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山，山之巔。

  淡淡的聖獸氣息一經出現，夜氏族人的面色齊刷刷變換。

  原來是這樣，難怪通往山顛的途徑上遊蕩著成千上萬的亡魂，想要登頂步履維艱。

  到了山頂，三頭至聖遺脈卻只有天地圓滿，根本無力招架權能和契約眷靈的聯袂壓製。

  這——只是表象！
  祭壇中封印著無比珍貴的精純聖血，這種血取自至聖之胎的體內，與元氣、壽命、位階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重要聯系。

  這般至寶，尋常生靈得之也無用。

  因為它們不具備吸收煉化的資格，貿然吞服只會爆體而亡，獲取不到任何的益處。

  但如果血脈接近，或者能力上有重合的地方。

  一旦汲取到血中精華，一滴血便能重塑根基，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脫胎換骨。

  “它們現在……相當於至聖親子？！”

  夜熏大驚，極為狼狽的躲過小猴爺的橡膠手掌。

  無意間踩在蠍魔人的瘴土上，堅韌獸皮鍛造的靴子快速腐爛，逼得她不顧形象的丟掉鞋襪，由契約眷靈馱在背上行動。

  “不，雖然更接近了，可是想要登臨聖位，它們依然需要經歷飛升的過程。”

  夜茉維持一貫的沉穩，一聲喝令，九爪熊為首的獸群發起衝鋒。

  迎面而來的小猴爺獰笑一聲，雙臂交叉格擋，任由狂奔的獸潮正面相撞。

  “轟隆隆……轟隆隆……”

  仿佛千軍萬馬疾地而行，碰撞的一刹那，小猴爺的軀體呈現不自然的扭曲，就像是一個凸起來的尖角，卸掉了九成以上的衝擊力。

  余留下來的一成，對於它忽然軟綿綿的Q彈身體來說，起不到任何實際的效果。

  “就這就這？”

  “剛才不是很囂張嗎？一轉眼，形式怎麽翻轉了？”

  得意忘形的小猴爺，笑裡藏刀。

  一瞬間移動到它後背死角位置的蟋蟀女，用力蹬腿，圓圈狀的指向音波罩住小猴爺的後腦杓。

  “小爺我警覺著呢！”

  小猴爺沒有回頭，脖子卻突然伸長，輕松規避這一道偷襲。

  跟著，它的雙腳也變長，像是兩條出洞的蟒蛇，橫掃另一邊的三心音蟬。

  正在蓄力的三心音蟬，被迫打斷施法，不得不振翅逃走。

  “怎麽會這樣，吸收精純聖血的能量，更進一步提升潛能我認，為何戰鬥力會有如此驚人的提升？！”

  夜牙牙大為困惑，他一直站在角落裡，雖然沒有被驚人的變故傷及性命，可源自血脈上的壓製，促使他的契約眷靈陷入混亂和恐懼中，這種瀕臨失控的感覺絕不好受。

  “正是因為剛剛吸收，這個時間段裡，它們的戰鬥力才會超越位階。”

  夜芸若輕啟唇齒，快速移動的同時，一個喇叭狀的能量物質凝聚在她的頭頂。

  而後，蓄力三秒，隨著全身的毛孔漸漸打開，夜芸若深吸一口氣，倏地放聲高歌。

  “呀啦咪，啦咯嘀吖！”

  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見的波紋，由點到面，化作漣漪層層蕩開。

  夜寒君什麽也聽不清，但小猴爺忽然就捂住腦袋，滿臉浮現不耐之色。

  “吵死了！吵死了！給小爺閉嘴！”

  “不就是音波技能嗎？小爺我也有一個！”

  “吼！！！”

  先前使用過一次的「暴怒之音」，再一次轟出。

  這一次跟上一次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小猴爺血盆大口朝向的區域，猶如蠻荒巨獸爆衝而過，岩石由固態融化成氣態，一吼之威，滿地瘡痍。

  “咳！”

  夜芸若的面色陡然由白潤轉向慘白，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眸光深處的冷意更深一分。

  “錯不了，這是相當於無量虛引的戰鬥力！”

  “如此推斷，酒魔和蠍魔人那邊，大致相仿。”

