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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現代留過學》第550章 逆練神功
   第550章 逆練神功
  文彥博被文貽慶攙扶著,到了福寧殿的時候。

  他的眉頭就皺起來。

  因為迎面而來的人,是他現在最討厭的人。

  太子少保、彰德軍節度使張方平!

  不過,很快文彥博就笑了起來。

  因為,文彥博知道,馮京馬上就會奉詔回朝了。

  聖旨已經下了。

  保寧軍節度使、中太一宮使、判河南府馮京回朝述職。

  這是多方力量角力促成的。

  這其中,出力最多的當然是文彥博這個太師了。

  “這是官家為兩宮慈聖獻禮的大典!也是國朝文教盛事!”

  當今這位小官家啊!

  文彥博微笑著拱手道別。

  雖然說,這大宋士大夫們並不羞於談利。

  “不瞞太師,吾奉旨來獻《元祐字典》的第三卷……”張方平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

  他現在很生氣!

  “張節度今日入宮是?”文彥博眯著眼睛問道。

  文彥博在進入福寧殿的閤門後,就已經完全將張方平拋在腦後了。

  文彥博卻是明顯楞了一下。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文彥博的背影,消失在宮闕。

  ……

  “不敢!”張方平低下頭去,一雙老眼好似要吃人。

  “太師!”張方平也看到了文彥博,立刻避到一旁,微微欠身行禮,但姿態卻是敷衍的很,只是拱了拱手。

  竟讓那老匹夫,竊取了本該屬於韓、富二公的地位。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那帷幕盡頭的珠簾內,坐著的小官家的身影。

  “若韓魏公、富鄭公在,哪輪得到這老匹夫這裡耀武揚威、倚老賣老?”

  文彥博自是非常配合:“陛下篤聖人教誨,推恩天下,恩澤萬民,老臣為天下賀之。”

  “太師提點,老夫銘記在心!”張方平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

  敗軍之將,不足掛齒!
  在文貽慶的攙扶下,文彥博緩步走入福寧殿的帷幕。

  “太師以為呢?”

  可惜,現實卻是韓魏公早已駕鶴,富鄭公也已仙逝。

  但皇帝赤裸裸的直接和一個元老這樣暗示,多少還是有些誇張了!
  錯非,這位小官家早已經證明了他說話做事,都不是任性而為,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這就好!”文彥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頷首,用著上司指點下屬的語氣說道:“老夫過些時日,再到《元祐字典》書局之中,拜謁節度……”

  “這麽快就編纂到第三卷了?”文彥博微笑著:“節度當仔細些,好些把關。”

  ……

  “那東南西北四抵當所,太師比較喜歡哪一個?”趙煦微笑著問道,然後就端起文熏娘煮好的紫蘇飲,慢慢喝起來。

  “老夫在書局之中,敬候太師大駕光臨!”

  文彥博心中笑了一聲。

  只是想想,張方平都感覺很惡心。

  一旦馮京回朝,那麽,那頭錦毛鼠一定會試圖和他爭奪《元祐字典》的編纂權。

  還真是拿捏住了他的軟肋呢!

  時間就在太皇太后聖節之前。

  趙煦端坐在坐褥上,將前兩天和曹佾的話,對著文彥博說了一遍。

  “事情便是這樣的……”

  他才惡狠狠的啐了一口:“老匹夫!”

  張方平假笑著拱手送別。

  因為馮京那頭錦毛鼠馬上就要回朝了。

  何況如今?

  小官家身邊,還有一個他很熟悉的嬌柔身影。

  紫蘇的香味,充盈在口腔,蜂蜜的甜味不膩不重剛剛好,清涼的冰沙,則衝淡了這個夏天的悶熱。

  當年,在朝中的時候,張方平便不是他的對手。

  同時,他也能對他說的話、做的決定負責。

  文彥博恐怕會以為是在和他開玩笑,甚至是在耍他。

  但,文彥博的神色還是嚴肅起來。

  只見著文彥博起身後,微微彎腰,然後中氣十足的問道:“老臣愚鈍,不知陛下所謂何事?”

  “還望陛下明言之!”

  趙煦看著文彥博嚴肅的神色,不慌不忙的放下了手裡的紫蘇飲。

  在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想笑。

  因為文彥博的話,翻譯一下就是:“你不妨把話講的明白些!”

