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下方的猩紅旋渦越演越烈，浩大的聲勢，仿佛令半空的空氣也隨之纏繞起來。

  而上方的戰場卻是漸漸平息。

  隨著擊碎次數增多，那些石像佛怪身上的紅光也是越來越黯淡，直至最後徹底熄滅，變為一團寂滅的石頭死物，跌落粉碎，殘骸竟是緩緩融入山體之中。

  所有石像佛怪，全都被清理乾淨了。

  有魔人在打掃戰場，有魔人坐下，相互療傷，有魔人又糾纏在了一起，不分男女。

  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時不時，就會有魔人抬起頭，朝著山峰頂處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瞥上那麽一眼。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高個子，她就在那裡……

  被他們掃進垃圾堆裡的，曾經屬於人類的記憶，這一刻不斷重新湧現出來，佔據上風，給這些純粹的魔人，賦與了更加鮮活的人性：貪生怕死。

  娥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一股隱秘的、不可言說的信號，不斷在各個魔人之間來回傳遞，並隨之不斷增強，令她感到一種沉甸甸的壓力。

  哪怕是其余各峰，所有的魔人全都運回來了，也無法掩蓋娥心底那股隱約的慌亂。

  “羅刹呢！”

  眾魔人俱都一頓，神色詭異。

  扈悶聲悶氣道：“她跑了！帶著麾下其他幾個人，跑了。”

  “跑？能跑哪兒去！就這麽大的山峰，能跑哪兒！”

  扈隨手一指羅刹女離開的方位。

  娥本想過去，但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

  那猩紅的旋渦，旋轉速度越來越快，一道巨大的陰影，隱隱浮現。

  “來不及了，”娥一邊暗罵羅刹女，一邊強壓下心頭的慌亂之意，吩咐道：“所有人，以老帶新，按原本分好的隊伍陣形，立刻分散！
  “一旦紅佛開始向上攀爬，務必快速補充站位，發起攻擊，阻止紅佛前進！
  “注意，紅佛本身行動緩慢，且不會攻擊我們，但其體型巨大，靈性汙染極強，掉落的身軀，更會變成魔神傀儡。

  “這裡共有八組陣形，務必交替攻擊，防止自身被紅佛感染同化！

  “攻擊時注意，目的是阻止紅佛向上，令他墜……”

  話未說完，下方猩紅旋渦，已然旋轉到了極致。

  轟隆！

  巨響聲中，一座數百米高、遍布紅色斑紋的擎天巨柱，突兀從旋渦底下抬高伸起，掀起數百米的巨浪！
  那巨柱通體都是嶙峋灰黑石材構築，表層嶙峋凹凸，足有百米之長，通體都是嶙峋的灰黑石材質，遍布凌亂、繁複的猩紅色斑紋。

  忽的，居住上段，一陣岩石崩裂之聲，竟是分開五根，長短不一，十幾米長的分支！

  林硯瞳孔猛地收縮，這竟是一隻，百米長的巨型石臂！

  那手臂伸直之後，便是用力一抓，搭在中指山峰之上，牢牢扣住山峰，高達數千米的高峰，在這巨型石臂之前，仿佛只是一根粗壯的柱子。

  下一刻，整座山峰仿佛搖晃了一瞬，隨著巨型石臂發力，無數碎屑崩散開去，繼而拉扯著漩渦之下，一尊更為龐大的恐怖身影，自水面緩緩伸起。

  另一隻同樣巨大的石臂，隨之同時伸出，仿佛人順著杆子向上爬一樣，伸到更高處，搭在山體之上抓實，將整一個，數百米高的巨大石軀，完全拉扯出來！

  這就是……紅佛？！

  一尊巨型佛像！
  林硯俯瞰向下，本能地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

  數千米山峰，已然比前世他去過的絕大多數山峰都要高聳，哪怕是泰山黃山，海拔也不超過兩千米。

  可如今，就在這座宏偉聳峙的山峰腳下，一尊巨人，竟仿佛環抱住整座山峰一樣，將山峰當成一根柱子，開始向上攀爬！
  那巨人通體石軀，渾身上下均都遍布複雜、甚至可以說混亂的紅色斑紋。

  它大概是尊佛像模樣，但卻無法令人感到半分慈悲、聖潔，反而令人一看便頭皮發麻、打心底裡感到毛骨悚然。

  因為構成它身軀的石頭，並非渾然一體，而是無數好似剛才那些佛怪的石像，被這些紅色斑紋硬生生揉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
  甚至能明顯看到，被糅合進石軀的那些佛怪，仍然有自己的意識和生命，時不時左右擺動身子，使得整個佛軀看上去，令人本能惡心、恐懼。

