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矛盾（上）

  橘紅色的晚霞映照了半邊天。

  遠方……

  依稀間依舊能夠看到大火之後的焦黑。

  幾百萬，一夜間化為廢墟。

  曾經……

  以為倒下了的人，卻並沒有倒下。

  孟樹榮震驚。

  隨後驚喜。

  他點點頭，無聲地接過那五萬塊錢。

  五萬塊錢，並不是什麽大數目，甚至連一台像樣的機器都買不起。

  但……

  這是一種態度。

  仿佛，黑暗之中的一盞光明。

  溫暖、溫柔。

  他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張勝。

  張勝臉上露著笑容，對著他點點頭。

  孟樹榮重重地點點頭。

  他又看向了李彬。

  他眼眶不自覺便濕了，他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隱約間，他聽到周圍響起了無數的議論聲。

  議論著他的產品，走向了國際，議論著商務部的出口扶植、議論著【歐邦集成吊頂】作為商務部十二月份第一批出口的產品……

  這些……

  他並不知道。

  事實上，當李彬和張勝突然過來，整個店面口突然圍了那麽一群人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但看到張勝的眼神以後，他知道一切都下來了，這些大概率是真的。

  張勝真的做到了！
  說完各種感謝的話以後……

  他又看到了人群中有一些同行混了過來。

  同行之中。

  有些人眼神之中帶著茫然、有人陰沉似乎在想什麽東西、而有人則眼神閃爍……

  那一晚。

  火焰燃燒之下，並沒有將他毀滅，反而讓他站在火焰之中，浴火重生。

  他心胸激蕩，頓感豪氣衝天，站在【歐邦國際】的招牌下，他腦海中想著無限未來。

  …………………………

  夜幕降臨。

  那一波喧囂也漸漸散去了。

  但議論聲卻並沒有停歇，很多同行，很多非同行都在討論著這件事。

  討論這件事的時候……

  他們眼神之中都帶著嫉妒與羨慕。

  整條街上都知道【歐邦國際】拿了商務部門的庇護，準備出口了。

  【歐邦國際】店裡。

  孟樹榮招呼張勝和李彬坐下，妻子李愛鳳忙不迭地出去拿水果，端茶送水。

  但張勝卻搖搖頭，笑著看著李愛鳳。

  “現在不要搞這種陣仗，陣仗越熱鬧，有些藏在黑暗中的人就越不好過來，李彬，你不是要忙嗎？瑩瑩在外面等那麽久了，該處理的事情，你去處理好……”

  “好！”

  李彬喝了幾口茶以後，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老老實實的劉瑩瑩。

  他對著劉瑩瑩點點頭。

  劉瑩瑩臉上閃過一陣驚喜，當看到李彬走了出來後，她滿眼都是星星。

  那一天……

  一個落魄的網管，來到了【森然集成灶】，在老師的帶領下，踏出了跑業務的第一步。

  跑業務枯燥、疲憊、有時候還要受到客戶的多方刁難……

  那段日子很難撐下去。

  後來……

  老板的女兒也跟著他跑起了業務。

  幾個月前的李彬，心中難免會帶著幾分忐忑，一個網管，一個老板女兒誒，而且，是劉開立這種人的女兒……

  但時間久了，他發現劉瑩瑩並沒有沾上劉開立的一些毛病，反而更像她母親陳愛菊……

  善良、溫和、做什麽事情都認認真真的。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兩人一起吃了不少苦，每一次在劉開立那邊受到了委屈，李彬第一時間是給張勝打電話，訴說著各種不想幹了。

  打完電話以後……

  他又會跟著劉瑩瑩說著劉開立的各種不對！

  她並不會反駁，反而感同身受！
  甚至很多次都聽著眼淚汪汪，安慰著李彬，如果實在是在這裡做不下去的話，就走吧……

  那段時間……

  是李彬最痛苦的時間。

  明明覺得自己有著一定的能力，卻偏偏要在劉開立這種小心眼的人手下乾活。

  但同時也是他最幸福的時段。

  曾經的他，只是一個底層的網管。

  沒有白天，沒有黑夜，一日三餐不定時，生在電腦前，但便算死在電腦前，最多也就一句歎息。

  一條爛命而已。

  劉瑩瑩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午飯的時間了，她會給她打電話，知道他不喜歡跟劉開立吃飯，便買了一個保溫盒，提到他的身邊。