  這就讓趙煦瞬間聯想起了一位在現代電視上見過的微操大師了。

  所以,他也不生氣。甚至輕笑起來,他知道的,大宋的這些文臣啊。

  一個個都是既想做婊子,還想立牌坊的。

  包括章惇也是如此!

  章惇在紹聖時代,隔三差五,就要找個借口,唆使別人上書彈劾他自己一次。

  每次都要趙煦去挽留、安慰。

  有一次,趙煦故意和章惇開了個玩笑,將某人的彈劾奏疏留中。

  第二天,老章就急匆匆的遞了帖子乞見,到了禦前的神態,更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當時趙煦笑的前仆後仰。

  所以,趙煦也不逗文彥博了,免得老登被氣到。

  他對身旁的文熏娘道:“甘泉縣君,且去替朕將朕放在內寢案頭上的那幾卷文稿取來。”

  文熏娘明顯楞了一下。

  顯然,她還沒有習慣‘工作中要稱職務’的社交方式。

  過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盈盈一禮:“諾!”

  文彥博看著文熏娘,可以自由出入趙煦內寢,甚至不需要趙煦明確說去那裡取文稿。

  心中頓時一凜,連忙低下頭去。

  士大夫和外戚,在禦前可是兩種生物。

  士大夫可以和皇帝硬來。

  這是職責需要,也是仁廟以來形成的‘祖宗之法’。

  但外戚……無論什麽時候,都得認清楚自己的地位。

  別說是硬頂天子了。

  便是說話都小心選擇措辭,不然一頂‘恃寵而驕’的帽子就要扣上來了。

  再不小心,就會被貼上‘跋扈’的標簽,然後就等著朝野圍攻吧。

  想當年,溫成張皇后那麽得寵。

  但其父兄在禦前,卻依舊謹慎小心的像個家仆。

  如今,文家既然想要轉型成為外戚。

  自不能再抱著士大夫的臭脾氣不放了。

  沒過多久,文熏娘就捧著幾遝文書,到了趙煦面前,呈遞了上去。

  趙煦接過這些文書,隨手拿起一份,然後遞給文彥博:“太師請看……”

  “這是朕今日讀諸位先生們給朕修訂的《三朝寶訓》時,從《重牧宰》、《體大臣》等寶訓、聖言之中抄錄下來的文字……”

  “祖宗以聖繼聖,聖德相傳,時用光大!朕小子也,不敢有一日相忘,乃日夜勤讀,不敢松懈。”

  文彥博連忙起身拜服:“陛下仁孝,老臣為天下賀。”

  然後才接過來文熏娘送來的那一遝元書紙。

  紙上一字一句,端端正正,確實是當今官家的禦筆真跡。

  再看內容,也都是仁廟、英廟、先帝對大臣們表示愛護、重用、信任以及寬宥的事跡。

  但,每一個事情所用的文字都很少。

  短則二三十字,長則百十字。

  只是簡單的記錄著某年某月,某位先帝與某位大臣之間的對話。

  只是,文彥博看著看著,眯起了眼睛。

  因為這些文字、故事,分開看的話,可能沒什麽。

  只是些教導天子,應該重用大臣,應該用道德,來選拔官員,用仁厚來對待大臣,尊重宰執,優遇士大夫等等。

  可這些事情連起來,味道就不對了。

  就聽著端坐在禦座上的小官家道:“三朝寶訓,乃是兩位宰相及諸位先生們,夜以繼日,不辭辛苦,摘取祖宗聖訓、言行,以教朕聽政、問政、理政之學也。”

  “左相康國公,在進寶訓於朕時,曾與朕言:人主之所當學者,觀古聖人之所用心,論歷代帝王所以興亡治亂之跡,求立政立事之要,講愛民利物之術,自然日就月新,德及天下!”

  “朕於是篤而學之,以求日就月新!”

  文彥博聽著,一楞一楞的,條件反射般的道:“陛下聖明!”