  紅色斑紋不斷收縮、膨脹，仿佛呼吸，在積蓄著能量，釋放出血霧一般的紅光，環繞紅佛石軀。

  紅佛昂起頭顱，頭頂有無數由佛怪構成的肉髻，它們懷抱成團，不斷蠕動。

  兩顆完全留空、空洞的眼瞳，順著山峰直勾勾向上，盯著上方的穹頂。

  吼！
  下一刹，恐怖的風暴自它空洞的大口中咆哮而出，音浪沛然，令得所有魔人不自覺都倒退了一步。

  砰！
  半晌之後，紅佛身周的紅光變得濃鬱至極，它似乎是積蓄足夠了能量，紅光驟然收縮進身體，再次抬起一手，攀著巨大的山峰，向上緩慢而堅定地攀爬了兩步。

  雖然只是一步，卻是直接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一下子靠近了他們所在的指節位置！

  巨物迎面，不止林硯，所有魔人一樣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生靈本能地恐懼。

  “迎敵！迎敵！”

  娥尖聲大叫，眾魔人分成八組，立即化為道道急速奔馳地閃電，奔向紅佛那隻手掌，落在山體上的位置。

  林硯大概明白了，魔人們迎擊紅佛的方式。

  紅佛向上攀爬，似乎需要積蓄力量才能前進，而這些魔人，則是奔向紅佛手掌，抓住山體的位置，攻擊紅佛的手指！

  紅佛身軀數百米，但其手指，每一根，都只有十幾米，以魔人的力量，摧毀手指完全可以辦到！

  只是，林硯注意到，魔人進到紅佛身軀附近，被那紅光籠罩之時，身體似乎立刻出現了明顯的僵硬，看來紅佛的靈性感染，比起之前那些魔神傀儡來說，都強得多。

  面對紅佛的戰爭，比林硯想象的要平和許多，因為紅佛那巨大的頭顱，直勾勾盯住上方的穹頂，根本不理會這些螞蟻一樣在他手掌邊上上竄下跳的魔人。

  於是所謂的戰爭，完全是魔人單方面，圍繞著紅佛的一根根手指，毆擊、轟打，竭盡全力想辦法擊斷這些巨柱一般的指頭。

  紅光影響下，有魔人支撐不住，退了下去，另外蓄勢待發的魔人立刻就會頂上，進行輪換。

  很快，紅佛攀在山體上的，最細的一根小指，便在魔人瘋狂的攻擊之下斷裂開來！
  然而，那根小指並未墜落下去，反而掉在山體之上，直接散開，重新變成無數魔神傀儡！
  “不能跟他們糾纏！將他們打落山崖下去！快！”
    娥大聲發號施令，一個個魔神傀儡，被魔人的巨力打得崩飛出去，凌空墜落。

  但紅佛身周的紅光范圍卻是極大，但凡掉落僅紅佛紅光范圍內的魔神傀儡，立刻便會被無形之力吸引，劃過一個拋物線，重新落回到紅佛身上，重新成為紅佛的一部分！

  隨著紅佛斷裂四根手指，它的身軀陡然一沉，重新滑下去一大段距離，看起來，阻擋紅佛並不艱難。

  只是參戰的魔人，一個個狀態都已經不太對勁，甚至有魔人開始無意識地左右來回走動，或者向著紅佛一步步走去！

  被身邊其他魔人一把按在地上。

  而紅佛那邊，重新吸納了諸多魔神傀儡，手指斷處，竟是不斷有魔神傀儡蠕動填充進去，正在緩緩再生。

  “抓緊時間恢復！”

  娥再次大聲喝道，而後便是直接盤腿坐下，似乎在通過什麽特別的方式，恢復精力。

  林硯一直高高站在上面，親眼看過這一場不算激烈、卻很恢弘的大戰，緩緩吐出一口氣。

  “紅佛，是從湖面底下來的。湖面底下，似乎還藏著更多的秘密……”

  他眼睛眯起，此番進來，本是尋找看看有沒有幫助小芷恢復的方法，但此刻在直覺的映照下，卻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探索這湖面下方的衝動。

  “正好，甲已經練成了《龍虎雙形拳》，雖然是倉促推演，但至少也是秘傳等級，甚至真傳，比起扈那兩三下三腳貓，可是強得多了……”

