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神要與人立約
  出使的最後，晨風王接受了那些禮物，並向幾位使者們承諾，將在幾日之後，從三眼猿人的城牆外退兵，離開這河流哺育的阿加之地。

  歸途之上，卡薩斯為此大松了一口氣，同時又不免惋惜。

  這場英雄之戰讓人神往，卻要以不分勝負作為結局。

  而與卡薩斯的悵然相比，諾恩的面色卻要顯得凝重許多。

  “為什麽…為什麽晨風王從萬邦紛爭中脫身，要攻擊阿加，難道僅僅是因為背信棄義嗎？難道他不渴求那顆天降寶石嗎？”

  諾恩在心中自語著，他聽那些見過寶石的奴隸們描述，幾乎每個見過寶石的人，都會被寶石所吸引，甚至…獻出生命。

  盡管他有諸多疑惑，但那些疑惑卻沒有答案。

  晨風王即將退兵，兩族的戰爭要以和平告終，阿加王國經此一役後，或許不會再摻和對寶石的爭奪中。

  出使晨風王后一連過了幾日。

  幾日來無事發生，日子重歸平靜，諾恩照常去往建立在廢棄神廟上的新規律園，他照常帶領信徒們祈禱，誦念那兩本史書上的言語，又為人們講解其中故事。

  不久之後，諾恩開始向信徒們傳播神恩賜的古言。

  “古言，是神的恩典。

  若你們能夠完全掌握，就能夠運用出其中的力量。”

  說著，諾恩伸出手，誦念了一聲：
  “比如‘維丹’，它的意思是生命。”

  那話音落下，只見諾恩腳下的石板縫隙裡，幾株細弱的野草竟然兀地從地上長出來。

  生命，這是諾恩所掌握的三個古言之一。

  奴隸們指著那野草，互相看來看去，驚得張大了嘴巴，人群裡一陣喧嘩。

  “這是神的恩賜，領受他們吧，你們每個人都能領受。”

  諾恩環視在場眾人，輕聲說道。

  在呆愣之後，人群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驚呼。

  諾恩吟誦古言，讓野草陡然生長，這樣的神力看上去微不足道。

  但再微弱的神力，都足以讓人欣喜若狂。

  更何況，依照諾恩所說，那樣的恩典，即使是石奴人，也能享有。

  要知道在過去，只有那些血統純正的貴族祭司們，才擁有預言之力。

  奴隸們激動地跪坐在地上，他們面上垂淚，自發地感謝著神的賜予。

  由遠古混沌包裹著的天體國度之中，閃恩注目到了諾恩的行徑。

  這些日子來，除去應對原初意志之外，這位萬神之國的王，亦不時將目光落於那先知身上。

  閃恩發現，諾恩所吟誦的古言，其力量似是諸神的偉力，而不是來自於祂們的父。

  “古言…它能溝通諸神的偉力。”

  神王閃恩喃喃道：
  “它也是我們的父給予世人的恩賜。”

  接下來幾日，閃恩觀察著諾恩的一舉一動，祂對古言愈發了解。

  緊接著，閃恩驚奇地發覺：

  “…凡人們通過古言來溝通諸神的偉力，那麽諸神的影響，便會隨之在人間加深。”

  “可是…我們的父為什麽這麽做？

  祂為什麽要將古言帶到大地上？
  祂所恩賜的古言，難道不是在成就我們嗎？”

  一時之間，閃恩迷惑不已，雷霆在祂的四周縈繞。

  祂乃是萬神之國的王，遠比任何人更能看清古言的可怕。

  那些奴隸們，原本一生都無法觸及諸神的恩典的人，竟然因古言，從而獲得微弱的神力。

  再微弱的神力亦是神力。

  吟誦古言，便意味著，

  他們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凡人。

  古言，這是多麽奇異的恩典…

  “難道…是因為我們的父，期望將人間的信仰交予我們嗎？”

  “不…不可能是這樣……”

  “可究竟是為什麽？
  我們的父，難道有怎樣的謀劃？”

  閃恩一時間難以理解。

  忽然之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祂發自內心的顫栗起來。

  閃恩恍然回憶起了那卡加烏斯預言的天國。

  那位諸神的父，一定有什麽隱秘而宏大的謀劃，

  而古言，

  或許正是那天國降臨的先鋒！

  “不要亂作想…”

