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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無意成仙》第490章 不是天算,亦非扶陽
  第490章 不是天算,亦非扶陽

  絡州山間。

  道人坐在官道旁的青石上歇息,路邊仍是成片成片的燕米地。

  這個時節,燕米已經熟了,只是還沒有老,每顆果實上都掛起了紫紅或褐色的須,這仿佛又觸動了三花娘娘的某種癖好——趁著道人休息,她獨自走到了燕米地邊上,將這些燕米的青紅姹紫的須全都當成了頭髮,細心編出各種各樣的髮型。

  限於身高,有時不得不踮起腳。

  單麻花雙麻花;

  單馬尾雙馬尾;

  單丸子雙丸子。

  道士給她編過什麽,她就給這些燕米編什麽,每顆都不相同。

  宋遊則坐著思索。

  如今進了絡州已有幾天了。

  絡州的消息確實比身後的余州來得快。路旁茶攤,城中酒肆,常有議論之聲。

  果真是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

  大晏皇帝本來生了三個兒子,真正的長子早夭,剩下兩個,大的是二皇子,小的是三皇子。如今小的被定為儲君,大的則被封為順王。

  有人說皇帝本就想立順王為太子,是小皇子仗著嫡子身份和文官支撐,篡改了詔書,後來又挾持皇帝,順王乃是奉密詔帶兵進京。也有人說順王根本就是謀反,仗著母家的支持,老皇帝又油盡燈枯,整日昏迷,不滿皇帝立三弟為太子的決定,這才起兵造反。

  真真假假究竟如何,無人得知。

  反正順王已經帶兵進了京。

  軍隊進城,大索三日。

  太子與皇帝外逃。

  想來長京此時應是一片混亂。

  不止是長京,大晏各州都在由近及遠的陸續受著影響。

  就好比腳下的絡州。

  看似還很平靜,其實已經暗流洶湧。

  絡州官府與守軍要麽緊張,要麽興奮,各自揣測局勢,或思索保身之法,或思索取利之道。

  不說權貴與將領這些利益強相關者,就是路旁的山匪賊人,明明絡州還絲毫未亂,那些來自長京的傳聞和千年前的神話故事沒什麽兩樣,現在根本和他們一點邊也都沾不上,他們竟也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帶來的結果就是路過的商旅行人被劫的次數明顯增多。

  甚至城中米面都開始漲價。

  而這只是開始。

  “……”

  宋遊其實無所謂誰當皇帝,他不是天算道人,兩位皇子中哪位當皇帝對天下更好,他也不知道。連皇帝自己都選不出,他更選不出。

  只是總得有個皇帝。

  如此天下才安穩。

  若是繼續這麽亂下去,恐怕會引發更多矛盾,梟雄本就會隨時勢瘋漲,甚至盛世轉亂世,便真的走到改朝換代的邊緣了。

  這和宋遊想的並不一樣。

  “我這天下,還沒有走完呢。”宋遊坐在路旁喃喃自語。

  隻願動亂早些安定下來。

  “道士你說什麽?”

  “沒什麽。”

  宋遊歎了口氣,拄杖站了起來。

  身後這片燕米地依舊蔥鬱,亂世風雨未來,人心倒先亂了,過往的商旅行人將靠近路邊的燕米掰了不少,留下一個個空枝或空殼,唯有三花娘娘觸碰過的燕米全都被編了頭髮,頭髮玫紅透紫,煞是漂亮,讓人見之便心生憐愛。

  見道人一走,她也跟上。

  道人一邊行走,一邊凝望北方——

  宋遊不能抓住兩位皇子中的其中一個,將之塞上龍椅,又把另一個弄死,這既不是他願意做的,也不是天下願意看到的。

  陳子毅倒是有這本事。

  卻不知他會如何抉擇。

  ……

  北方邊境,遠治城。

  一刻鍾前敲的聚將鼓,此時帳中早已坐滿軍師與將領。

  陳子毅坐在主位陷入沉思。

  底下的人則討論紛紛,聲音雜亂。

  “還是沒有調令傳來嗎?”

  “好消息,調令今天到了。”

  “調令來了?怎麽說?”

  “壞消息,兩邊都來了。順王代陛下下令,命我等按兵不動,駐守於此,所有人原地升一級。太子也代陛下下令,命我等火速領兵南下,攻破長京,迎回正統,大有封賞。”

  “這……”

  “這該信誰啊?”

  “該信誰不知道,但是現在,天下各大軍鎮、各路兵馬,都在看著我們。”張軍師開口說道,“不說遠的,就說近的,鎮北五鎮軍馬,除我們遠治朔風二鎮以外,其余三鎮應當也接到了同樣的調令,都沒有輕舉妄動。”

  “這……”

  眾多武將謀臣全都懵了。

  隻好看向主位的陳子毅。

  陳子毅亦是沉默,沒有出聲。

  “現在情況如何了?”
    下方有位謀臣出言問道。

  “據我們的情報,太子本攜陛下逃往逸州,不過中途遇截,不慎失散。如今太子繼續佯稱與陛下一起,同往逸州避難,同時發號施令,然而陛下卻已經被一支軍隊護著逃往了別地,應是往陽州去了。”張軍師說道,“順王佔了長京,放任士兵大索三日,鬧得雞犬不寧。”

  “陽州……可屬實?”

