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戲中人對話

  鏗！
  拳頭與劍刃相交，瑞德銳利的瞳孔不禁顫抖。

  即使早有預料，在真正看到人類的拳頭竟然能與他的劍正面碰撞時，內心仍然不免震驚。他從魔主以及良人道身上未曾體驗過的感受。

  那二位距離自己太遠，但眼前這位與自己相近，卻又截然不同。

  連續的衝拳以驚人的氣勢洶湧而至，瑞德劍刃調轉嘗試阻擋卻被直接彈開，拳頭貼上了瑞德的胸口。

  嘭！
  吸血鬼所謂遠勝人類的肉體在對方的拳頭下就像一層薄紙！
  瑞德止不住地倒退數步後停下，低頭看著自己被挖去大半的右胸。

  這是個追擊的好時機，瑞德能看出對方身上的勁氣引而不發，還不知接下來會有多少招式跟進和變化。

  但是對方將瑞德擊退之後卻沒有追擊，只是保持著架勢默默看著他。

  “重來。”弗空淡淡地說道。

  瑞德很久沒受過傷了，但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舊面不改色，肉體直接恢復如初。

  “抱歉，輕敵了。”瑞德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態。

  確實是輕敵了，和魔主不一樣，正因為實力相近，所以對方根本不會留手。正如弗空剛剛所提醒的：在劇場裡，戲中人不會死。

  “沒事，剛剛就當打個招呼。”很意外，真正交手之後，對方似乎好說話了不少，只是依舊沒什麽表情。

  瑞德重新擺好姿勢。

  “依舊是單手持劍嗎？”弗空淡淡地問道。

  瑞德沒有回答。

  下一刻，衝突再起。

  但這一次，舞動的劍影更為靈動，瞬間捕捉了對方的拳腳。

  連續的碰撞迸現出大片火花，周圍的地面乃至簡直被二者擴散的余波所破壞崩裂。

  在交手之中，弗空好看的眼睛變得愈加明亮。

  “還不錯，後面接好。”弗空的語氣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但是瑞德聞言卻是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對方身上穩定運轉的奇特勁道發生了變化。

  【震】

  一拳捶打，瑞德回擊。

  但二者碰撞的瞬間，恐怖的震蕩之力引爆，長劍嘎吱作響，震蕩穿入體內擴散在四肢百骸。

  瑞德口鼻溢出鮮血，連帶著腳下的地面都出現層次破碎。

  他的身軀出現了停頓，弗空迅速跟進。

  【破】

  無可匹敵的拳勁撲面而來，瑞德估計這一拳就算他狀態完好都擋不住，更別說身體被牽製的情況！
  唰！
  一拳掃過，宛若一陣颶風席卷犁翻街道。

  但是眼前只是散開了一片血霧，並沒有命中的手感。

  脖子處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弗空迅速側身下腰極限閃過了一劍。

  瑞德身伴血霧出現在弗空身後，空著的手伸出一抓，血色的荊棘如蛇遊走。

  弗空一腳為軸一腳劃過弧線轉身，同時擺正姿態。

  【亂】

  在瑞德眼中是目前最狂亂的一招，原本堪稱藝術般行走的勁在脫離體外的瞬間宛若一群出籠的惡犬瘋狂地撕咬四周的一切。

  雙拳連打之下頃刻間將他的血荊棘咬碎。

  緊跟著……

  【亂破】

  混亂的勁又在某一個極點突然收束為一道，一拳標準地打出，化作之前碾壓式的衝擊。

  這個人，不僅是肉體上的強者。

  或者說，肉體只是那深層次之物的一道承載。

  眼前展露的才是他的核心。

  精妙的招式變化，完美的身體掌控，流暢的動作銜接，以及那變幻莫測的勁氣，構成了一個成熟的體系。

  瑞德對血流的感知被混淆，對呼吸流轉的敏銳被遮蔽，對方就在自己的眼前做出動作，但瑞德的所有感官都好似被蒙蔽，即使是直觀的視覺此時也遠遠稱不上靠譜。

  一種技藝被研磨到極致的光輝展現在了瑞德的面前。

  嘭！
  他的腦袋被直接打爆，毫無懸念。

  但是……

  他並不是沒有脾氣的。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還在運動，弗空並不意外，對方那強勁的血流在他的眼前也如明燈般難以撲滅。

  那麽接下來會是什麽招式呢？

  轟！
  血色的瓢潑大雨霎那間覆蓋在了弗空的身上。

  劍意在雨幕間穿梭。

  這次輪到弗空的感知被干擾了，而對方決然的意志也在此時體現。

  弗空猛地反應，雙手同時貫出。

  但是依舊沒能抓住如雨滴灑下的劍，一道血痕被劃在在了弗空的脖頸處。

  雨幕轉瞬即逝，一切複歸如常，剛剛的一瞬好似一場幻夢。

  嗤！
  弗空的脖子噴出鮮血，但他的雙手也穿過了眼前失去了頭顱的身體。特殊的氣勁甚至能影響到吸血鬼的血之力，掐斷了強盛的生機。

  抓不住劍，但依舊找到了人。

  可惜，拳還是在那一刻慢了一步。

  弗空抽手，瑞德的身體倒下，而弗空脖子依舊在噴血，但身姿挺立。
    “不錯的一劍。”