  閃恩喘著粗氣，寬慰著自己。

  祂的目光，凝望著地上傳播恩典的先知。

  那地上的諾恩，為信徒們講述著古言與邏各斯人的神聖經典，他的面容肅穆，如同肩負著前所未有的重大使命。

  方才還寬慰自己的閃恩，此刻不禁喃喃，
  “這古言…

  是否有朝一日，
  會毀滅諸神在地上的信仰？”

  …………………………………

  …………………………………

  神的夢境。

  晨伊坐在這神聖國度的寶座之上，一如既往。

  祂的目光直視前方，若有所思，沒有天使能知道神在看什麽。

  索拉繆斯這時並不在寶座的旁側，他去往了自己駐守的那一方夢境，期望創造出更多奇異的景象。

  寶座之上，只有神自己。

  白茫茫的雲海之上，麥思亞從遠方而來。

  天使們敬愛他們的造物主，時不時的，他們就會來到神的寶座之前，或傾訴心聲、或傾聽神的講述，又或者僅僅是陪伴在神的身邊。

  遠遠地，麥思亞望見了寶座上的神。

  這茫茫的雲海裡，只有神一個，除了祂以外，誰也不在。

  不知為何，見到這樣的神，心靈純淨的麥思亞，一下就淚水湧上眼眶。

  沒來由的傷心湧上了這天使的腦海。

  只有神孤零零地坐在那寶座之上，這個世界的造物主，遠遠看上去是多麽孤獨。

  麥思亞撲扇起羽翼，飛快地來到神的身邊。

  “怎麽了，我的麥思亞，你為何哭泣？”

  晨伊注目著麥思亞，輕聲問道。

  “神啊…

  伱看上去好孤獨。”

  天使的話音傷心極了，讓人不由地跟著一起掉眼淚。

  可神只是笑了笑，說道：

  “你為什麽這麽覺得？”

  麥思亞輕聲道：
  “我剛才在很遠的地方看到，

  這麽大的地方，竟然沒有天使陪伴你。”

  晨伊溫聲道：
  “你們不是一直都陪伴著我嗎？”

  “神，剛才沒有，就在剛才，連索拉繆斯都不在。”

  “噢，這樣嗎？”

  說完，晨伊再度看向遠方。

  麥思亞揉了揉眼睛，陪伴到神的身邊。

  他順著神的目光看向遠方，卻什麽也沒看見。

  兀然地，麥思亞回憶起，神究竟是如何創造他們。

  有別於一般的造物，天使們由神的靈裡誕生。

  換句話說，天使們就像是神的手腳，是神的延申，是神的一部分。

  接著，麥思亞看了眼寶座上的神。

  神和天使們對話…就像是和手腳對話一樣…

  就像是…

  在和自己對話一樣。

  想到這裡，麥思亞更加傷心。

  原來…這麽久以來，竟然沒有多少人和神對話。

  “你為何又傷心了？”

  晨伊敏銳地察覺到麥思亞的情緒。

  麥思亞抬起頭，輕聲問道：

  “神啊…我們由你的靈所造，不是嗎？
  我們之於你，就像是手腳之於人，不是嗎？”

  神凝望著麥思亞，微微頷首。

  祂下意識地問道：
  “你在為此憂傷嗎？

  你害怕你僅僅是我的一部分？

  還是說，
  你害怕你沒有自由意志嗎？”

  出乎神意料的是。

  麥思亞搖了搖頭，傷心道：

  “神啊，我害怕你孤獨。”

  麥思亞的言語，讓一絲錯愕閃過晨伊的眼眸。

  一般而言，祂不會直接注視天使們的心靈，因為祂尊重天使們的自由意志。

  因此，在這個時候，面對麥思亞純潔的話，連神都不由地錯愕了一瞬。

  “不必擔心，麥思亞。”

  神溫柔地笑著，撫摸著天使的長發，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我遠比現在要孤獨。”

  麥思亞聽著，呆楞住了。

  盡管天使們擁有神的部分記憶，可這不代表著他們能從記憶裡，感知到神的全部情緒。

  忽然之間，麥思亞回憶起了什麽，問道：

  “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嗎？在…造物之初嗎？”

  那個世間萬物都還沒有名字的年代裡，

  如今遍布大地的世人都不曾存在，甚至連最早的微小生命還未能走出水下的搖籃。

  那時，神說：
  “這世上豈有什麽能被稱之為‘世人’的嗎？”

  麥思亞回憶起這句話，淚水不由地湧出眼眶。

  這句看似平常的話語裡，究竟隱藏著什麽，只有神知道。

  神抹去了麥思亞臉龐上的淚水。

  “你不必如此憂傷，麥思亞。”

