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我願做您卑微的仆人（加更）

  尼爾森，被夢境之神拉倫選中的祭司。

  數年前，他聽從拉倫的吩咐，來到了這遙遠的卡爾隆德王國，並被灰銀氏族的阿萊爾所接待，奉為座上之賓。

  他常常跟隨阿萊爾輾轉於金銀氏族們的聚會之中，並且悄無聲息地團結了這些氏族，讓他們堅定了反抗國王卡夫六世的意志。

  而那一場震撼王國的暴動，尼爾森與之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那一場暴動的起因很突然，誰都始料未及，而尼爾森很快便反應過來，他恰當好處地施展夢神拉倫賦予的恩典，將這場暴動徹底地激化了。

  他所做的事，就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暴動的結果也讓神祗們十分滿意，而他所侍奉的夢神拉倫更是嘉獎了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將他的名字，添入到夢神信仰的經文之中。

  這份殊榮，讓尼爾森受寵若驚，原本他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小祭司，能夠垂聽夢神的聲音已是萬幸，如今竟還能讓自己的名字留在經文之上，永世煥發光彩。

  於是，尼爾森更加為夢神拉倫的謀劃殫精竭慮。

  而夢神拉倫，也一日比一日地更為器重他，甚至讓他與其他神祗會面，飲下宴會的酒水。

  那位主掌夢境的神祗，有意將尼爾森塑造為夢境的代言人。

  所以，當拉倫注意到卡爾隆德的王城內，來了一位神秘莫測的外鄉人時，便有意讓自己的祭司跟隨自己一同去一探究竟。

  煙霧繚繞，夢神拉倫於整座王城的夢境中站立，祂凝望著西蘭的夢境。

  一個人究竟夢到什麽，從夢境的顏色就能看出一二，紅色是激烈的夢境，深藍色是苦悶的夢境，紫色是高貴神秘的夢境，灰色是灰暗的夢境……..最經常見到的是灰白色的夢境，那意味著這個夢境平平無奇，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甚至人一醒來就會忘掉。

  “這外鄉人的夢境，不過是灰白色的。”

  尼爾森跪坐在拉倫的身前，低聲說道，

  “無盡美好的夢之神，你為何注目於這人？他好像沒什麽稀奇的。”

  拉倫不急不緩道：

  “他看上去似乎沒什麽稀奇的，最多不過是位通曉古言的智者而已，這樣的智者或許對你們凡人來說如同稀世珍寶，以至於你們會將其奉若神明，可對我們而言，數以千年的時間，我們已經見過太多太多。”

  尼爾森聽到之後，微微一笑，
  “原來那不過是一智者，即便是我，也已經勝他許多。”

  拉倫掃了自己的祭司一眼，知道他自然有說這話的底氣。

  一位智者，即便其有高世之智，也不過是凡人一位，而尼爾森卻是被神靈揀選的代言人，猶如夢神的先知，儼然已經超脫了凡人的范疇。

  “凡是都要小心，我的仆人。”

  夢神拉倫道。

  尼爾森謙卑地點了點頭，領受了夢神的教誨。

  “我將侵入他的夢境，打開一道門，而你籍此去往夢中，了解他從何而來，目的是什麽，又要到哪裡去，好好運用我賦予你的夢境恩典，此事將記載入經文中，因這是我給予你的殊榮，也是給你的試煉。”

  夢神拉倫說著，伸出雙手，緩緩抬起西蘭的夢境，四周彌漫著陣陣夢境之光，光是注目，便會讓人昏昏欲睡，頃刻陷入美夢之中。

  夢境之光輕輕匯聚，觸碰到那個灰白色的夢境之中，如同硫酸溶解紙張般，輕輕一觸，後者就破開了窟窿。

  尼爾森旋即運用夢境恩典，他的靈魂慢慢懸浮而起，自那個窟窿進入到灰白色的夢境之中，在這之後，夢神拉倫將窟窿彌合好，以免出什麽差錯。

  灰白色的夢境之中，第一眼看去，並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物。

  這夢境很平常，四周都是一些灰白而虛幻的迷霧，正如同許多一醒來就會遺忘的夢境。

  “這裡沒什麽特別的，只要找到那人的夢中意識就好。”

  尼爾森自語道。

  所謂夢中意識，就是人在夢境中的自己，譬如一個人夢見了一個王國，而自己則是國王，那麽這個國王就是人的夢中意識。

  有些時候，夢中意識會多次跳躍，讓人在夢境中扮演多個角色，譬如有人在夢中，上一秒是國王，下一秒就成了階下囚，還有些時候，夢中意識會分裂，譬如一個人可能在夢裡，即是國王又是王后。