  趙煦看著,嘴角微微翹起來。

  和孔孟的經義一樣,死掉的先帝,同樣不可能再從棺材起來,解釋自己當年的言行了。

  而大宋士大夫們,連孔孟兩位聖人,都可以直接溝通,然後宣布自己已經知道了聖人的‘真意’,參悟了當年‘聖人們’的用心。

  自然不可能放過‘先帝們’。

  所以,這所謂的《三朝寶訓》,其實就是一部士大夫們出於他們自己利益需求而人為編纂、摘寫的所謂‘祖宗聖訓、寶訓’。

  其真實性,不是沒有。

  但大體類似現代的《讀者》、《知音》。

  上面摘錄的、截取的事跡、對話,都是被美化過、粉飾過的,甚至有些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還得打一個問號!
  為什麽?
  因為,經筵官奉旨編纂《三朝寶訓》的時候,循的是仁廟朝的故事。

  而在仁廟時代的《寶訓》,大量采用了民間流傳的故事。

  甚至直接參考了石介私修的《三朝聖訓》。

  有了這個前例,無論是韓絳還是呂公著,不管是范純仁還是呂大防,都在這《三朝寶訓》的編纂過程中,大量采用了符合他們意識形態和立場的民間故事。

  好多事情,甚至是直接拿著司馬光的《涑水記聞》以及其他舊黨士大夫大臣的私人筆記裡的故事照抄。

  所以,後來李燾寫《續資治通鑒長篇》的時候,看到那些留下來的各種《寶訓》、《聖訓》的資料,一個頭兩個大。

  因為他發現,這些《寶訓》、《聖訓》上的好多事情,實錄找不到,國史上也沒有記錄。

  甚至連年月日都模糊不已,只能勉強靠著談論的君臣來推算大概年月。

  趙煦當然也不會慣著這些士大夫們。

  新聞學嘛。

  搞得好像他不會似的。

  和尚摸得,貧道自也摸得!
  “所以,太師,朕這是在循祖宗之法,用祖宗愛民為本,以天下為先,社稷為重的理念,來行祖宗‘重牧宰’、‘體大臣’故事。”

  說著,他就開始背起來了,他自己摘抄的那些片段。

  大體上都是仁祖如何、英祖如何、皇考如何。

  其事跡也都是,三位先帝,重用、親近並信任大臣,放手施為,最後在這位賢臣、能吏輔佐下,終於將某某地區的叛亂鎮壓或者災荒安定下去。

  其中,甚至還有文彥博自己的故事。

  “仁祖慶歷中,貝州兵變,天下震動,仁祖歎曰:大臣無一人為國了事,日日上殿何用?”

  “時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為樞密副使,聞而慨然,乃乞見仁祖,奏以貝州之事,述安民平亂之策,進撫賞大軍之言,仁祖乃喜,曰:朕以軍國托付愛卿矣!乃拜宣撫使,出平叛逆……”

  文彥博聽到這裡的時候,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

  因為這位官家,在逆練‘三朝寶訓’。

  他直接將三朝寶訓裡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三聖’寶訓、聖訓、事跡,自我加工了一遍,然後把這些事情自己拚接了起來,形成了一套他自己的邏輯。

  偏偏,這邏輯還挺通順!

  甚至,已經佔據了道德製高點。

  果然!

  等到這位官家背完了他摘抄的那些故事、事跡後,就深情的道:“三聖用政,以仁為先,以愛民為本,以利天下為事。”

  “朕雖年少,猶願效之!”

  “所以,朕去年才要撲買堤岸司,如今還要開始撲買抵當所。”

  “但是……”

  “抵當所終究不比堤岸司……事涉千百萬家……”

  “若商賈撲買得之,不用仁義,反以剝刻,凌虐百姓,朕心何忍?”

  “太師,四朝元老,朕之師保,當代朕而出,率民更始!”

  說著,坐褥上的小官家就已經起身,對著他文彥博,拱手一拜。

  文彥博眼皮子一跳。

  這味道……

  文彥博很熟!
  因為史記上有過記錄——漢文帝即位後,深感元老軍功勳貴在京,恐有肘腋之患,於是下詔給兩位宰相陳平、周勃說:前遣列侯之國,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

  於是,誅殺諸呂,扶立文帝的兩位高祖功臣元老,就這樣被一紙輕飄飄的詔書,解除了權力,送回了他們的封國。

  文帝得以執掌大權。

  如今,小官家的語氣、用詞、態度,就和史記上的漢文帝語氣、用詞、態度,相差無幾。

  漢文帝當年是為了掌權。

  那麽小官家是為了什麽?
  文彥博一個激靈,旋即反應過來——這是要讓文家交投名狀!
  也是在逼著他這個老臣表態!
  更是在試探文家,有沒有幫皇帝乾壞事、髒事的覺悟——是的,大宋外戚們做的壞事,十之八九,其實都是替皇帝在做。

  文彥博對此,當然清清楚楚,因為他當年和溫成張皇后家走的很近。

  對張家的那些事情,十分了解。

  那些年,張家外戚貪財、攬權,到處插手地方上的賺錢營生,惹得天下一片罵聲。

  真以為是張家人願意?
  張家就不想學曹家,清清白白做人?
  沒辦法啊!

