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淚水
  未來公寓A棟10樓10A門口。

  “我能進去嗎？”陳水開口問道。

  林幼點點頭，邀請他進入漆黑一片的屋子。

  “不開燈嗎？”陳水又問道。

  “開不開都一樣，都是一片黑。”

  林幼坐回窗邊，從她的語氣可以聽出她的心情依然很糟。

  陳水看著她孤身一人的背影，沒有回話，隻走到飲水機邊打了杯水。

  “你真想解散？”他在距離林幼一米遠的地方停下，或許是天太暗氣溫太涼，這杯從直飲機裡打出來的普通冷水像是被人加了冰塊，直冷他的手心。

  “嗯。”

  林幼低著頭，虛無的燈光令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她像是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我想知道原因。”陳水說道。

  “她不服我，你們太弱。”

  “不是這個。”陳水走到她的身邊，將冰水遞到她的手上，說道：“我想知道你難過的原因，不是想解散的原因。”

  潔白的月光灑進窗裡，林幼隻覺雙眼被刺了一下，生疼。

  她問道：“你知道紅霧遊戲最後都怎麽發展的嗎？”

  “不知道。”

  “異能者侵佔所有資源，其他人對他們俯首稱臣。”林幼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從很久的從前穿越而來的，沙啞而滄桑：“為了獲取資源，所有人會付出一切……金錢、尊嚴、信任……大家都不再是人，人變成非人，每一個非人，都比進化者還要可怕。”

  她突然抓住陳水的衣袖，沒頭沒尾的大聲說道：“那是無窮無盡的！你懂嗎？！任何一個地底都存在著紅霧！最可怕的一次！我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見證了所有人的死亡！！”

  她吞咽著口水，語氣變得焦躁起來，十分的害怕：“博士……博士大概率沒死！他的實驗室，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殺人武器！！”

  陳水的眉頭不解的跳了跳，他順著林幼拉著他的手，單膝跪了下來，問道：“所以，林幼你是從那裡面逃出來的嗎？”

  “嗯。”

  “你在那裡面呆過多久？”

  “一輩子。”林幼看著他的眼空洞無神，她說道：“我在那裡呆了一輩子。”

  ……

  林幼又問道：“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麽嗎？”

  陳水搖了搖頭。

  林幼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她說道：“最諷刺的是，我這痛苦的一輩子啊，在他們的眼裡，卻只是個具有一定價值的數據。”

  “他們在實驗開始之前就放人進入實驗艙，並稱這為最有趣的遊戲，卻從不參與。在取得想要的數據之後，他們又熱情的將你迎出，憐憫的告訴你……“恭喜你活下來，可以暫時過一段正常人的生活了。”……這生活，卻又是另一個監獄，一個沒有紅霧的監獄。”

  她望著陳水，眼裡有著某種深沉的情緒，陳水認得那情緒，是恐懼、是悲傷、是憤怒、是絕望。

  “在那裡，我遇到了我的恩人。她竭盡全力的保護我，幫助我逃跑，哪怕事情敗露面臨處死的危機，她都沒有暴露我的行蹤。我之前和你們說的“永遠不懷念死者”，就是她教我的第一件事……也是她教我的最後一件事。”

  陳水看著她，一言不發。

  房間陷入了死寂。

  林幼撇過頭，情緒從動蕩恢復至平靜，她再次轉回頭的時候，神情已恢復了漠然：“套完你想知道的事了嗎？可以走了吧。”

  情緒動蕩的說完這些後，她也找回那種感覺了。

  那種在紅霧實驗裡的，除了對自己的死以外，其他事情都不在乎的感覺。

  那種無情的感覺。

  是的，就是要這樣……就是要無情……才能在這場不會結束的“紅霧遊戲”裡活到最後……

  “林幼。”陳水不知什麽時候回過了頭，一雙巧眼平靜的看著她，他說道：“你說錯了兩件事情。”

  刺眼的月光再次灑入窗內，但這一次，陳水擋住了。

  他以身軀勾勒出陰影，蓋住了坐著的林幼。

  他笑了。

  這是林幼第一次見他笑，就連在B棟10A裡他和陳一平重逢的時候，他都沒有笑。

  他說道：“第一，我不是來套話的，我是確確實實想知道你難過的原因。”

  林幼問道：“那你現在知道了嗎？”

  陳水彎下腰，雙手握住了她的手，握住了她手中的那杯冰水，說道：“知道了。我笑的原因就是這個……你根本就不想解散隊伍，我弟那個傻子也不怕沒人帶了……”

  陳水明白了，林幼的一切情緒都來源於過去。過去的恐懼、過去的悲傷、過去的憤怒、過去的絕望……

  突然之間，林幼手中的那杯冰水好像沒那麽冰了。

  陳水接著說道：“第二，你沒有在那裡呆一輩子。”

  他將自己的臉貼近林幼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他那根富有藝術氣息的微卷劉海落至林幼臉上，他才繼續說道：“林幼，這裡不是紅霧實驗艙，這裡是現實，這裡是未來公寓，這裡是你的家！這裡不僅是你的家，還是趙鐵鐵的家，還是我和陳一平的家，還是穆裳的家的……這是，我們未來公寓A棟十樓求生小隊的家。”