  “夜莫愁不用擔心，他雖然還未達到全員圓滿的境界，跨越大位階戰鬥也伴隨著凶險，可他終究擁有S級的職權，有毀滅深淵支撐，的確有可能戰勝非強攻類型的酒魔。”

  “夜傲白、夜不群，以及我們，勢必陷入苦戰，動輒便在生死之間。”

  夜芸若的聲音不再細若蚊蠅，甜美悅耳的音質，仿佛來到鳥語花香的大自然，很容易沉浸其中，而不是下意識忽略。

  夜寒君肅穆，他有資質鑒定和超靈性，判斷的結果比夜芸若更加精準。

  此時的三頭至聖遺脈，全部處於“聖血狂化”的狀態下。

  按照常理，最保守的策略是避而不戰，耐心等待沸騰的血脈冷卻平息。

  但這樣做，它們有可能會逃走。

  一旦逃出安魂山，遁入修羅之墓，天高任鳥飛，想要再次抓住，恐比翻天還要艱難。

  “咚！”

  勾玉眼閃爍，巨盾魔像佇立在夜寒君的身前，碩大的盾牌儼然是鐵鑄的城牆。

  小猴爺拍來的橡膠手掌，終於碰到了對手，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掃飛。

  “喂，那邊那個傻大個，能不能聰明點啊！”

  “你要是和小爺配合一下，我們早把這群人乾趴下了！”

  小猴爺一頓呵斥，依然無法喚來蠍魔人的幫助，氣得鼻腔噴煙。

  它的感知力非常敏銳，目前的強化狀態是有時效性的，不及時突圍，盲目纏鬥，只會讓它們再一次陷入困境。

  可剛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蠍魔人，此時此刻殺紅了眼，僅有的理智也被吞噬了。

  相對的，夜不群和夜傲白就慘了。

  天地大成的腐顱被剪刀鉗子一分為二。

  黑鯊鱷王、暴蜥龍、暴跳鼠，居然全都是斷尾的狀態，渾身淌血，慘叫不斷。

  “算了，懶得理你。”

  小猴爺掃了一眼，徹底打消同進退的想法，轉而施展「橡膠腳」，一躍千米高。

  迎面撞來的巨盾魔像，好比是跳山羊一樣，一下讓它跳了過去。

  “它要逃？這麽果斷？”

  夜茉停止衝鋒的姿態，目露驚奇：

  “只要能拖住它，堅持到莫愁大哥凱旋，依然是甕中之鱉。”

  “但如果這個時候逃走，以它橡膠體的靈活程度，我們根本攔不住它。”

  “這樣也好。”

  夜芸若望向血鎖破空之地，清冷的目光一如既往：

  “這樣我們就有充足的人手，支援那兩個好鬥的家夥，齊心協力拿下蠍魔人。”

  “可莫愁大哥剛才話裡頭的意思……好像是想把三頭至聖遺脈全部拿下，一個也不想放棄。”

  夜熏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地注視著小猴爺越來越遠的背影。

  “人心不足蛇吞象，兩頭至聖遺脈，其中有一個還是他自己準備契約的，也該心滿意足了。”

  夜芸若不予理會，事關個人的生死，少皇的命令也可以充當耳旁風，無需特別在意。

  “諸位族兄族姐，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風馳電掣的瞬間，小猴爺剛往山下探頭，猝然又一臉難看的縮了回來。

  下山的通道，竟然被烏泱泱的亡靈全部堵住。

  有一個身著披風的枯瘦身影，默默置身於亡靈浪潮的最中心。

  抬起頭望去時，小猴爺沒有看到血肉之臉，僅僅只有一個蒼白的骷髏腦袋，以及一團搖擺不定的翠綠魂火。

  “是夜布衣，他也進入安魂山了！”

  夜熏驚呼出聲，先是目瞪口呆，而後大喜過望。

  任何一個少王來到這裡，哪怕是夜寒君，那也不足為奇。

  但夜布衣不一樣，他可是A級的「死靈法師」！
  這樣的職權，最適合在陰寒苦煞之地戰鬥，因為那裡往往埋葬著無數的屍骸，都可以作為他的扈從征召調用。

  安魂山更加不用多說，放眼望去滿天都是漂浮的亡靈。

  陰風吹耳，帶來的是亡者的哭泣。

  可落在死靈法師的眼中，這是朝聖之地，是魂火燃燒的天堂！

  “鏘！”
    由潰爛騎士進化而成的「腐敗騎士」，統禦上萬的亡魂，效仿夜茉發起衝鋒。

  由不死屍魔進化而成的「長生屍魔」，一改近戰的本質，五心朝天，以亡魂咒語強化亡靈大軍的移動速度。

  由腐朽骨妖進化而成的「金陵骨妖」，金光燦燦，宛若軍中之聖主，手持巨骨之劍，腳踏棺材板，氣勢滔天。

  “桀桀桀——桀桀桀——”

