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這人如神祗一般（二合一）

  麥斯威爾的爭辯除了給他帶來國王的憤怒以外，便什麽都沒有帶來。

  當今哥蘭王室本就對這位曾統禦河隆山脈的伯爵頗為忌憚，幾次三番地想從麥斯威爾手中削去河隆山脈中的種種權益，甚至將這富裕的地區劃為王室直轄，直接據為己有。

  而在這些年來，由於利益的糾紛，王室與老伯爵之間的關系本就慢慢冷淡，哈德森三世三番五次地削減麥斯威爾的駐軍權、采礦權、加征稅收、商議邊境線…而這些都遭到了老伯爵大大小小的反對，任誰都能看出來，那位曾經服務於先王，為王國征戰沙場的老伯爵不僅不再受寵，反而成為了王室的眼中釘、肉中刺。

  王宮之中，麥斯威爾激烈的話語近乎撕破了最後的臉面，哈德森三世當眾怒斥了老伯爵的大逆不道，失去了對王國的忠誠，並且反覆強調著麥斯威爾在這場戰爭中的失職——撤出河隆山脈。

  最後，哈德森三世做出了決斷，他下令解除麥斯威爾的部隊，將其收編入王室的軍隊之中，並且將麥斯威爾軟禁在喀拉宮中，由王國大法官來起草其罪名，並在戰爭結束之後進行逐一審判。

  宮殿上的眾人一時將目光齊聚於這位伯爵身上，冷嘲熱諷、同情憐憫、罪有應得、快意無比…種種不同的情緒蘊含著那些貴族大臣們的視線之中，任誰都看得明白，麥斯威爾已經完了，他失去了他的領地，也失去了他的軍隊，成為了空有伯爵頭銜的禿頭貴族，而要不了多久，大法官將審判他的罪證，他和他的家人或許連原來的爵位也要失去。

  面對眾人的目光，國王的憤怒，麥斯威爾反倒平靜下來，他仰頭看著哈德森，以哀求地口吻說道：

  “我的陛下，無論您怎麽看我，我始終對您和您父親忠心耿耿，而現在，我只有一個要求，千萬不可輕視那些矮人們，他們早已今非昔比。

  我從他們那裡繳獲了一些新機械，分別是一架蒸汽攻城錘，一張巨型床弩，還有部分關於神創道途的知識，如果可以的話，我期望您能予以重視，將其運用，否則的話，勝利之神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話還沒說完，麥斯威爾只是頓了頓，還想要補充幾句，強調事情的嚴重性，但哈德森三世卻打斷了他的話。

  “已經夠了，伯爵，矮人們不管有什麽機械，他們仍是小小的矮人，你無法掩蓋你的失職、你的懦弱。

  以斯卡蒂的名義，感謝我吧，我將替你收復失地，親征矮人，帶領著你落魄的軍隊重返河隆，而你只需要在王城等候我們的捷報。

  如果你想為接下來的戰爭效力的話，恕我告訴你，以你的年紀，你已經做不到這些了。”

  國王冷漠而決然的話打碎了麥斯威爾的幻想，這位老伯爵刹時失神，而後在眾人的目光裡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他滿臉皺紋擠在一起，好似已經看到了國王的結局。

  “好吧…好吧…願諸神如您的意願行事。”

  最後，麥斯威爾用盡全力鞠了一躬，向國王獻上真摯的祝福。

  ……………………………………

  王城為國王的出征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在一片隆重的歡呼聲中，哈德森三世在祭祀過冬之神斯卡蒂與勝利之神萊恩德奧斯後，便率領著浩浩蕩蕩的大軍朝河隆山脈開拔。

  哥蘭王室的旗幟，同時也是哥蘭王國的旗幟飄蕩在半空中，繡在上面的紅色翼虎顯得威風凜凜，這支王城的軍隊正如這支旗幟，每個人都對這場戰爭抱有巨大的信心，好像那群被他們蔑視的矮人們看到旗幟就會望風而逃。

  三百年前，由於獸人的征伐，矮人們失去了河隆，並且在接下來兩百年裡屢屢被獸人所敗，可這群數次擊敗卡爾隆德的獸人們，卻敗在了哥蘭王國的先祖之手。

  即便如今矮人們卷土重來，奪取了河隆山脈，但哈德森三世以及麾下眾將士們卻並未將之放在心上，他們認為，哥蘭王國既然能將獸人橫掃，那麽屢次敗在獸人手中的矮人們一定不足以與哥蘭為敵。

