都看不到。

  喘著粗氣的石巨人，嗷嗷捶打胸脯，旺盛的戰欲並未減少。

  無奈，戰鬥的動靜太大，周邊縱有魔龍棲息，早些之時也都倉皇逃離。

  找不到對手的石巨人，開始捶地。

  捶地不過癮，它開始拔樹，那些千年古樹在它的手裡變成了大蘿卜，拔了一棵又一棵，興奮勁頭總算消減下去。

  “轟隆！”

  體力耗光的石巨人，一屁股坐倒，倚著一座矮山昏昏大睡。

  扎根胸腔的魔心菊似乎也累慘了，體型略微縮水，精神氣略顯萎靡。

  “你可真是……”

  夜寒君扶著夜流螢，張了張嘴，湧到嘴邊的話終究沒能吞下去，不禁感慨道：

  “絕弦一個技能，近乎讓夜雪竹全軍覆沒。”

  “只剩下無法移動的冰塊，由我支配默，輔以花燭、瓜瓜、鵝大仙集火，想要敲碎只是時間問題。”

  “你倒好，上來就是折翼之舞，一點機會也不給她留。”

  “這樣真的值嗎？你最起碼休養一個月，並且是天天服用靈材調理的情況下，才能恢復到全盛狀態……區區夜雪竹，何必呢。”

  夜寒君沒有責備，只有一絲無奈。

  夜流螢默默吞下一瓶草液，臉上半分血氣也沒有聚攏。

  深呼吸數次，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她方才緩過險些昏厥的不適感，氣若遊絲道：

  “當然值。”

  “夜雪竹敗在你手上也就算了，煎熬一段時間總能認清現實。”

  “但她最後敗在我的手上，這口鬱氣一定能把她氣得肝疼胃疼全身都疼。”

  夜流螢頓了頓，又緩了好一會，繼續道：
  “而我呢，狠狠出了一口氣，心念通透。”

  “一個月而已，只要熬過去，於我的成長肯定是事半功倍。”

  夜寒君琢磨了一會，漸漸認同夜流螢的想法。

  不管這場戰鬥他付出了多少，最後的結果，確實是夜流螢讓夜雪竹品嘗死亡、體驗痛苦。

  這對於一位威名赫赫的夜氏少王來說，不僅僅傷到肉體，更傷到心靈深處。

  要是夜雪竹脆弱一些，從此一蹶不振，也是有可能之事。

  “行吧，這一個月我們苟一下，哪也不去，找個地方藏起來。”

  夜寒君掃了眼支離破碎的戰場，還有那一棵棵拔出來的古樹，搖了搖頭，放上一把火，盡數焚燒。

  ……

  “吟！！”

  魔龍島外，龍吟聲震天。

  正在切磋中的幾位夜氏族人，心有靈犀停止戰鬥。

  “這聲音……似乎是有人被轟出了魔龍島？”

  “兩個月了，終於有人失敗了！”

  夜芋拍了拍夜晨暮的肩膀，不顧額頭還在淌血，興高采烈道：

  “走！快去看看！”

  “會是誰呢？有沒有可能就是夜寒君或者夜流螢？哈哈哈，要真是的話，我得找幾個「記者」或者「攝影師」，把他們的狼狽樣子永久保存下來！”

  披上一件外套，隨意以藥膏止血，夜芋領著夜晨暮和另外兩位族人，匆匆忙忙跑出地下訓練空間。

  “嗯？冰屬性？”

  隔著老遠，感知還算敏銳的幾人，實在無法忽略冰雪的氣息。

  他們的腳步不由放慢，相互對視一眼，略顯躊躇的往前靠近。

  前方，有一座臨時的祭壇。

  祭壇上有塊玉台，乃是上好的玄玉打造，傷者只需躺在上面，一般來說都能有效減少疼痛、緩解傷勢。

  當然，此時此刻，這玄玉台已經無關緊要。

  夜晨暮、夜芋、夜蕭、夜雅心，四人看見了家族的長老。

  另有一頭無量級別的「玄光鳥」站在地上，額頭噴出光明射線，將那玄玉台照得絢爛多姿。

  “不對啊，真的是寒冰的氣息……”

  “參與獵龍的人裡，除了雪姐，還有其他的冰元素職權嗎？”

  光芒太刺眼，上位眷靈的生命磁場太驚人，四人無法第一時間窺探傷者。

  夜蕭撓了撓頭，絞盡腦汁思考。
    “又不一定和職權有關。”

  夜雅心哼了一聲，有心提醒道：
  “要是栽在冰系的魔龍手中，全身上下滲透冰霜之力，也有可能發出類似的氣息。”