  都是被逼的。

  文彥博想到這裡,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他重新變成了那個在慶歷、皇佑年間,為了拜相,舔著臉和張堯佐稱兄道弟的文彥博。

  “陛下聖明,法祖承聖,篤祖宗之教,必可為天下之明主!”文彥博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

  然後,他就歎息一聲:“然而,老臣朽邁,恐難行事矣。”

  這倒不是他想推脫。

  實在是他確實不適合做這個事情了。
    “若陛下不棄,老臣乞以犬子及甫,為陛下效命!”

  這就是反向試探了。

  文彥博可不想文家最後落得如同張家一樣的下場——張堯佐當年給仁廟當狗,做了那麽多事情,被天下人圍攻。

  最後呢?

  張家在京城,居然連個宅邸都沒有,只能租別人家的房子住!

  溫成張皇后去世後,張家就連房租都付不起了,只能上書乞求朝廷推恩。

  仁廟這才下詔,讓有司按月給付房租九十千。

  換算下來,也就一百二十貫一個月。

  嘉佑時,這些錢可能還夠張家人在汴京城租一個相對體面的房子。

  但現在嘛……

  恐怕只能去新城的邊角地,才能租一個足夠張家幾十口人住的房子了。

  最讓人寒心的,還是張堯佐的嫡子張山甫,他也是四朝老臣了。

  一輩子都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做事。

  最後官終樞密院都承旨。

  然而,張山甫致仕的時候,朝廷卻沒有恩蔭其子孫,沒了張山甫的俸祿,張家在汴京城的日子過的越發拮據。

  後來還是文彥博看不下去,在去年和當時的同知樞密院事安燾說了這個事情,安燾趁著新君即位的時候上書,才給張山甫的子孫爭取了幾個恩蔭官的名額。

  文彥博怕不怕文家也被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當然怕!
  所以,他需要得到一些態度上的保障。

  忐忑中文彥博看到了小官家站起身來,滿臉歡喜的道:“太師若能使文愛卿出面,自是最好不過了!”

  “朕早就聽說,太師諸子之中,以閤門通事舍文貽慶及故承議郎文及甫最賢,早欲重用!”

  “奈何太師高風亮節,屢次推辭朕的任命。”

  “如今太師既首肯,使文君出山,朕心實喜!”

  “得文君相助,大事可成也!”

  文彥博聽著趙煦,將他最喜歡的兩個兒子的名字、職務,流利的說出來後。

  內心頓時歡喜起來。

  且不管未來如何,就是現在的這個態度,已經值得文家下場了。

  於是拱手而拜:“陛下愛幸犬子,老臣感激涕零,必教犬子用心王事,為陛下牛馬走。”

  趙煦微笑著,看向文彥博,問道:“太師現在可以回答朕了吧?”

  “東南西北四個抵當所,太師喜歡哪一個?”

  文彥博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拜道:“老臣一切唯陛下之命是從!”

  “善!”趙煦點頭,便道:“朕明日要出幸開封府,文君可隨駕而行。”

  “臣謹遵旨意。”

  ……

  送走文彥博,趙煦摩挲了一雙手,將那些抄錄著三朝寶訓文字的元書紙拿在手上。

  “熏娘。”趙煦看向一直侍立在旁的文熏娘,吩咐道:“明日隨朕一起去開封府吧。”

  文熏娘當即盈盈一福:“諾!”

  “準備一下將要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交給文及甫,讓其轉交就是了。”

  文熏娘抬起頭,小臉紅彤彤的,瓊鼻一抖一抖:“官家知道了?”

  趙煦笑起來:“朕若連自己身邊的人在做什麽都不能察覺,何以治天下?”