  他的眼神難得不深沉一次，取代深沉的，是那點點星光：“林幼，這裡沒有人會向你喊“遊戲結束”了。因為這裡的遊戲，從未開始過。”

  ……

  月光明明被擋住，林幼卻還是覺得刺眼。

  她將面前的男人推開，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好像有很重的東西要從她的眼眶掉落，她用力阻止，卻無濟於事。

  是嗎？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這一場遊戲，從來都沒有開始過嗎？
  她想起了自己從夏媽媽那拿過鑰匙，第一次走進未來公寓A棟10A時的心情。

  她確實逃出來了，她現在所處的是現實，是紅霧才剛剛開始的現實。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帶走的是多年壓抑的心酸、懊悔與苦悶。

  看著她終於哭出來的模樣，陳水暗自松了口氣。

  能哭出來就行……

  能哭出來，就沒什麽過不去的了。

  “林幼。”陳水將準備好的最後一段詞說出：“那天你和我說：“我看好你，一起活到最後吧”。我現在回答你這句話：一起活到最後吧，林幼，和我們大家所有人，一起活到最後吧！”

  “……”

  “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沒什麽是大家解決不了的。”

  “我怕我保護不好你們……”

  “什麽？”

  “我說……我怕我做錯決定……”林幼的聲音有些哽咽，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這場紅霧遊戲絕對有像我有經驗的老玩家……今天遇到的那個“文也”就是……我怕我做錯決定……把你們推入深淵……”

  她無法想象紅霧實驗中的末世社會放大到現實中會變成什麽樣，那一定是她無法面對的黑暗，一定比今晚的夜還要黑……

  陳水鼓勵的說道：“沒事的，我相信你，和穆裳一樣相信你。我認為你的決定沒有做錯。不管是今天的決定還是明天的決定，至少，你是我們團隊當中決策正確率最高的人，因為你經歷過紅霧實驗，知道紅霧的背景。我相信，你今天放走食物是出於你的考量。”

  聽到他這話，林幼的抽泣止住了。

  陳水繼續輸出：“第一次在10A開會的時候我問過你，“是否我們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你都保護？”那時你給了我肯定的答案，我那時就知道，你是不會做錯決定的。”

  林幼抬頭看向他。

  陳水說道：“不如這麽說吧……你是不會做出違背人性的決定的。你不是一個殘暴者，你能夠帶領我們走向光明的未來。”

  陳水的眼神充滿了信任，他說道：“我相信你，林幼！不止我，團隊裡的每個人都相信你！就連穆裳在和你吵架前也是相信你的！振作起來吧！別辜負我們大家的信任！未來公寓A棟十樓求生小隊一定會堅持下去……一起活到最後吧！和我們所有人一起！”

  嗒——

  10A的燈被打開，炫目的光亮在黝黑的夜裡格外顯眼。

  聽了許久牆角的趙鐵鐵此時終於放心下來，A棟十樓求生小隊的解散危機總算是暫時解除了……趙鐵鐵完全不擔心穆裳那邊會繼續單方面生氣，他完全相信林幼能夠在明天就解決這個問題。

  趙鐵鐵帶著耳機躺回床上，大概是這兩天沒休息好，他總能聽到窗外悉悉索索的聲音，怪嚇人的。

  他的隔壁，陳水再次為林幼打了杯水，這次是溫水。

  陳水對林幼問道：“穆裳那邊，你打算怎麽做？”

  林幼已完全恢復正常，她直接回答道：“我會道歉。明天誰都不要出面，我會自己和她真誠的道歉，把今天的事情說清。”

  “你不怕她得理不饒人嗎？”

  林幼喝了一口水，說道：“她不是這種人，起碼目前為止我感覺不是。雖然相處的時間短暫，但我認為她比趙鐵鐵和陳一平都靠譜，不是不講理的人。”

  “他們沒有可比性。”

  “……也是。”

  “給點吃的。”陳水突然說道。

  “你沒吃飽？”

  “是陳一平。”陳水從廚房拿出一袋乾脆面還有三瓶八寶粥，說道：“明天見，我先回去了，不然陳一平要被餓死了。”

  林幼舉起手機，最後說道：“讓我最後問個問題，你為什麽叫好名字？”

  如果陳水的好友申請沒有備注的話，她會以為陳水是趙鐵鐵的小號……因為她在接收到陳水的好友申請的下一秒，趙鐵鐵就開始用短信對著她狂轟濫炸。

  陳水愣了愣，完全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思索片刻，回答道：“因為，好名字可以讓你的朋友更容易記住你。”

  “……”

  未來公寓A棟10樓10D。

  穆相榮的聲音穿透屋頂：“誰會跟你去你的別墅啊！別做夢了！！”

  如果說，剛結束促膝長談的10A是黑夜中閃閃發光的星星，那麽此時，10D的光亮毫不遜色於它。

  穆家的客廳燈火通明，這是從林幼那邊借來的電，穆裳正站在客廳裡火急火燎的收拾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