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幾人能料到未來

  一夜不睡，自然沒有什麽，可誰知道這玩意兒能管多長時間？

  哪有一直不睡的道理？

  一直不睡，就算不把自己熬死，恐怕也得先瘋掉。

  更主要的是，自己花了兩個不同的木人替身，一個常帶身上的，一個主動施法的，竟都沒有用處。要麽說明那人的道行遠在自己之上，要麽便說明他在他用的這種手段上造詣很深，或是這個手段本就精妙。

  無論如何，似乎都很麻煩。

  中年人又去行囊中翻找，拿出一個黃色的古樸小葫蘆，在手上咣咣咣的倒著，倒了好久，才倒出一粒黑色種子，像是南瓜子一樣，落在手心。

  “……”

  中年人有些不舍，面露糾結之色。

  終究是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找了一把彎刀，在地上刨出一個洞來，將這粒種子埋下去，覆上一層薄土，又取來一點水，澆在上邊。

  重複念著，一刻不停。

  三花貓悠然的躺在地板上，身上毛發蓬松，她舉著一隻小爪子，一下一下的輕輕勾著，似是想摸陽光中閃閃發光的灰塵。自然是摸不到的，可她好像也知道這一點，只是隨意勾著玩兒，並不打算將之抓住。

  說完她一轉頭，對中年人說：

  隨即再念一遍：
  “易山仙種，可懂人言，若懂人言，便取了小人身上的妖法詛咒，結成瓜果。”

  宋遊隻站在門口，平靜的看著他：“不知足下哪來的去災藤？”

  幾代以來，從未失手過。

  滄海桑田，有幾人能料到未來呢？

  不知幫多少先祖避了災禍。

  三日之後，陽光正好。

  “啪啪……”

  宋遊從她身上收回目光，已經起身了。

  三花貓整隻貓受驚顫了一下，保持著舉著爪子的姿勢，扭頭往樓下看去。

  葉子迅速舒展開來，是一抹惹人憐愛的青綠。

  “多謝多謝……”

  “緣分也是多年前的緣分了，在下並不認識那位師祖，何況此事也談不上饒命。”宋遊語氣冷淡，“既然足下沒有謀害在下性命的想法，在下斷沒有因此就取了足下性命的道理。只是足下此般謀財的手段，實在不好。”

  “小小手段，不足掛齒。”

  “請仙人降罪！”

  “還有那天那個人。”

  “那去災藤又是什麽？”

  隻覺腦中頭疼欲裂，但也逐漸反應過來。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竟是家中歷代先祖口中神仙的傳人。

  “先生竟是……”

  “說吧。”

  突然底下傳來拍門聲。

  苗藤似被風吹一樣，搖搖晃晃。

  可如今仙種居然失效！
  這還是頭一遭。

  “厲害啊道長！”

  “你做了什麽？”

  “先生！”

  “去災藤？”

  “你也厲害。”

  “哦？”

  “易山仙種，可懂人言？若懂人言，快快長高。易山仙種，可懂人言？若懂人言，快快長高。”

  吳女俠問個沒完，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當年凌波縣那群坐在樹下想聽稀奇故事的小孩兒。

  “嗯？”

  “！”

  “先生識得此仙種？”

  可他拿著彎刀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苗依然是那苗，花也依然是那花，並未凋謝。

  三天前他還是一名從容儒雅的中年人形象，雖然缺錢，卻也不覺落魄。如今僅僅三天沒見，已然憔悴了許多，不僅膚色蠟黃、眼眶黢黑，頭髮油膩得像是抹了一層豬油，眼中也是布滿了血絲。

  據說是他祖輩尋訪仙山，曾在一座叫易山的山上得遇神仙，傳到如今已不知是神是仙了。總之那位神仙贈了先祖一把種子，這種子很奇妙，無論使用者中了多厲害的法術詛咒，或是受了多重的傷、得了多重的病，只要還沒有死，就都能被這種子取了去。若是取的法術傷病並不厲害，這種子在開花結果之後甚至還會結出新的種子，還能再次利用。

  道人便在旁邊看她。

  中年人連連躬身，這才轉身離去，腳步匆忙，差點絆了一個跟頭。

  隨即口中喃喃念著：

  “他說什麽神仙？”

  中年人隻覺自己的腦子裡已經像是漿糊一團，竟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躬聲說道：“小人家中先祖行走天下，曾在易山得遇神仙，神仙贈予先祖一些仙種，我們一直叫他易山仙種。”

  一人一貓都沒別的事可做，又好像都沒閑著，享受著下午時光。

  “談不上談不上，捉鬼仍是女俠的功勞，此事則是意外，難免會碰上的。我與女俠既是同伴，自然是誰的手段好使，誰就去處理。”

  貓兒也連忙爬起來，跟著去看熱鬧。

  “師祖的妙筆，能懂人言，找地方種下之後，可隨人言快速長大，盞茶之間就能長成開花，若是誠心向它請求，它便能將人身上的災病取走，結成果子，此時取下果子，便等於取下了身上的災病。”宋遊也很耐心，盡量詳細的對她解釋，“至於其中道理，在下也不懂。”