  聽到後，麥思亞撲到神的寶座上，更加哀傷地哭慟起來。

  晨伊看著哭泣的麥思亞，

  這落淚的天使，讓自己的心也頗受觸動。

  良久之後，天使緩緩收起了淚水。

  “心情好些了？”

  晨伊輕聲問道：

  “麥思亞，你知道我在看什麽嗎？”

  麥思亞搖了搖頭。

  神在看什麽，他不知道。

  晨伊見他這樣傷心，就說道：

  “麥思亞，我在看我的先知諾恩。”

  “是麽……”

  “麥思亞，他在地上建立新規律園，傳播我賜予的古言。”

  晨伊將祂看到的景象講述給麥思亞聽，讓這位天使盡早從悲傷中脫離。

  接著，神指向遠方。

  “除此之外，我看到了未來。”

  麥思亞靜靜地聽著，他不知道神看到了怎樣的未來。

  “我要賦予我揀選的孩子，一件新的使命。”

  晨伊輕聲說道，撫摸著麥思亞的頭。

  “新的…使命？”

  只見神眺望遠方，全身籠罩在永恆的光輝裡，
  “我要他在地上，
  立我與世人的約，
  那約要永遠常在，要萬年又萬年。”

  …………………………………

  …………………………………

  待到某日從新規律園中返回時，諾恩踏入了宅邸之中，經過近一天的傳道之後，他已經疲憊不堪。

  那些奴隸們幾乎都目不識丁，同時受限於眼界，理解力並不強，諾恩一遍遍地傳授古言，他們往往今天記得，第二天便遺忘。

  縱使如此，諾恩仍然堅持。

  先知與古言的傳說從廢棄神廟裡遍播出來，不僅是奴隸，那些自由民、以及大小貴族們都踏足到這廢棄神廟之中。

  諾恩一視同仁，縱使曾經身為奴隸，但如今的他對地位高貴的貴族們既沒有怨恨，也沒有敬畏，他只是將所有人都視作平凡人來看待。

  夜色已深，躺在用麥秸和毛毯鋪就的床上，諾恩在做過禱告之後，慢慢地步入夢鄉。

  濃重的睡夢，籠罩著諾恩的意識。

  四方天地沉入了寂靜之中。

  諾恩的肉體睡得很沉，可不知為何，他突然察覺到，自己的精神是清醒的。

  緊接著，他夢見一位渾身有光的，坐在祂那恢弘的寶座之上。

  “神！”

  諾恩仰望著祂。

  這一切，就如同神曾經在夢中曉諭先知亞爾一般。

  神伸出手，而後，一連串的未來景象，顯現在諾恩的眼前。

  景象好似走馬觀花，瞬間閃爍，諾恩先是看見那地上的天降寶石，它的存在引起了戰爭，致使兩顆星辰接連蘇醒。

  一顆，乃是死亡星辰，而另一顆，乃是戰爭星辰。

  緊接著，諾恩瞪大眼睛，恍然之間，他看見了幽邃的星空裡，矗立著無形的黑暗。

  光是看上一眼，諾恩就如負千鈞。

  然而，神就站在他的身後。

  那流溢出來的光，拭去了諾恩的不適。

  渾身有光的神，指向那無形的黑暗。

  “諾恩，待到日子滿足，

  我要與你立約。”

  諾恩投去目光，那話音如奇跡般席卷身心，好似畢生的使命倏然降臨。

  先知明白，那日子滿足時，即是自己的使命成就之日。

  他凝望那原初意志。

  那是自己的使命所在。

  面對突如其來的使命，諾恩首先感到恐懼。

  因他是人，他不是神，人會恐懼，人會迷茫。

  但當他感受到神的光時，便喃喃道：
  “神，我做好準備了，那約要屹立萬年又萬年。”

  許多年前，當老祭司在監獄裡，為他講述一個個故事之時，當他從奴隸們的祈禱中，感受到巨大無比的推力之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不可畏懼前路，也不可推脫氣力不足。

  “主啊，待那日子到來，

  我要以什麽立約？”

  神凝望著諾恩，只是笑了笑。

  無需言語，在那目光之中，諾恩陡然明白了一切。

  無法描述的神聖感浸潤著諾恩的靈魂，
  先知看到了神要立的約，也看到了注定到來的恩典。

  待日子滿足時，

  先知要立約。

  以人的愛，

  向神立下不朽的約。

  　下午還有好幾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