  法相天地「亡骨漩渦」持續開啟，遙遠的地方，依然有亡魂不斷趕來，然後融入大軍之中，任憑夜布衣調用。

  一心想離開山巔的小猴爺，一退再退，漸漸的又被逼了回來。

  “可惡啊，你們這群人類，比我們妖獸還要妖邪！”

  氣得破口大罵的小猴爺，又是一道暴怒之音，最前方的亡魂頃刻間煙消雲散。

  但這不管用，亡靈的數量太多了，空缺的位置馬上就會被填補。

  只是極短暫的間隙，安魂山山巔周圍一圈，便是夜布衣施加的封禁區域，簇擁的亡魂將這裡變得水泄不通。

  “哈哈哈，布衣的位階好像不如俺，這般如魚得水的姿態，倒有幾分梟雄之姿！”

  手裡抓著一截肋骨的夜不群，噴著血沫，仰天大笑。

  早些時間桀驁不馴，卻也有文人墨客氣質的夜傲白，此時被血顱、腐顱、岩顱組成的「三合一頭顱」背負，一條大腿破破爛爛的，無力地垂蕩在半空。

  “好……很好……”

  “本王喜歡這副凶殘勁兒，這頭蠍魔人……必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嘿，你算老幾？”

  夜不群喘著粗氣，回過身喝罵，沒有一點相讓的態度。

  “諸位族兄不必著急，若有緣，不請自入，若無緣，求也不得。”

  “由我主攻，你們配合，先將這兩頭至聖遺脈鎮壓，再去商討歸屬的問題可好？”

  “嘿，現在你是這裡的老大，你吩咐，我們照做便是。”

  夜傲白吐掉一顆斷掉的牙齒，抹著血漿的面龐上，溢散著骨子裡透出來的瘋狂。

  “我……”

  夜布衣晃動魂火，剛想明確進攻的方向，魂火劇烈一跳，像是受到突然的驚嚇。

  “轟！！”

  又是一道金光衝上高空，觸碰到的亡靈冰消瓦解，一縷縷魂煙嫋嫋升騰。

  眾人腳下的山峰再一次搖晃起來，原先三座祭壇圍攏的中心位置，又有一座金色的祭壇拔地而起。

  “第四座祭壇？！”

  夜茉失去沉穩，直勾勾的眼神滿載著不可置信。

  “安魂山到底封印著幾頭至聖遺脈？”

  夜芸若也迷茫了，輕輕抖動的眼睫毛，訴說著心中的不平靜。

  “不好，這一頭更危險！”

  驚鴻一瞥間，夜寒君望見了對方的形態。

  他來不及發動資質鑒定，可突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足以說明危機的嚴重程度。

  “嗤！”

  一團從天而降的紅霧，仿佛煙花般炸開。

  夜牙牙、夜熏、夜不群、夜傲白、夜芸若、夜寒君，忽然被拉進一片混沌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低首不見足尖。

  前一秒耳畔還摻雜著一道道亡魂的嘶吼，一個恍惚，四周忽然靜悄悄的。

  幾欲吞噬人心的黑暗，裹挾著至陰至邪的寒風，一遍遍侵蝕著血肉之軀。

  “瓜瓜？花燭？”

  夜寒君叫喚兩聲，面色劇變。

  這不是現實世界，他被拉進了一個幻境！
  他維持的可是艾姬芙拉的支配狀態，什麽樣的精神衝擊，才能形成這樣的碾壓攻勢？！

  “咚！”

  一道沉悶的鍾聲，黑暗倒退，頭頂的天空，突然出現一顆微縮的太陽。

  夜寒君猛然往上看去，一團高速旋轉的火球，中間裂了開來，露出一個虛無的洞口。

  無窮無盡的天地能量從四面八方湧來，火球漸漸狂暴，因此掀起的漫天火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燒成虛無。