  然後眼前一黑。

  ……

  兩人坐在觀眾席上，雙雙沉默不語。

  一人看著左邊，一人看著右邊，誰都不願意對剛剛和自己同歸於盡的人率先搭話。

  弗空很傲氣，而瑞德則是有點委屈。

  但是在片刻之後還是弗空率先開口道：“之前心情不好影響了態度，抱歉。”

  很坦蕩，只是“心情不好”這個理由又顯得很沒誠意。

  “沒事，和你的交手讓我學到了很多。”瑞德也恢復了原本平和的樣子，回答道。

  此言倒是不假。

  雖然拳腳一道和劍術有差，但都是技藝的一種，其中的一些思路和進步方向都是瑞德可以取長補短的。

  剛剛的一場較量乾脆利落，但雙方很多東西都沒能完全發揮。

  瑞德即使態度認真，直到最後一刻前也一直抱著討教的想法。

  初見對方招式疏於應對被直接打爆了腦袋，隨後在久違感受到死亡的瞬間施展殺招，也讓弗空反應不及。

  總的而言，算是兩人一起出醜了。

  還好現在劇場裡就他們兩個。

  不然被其他任何一個人看到，估計都會尷尬得想要找個縫鑽。

  “能問下為什麽心情不好嗎？”瑞德開始主動接近這個看起來不太好相觸的戲中人。

  “和朋友吵架了。”

  “這樣啊。”瑞德想說些什麽，但直接卡殼了。

  朋友？真要說朋友，他似乎也只剩這個劇場裡的大家了。

  至於他的世界，除了阿祖拉以外的吸血鬼敬畏他，人類恐懼忌憚他。完全沒有什麽可以坐下聊聊的人。

  所以他才會有事沒事就來劇場，即使有些時候上來也只有自己一個人。

  弗空看了瑞德一眼，道：“不要在意，經常的事情。我們不是第一次吵架了，我也不善交流，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來這邊透透氣。”

  雖然你願意傾訴是好事，但是瑞德對於他話語中的“也”頗有微詞。

  這位雖然看起來冷冷的，可對於一些細節的觀察相當入微，包括別人的情緒波動。

  “你說的透氣是……”

  “以伱的角度來看，大概就是找死吧。”

  瑞德有些尷尬。

  結合弗空擅長讀情緒和想法這點，他最初認為弗空與魔主沒有可比性的想法大概也是被讀到了，難怪對方突然調轉矛頭要和自己做過一場。

  “你想的沒有錯，我知道我距離他還很遠。挑戰他，是我發泄心情的方式，你不需要理解。”弗空冷漠地說道。

  瑞德沉默了。

  他在劇場以外的地方基本都是面癱，和弗空現在的樣子沒什麽兩樣，而且“上班”時候作為身居高位者也要面對一幫看不爽的下屬，所以自認面部表情、肢體語言乃至情緒波動都控制得很好。

  就算弗空感知敏銳，也不至於被看透到這種地步吧。

  “那你至少也該達到良人道的地步，才能讓我完全看不透。”弗空又道。

  得，瑞德感覺自己的雙引號都可以省了。

  “不過……也挺好的。”弗空吐出一口濁氣，“在你來之前，我壓力一直很大。”

  為什麽？
  “雖然劇場的氛圍很好，但，魔主和良人道是遠超我眼界的角色，隔閡始終存在。”

  劇團長呢？

  “我和他處不來，雖然我很尊敬他，我嘗試過和他同步接受他那邊的部分記憶，嘗試鍛煉自己的意志，但堅持了一分鍾就放棄了。在他出逃的時候我也是唯一沒能出力的……”

  所以弗空其實是……有點愧疚？瑞德也嘗試揣摩對方的想法。

  “隨你怎麽理解。”弗空冰冷且強硬地說道。

  瑞德了然。

  “那還有一個呢，就是在你之前的那位成員。”瑞德還沒見過的人也就剩下那位了。

  問魔主和良人道的時候，兩個人都在賣關子，並且帶著揶揄的笑容。

  看劇本也根本看不懂到底寫得什麽，亂七八糟，甚至能在劇本裡搞塗鴉！
  目前也只知道對方的名字叫“柯芬”。

  弗空道：“你還沒見過他嗎？魔主和良人道都選擇賣關子的話，我也不好多說。如果真要說難相處的話，大概他遠比我還要過之。而且，他只聽劇團長的話，就連良人道都難以接近。”

  這麽說得瑞德更好奇了。

  然而大夥似乎都打算在這點上給他賣關子，還達成了共識。

  這就是霸凌吧。

  弗空嘴角不著痕跡地挑了一下，但很快撫平，然後從位子上站起：“很高興認識你，瑞德，心情舒服多了，我該走了。”

  “嗯，慢走。”瑞德點頭道。

  弗空乾脆利落地從側門離開。

  瑞德則是靜坐了片刻，重新複盤了一下剛剛的交手之後，便也離去。

  “弗空，很有意思的人。”

  這是他今天接觸對方下來的想法。

  側門關閉，劇場再度陷入一如既往的寧靜，等待觀眾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