  作為夢境之神的祭司，尼爾森在受賜夢境恩典之前，便已經知道了許多關於夢境的秘辛。

  而在尼爾森看來，眼前的夢境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那是所有人做過最多的夢，夢裡面幾乎什麽都沒有，簡直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尼爾森伸出手，在這夢中顯化了一根木杖，他杵著木杖，在迷霧中緩緩行進，而後他點燃了一盞油燈，那火光可以昭示夢境的凶險，如果它滅了，就證明眼前的夢境危險至極，而眼下油燈完好無損地燃燒著，證明四周並沒有潛藏在平靜下的危險。

  “這裡沒什麽稀奇的，看來，連偉大的夢境之神也會多慮。”

  尼爾森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深處行進。

  環視著四周的夢境景象，他感到些許無趣。

  畢竟，按照夢神拉倫所說，他在裡面的經歷將被寫入到夢境信仰的經文裡，但如此風平浪靜的經歷，又有什麽寫入經文的必要呢？
  只怕即便寫入經文裡，也不過是給祭司以及那些學徒們增加背誦的負擔。

  即便覺得無趣，但尼爾森仍然依照夢神拉倫的指示，尋找著夢中意識的所在。

  他已經想好了，當時候自己要怎麽在那位智者面前，顯示神靈賜予的恩典，昭示自己的榮光，然後好好審視那位智者驚愕的面容。

  要知道，對於一介凡人來說，神祗的代表，到底是有多麽高不可攀，尼爾森覺得，無論那位智者做出怎樣驚世駭俗的反應，都不意外。

  尼爾森就在這迷霧之中不斷行走著。

  慢慢地，尼爾森感到一絲不耐煩，

  “這人的夢中意識…藏得實在太深了。”

  這種情況比較少見，但世上總有些人的夢中意識就是藏在極深的地方，所以尼爾森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而且，最讓尼爾森安心的是，手中的油燈一直亮著，毫無熄滅的跡象。

  這種情況，就好像一個人在一條亮堂的大道上行走，沒什麽好害怕的。

  尼爾森又走上了一段時間，慢慢地，那一絲不耐煩，變成了焦躁。

  “怎麽回事…怎了幾個小時了，都找不到人在哪裡？”

  尼爾森朝四處張望，喃喃道。

  到處都是薄薄的迷霧，周圍只有枯燥而重複的景象。

  尼爾森看向手中的油燈，心思定了定，深吸一口氣，繼續走了下去。

  等他下次停下時，面上的焦躁已經逐漸演變成了痛苦。

  “我走了多久？有一天了吧！肯定有一天了！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人在哪裡？！”

  尼爾森忽然開始發顫起來，
  “如果有一天的話，他應該醒來了吧，到那時候，夢境會破碎，我就會離開這裡，可現在夢境還沒有破碎，難道沒有一天嗎？”

  眼前的景象告訴他，還沒有到一天的時間，但他又總感覺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

  打個比方，一個從未去過極北之地的人靠日夜交替來判斷時間的流逝，當他遇見極晝時，發現無論怎麽揮霍，一天的時間都還未過去。

  現在，尼爾森終於察覺到，這個夢境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只是奇怪了點而已，不會有事的，燈還亮著。”

  尼爾森提起手中的油燈，努力寬慰著自己，緩解著心靈上的不安。

  這位夢境之神的代言人繼續在這小小的夢境中行走，四周仍然是那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象，寂靜的環境下，他逐漸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一天、兩天、三天。

  尼爾森感覺自己在這夢境中足足走了三天！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恐懼不受遮掩地蔓延全身。

  而更讓他顫抖的是，自己手中的油燈完好無損地燃燒著，好像危險從未來臨。

  尼爾森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行，我要離開這裡，我不能再待下去！”

  尼爾森提起木杖，夢境之光頃刻匯聚，他動用起夢境恩典，企圖由內而外地撕開一個口子，逃出這個可怕的牢籠。

  然而，無論他怎麽做，整個夢境都紋絲不動。

  尼爾森驚叫道：

  “夢神！我被困在這裡了！”

  聲音落下之後，四周唯有寂靜，冷漠的寂靜。

  在此之前，尼爾森從未想到這平平無奇的夢境竟然會如此可怕。

  自從被夢神拉倫賦予恩典起，他很久沒有這樣恐懼過了。

  他慌亂地跪在地上，開始吟誦起各種各樣的禱詞和經文，向夢神拉倫乞求援助。

  然而，在這夢境之中，唯有尼爾森的聲音。

  時間在不斷流逝，轉眼之間，一個月過去了。

  尼爾森從未有如此無助過，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不僅向夢神祈禱，還向其他神祗祈禱，甚至匍匐下來，吟誦真教的經文，可無論他怎樣禱告，都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援助。

  他就好像一個被世界都遺忘的人，沒有誰聽到他的禱告。

  尼爾森環視四周，由衷的絕望在心靈深處彌漫。

  一成不變的枯燥環境，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見這夢神的代言人面朝前方，撲通地跪了下來，

  “外鄉人啊！這是你的夢境吧…

  求求您，求求您，放我出去，我願做您卑微的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