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在明堂？廖管家，你沒有跟大小姐說，侯爺特意在清心堂兒等她嗎？這裡是侯爺特意吩咐我給大小姐收拾出來的院子，當年大姐就是在這裡生活，本以為大小姐回來會驚喜一番，跟侯爺父女兩個多年不見，一同回憶大姐音容，消除隔閡。誰知…”

  廖管家過來請侯爺去前院兒明堂。

  侯夫人楊雪瑩跟著侯爺等在清心堂的正堂許久，卻不妨聽到管家稟報說大小姐帶著四皇子護衛等人，正在前院兒等侯爺“斷案”，程侯的臉上瞬間有些敗興，侯夫人楊雪瑩見狀，趕緊安撫。

  “侯爺，大小姐畢竟不知道您給她準備的驚喜。孩子在路上受了委屈，也是我這個繼母識人不明，竟選了陳嬤嬤幾個糊塗東西。這樣，我跟您一起去前院兒明堂，跟大小姐賠罪，讓大小姐消氣之後，您父女二人，再來這清心堂一同感懷追憶大姐。”

  楊夫人說話不急不慢，又深明大義，“追憶”兩個字出來，讓程侯都有些不自在。

  “什麽追憶，就是物歸原主罷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當年素君的心血，我只是想替素君交給女兒罷了。算了，既然她俗事纏身，我就替她去斷斷案子。不然，她怕是無心領受你我為她收拾清心堂的良苦用心，更無暇思念她生母。”

  說著，程芳川起身，動作間已經有了一絲火星子，似乎帶著火氣。

  楊雪瑩趕緊攔住，“侯爺，大小姐從一出生就離了侯府，這些年一個人長大，從沒有見過父母，她不能體會您的用心和思念，再正常不過。反而我這個做繼母的，沒有安排好人手，讓她一下子對侯府產生情緒，是我的過失才對。您別對著小孩子發脾氣，再嚇著孩子。有什麽不滿，您就隻管處置我吧。大小姐回府是好事兒，往日您總念叨著大小姐，如今大小姐好容易回來了，您別反倒發火兒，弄得父女生分了。”

  楊雪瑩雖生了兩個孩子，但今年不過剛過三十，一雙杏核眼透著溫情，一身淡綠色襖裙顯出玲瓏腰身，臉上透著自責，素手輕輕抓著程侯的袖袍，一臉的擔憂和自責，仿佛生怕自己一撒手，面前的男子就要前去興師問罪。

  霍芳川被楊雪瑩一拉，也不忍讓她擔憂，輕輕拉下楊雪瑩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千裡，這是你大姐，你怎麽跟自家姐姐說話的？快給你大姐賠罪。”

  程侯還未啟齒，門外程玉樓走過來，親昵的靠著父親說到。

  面對露出緬懷，激動神色，感慨萬千的兩位侯府主人，程玉關一開口，便破壞了氣氛。

  “廖管家，走吧，別讓大小姐等急了。”

  程侯沒有說話，隻放開侯夫人的手，走到程玉關面前。

  程侯府的明堂，寬敞氣派，屋內四柱通天，通透軒敞。

  程玉關轉身，看向臉含怒氣的程侯，“說到規矩，我倒想起來了。”

  侯夫人此時上前，“大小姐，都是我的錯。前些日子府裡忙亂，就派了府裡的陳嬤嬤去接你。她也是侯府的老人兒了，當年還在老夫人院裡伺候，如今老夫人去了別莊靜養，她這個婆子便起了心思，想要在府裡重新掙下一席之地，便起了心思，企圖用傷你來討好我。唉，她也是錯打了主意，我不過是侯府管家罷了，侯府真正當家做主的，就只有侯爺和老夫人。就算如此，你無辜被牽連，也是我這個當家夫人失察，沒有及時察覺底下人的爭鬥。我這邊，先給你賠罪了，你若是還不消氣，隻管打罵出氣，我沒有二話。”

  程玉關心中第一時間，隻閃過這個念頭。

  面對程侯一大家子，本來沒什麽感覺，此刻卻覺得委屈湧上來。

  侯夫人臉色僵硬，跟黑面的侯爺認錯，“都是我的錯，對府裡的下人太過放縱，這才讓人怠慢了客人。下去，我一定重罰。”