  “對哦！”

  夜蕭以拳擊掌，擰緊的眉頭松了開來：
  “如此說來，要是被盛怒之下的雪姐擊敗，也有可能演變成這樣的情況。”

  “不過……不會真的是夜寒君或者夜流螢吧？”

  “雖然很期待他們慘敗，可既然有底氣來，怎麽也能支撐個一年半載，然後才被淘汰吧？”

  越是交流，心中的懸念越大。

  夜晨暮也下意識伸長脖子，等著光芒黯淡一些，好第一時間看到目標人物。

  “噗！”

  一口堵在喉嚨眼的血水，仰頭噴出。

  夜雪竹驟然起身，看著赤身裸體的自己，看上去竟像是毫發無傷。

  但她的思緒還停留在昏迷前那一刹那，滿腦子都是從天而降的黑色鐵拳。

  “咯噔！！”

  夜晨暮、夜芋、夜蕭、夜雅心，四人齊刷刷後退一步。

  夜晨暮反應最快，往腿上貼了一枚符籙，扭頭就跑。

  余下的三人慢了一拍，馬上就感應到那雙充滿殺意的眸光，死死凝固在他們的身上。

  “雪……雪竹姐……”

  “怎麽是你啊……我以為是夜流螢來著……”

  夜芋打著哆嗦，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趕緊扭轉話題，故作茫然道：
  “出什麽意外了？難不成碰到了島嶼上最強的魔龍？”

  “還是說……雪竹姐你晉升了第6位階，所以被魔龍島踢了出來，不允許你在這裡試煉？”

  “滾！”

  夜雪竹一指點出，一粒指甲蓋大小的冰塊，抽在夜芋的臉上，留下一個眼珠子大小的血窟窿。

  夜芋悶哼一聲，二話不說，低著頭就跑。

  余下的夜蕭、夜雅心，一個抿著發乾的嘴唇，一個忍著心中的驚懼，不約而同低下頭來，不敢直視夜雪竹裸露在外的玉體，也是快速逃離現場。

  “哢擦！”

  夜雪竹握緊拳頭，指甲切進手掌，留下四個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她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再次抬起手來，注視著完美無瑕的藕臂，渾身發抖。

  “殿下，一次的失敗，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玄光鳥的主人隱沒在光霧中，緩緩飛升天空：
  “我隻負責肉體上的治療，任務完成，就此別過。”

  ……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啊！”

  “為什麽被轟出魔龍島的會是雪竹姐？她可是少王，屹立在第5位階的頂峰！”

  倉皇逃走的三人，重新在地下訓練空間集合。

  夜芋狠狠錘了下牆壁，任由面頰上的鮮血滴落，也沒有及時處理傷口的意思。

  “能讓全盛狀態的雪竹姐慘敗，必然是天地之胎！”

  “若雪竹姐不是全盛狀態，倒是有可能敗在夜閃、夜丹等人的手中……”

  夜蕭深吸一口氣，主動推測道：

  “可你們也看到了，她的臉色難看成那個樣子，芋頭只是搭個話，就像是要殺了他。”

  “如此暴怒的雪竹姐，究竟因何原因？”

  此言一出，三人皆沉默。

  站在窗邊眺望天空的夜晨暮，莫名又想到了那張臉。

  他目光幽幽，好一會兒垂下頭來，轉身向著門外走去：

  “在這裡呆了兩個月，甚是無趣。”

  “我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也該找個地方，盡快晉升第5位階。”

  “你們要是還想湊熱鬧，那便繼續吧……”

  夜晨暮的聲音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他的背影也不見了蹤跡。

  夜芋、夜蕭、夜雅心，三人對視，同樣產生退縮之意。

  “算了，晨暮說得對，我們在這裡湊熱鬧，圖啥呢。”

  “有這個時間，不如琢磨琢磨如何提升位階，自己強才是硬道理。”

  “至於那些少王的恩怨糾紛……我們既沒有資格插手，不如管好嘴巴，把今天的事兒塞回肚裡。”

  夜蕭第二個跟風，語氣從遲疑到堅定，轉變極快。

  “對，紙包不住火，雪竹姐折戟魔龍島，這件事肯定壓不住。”

  “但至少短時間內，這件事不應該從我們這裡傳出去，萬一被雪竹姐記恨，我們沒有好果子吃。”