  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炎炎的午後，她都會提著過來。

  劉開立有時候故意算錯了帳，她也會糾正……

  好幾次，李彬在旁邊，聽著劉瑩瑩跟劉開立吵了起來。

  盡管……

  多數時候劉開立都在說劉瑩瑩，而劉瑩瑩則一邊抹眼淚，一邊用哭腔說著別這麽乾……

  ……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關系漸漸地更近了一步。

  離開【森然集成灶】的那一天，劉開立發瘋了似地跟李彬打電話……

  劉瑩瑩則沒有說過任何挽留的話，而是送了李彬一部手機，並認真地告訴李彬，他不管做什麽決定，她都支持。

  李彬依稀間記得……
    那一天……

  恰好也是這麽一天。

  “老師，孟總，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記住，不管劉開立怎麽樣，該有的禮數，你還是要到位，送麥片和牛奶……是不是……”

  “沒事，老師，如果他能收，大家都能聊，如果他不收……”李彬稍稍頓了一會：“那便不收吧！”

  店裡。

  李彬跟著張勝打了聲招呼，隨後提著一箱牛奶走了。

  張勝看著李彬的背影。

  短暫地沉默了片刻。

  短短的三四個月時間，李彬蛻變了很多。

  但身上的棱角卻沒有因為這麽長時間的磨礪而變得圓滑，反而越來越尖銳了。

  這一刻的李彬感覺像是一把已經出鞘的劍。

  劍芒鋒利，帶著銳氣。

  但對劉開立這樣的人來說……

  張勝並沒有往下想了。

  …………………………

  “伱真的決定了？”

  “嗯，我決定了！”

  “不後悔？”

  “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不後悔了。”

  晚風帶著一陣冰冷感。

  沿途的商家們紛紛探出頭，看著劉瑩瑩和李彬手挽著手。

  李彬聽到熟悉的人跟他打招呼……

  他笑著回應，面對一些商家的詢問以後，他也不避諱，只是將手裡的牛奶和麥片提得更緊了。

  劉瑩瑩挽著李彬。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看著沿途的一些商家“李總”“李總”地叫著，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感覺美滋滋的。

  這是他看上的男人！

  有能力、有人品、而且有擔當……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基本上都稍微低一些……

  劉瑩瑩也似乎犯了胳膊肘往外拐的錯誤，但這種錯誤，她卻並不在乎。

  人這輩子，總要為自己活一次。

  從小到大……

  她一只聽著劉開立的話。

  上不想上的大學、學不想學的專業、畢業以後，又要讓自己拋棄漫畫的夢想，去跟著跑業務，受人白眼……

  李彬離開以後……

  她一直跟著李彬保持著聯系。

  她會說著【森然集成灶】的生活，李彬也說著他在【宏遠裝飾】的事情。

  她從李彬口中，聽出了他很充實，但是，又很疲憊……

  他說，自從跳出來以後，他才明白當老板沒那麽簡單，要考慮的事情和員工完全不一樣，要承擔的壓力簡直如一座山一樣大。

  他說，幾天時間，他學到的東西比【森然集成灶】更多……

  他們在電話裡說了很多話，但她只聽到他說他很累。

  然後……

  經過幾天的掙扎以後，她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一路上。

  劉瑩瑩和李彬並沒有說話。

  他們繞了路，繞到了【森然集成灶】店門口……

  他們看到店面口裡，劉開立就這麽站著。

  他目光錯愕，仿佛一些東西受到了挑釁，緊接著，臉色又漸漸沉了下來。

  但終歸還是露出一個笑容。

  只是笑容分外勉強，就像是把肌肉硬生生地擠在一起，湊起了一個毫無感情的弧度。

  “李彬……你來了？”

  “劉叔……”

  “來都來了……”

  他露著這種笑容，招呼著李彬走進屋子。

  走進屋裡以後，他的臉上便沒有了笑容。

  他想讓李彬回【森然集成灶】。

  但是……

  他從未想讓李彬這樣踏入【森然集成灶】的門。

  從看到李彬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

  屋子裡，陳愛菊倒是喜笑顏開，招呼著李彬坐下，一邊端茶倒水，一邊噓寒問暖……

  李彬面對陳愛菊的時候，滿臉都是笑容，說著一些在【宏遠裝飾】的事情。

  劉開立抽著煙。

  一聲不吭地聽著。

  他並沒有從李彬口中，聽到【宏遠裝飾】多麽多麽差，也沒有聽到想象中，張勝多麽多麽苛刻他。

  他的心中突然像是火燒一樣，窩得不住哆嗦。

  他掐滅煙蒂。

  緊緊地盯著李彬。

  “李彬，我聽著，你今天過來是要做大事的？”

  劉開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他說完這句話以後，整個房間內的氣氛突然間便稍稍地僵了下來。

  李彬和陳愛菊同時沒了笑容。

  李彬看著劉開立，短暫的沉默片刻以後，又擠出了一個笑容：“叔，我是過來帶走瑩瑩的！我們公司，需要瑩瑩……”

  當李彬說這句話的時候……

  劉瑩瑩身體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已然不敢看劉開立。

  但，她還是堅定地站在劉開立的旁邊，紋絲不動。

  “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