  說著，廖誠連滾帶爬的竄出明堂，去準備茶點。

  程侯甩袖，“你一個侯府大小姐，要知道避嫌。他雖然是四皇子護衛，卻是外男。你一個大小姐，要知道自尊自重。”

  好般配的一對神仙伴侶。

  眼下兩個人相對而視，程侯眼中情緒萬千，程玉關則一片平靜。

  “稱呼“父親”便可，我跟千裡都是這麽叫的，大姐跟我們一樣就可以。”

  誰知，這一步一步，竟在明堂揭開蓋子鬧起來。

  程侯臉色不渝，接過程玉關遞來的供詞看了起來。

  程芳川開口。

  小公子程千裡抱著父親的腿，即便看著已經四五歲了，程侯還是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說著，向著程玉關屈膝一禮，程玉樓連忙拉住母親。

  初時只看到二人一身華服，轉眼間，二人走到堂下，面目顯露出來。

  當年跟侯爺一樣出身高貴，才情過人的霍大小姐，跟面前的繼夫人，兩個人真是千差萬別，所以這女子，可不是只看出身，只顧著傲氣。放低身段兒體貼人，日子才能順心順意。

  程侯一大家子，被程玉關撂在一旁，趙成看了眼神色不快的程侯，接過茶盞，一飲而下，“好說，以後有人讓你不痛快，你就來找我。雖然我只是個六品護衛，不能給你出氣，卻能聽你抱怨牢騷幾句，讓你有個出氣的地方。”

  他心裡對發生了什麽，早就大致清楚了。畢竟前些日子，就有下人報信兒將陳嬤嬤幾個的不當舉止，報給府裡。夫人也早就給他認錯，並自責了許久。

  “沒規矩！”

  楊夫人回頭吩咐一聲，廖誠連忙答應，躬身在前面帶路。

  男子秀眉俊目，端的文質翩翩，氣宇不凡，女子溫婉貌美，儀態萬千。

  “大姐，母親身子不好，府裡大大小小幾百號人，她顧不過來也是有的，底下人要爭權爭寵，自作主張，母親又不是判官能明察秋毫。就是一次小小的失誤，你就原諒母親吧。”

  侯夫人此時也走上前，站到女兒身邊，“是啊，大小姐。侯爺早就想接你回來，一來感覺你年紀小，不宜長途跋涉，二來近些年，府裡大事小情的，總是陰差陽錯，如今好了，您回來，咱們一家總算是團圓了。晚上我備了一桌好宴，咱們一大家子，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看著躬身殷勤的廖誠，趙成擺擺手，“算了，你程侯府上的茶水點心太高貴，咱們這等粗人不配。侯爺，您府上的規矩，跟別人府上可真是大不相同。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府上是開茶館兒的，要人點餐給錢，才能給上東西。不過也別太刻薄，便是茶館兒還有白水一壺，您這裡，可把人乾晾了好久了。”

  程玉關將目光放在椅子後面，一直縮著身子，企圖縮小存在感的陳嬤嬤三人。

  “好了！”

  “這是你二妹，程玉樓，小弟程千裡。往後你們姐弟幾個多親近親近。你二妹在京城密友頗多，讓她領著你，你也能盡快對京城熟絡起來。”

  程玉關眼圈兒微紅。

  趙成見狀，站到孤身一人的程玉關身後。

  見侯爺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楊夫人這才放心，臉上跟著露出溫文笑意，“看您這般，我才放心。”

  “管家，這是怎麽回事兒？”

  “我是你父親。”

  “你是個壞人！從你進門，就讓二姐和母親難受，你沒回來前，我們一家好好的。你還是回你的程家村去吧，這裡不歡迎你！”

  程侯身姿挺拔過人，怕是八尺有余，程玉關剛開始拔個頭兒，因此在程侯面前顯得小小一隻。

  程芳川的情緒被打斷，不上不下，眼睛掃過椅子中間的紅木茶幾，上面果然空空如也。

  “奴才急著去給您報信兒，忘了吩咐底下人上茶水點心了。”

  此時，廖管家已經帶著下人過來，給各個桌案上擺上茶點，也站到侯爺身後，一臉笑意的看著程玉關。

  程千裡雖小，卻是個乖巧聽話的，聞言當即給程玉關低頭，“大姐，我錯了，我不該這麽說你。”