  “多半屬實!”

  “陽州富庶而兵弱,倒是個好地方。”

  “以張某人看,這定是陛下清醒時下的令。他去陽州,不是去尋富庶的,而是去尋那一位的。”張軍師摸著胡子說道,“可惜啊可惜,恐怕那一位大概率也不會插手,就算插手,也不會幫他這個昏君。”

  “別地又如何呢?”

  “各地都有收到雙方旨令。邊疆軍鎮大多還在觀望,腹部幾州則已是蠢蠢欲動。”

  “這……”

  “諸位都是自己人,別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這件事誰都知道,皇位是要傳給太子的,順王不滿,謀逆篡位。”張軍師環顧四周,“如今天下之勢是亂是穩,誰坐寶座,就在我們身上。”

  眾人迎著他的目光,卻都十分謹慎。

  “軍師如何看?”

  “我等全聽將軍決斷。”

  眾人心知肚明,這是一場注定會被載入史冊的歷史大戲,他們並沒有決定如何唱演的資格。

  “以我看啊……”

  張軍師倒是十分平靜,開口說道:“這畢竟是他們林家自己的事。皇帝本就猜忌將軍,如今長京又有幾萬禁軍把守,若我們出兵南下,不說容不容易攻破長京迎回正統,就算迎回了,恐怕也對將軍不利。”

  “軍師是說,按兵不動?”

  “然也!按兵不動,不管他林家如何爭權奪位,就當沒有接到這兩張調令!”

  張軍師說著,卻瞄向帥案前的主帥。

  見陳子毅沉默不語,他不禁面露擔憂。

  “將軍如何想……”

  張軍師終於問向了陳子毅。

  其余人也全將目光匯集了過去。

  只見陳子毅坐如山嶽,神情沉凝,眉目間隱隱現出幾抹疲憊,隻小聲呢喃:“兩位皇子各執一詞,陛下流落陽州,天下豪雄選邊而戰,若不早些平息這場大亂,恐會江河破碎,民不聊生啊……”

  眾人聞言,全都面面相覷。

  張軍師則是立馬皺起了眉。

  早有猜測,卻仍是忍不住勸解。

  “將軍三思!”張軍師鄭重對他說,“這可費力不討好啊!”

  “……”

  “此去長京幾千裡要進昂州就得過幾鎮幾關,將軍可知邊關守將如何選?進了昂州還有天險,有幾萬拱衛京師的禁軍聽命於順王!”張軍師跟隨陳子毅多年,扶保於他,自然了解他也敢於直言,“將軍可想過我們怎麽過關?若輕松過了關,又如何進京?若我們輕松過了關,又勢如破竹打入長京,今後無論太子還是順王,誰又容得了我們?”

  這番話可謂精準無比。

  帳中文武一聽,俱都睜圓了眼睛。

  陳子毅卻仍是沉默著。

  其實他又如何不知。

  只是此時腦中遍遍回想的,卻是數年前在長京之時,那個對道人行禮的武人。

  “我輩武人,本就以保國安邦為己任,陳某也定當如此,只要陛下不取我性命,定竭盡全力保大晏安寧,若有一日,陳某背棄了誓言,要給大晏百姓帶來災禍了,請先生一劍將我斬殺,絕無怨恨……”

  這可是自己許的諾言。

  當時的武人比現在年輕幾年,也要比現在更輕狂幾年。

  想想也玄妙,這也才三年罷了,再回想起當初的話,竟然就已經有些遙遠了。

  “唉……”

  陳子毅不禁歎了口氣。

  看來是當了武安侯、敗了塞北、回到遠治朔風二鎮做土皇帝的日子太安逸了。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更做不了決斷了。

  陳子毅又想起前段時間,那隻從遠方飛來的燕子,燕子送來的丹藥,不由搖頭笑了笑。

  隨即刷的一下,陳子毅神情一肅,宛如數年前的他,沉聲說道:“我輩武人,吃著民飯,便該保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何管生死?”

  “將軍……”

  “我意已決!”

  “是!”

  “盧德輝!曹炎!”

  “末將在!”

  “點一萬精騎,隨我南下!”陳子毅仰頭說道,同樣環顧四周,“若有朝一日,陛下再猜忌我,陳某自有脫身之法,也必不連累諸位!”

  虎符被他扔出,飛往下方。

  “啪!”

  兩名大將精準接住,毫不猶豫,領命出帳,盔甲碰撞出一連片沉悶聲響。

  眾多謀臣雖有異議,可主帥一旦決定,便是上下一心。

  恍惚之間,又如當年征殺塞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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