  說著,他就瞥了瞥文熏娘身上的穿著。

  樸素簡單褙子,抹胸用的也只是尋常的絹布,一張小臉不施粉黛。

  他湊過去嗅了嗅。

  這次遼使來朝,帶來的國禮之中,有遼國特產的玫瑰香油三十瓶,趙煦賞給了文熏娘一瓶。

  然而,在文熏娘身上,並沒有聞到玫瑰香油的香味。

  所以……

  事實已經呼之欲出了——她賣掉了。

  至於賣給誰?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宮外那些人。

  大宋是一個商品經濟發達的封建王朝。

  這不僅僅體現在民間,也體現在官場上,還體現在宮裡面。

  早在大宋立國之初,東華門外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專供大內妃嬪、內臣、女官們出售、采購商品的小市集。

  在那小市集只要有錢什麽東西都能買到。

  久而久之,這個小市集,居然發展成為了和汴京城大相國寺的萬姓交易大會以及土市子、馬行街、潘樓街這樣的超大市集一樣的交易場所。

  甚至在元豐時代,直接在這裡出現了堆垛場,用來充當商品倉庫,而且這個堆垛場還是趙煦的父皇,親自下令開辟的。

  沒辦法!
  東華門外的這個堆垛場真的賺錢啊。

  文熏娘卻是被趙煦忽然的湊近,嚇了一跳,就像被抓到了現行的小偷一樣,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官家……官家……”

  “臣妾有罪。”

  趙煦哈哈笑了一聲,道:“熏娘掛記母親,何罪之有?”

  上次帶文熏娘回文府一趟後,趙煦就發現了,這個小小姑娘開始偷偷的存錢。

  俸祿、賞賜,都被她存了起來。

  就連兩宮賞給她做衣服的綢緞、絹布,也被她偷偷藏了起來。

  顯然,她是想有機會帶回去給其母的。

  文熏娘的生母,趙煦上次見過了。

  雖然穿著打扮不差。

  可臉上的皮膚和手上裸露在外的繭子,卻說明她在文家過的不好。

  甚至可以說差!

  石得一的探事司,也報告過,文家下人們談論的文熏娘入宮前,其母子生活境遇。

  除了有一個廂房住外,其他一切都和下人一樣。

  母女兩人,相依為命,據說感情很好。

  通過一些調查,趙煦知道了,其母女為何過的這麽差的原因。

  文宗道的正妻,是個醋壇子。

  而文宗道本人,則以懼內聞名。

  本來,這沒什麽,文宗道只要守規矩,學習沈括好榜樣,說不定他們夫妻生活會過的非常幸福。

  奈何,文宗道除了懼內,還喜歡沾花惹草。

  這就是文宗道的問題了。

  你不能既懼內,又風流。

  好好的純愛番,變成了后宮番。

  偏偏女主還是個和西園寺世界一樣有著強烈佔有欲的女人。

  老實說,文宗道沒有變成誠哥,真的要感謝他出生在大宋,而且有一個好爹。

  自然的,手握大權的正妻,對文宗道帶回來的狐狸精和野種會想盡辦法的苛待、虐待。

  也就是封建禮法管著,她不敢太出格。

  否則,文熏娘母子根本活不了!
  文熏娘聽著趙煦溫柔的安慰,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心中的委屈與不安,就像洪水一樣噴湧而出。

  “嗚嗚嗚……”

  小姑娘抽噎起來。

  “不哭!”趙煦伸手,撥開文熏娘的發絲,看著她那泛紅的眼睛,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輕聲道:“以後朕會保護熏娘的!”

  文熏娘聽著,抽噎的更厲害了。

  趙煦見著,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是輕歎一聲。

  卻不知,他的這個舉動,落在殿中內外的內臣、女官眼中,讓這些人紛紛感動。

  沒辦法!
  高高在上的天子,基本不可能和下面的人共情。

  可現在趙煦卻表現出了能與人共情,甚至能忍受在他面前傾訴委屈、哭泣,還會安慰人的特征。

  這是什麽?
  這就是仁!

  至少在下位者眼中是這樣的。

  ……

  文彥博乘著肩輿被文貽慶抬著,回到家中。

  進了門,他正想將文及甫叫過來,叮囑一些事情。

  但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

  “官家為何會將貝州的事情,也抄錄下來。”

  “而且隻抄錄當年老夫平貝州的事跡?”

  直覺告訴他,這不簡單。

  這裡面肯定有著寓意、暗示——小官家已經證明了,他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貝州王則之亂,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麽聯系?
  文彥博忽然醍醐灌頂。

  “彌勒教!”