  幾乎每位將士都認為，這是一場輕松的大勝，甚至不少貴族還在寄往家裡的信中表示，自己擔心殺的矮人不夠多，不足以論功行賞。

  這支軍隊就是這樣信心十足地開赴河隆山脈，除了麥斯威爾以及經歷過矮人猛烈攻勢的人們，誰都不覺得，哥蘭王國將輸掉這場戰爭。

  那麽那位老伯爵如今怎麽樣了？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依照國王的吩咐，麥斯威爾及幾位兒子被軟禁在了喀拉宮中，那是王宮的一處偏殿，守衛們看守嚴密，不會讓老伯爵逃脫，而麥斯威爾似乎也沒有逃脫的打算，他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並等待著前線的噩耗。

  “我期望戰爭的結果不要那麽壞。”

  麥斯威爾如此說道。

  留守王城的大臣們對麥斯威爾的話嗤之以鼻，他們嘲笑伯爵已經老眼昏花，昏庸無能，再也不複當年的英勇，也有人將伯爵的話當成詛咒，暗中記錄了下來，準備在審判時當作證據，加重麥斯威爾的刑罰。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沒有如眾人的願望，反而印證了麥斯威爾的話語。

  在將近三個月後，一個讓舉國震驚的消息從前線傳了回來，整個王城陡然陷入到巨大的政治動蕩之中。

  國王哈德森三世以及其王太子，被卡爾隆德的國王所俘虜。

  而跟隨著國王親征的四萬大軍，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被矮人所擊潰，傷亡將近一萬，約有九千多人被俘，最後僅剩下一萬多殘兵敗將自河隆山脈返回。

  噩耗的到來是如此突然，又離奇得讓人難以想象，以致於貴族大臣們還沒來得及封鎖消息，整個王城便陷入到劇烈的動蕩之中，而且這種動蕩再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王國各地蔓延。

  更讓哥蘭雪上加霜的是，卡爾隆德矮人在擊潰哈德森三世之後，沒有停下進攻的步伐，他們直接越過河隆山脈，朝著王國的腹地進發，並且以哈德森三世的名義寫信，要求全國各地的諸侯們獻城投降。

  國王被俘、軍隊大敗而歸、矮人持續進攻…接連的噩耗讓王國陷入到大亂的前夜，各地開始出現暴動，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對於哥蘭人來說，這場大敗給他們帶來了史無前例的震驚與屈辱。

  身為人類的哥蘭人天生就瞧不起身子短小的矮人們，而哥蘭王國自開國以來的各大戰爭的勝利，給他們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自豪與驕傲。

  然而，就是那些被他們蔑視的矮人們，竟然將自豪與驕傲的哥蘭人輕易的擊潰了，連他們的國王也被俘虜，成為了待宰的羔羊。

  整個王國陡然陷入到危如累卵的局勢之中，好像不久之後，哥蘭將成為歷史、成為地名，危難終將在某一刻降臨，並且徹底地摧毀哥蘭。

  …………………………………………

  …………………………………………

  與哥蘭王國的反應不同的是，當前線的戰報傳回卡爾隆德之時，矮人們頃刻陷入到舉國歡慶之中。

  不計其數的人眼含淚水，激動地喊著赫裡斯之名，讚頌著卡夫六世的豐功偉績，暫時主政的穆拉王子為此舉行了大型的慶典，矮人們如魚湧般衝向工匠神殿，各大酒館裡被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歡慶的人群，他們歡呼著勝利的到來，沉浸在無上的喜悅之中，就連彼此敵對的金銀氏族與蒸汽工匠們，似乎也在此刻忘卻一直以來的矛盾。

  卡爾隆德好像從未有這樣欣欣向榮過。

  在這樣濃烈歡慶的氛圍裡，一位不起眼的外鄉人，步入到了卡爾隆德最繁華的城市之中。

  毫無疑問，從外貌來看，那是一位人類。

  王城除了是政治中心以外，還是整個王國的貿易大城，在這裡，來自不同種族的外鄉人並不罕見，他們或是為了貿易而來，或是為了旅行而來，又或是為了技術交流而來。

  那麽，這個外鄉人為了什麽而來？

  沒有人能想到，

  他為了止戰而來。

  西蘭平靜地看著王城中的景象。

  到處都是歡慶，到處都是讚頌…無論是誰都沉迷於勝利的喜悅之中。

  可是，那些矮人們今日為了戰爭的勝利而慶賀，那麽明日就可能會為了戰爭的失敗而哭喪。

  在西蘭這個曾升入天國的人眼中，眼前的歡慶與讚頌都沒有多少意義。

  “他們不知道他們要面對的是什麽。”