  夜雅心盯著夜芋臉頰上的窟窿眼，浮現一縷後怕之色。

  ……

  魔龍島，第三月。

  夜寒君順著月影龍的足跡，找到了月影花。

  然後他便領著夜流螢，兩人在花谷裡住下。

  白天，分批次安排契約眷靈參與生死門的訓練。

  晚上，逗逗瓜瓜，砍砍默，操練操練石巨人……倒也充實。

  時不時，絕弦會主動彈琴。

  非戰鬥狀態，它隻彈奏「明湖吟」這一首曲子，每一次都是如癡如醉，完全沉浸其中。

  而這首曲子，其實沒有一丁點殺傷力。

  耐不住性子的人聽不進去，但如瓜瓜這般心靈純粹的生靈，長時間聆聽會有促進成長的好處。

  第二個受益的是魔心菊，它是藥獸，且以「安靜」作為核心個性，也能很好的成為“知己”。

  花燭也有些許的觸動，慢慢往滅度小成發育著。

  可惜，一個月的時間短了些，再加上斷斷續續聆聽，無論是魔心菊還是花燭，還沒到提升位階的火候。

  不過吃掉第五顆絕望果實的鵝大仙，終於趕在石巨人、瓜瓜、默的後頭，第四個晉升滅度小成。

  ……

  第三月中旬，夜流螢痊愈。

  借由瓜瓜的治療技能，她的恢復周期縮短一半。

  兩人沒有急著離開月影花谷，每日在悠揚的琴音中切磋，繼續打磨戰鬥時的默契。

  等到第五月的月初，花燭和魔心菊晉升滅度小成，墊底的，竟然變成了曾經最強的艾姬芙拉。

  “我說……你也不能這麽擺爛啊……”

  “隔三差五給你抓來的魔龍，生命精元都不差，你整天抱著那棵青春樹……畫風實在不對勁。”

  離去時，夜寒君試圖給古代魅魔上上思想教育課。

  沒想到艾姬芙拉連白眼都懶得翻，依然坐在池塘邊，獨自欣賞著自己美麗的身影。

  “呱~~”

  瓜瓜偷偷變成古代魅魔的樣子，踩著一雙水晶恨天高，搔首弄姿，搞怪不斷。

  艾姬芙拉尖叫起來，手中的鞭子卻抽向鵝大仙。

  假使同位階，鵝大仙不敢說百分百免疫魅惑。

  但有了一級的位階優勢，它臭屁得不行，任由鞭子砸落，一臉風輕雲淡、你奈我何，末了還要語重心長教育道：
  “不好好修煉，成天摸魚，還想魅惑我？”

  “滾！”

  艾姬芙拉白發亂舞，又煩又躁道：

  “天天聽琴，你們其樂融融，我都快瘋了！”

  “我不需要戰鬥，生命精元也只是用來維持身體機能的運轉！”

  “我要幻術系的靈藥，或者幻術系的眷靈精血！有就能晉升，沒有就等著吧，自然成長，二三十年後大概能升一級！”

  “幻系？”夜寒君挑了挑眉，思緒快速翻騰。

  他其實一直都在摸索，艾姬芙拉的成長模式。

  但她一點不配合，要麽置之不理，要麽橫眉冷對，很容易碰一鼻子的灰。

  左右對比，艾姬芙拉的起點是命輪大成，如今是滅度虛引。

  而這個周期裡，瓜瓜、鵝大仙、默……其他的契約眷靈從追趕到超越，衝破了更多的關卡。

  “這個行不行？”

  夜寒君想起儲物戒指裡，有玉魔龍蛻下的皮，全部拿了出來。

  “惡心死了！拿開！”

  艾姬芙拉尖叫，發脾氣似得推開：

  “這種邊角料也想糊弄我？我對於提升位階毫無興趣，要不是你們三番五次招惹我，我又打不過，我才不會主動修煉！”

  “好好好，尊貴的艾大千金、艾大小姐，您說得都對。”

  夜寒君收起蛻皮，心思活絡起來。

  不管怎麽樣，艾姬芙拉願意提升位階，都算是打破僵硬關系的好兆頭。

  幻系的靈藥不太好找，但是幻系的眷靈精血，除了天地級別的「美玉魔龍」，滅度級別也有一些可選項。

  “去獵龍？”

  夜流螢從來沒有介入過夜寒君與契約眷靈之間的矛盾，每一次都是笑盈盈旁觀。

  見鬧劇收尾，她湊了過來，明亮的瞳仁轉悠著，已經鎖定五六種符合要求的魔龍。

  “得去大一點的魔湖邊……”

  “但那種地方，棲息的魔龍少有落單，都是成群結隊的，容易陷入混戰……”

  夜寒君微微點頭，做好了浴血廝殺的準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