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看現在的老太太？”賈瑛看看妹妹，還是眸中含笑。聲音都沒放大，就是姊妹之間的閑話家常一般。

  “什麽叫現在的，以前的。不都是老太太！”賈璮笑了笑，其實她也恨自己，但又管不住自己。有時，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形容可憎。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現在，能和她說話的，也就是賈瑛了，她也不想得得罪了她，也輕輕的揭過不提。

  “之前老太太其實……不過是，別人哄著她，她閉著眼裝著被哄了吧？有點像詩裡說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才兒，黛玉和寶釵去給鴛鴦姐姐添妝，鴛鴦姐姐說什麽？這府裡上下，老太太只怕是那最孤單的了。”賈瑛輕歎了一聲，這也是她晚上過來的原由。

  自己和寶釵也都定了親，寶釵是開春就嫁。而自己是老太太心疼她年紀小，要拖到十八才許嫁。但在這家裡也是數著日頭過。

  黛玉是林家人，若是說到十八，賈璮在家的時間也就長得多，當然，其實她也是怕，最後隻留下賈璮，中間沒了別人插科打諢，賈璮和老太太誰傷了誰也都不行啊！

  當然，她其實更擔心賈璮，老太太容她，不過是因為她是孫女，但是真的跟別人家老太太似的，一個充嫡女養的孫女，又沒定親，也沒什麽有力的舅家，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吧？

  “老太太原本就是這府裡高高在上的，孤單也是沒法子的。老太太之前眼裡只有寶玉，而現在，老太太眼裡其實誰也沒有，若是非說有誰，也許就是家族，傳承。把我們找人嫁出去，替大老爺，老爺把族學建起來，有了族學，賈家就能再傳兩代。”賈璮冷笑了下。

  “這不對嗎？之前你還說，想當個男子，能衝出這大宅門。一展胸中的報復。不過，這幾年，這種話倒是少了。”賈瑛輕輕的搖頭，但還是好聲好氣。

  意思也明白，之前都知道這府裡不成了，看著一府的頹廢之氣，誰又不心灰意冷，不過是想著早早的嫁出去，眼不見心不煩。現在呢，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也知道了，一個當家主母正確的樣子。

  “二姐姐！”賈璮自詡比眾姊妹更聰明伶俐些，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憤然的看著她，“我不是說得少了，我是懶得說了。姐，真的覺得憋得慌。老太太看我們的眼神，你不覺得心寒嗎？這是看孫兒的眼神嗎？她現在乾脆說我們是學生，記得那次她講《千字文》時說，她對於學生很抱歉，因為當我們沒有人家無可替代的天縱英才時，她勸我們循規蹈矩。這是祖母該說的話嗎？”

  “那麽，那你希望祖母怎麽做？”賈瑛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果然人心不可測，之前老太太眼裡沒他們，現在幫他們爭取了，倒是把人心給挑起來了，現在反倒是怪老太太對他們不真心了。

  “可能就是跟她說的，至少還能家族聯姻，不會把我們亂嫁的。”賈璮心裡還是有著一鼓氣，可是讓她說祖母該如何，卻也知道那不是她能說的了。
    “三妹妹，你再這麽說，我就沒什麽可說了。之前的熊二相公，郡主之子，皇上的表弟，朝中正五品。祖母拒絕了，你還和祖母鬧過。祖母當時怎麽說的，我們家的女兒，不會給瞧不起她的人家做媳婦。然後祖母選了張家！老太太有多喜歡熊二相公啊，她那麽喜歡熊二相公，最終也沒能選熊二相公；若是說她把我們當聯姻的工具，待價而估，他們給我選了小趙太醫。大姐姐前兒回來說，人是她替我選的。說我性子太軟，想尋個有用、根基淺、好拿捏的。老太太還不放心，讓老爺帶在身邊好生的看待，當成自己孩子一般，就怕將來我受了委屈；還有老太太給寶釵的挑的金榮，真的心事都用盡了吧？這一樁一件的，你再說那種話，就真虧心了！”

  賈瑛笑了笑，就像賈璮說的，之前老太太隻喜歡寶玉，其它人都不在老太太的眼睛裡。說白了，之前那花團錦簇，不過是面子情吧！她年長些，她很明白，她寧可喜歡現在這位把自己當成老師的老太太。

  “二姐姐。”賈璮有點生氣了，一向不與人爭口舌的二姐姐今天這是非要跟自己爭一個長短不成？
  “我被乳母欺負，雖說是借了珚兒的光，一塊的趕出去了，老太太那時看著我的眼睛說，‘因為，已經不能更壞了。我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明知道把王嬤嬤送官對賈府名聲不利，可是她置之死地而後生了。我覺得這幾年，她其實每天腦子都沒閑過。就算是種蔥時，她其實一直在考量、在權衡。你也說了，她要負擔起家族的傳承，這麽一家子，內憂外患，若沒有她，我們能安享富貴？還有你說的祖母之愛，我們讀書也知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叫我說，老太太現在才是真的愛珚兒，愛我們。”

  “是啊，是啊，我有什麽資格說她對我們不好。若沒有她，我們其實也算得出來，府裡還能撐多久，我們是女兒，拿個三、五千兩的嫁妝，也不是不能嫁。真的到那一步，我們隨便找個人嫁了……”賈璮可聽不進去，冷笑起來。

  府裡的財務情況他們是很清楚的，雖說每年進少出多，但家裡人口並不複雜，老太太私產頗多，縱是不像現在這般，一人三、五千的發嫁銀子還是有的，說這麽多，不過就是她們嫁好嫁壞罷了。

  跟她和眾人說的，她們嫁得好，不用真的回幫娘家，但光是姻親關系，都是一筆隱形的財富。她覺得賈瑛就是太善良了，生意人將本求利，老太太想要把孫女賣個好價錢，還不得多投點本？
  賈瑛搖頭，的確按著之前的帳本子，榮府那時的財務，她們兩個庶女的嫁妝一人三、五千兩的銀子的嫁妝，還是拿得出來的。只不過，他們挑不到什麽好人家就是了。再說了，帳上有，大老爺和二老爺能給你？縱是王夫人都不會給。沒賣個幾千兩都算是他們厚道了。

  現在他們府裡情況好轉，名聲上去了，於是她們有了高嫁的本錢。結果這些，賈璮是看不到的。

  所以啊，不能隻往自己這頭想，賈家就你一個姑娘？這話題，其實有點談不下去了。

  人心總是偏的，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