  “必殺……火炮？”

  咽了一口唾沫的夜寒君，唇口乾裂，後背生寒。

  他的瞳孔壓縮成針尖的形狀，再一次目睹恐怖的異象從無到有，最後鎖定他的眉心。

  而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默。

  瓜瓜、花燭、艾姬芙拉、絕弦、鵝大仙——一個也不在身邊。

  “不對，這是「噩夢隼」的種族技能「噩夢重臨」，全都是幻象！”

  恐慌、懼怕、擔憂、無助……種種負面情緒升騰起來，始終無法壓製。

  一股溫熱的能量不知從何處籠罩軀體，寒冷驅散一半，夜寒君悚然驚醒。

  他眺望著頭頂即將成型的滅殺火炮，抿了抿嘴唇，思緒如閃電不斷劈落。

  “噩夢隼，至聖之胎「恐怖之翼」的後代，掌握的血脈不及先祖的百分之一。”

  “而「恐怖之翼」，據說不是近古宙時期的羽族，源自更古老的遠古宙，也就是始祖誕生的時代……”

  夜寒君一直處於心驚肉跳的狀態，即便刻意維穩心神，這片特殊的幻境空間，也在一次次激化他的負面情緒。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手頭上掌握的任何一條情報，都能證明恐怖之翼不屬於尋常聖族。

  在所有的聖獸中，這一脈不敢說位列頂峰，但肯定偏向於上遊。

  傳說中，恐怖之翼分化出好幾種不同的後裔，噩夢隼只是其中之一，繼承的能力相當有限。

  但剛才的驚鴻一瞥，夜寒君百分百確信，噩夢隼的身上燃燒著聖血。

  換句話說，始祖在安魂山中留下了恐怖之翼的精純血精，吸收了這份血脈的噩夢隼，擁有了返祖的可能性？
  “轟！！”

  思緒還在轉動，蒼穹卻已碎裂。

  時間的流動又一次變得格外的緩慢。

  窒息的焦灼中，夜寒君聽到了振聾發聵的炮擊聲，靈魂就像是即將被打碎的玻璃鏡面，裂紋攀爬，破碎感愈發強烈。

  赤紅色的火球——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它帶著要將天地間生靈全部滅絕的毀滅氣息，加速，加速，瘋狂加速。

  夜寒君攥緊拳頭，倏地閉上眼，一遍遍提醒自己，這是幻象，這是幻象。

  “轟隆隆！！！”

  煙塵滾滾，火舌肆虐，夜寒君悶哼一聲，猛然睜眼，赤紅的火光全都消失不見。

  他重新回到了安魂山的山巔。

  稍近的距離，瓜瓜不知第幾次釋放「超淨化」，臉上竟有疲憊之色。

  但它成功了，看著蛆蟲一般蠕動的紅霧，一大片一大片離開夜寒君的腦袋，它點點頭，小小的驕傲一閃而逝。

  “大人，您沒事吧？”

  一旁，花燭、鵝大仙都守在身邊。

  還有巨盾魔像，也像是擎天巨人立在那裡，嚴防死守各種角度的襲擊。

  “靈魂疲憊，所幸無大礙。”

  夜寒君吐出一口渾濁的氣體，重新點亮的勾玉眼眺望遠方。

  連他支配著艾姬芙拉，都被一下子拉進噩夢中。

  夜不群、夜傲白等人，更是沒有防備的可能性。

  他們平日裡囂張慣了，此時忽然流露出痛苦、絕望、驚恐的表情，於睡夢中喃喃自語，時不時還會晃動手腳做出掙扎的動作，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但夜寒君無法笑話他們，掌握音波權能，靈魂強度恐怕比艾姬芙拉還要高一點的夜芸若，也被拉入噩夢。

  還有夜布衣，他可是死靈法師啊，畢生修煉的都是靈魂，此時卻被萬千亡魂簇擁著，變成了一具缺失主觀意識的骸骨之軀，漫無目的的漂浮在半空。

  他們——都被困在夢境中，面臨著曾經的恐懼和絕望，殊死博弈，垂死掙扎，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然飛舞在鋪天蓋地的紅霧中，影影綽綽，難以捕捉它的真身。

  “人類小友，讓我來吧。”

  “我新悟一首琴曲，心中歡喜，正想與你分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