  西蘭低聲自語著。

  好像他已經穿過了重重的時間帷幕，窺探到了命運的一角。

  歡慶的矮人們，沒有注意到這個不合時宜的外鄉人。

  他就好似不被知曉的孤魂野鬼，在王城中看似漫無目的地踱步。

  西蘭走過了輝煌的工匠神殿，深入到一個不起眼的，妓女與遊蕩者們群居的巷子裡頭。

  他明明第一次踏足到卡爾隆德，卻又仿佛在此生活多年一般，熟稔地在巷子間左拐右拐，直到在某個矮小的房門前停了下來。

  抬起手，西蘭頗有禮貌地敲了六下門。

  片刻之後，一個容貌普通、長著胡子的女矮人走了出來，面露疑惑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你是誰？哪個妓女帶你來的？你怎麽知道暗號？”

  女矮人的問話如同連珠炮彈。

  她是這裡的神婆兼草藥醫生，一直為當地的妓女服務。

  “在幾年前，你是不是接待過一個叫…貝爾凡的矮人？”

  西蘭溫和地問道。

  女矮人薩倫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後驚駭萬分地瞪大眼睛。

  “你怎麽…知道？
  你到底是誰？是哪一路神祗？”

  薩倫一邊問著，一邊顫抖。

  她可不想卷入到這場神祗們的密謀之中，她還想活久一點。

  “我自然知道。

  至於我是誰……”

  西蘭微微一笑，
  “不，不，我可不是神靈，我不過是人，止戰之人。”

  說完之後，西蘭身體前傾，幾乎毫無阻攔地便跨入到房門內。

  薩倫等到他進入園子裡時，才後知後覺地認為自己應該阻止他進屋的，怎麽剛才沒想到的。

  就宛如…在剛才，阻止他進屋的念頭被遺忘了般。

  那隱士模樣的人，讓薩倫的心裡掀起一陣慌亂和恐懼。

  這種情緒，只有薩倫第一次傾聽以卡貝的神啟時，才能與之比擬。

  “你…你想做什麽？”

  薩倫壯起膽子問道。

  “我想從你的口中了解一些關於貝爾凡的事。”

  西蘭頓了頓，補充道：
  “我從一位先知口中聽說過他。”

  薩倫自然不會知道，西蘭口中的先知，乃是大天使席勒思。

  在西蘭從天國返回人間時，他曾拜訪過那位發現神創道途的大天使，而後者為他指明了一個關注已久的人物，那便是貝爾凡。

  如今對於神創道途的研究裡，貝爾凡是無可置疑的先驅。

  薩倫吞了口唾沫，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手臂，那隻跳蛛，也就是以卡貝的眷屬在衣袖中潛藏著，像死了般一動不動。

  跳蛛當然知道，神婆想向自己求援。

  “求援？求什麽援，我沒向你求援就不錯了。”

  跳蛛心想著，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薩倫不會知道，它比她更加懼怕眼前的不速之客。

  “別著急，我只是想問你們一些簡單的問題。”

  西蘭緩緩道。

  薩倫艱難地點了點頭，這位隱士的聲音讓人有些如沐春風。

  在這之後，西蘭便提出了疑問，譬如薩倫是怎樣認識貝爾凡的；貝爾凡要佔卜什麽，他做了什麽夢；而薩倫的佔卜結果是什麽，接下來是否有繼續關注貝爾凡；薩倫是否了解貝爾凡背後的種種隱秘。

  面對這麽多的疑問，薩倫幾乎有問必答，在這過程之中，她察覺到那隱士沒有敵意，慢慢放松下來，盡可能地說出更多的細節。

  在問答過後，只見西蘭十分真誠地行了一個禮。

  “打擾了，還願主眷顧你。”

  說完之後，西蘭的身影緩緩離開了那狹小的園子。

  隱士離開後，薩倫松了一口氣，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跳蛛也不再躲在衣袖裡，它心有余悸地看著西蘭離開的方向。

  “那人是誰？他…他到底是誰？！”

  看見跳蛛，薩倫緊張地問道。

  跳蛛搖搖頭道：

  “不知道，不清楚，這不是我們該了解的事…”

  薩倫為之一驚。

  這是否意味著，那位隱士，已經超脫了凡人的范疇，踏入到了諸神的界限。

  那樣的話…

  薩倫呆呆道：
  “這人，真如神祗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