  於是直接心念動間，將在山體背面的甲給召喚了過來。

  甲一出現，第一步先引起了所有坐著呼呼喘息，抓緊時間恢復的其他魔人注意。

  “你去哪兒了！”娥倏的起身，寒聲質問道：“羅刹呢？她為什麽藏起來！”

  甲接了林硯的命令，自是沒空理會她。

  娥神色更是大怒：“扈！”

  “早看他們這群新來的不爽了！”扈獰笑著一躍而出，“貪生怕死，就讓你先死！通臂拳！”

  手臂長出一寸，拳頭挾裹恐怖勁力，直擊甲的腦袋，顯然是奔著斃命去的。

  砰！
  一隻手掌撐起，平平無奇的勁力同樣湧出，將扈的拳頭直接抵住。

  空氣爆鳴一聲，氣浪破散開，扈臉色驟然一變，自己這拳力一拳，竟是被輕而易舉地擋住了！
  可分明之前，他隨手一拳，都能將此人擊飛！
  “你……”

  扈臉上露出驚愕，還未問出話，甲的眉頭已然皺起，抬起一腳，不耐煩地當胸踹出：“滾開！”

  轟鳴聲中，參照龍形拳中遊龍渡殺招改良而來的，恐怖澎湃的勁力，猶如海潮一般狂湧而出，匯聚在他粗壯的腿部，令腿部的肌肉仿佛硬化成鋼鐵一般。

  扈臉色霎時大變，隻來得及收回雙手交叉擋在胸前，便覺一股近乎無法抵擋的沛然巨力，如同山嶽傾覆一樣，落在他的雙手！

  喀拉拉！

  哪怕魔人的筋骨比之人類要強出千百倍，面對這等可怕的力道，仍是直接筋骨寸折，雙手翻折一個扭曲角度，身體猶如離弦之箭倒飛出去，一路砸在山壁之上，將堅固無比的山壁，都砸進去一個淺淺的凹坑。

  扈噴出一口濃稠的暗紅鮮血，猙獰的惡鬼臉上布滿驚恐和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甲環視四周一圈，所有魔人俱都被它這恐怖的一擊震懾，縮著脖子不敢看他。

  於是甲扭頭大跨步奔出，向著山峰腳下飛速離去。

  娥臉色蒼白，口中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敢說話。

  林硯並沒有跟甲一起走，此地神秘，下方湖水中，竟然能孕育出紅佛這種詭異巨大的怪物，他自然是先讓甲去探探路，再決定自己如何下去探查。

  一路向下，紅佛很快恢復成功，再次向上攀爬，魔人也跟著再次加入戰場。

  只是因為甲的出現，一股更加明顯的低沉情緒，開始在魔人之間傳播。

  林硯自是無暇理會他們，目光緊緊盯著下山去的甲，保證它在自己視線之內。

  虎倀分身相比較無相分身，操控要困難得多，林硯也無法感知到他所經歷的細節情況。

  只能知道，一路向下，除開重力越來越重，並沒有其他任何異常。

  不多時，甲便下到中指山峰的山腳，距離下方的水層，隻隔一步之遙。

  也沒什麽好猶豫的，林硯直接命令甲向著水中跳了下去。

  一入水中，林硯立時感覺到，甲身上的重力竟然直接再次突變！

  水層中的重力，開始變得與天魔之壁外側的重力極為相似，比起正常重力還小了許多。

  也即是說，那種深度增加重力增加的詭異效果，隻集中在水面以上的部分！

  在水中遊了一會兒，甲並未感受到明顯的危機。

  於是林硯命令甲，繼續向更深處探索。

  越往下，距離甲看到什麽，林硯也無法得知，似乎空間變得越來越大。

  忽然，林硯微微皺眉，他感覺自己對甲的操控力，正在緩慢地變得越來越滯澀！

  “水中，也存在那種奇異的靈性感染？
  “若是甲在水中待的時間太久，恐怕會失去控制……”

  林硯並不動搖，甲原本就是用來探路的，繼續命令甲，向著水下下潛而去！

  那種操控滯澀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不過甲下潛得也是越來越深，此處下方水域空間，竟然極其巨大，而且似乎並沒有什麽活物的樣子。

  “除了那種，靈性感染之外，水域下方，似乎並沒有太多危險……”

  林硯看了看，仍在與魔人不斷糾纏在一起的紅佛，腳下一踏便向紅佛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我的玄武神甲，能否扛住這種靈性感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