  程芳川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

  “父親，這是那些山匪的供詞，還有馬有良，陳嬤嬤兩個的親筆畫押，上面寫明了，他們是受人指使，對我動手。四皇子剿匪，剿的卻不是這等“假匪”，因此讓趙大哥跟我一起帶人過來，交給您處置。”

  說著，程芳川將供詞隨手遞給一旁的管家，“這些供詞不用看我就知道，你路上受委屈了。你自小在程家村長大，那裡都是咱們血脈親戚，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以後你進府就知道了，這府裡的下人，雖然衷心，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大宅院兒裡人心複雜，你以後，多看多學，就知道了。有時候身為主家，隨意一句話，就能讓底下人爭得頭破血流。這陳嬤嬤幾個膽敢為爭寵謀害主家，固然該死，但是她畢竟伺候過你祖母。一會兒，我就讓人將她打發到小湯山的別莊，你祖母如今就在那裡靜養，這人，就讓你祖母處置。你放心，你祖母定然會為你做主，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

  程芳川一番話，讓明堂之上，程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不僅僅是侯夫人，還有管家和縮在地上的陳嬤嬤。

  說著，看向程玉關，“大小姐，趙護衛，您二人想喝茶還是甜湯？是吃點心還是鮮果，奴才定然給您準備周全。”

  楊夫人看著弱質芊芊，卻總能輕易拿捏侯爺，這麽多年，還沒有一個人能比侯夫人更加得侯爺的心。

  “見過侯爺，侯夫人。不知可否上茶，我和趙護衛一早趕路，到現在水都沒有喝一口，實在渴的很了。”

  廖誠“哎呦”一聲，拍了拍腦袋。

  突然走到一旁的茶幾處，掂起茶壺，倒出一杯清茶。

  明堂亂糟糟的一團頓時安靜下來。

  一個接一個的人，站到自己面前，程玉關臉上笑容依舊，連翹起的嘴角弧度都沒有一絲變化。

  程玉關和趙大哥在右側圈椅處起身，看向背光走來的程侯夫婦。

  “你既然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吧。趕緊把那些俗事了了，再帶玉關過來，看看你給她收拾的清心堂。”

  廖誠久在程侯府，也算是看著程侯長大。從年少翩翩公子到如今日益威重的侯爺。

  “我該叫你爹呢，還是叫你侯爺？”

  廖誠心中念頭湧動，卻不露聲色，很快帶路來到明堂。

  “趙大哥，一路辛苦，我麻煩你許久，今日隻一杯茶敬上。以後咱們都在京城，玉關也有算是有熟人可以聯絡了，你可不要嫌我煩。”

  今日玉關回來，本來他和夫人已經準備了一屋子的好東西給她賠罪。

  廖誠的余光在侯爺夫人相攜的手上滑過，在前邊兒邊帶路邊滿心欽佩。

  本來想著讓管家先把玉關迎到清心堂，讓她看了滿屋子賠罪的好東西，再行勸解，讓她出出氣。

  廖誠趕緊趴在地上，“都是老奴的錯。從見著大小姐就心中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老奴這就親自去給大小姐準備茶點。”

  廖誠先一步進門稟報，身後，程侯和繼夫人相攜而來。

  “大小姐，侯爺和夫人都來見您了。”

  程玉關扭頭看向趙成，臉上笑容加深。

  程芳川指著程千裡，“你小弟今年剛剛五歲，從小被你祖母寵的不像樣子，小孩子脾氣，他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一個接一個，程芳川手上的供詞根本看不下去。

  程千裡見二姐如此，他也掙扎著下來，跑到母親身邊，抱住她的腿，跟二姐一般，看向程玉關。

  她只是賭氣跟趙大哥親近，沒想到趙大哥這麽說，仿佛不論何時，都能站在自己這邊，讓她一時心下感動。

  男孩兒脆生生的指責，侯夫人顧不得賠罪，連忙拉住兒子，“大小姐，千裡還小，有口無心，你別聽他的，侯爺一早就給你收拾了院子，就等你回來。你們父女二人，可別被這些瑣事攪了父女重逢的雅事。”

  程芳川眼神射向管家。

  “好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吧。你今兒第一天回來，快隨我來看看你以後住的院子。那是你母親住過的，如今夫人又給你重新裝飾一新，你見了，定然會喜歡。走，隨我來！”

  程侯伸出手，程玉關看著面前的手，動都沒有動。

  就像她剛才看著侯夫人一家輪番唱念做打一般，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玉關，聽話！”

  程芳川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