  小苗也迅速長高，仿佛奇跡。

  不止他從未遇上過，就連聽都沒聽過。

  “小人有眼無珠，不識真仙！請真仙看在曾經緣分的份上，饒小人一命！”

  中年人身施了一禮：“賴某有眼不識真人，冒犯了先生，如今已知錯了，這就去縣衙與縣官說明情況，認罪認罰，還請先生收了道法。”

  中年人連忙抬起頭來。

  “在下施的法術可管七天，尋常人七天不睡，恐怕不死也要遭了大罪，不過足下有道行保著，想來不至於傷筋動骨。”宋遊說道，“至於那最後一粒去災藤的種子，在下便替祖師收走了。”

  “應是當年師門中的一位師祖，在下也沒有見過。”宋遊搖了搖頭，與她解釋道，“多半與他的先祖曾有一段緣分。”

  不多時，神奇的事發生了。

  薄土之間竟然多了一點黑色，眨眼之間，那點黑色便已衝開了薄土，下邊則是綠的——原來是那顆剛種下去的種子，此刻已然扎根，頂著原先黑色的種子殼破土而出，沒一會兒，種子殼便掉落下來，露出底下的嬌嫩葉子。

  “嗯。”

  “這人有點意思，每天都在西城門等我，呵呵，我前天沒有出城，昨天出城打扮了一下，他沒認出我，今天才等到我。”吳女俠說道，“他好像有些話要對你講。”

  吱呀一聲，打開房門。

  突然間又覺得葫蘆有些動靜，慌亂之下，連忙取來查看，倒了好幾下，卻也沒有倒出最後一粒仙種，反倒倒出一些灰渣。

  失效便也罷了，還直接燒了個乾淨。

  “原來如此。”

  宋遊還瞄了一眼那人離去的方向。

  門口很快清靜下來。

  中年人這才停下催促，看著這株苗藤，轉而又念道：

  “師祖的本領，在下也不會。”宋遊說道，“女俠之後再去縣衙領賞，應當會很順利了。”

  ……

  更沒有瓜果長出來。

  總之對於道人來說，常常便是如此，這貓兒什麽也無需做，也能夠讓他感覺到很美好。

  木人替身之術放眼整個江湖民間，也是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法術，即使是那些名山宮觀，也不見得有這般手段。

  二樓關著窗，不過窗戶不嚴實，中間有一條縫，陽光便由著這一條縫，溜了一縷進來，照出空氣中飄舞的灰塵，有時還有幾根貓毛。

  伏龍觀傳人代代行走天下，難免與人結緣，就如自己此時。當初中年人的那位先祖想來也是一位不錯的人，才得師祖贈予去災藤的種子，存的應該是保他後人無憂的想法，哪想到了現在，卻有了些變化。

  “仙人不敢當。”宋遊說道，“隻願足下長些記性，從此離去之後，多走正道，少動這些歪念頭，不要負了先祖的德行。”

  “各有所長，各有所長。”

  “喵？”

  “易山仙種，可懂人言？若懂人言，便取了小人身上的妖法詛咒。”

  敢從競州獨身來到長京闖蕩，他自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也有著保命的本錢。

  “多謝仙人！”

  中年人說著，又重新拿起那把彎刀，想要等到花朵謝掉，結出瓜果，瓜果成熟時就一刀把這瓜果砍了去，自然斷了自己身上的妖法詛咒。

  “這次又靠伱了。”

  中年人頓時睜大眼睛。

  令中年人震驚的事發生了——

  “在下師門祖輩中曾有一人，喜歡四處收集奇花異草、珍惜靈力，也融合自身所學法術、培育出了一些特別的花草。”宋遊淡淡說道，“看來我家師祖還與足下家中先祖曾有一段緣分。”

  隨即看向道人：“是那個女的人。”

  這株苗藤竟陡然衰敗枯黃，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還未待他湊近了看，竟篷然一聲，燃起了火焰，眨眼間就化作了灰燼。

  中年人越想越驚。

  當初那位神仙實乃真神仙也。

  如此念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房間中已多了一株半人多高的苗藤，十分青翠，像是豌豆苗一樣，上邊開出了藍紫色的花。

  心中一時難免有些感慨。

  中年人愣了一下，皺起眉頭。

  而這易山仙種更不得了。

  這株植物仿佛有著無限生機，隨著中年人口中不斷的催促，迅速生長，讓人驚歎。

  如今傳到他這裡，已只剩兩粒，還都重複利用過，亦幫他避了不少災禍。

  中年人大驚失色。

  門外站著一名女俠，還有一名神情憔悴，躬身低頭的青衫中年人。

  只剩下一臉驚訝的吳女俠，以及同樣睜大眼睛、卻因不知發生了什麽而滿臉疑惑的三花貓。

  宋遊又看了眼身邊的女俠。

  自己此次下山，也與多人結緣，可除了三花娘娘，緣分最深也最奇妙的，相處起來最舒服的，便是這位女俠了。

  不知多年以後……

  哦想多了，自己並沒有可傳承上百年的東西贈予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