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家人之名

  夜晚八點半。

  一家四口，不，兩家四口，離開了鎮中心的飯店。

  安爸爸和宋阿姨一起去停車場，留兩個孩子在飯店門口等待。

  月華如水，一如少年這一顆透明的真心，他看著父親與宋阿姨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第一個遺憾，好像解決了。

  不僅避免了家裡破產的結局，還讓老爸收獲幸福。

  沒想到是這麽容易的事情，上輩子怎麽會鬧到那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或許…難的從來不是問題，而是人心。

  少年斜斜倚靠在飯店門口的柱子一側，一半明媚一半昏暗，散發一種超然物外的脫俗感，又夾雜著淡淡的孤獨感，像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宋瓷不由自主偷瞄他，竟然是從他的眼中讀出一絲溫柔。

  怎麽可能？

  這家夥溫柔…要知道，可以用很多詞語去形容安亭，唯獨不會有溫柔一詞，這家夥是溫柔絕緣體。

  同班幾年都沒有好好打量過他，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她覺得自己與安亭不是一個道上的人，也非常討厭這個不良學生。

  一直都以為這家夥沒有任何優點，現在近距離觀察，至少他對於父親的愛很真摯。

  不少班上的女生都對他懷有好感，大家私底下都說——安亭雖然不是好學生，但至少真性情，為人也很大方，對朋友很好。

  看來…大家的看法沒錯。

  正當宋瓷看得入迷的時候，春風裡，少年一個不經意間的側目，正好撞上了對方的眼神，帶著一絲冷清，揶揄道：“看什麽看？”

  宋瓷往一側泛黃的路燈靠近兩步，借著燈光，將臉蛋上的緋紅掩埋其中，拋出一個超直球，“沒什麽，只是心情複雜。”

  “複雜？”

  “哼，昨天跟我告白的男生，今天成為我的…弟弟，心情怎麽可能不複雜？”

  大概是不習慣，說到弟弟時頓了一下。

  宋瓷並不是一個坦率的人，單親家庭的她對外是均衡教派的完美形象，實際上安全感缺失，很少向人敞開心扉。

  單純覺得這一句真心話可以懟到這個男生，所以才說出口。

  果然懟到了。

  安亭沉默了十秒鍾，正要開口解釋，正好鎮中心的馬路對面駛過一輛死飛自行車，正是同學兼損友高飛。

  他來了個腳刹車，又隔著馬路大聲嚷嚷，道：“喲，安亭，你可以的！昨天跟我亞索solo輸了讓你去告白，今天周六就約會了！班長，可別被他騙了！這個男生壞得很！”

  說完，高飛揚長而去。

  高飛的性格很賤，總是口無遮攔，也很愛胡鬧，卻不太希望見到自家班長與一個不良學生在中考前夕早戀。

  高飛與安亭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多麽無可救藥，不會連累別人。

  他貌似住在鎮中心附近，出現在這裡很正常。

  等到高飛駛遠以後，安亭再次看向宋瓷，淺笑道：“就是這麽一回事。”

  不是喜歡你，只是男生之間的惡作劇。

  “可是…為什麽昨天哭了？”

  聞言，安亭不由得愣了一下，總不可能說昨天重生回來、由於太感動所以哭了，想了一會兒，一半冷清一半痞氣，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風油精，故意逗你而已。”

  “哦…”

  宋瓷並不失落，她又不喜歡安亭，這樣子就好，以後不會產生奇怪的問題。

  她也笑了，配合上春風吹落的紫荊花，暖暖的，“雖然我只是為了媽媽，但無論如何從今天開始…多多指教。”

  “嗯！”

  以家人之名，請多多指教。

  “哦，對了，這個給你…本來以為來的是一個可愛的小蘿莉，沒想到是你。”安亭將事先準備好的小狗玩偶丟給宋瓷。

  這都準備了，不送留著也沒用。

  自然是丟過去了。

  宋瓷神經反射般接住了，她默默吐槽道：“很遺憾，沒有可愛的小蘿莉，只有不可愛的我。”

  正如溫柔絕緣體的安亭，從來不會有人用可愛去形容宋瓷，她是可愛絕緣體。

  品學兼優、早熟、知性、理性、內斂、漂亮，乃至於驚豔，卻極少，甚至沒有人用可愛形容宋瓷。

  卻不料。

  安亭可能是站在29歲的靈魂出發，望著這一個女子初中生，展顏一笑，略顯溫柔，道：“也不是…”