  王則之亂,就是假借彌勒降世的名義發動的。

  而這些年來,大宋其實飽受著民間淫祀與宗教活動的困擾。

  偏偏,現在大宋天下州郡,但凡商業興盛之地,必有大寺,大寺必有質庫。

  大和尚們,一手質庫,一手兼並。

  歷代官家忌憚不忌憚?
  當然忌憚。

  不然也不會一直養著抵當所了。

  現在官家要撲買抵當所,劍鋒所指,就是質庫。

  所以,官家的意思,就是要讓撲買後的抵當所,盡一切可能削弱、打壓質庫!
  想到這裡,文彥博感覺一切都有了解釋。

  “原來如此。”

  “難怪了,難怪了!”

  文彥博想起了,官家撲買抵當所首先找的人。

  曹佾、向宗良、高公繪。

  這是外戚勳臣!

  然後,找到了他這個四朝元老、太師、平章軍國重事!
  這就是士大夫!

  不止如此,官家還拿著三朝寶訓,摘抄出來的聖訓、寶訓給他看。

  當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在施壓,甚至是在威逼利誘。

  如今想來,文彥博歎息一生。

  “這哪裡是給老夫看的?”

  “是給天下人看的!”

  “此乃敬天法祖,也是以聖繼聖,紹聖紹述!”

  這等於遞給了士大夫們一把刀子,一柄利劍。

  可以將大和尚們的一切不滿與反對,壓製的死死的刀子,也可以讓他們瑟瑟發抖的利劍!
  文彥博對此可太熟悉了。

  這不就是士大夫們,過去拿著聖人經義,威逼天子、外戚、勳貴的手段嗎?
  逆練聖人經義了!
  “若再算上武臣……”文彥博喃喃自語起來:“外戚、勳貴、士大夫、武臣,全部入局!”

  “整個大宋朝野,形成合力,圍剿質庫!”

  “將質庫之利,從僧人手中,拿到士大夫、武臣、勳貴手中……”

  文彥博感覺自己懂了。

  這是一盤大棋!
  恐怕,在先帝的時候就已經醞釀著要做了。

  這是肯定的!
  自太祖以來,歷代趙官家眼紅大和尚們的質庫之利,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始終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和機會。

  先帝自然不會例外。

  所以,文彥博猜測,先帝時肯定就在謀劃著今日的這盤大棋,甚至已經有了雛形。

  可惜,因為種種原因沒有來得及落實。

  於是此事就落在了繼承先帝基業,同時又少年聰慧的少主身上。

  少主在敏銳的觀察了一年多後,終於決定執行先帝的籌劃。

  就是不知道,這些部署,有多少是先帝的意圖,又有多少是當今自己完善的。

  但,文彥博知道,此事必成!

  因為,士大夫、勳貴、外戚、武臣,一旦形成合力。

  大和尚們的質庫,就會迅速土崩瓦解。

  甚至可能來不及反抗,就被碾壓。

  至於,那些信佛、崇佛的官員、貴族,會不會幫大和尚們一把?
  文彥博自己就信佛、崇佛。

  所以他很清楚大部分人都會和他一樣的。

  “僧人,就該青燈古佛,恪守戒律!”

  “出家之人,四大皆空,豈能沾染外物,為銅臭所汙?”文彥博雙手合十,禮讚了一聲:“阿彌陀佛!”

  “佛祖知道了,也會支持老夫的。”

  “老夫這是在替佛祖清掃山門塵埃,還諸佛道場一個清靜!”

  是的!

  質庫這東西,充滿銅臭味,當世僧人的佛法修為,不夠精深,恐怕沒有一個把握得住的。

  還是得讓老夫這樣,滿腹聖人經義,修持禪法數十年的君子正人來!
  這樣說著,文彥博就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因為他發現,這個事情,若果然如他所想。

  那他在士林的聲譽與名譽,非但不會受損,甚至可能變得更加光彩。

  因為,他這是在給所有人謀福利!
  一旦汴京城的抵當所成了。

  天下州郡肯定會跟風。

  所有人,都將參與到瓜分質庫的浪潮中。

  所有人都將滿意。

  士大夫、勳貴、武臣、外戚們賺到了錢。

  天家消除了大和尚們,利用質庫的錢帛與宗教的力量,煽動無知愚民,造反的風險。

  贏麻了!
  只有大和尚們受傷的世界就這樣達成了!
  想到這裡,文彥博當即對文貽慶道:“速速去把文及甫叫來。”

  “老夫要與他仔細叮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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