  一時間，宋瓷呆住了。

  ……

  當天夜晚。

  安亭回到紫荊街的家裡。
    三層半的自建房一共就兩個人，一樓是車庫，擺放著一輛老款的小汽車、一輛摩托車，以及一輛自行車。

  安爸爸一個人住在二樓。

  安亭則是住在三樓，這裡像是他的王國一樣，平日裡老爸不會打擾他，他將電腦放在客廳，地上還有一張竹席，經常不回房間睡覺，直接躺在客廳呼呼大睡。

  整體而言，還是髒亂…

  可以理解為獨居男孩的狗窩。

  差，肯定是不差，一個人佔了150平的一層樓，哪裡可能會差，只是太大了，大得有些空虛，總是讓人有一種想要塞滿的衝動。

  或許，前世的自己，很孤獨吧…

  這一會兒，距離重生回來已經過了兩天，興奮感褪去大半，整個人冷靜不少，是時候規劃一下今生的未來。

  學業與事業，果然還是想要同時兼顧。

  學業，很容易理解，第一步是考上高中，一方面是避免現階段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至少不會讓老爸擔心；另一方面是他想要走上一條前世未曾涉足的道路，上輩子上中專，這輩子還是試一下高中吧。

  事業，安爸爸明明已經避免破產危機，為什麽還要事業？
  首先，得搞清楚一件事，安家只有一棟樓可以收租，在2006年的今天，什麽都不乾，月入一萬多，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家庭環境。

  可是…還不夠…

  萬一老爸哪天又投資失敗，或者傻乎乎去做生意，那又要回到解放前。

  安亭希望自己能給父親兜底。

  不光是給父親兜底，還要給小夥伴兜底。

  重生的核心，到底是什麽——彌補遺憾。

  他希望自己能變成一棵參天大樹，蔭庇每一個身邊人，不光彌補自己的遺憾，也要彌補小夥伴的遺憾。

  只不過。

  照這麽看來，事業還得往後稍稍，學業太匆忙了，現在是三月，距離中考還有一百天左右。

  很急！
  正當安亭想到這裡的時候，老爸出現在三樓樓梯口，臉上依舊掛著喜悅，看得出來，喪妻多年的他，又一次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很憧憬。

  安家父子都是大老粗，衣著風格何其相似，T恤、大褲衩，以及拖鞋。

  “安亭…”

  “嗯，怎麽了嗎？老爸。”安亭問道。

  聞言，老爸看著三樓一地狼藉，苦笑一聲，道：“宋阿姨下周搬過來，她跟我住在二樓…”

  安亭不假思索，“嗯，沒問題！”

  既然你們都要在一起了，那住在一起自然是合情合理。

  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妖怪來反對？

  不過，安爸爸再次開口道：“就是…宋家那丫頭也要搬過來，應該是住在三樓，就是想讓你有空收拾一下屋子…”

  言下之意，三樓以後不僅有你一個人，還有一個女生。

  這環境…得改善啊！
  “額…”

  此話一出，原本還擁有一種重生者的脫俗感的安亭，陷入短暫的呆滯，眨巴眨巴眼睛，有一種腦乾缺失的美——我好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宋瓷要跟我住在一起！？

  我一個重生者什麽場面沒見過？

  對不起，這場面有點陌生…

  正當安亭本能想要抗拒的時候，心思細膩的他冷靜下來，分析一下情況——家裡一共三樓，一樓停車不住人；二樓老爸與宋阿姨新婚燕爾，最近注定炮火連天。

  那麽問題來了，宋瓷住在哪裡最合適？
  三樓！

  我這裡！
  “那…沒問題！”

  安亭擺出一副超級乖巧的樣子，實際上內心有點無奈，要知道一件事，宋瓷最討厭的人一直都是安亭。

  算了。

  忍一忍，反正還有一百天中考，考上高中就住宿了。

  父子聊到這裡，應該結束了。

  臨走前，安爸爸似乎想到了什麽，站在樓梯口，看著成長不少的兒子，唇齒微張，欲言又止。

  “怎麽了嗎？”

  安亭還是很懂老爸，這個男人在外很健談，在家裡很沉默，可能也不是沉默，主要是兒子叛逆，不跟他溝通。

  安爸爸躊躇半會兒，道：“安亭，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老爸再婚的話…我可以”

  老爸盡管很想綻放人生第二春，但生命第一位始終是兒子。

  若是安亭不同意，他一定會放棄宋阿姨，正如前世那般…

  安亭強忍心中的感動，故作不耐煩，道：“去去去，愛幹嘛幹嘛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安爸爸再次笑了，釋懷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