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苦苦審稿
  自從有了路安之這個金牌作者以來，苦苦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仿佛手握著一杆金色品質的釣竿，總能釣到夢寐以求的魚。只是這杆釣竿並不聽話，她想要什麽樣的魚，這釣竿卻總是釣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也是金色品質的。不然的話，她就徹底該哭了。

  “B老大，咱能不能寫完一本再寫下一本啊？《龍族四》到現在還沒影呢。”

  苦苦喃喃自語，把嘴裡低聲說出的這句話通過鍵盤敲在聊天框裡，發送給了路安之。

  很快，她就得到了路安之的回復：不要啊？那我投給其他編輯部了。

  苦苦頓時一急，連忙打字：要！要！幹嘛不要！
  見路安之總算沒有回應了，她又心癢癢，問了一句：B老大，《龍族四》什麽時候寫啊？
  路安之：不寫了，江郎才盡了，寫不來了。

  苦苦：B老大求正經說話。你要是江郎才盡了《射雕英雄傳》是怎麽回事，《神雕俠侶》是怎麽回事，現在這個《三體》又是怎麽回事？

  路安之：那不一樣，《龍族》寫崩了，這些又沒崩。

  苦苦：？
  苦苦看著路安之的這條秋秋消息有些懵：《龍族》怎麽就崩了？
  路安之：繪梨衣死了。

  苦苦：？
  路安之：或許她就不該出現。

  苦苦：？
  路安之：看《三體》吧。

  苦苦：……

  天可憐見，她現在哪還能看得下去啊！大B老師不愧是大B老師，總是能輕描淡寫地說出各種話來考驗她的心態。看到大B老師發了這麽兩句話，苦苦一點看書的心情也沒有了。

  可是她仔細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認路安之說的確實很對。

  ——站在讀者的角度上看，她很喜歡上杉繪梨衣這個角色，這個角色也足夠出彩，不僅贏得了她一個人的喜歡，而且喜歡《龍族》這本小說的，大部分都會被這個角色所吸引。

  可恰恰是因為這個角色寫的太好，然後又在故事的終章走向毀滅，把讀者的情緒閾值被拉到了頂點，就導致了後續的難以為繼。

  她明白路安之的意思，不是說這個角色就不應該出現，而是這個角色不應該出現得這麽早，又或者即使出現了，也不應該下線得這麽快，下線得這麽轟轟烈烈。

  在這樣的大情節和高人氣角色之後，無論用什麽故事來續，怕是都差點意思吧。

  苦苦覺得自己有點理解了大B老師，然後又咬牙切齒。

  ——可是你這家夥，不是能寫出《射雕》《神雕》這麽好的作品嗎？這兩部小說能寫的這麽圓轉如意，怎麽《龍族》就不行了！
  這個大B老師，就是感情淡了，移情別戀了！
  更可怕的是，現在他移了又移，又弄出一個什麽《三體》來。那《神雕》是不是危險了？！

  苦苦心裡浮現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深深地吸了口氣。

  先看看這本《三體》是什麽玩意兒，這本書要是差點意思，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提意見，給大B老師駁回去，讓他知道其他都是歪門邪道，《神雕俠侶》才是正途！
  抱著這樣堅定的信念，苦苦點開了《三體》的文檔。

  嗯？
  探案？！
  懸疑？！
  一瞬間苦苦心裡直泛苦，她不明白大B老師的興趣愛好怎麽就這麽廣泛，不說小說之外還有歌曲漫畫，單說小說這一行，青春幻想言情武俠也就罷了，現在又弄出個懸疑來，這算什麽啊？！
  這B老大不知道楓樹下不收懸疑嗎？！

  ……

  平複了一下心情，苦苦心想還是算了，不吐槽了。吐槽也沒什麽用。

  B老大這麽任性又不是一一次兩次了，上次《射雕英雄傳》不也是這樣？人家掏出一本武俠來，楓樹下還不得不破例收稿。沒辦法，誰讓人家有實力呢？
  現在靠一本《射雕英雄傳》，楓樹下在武俠領域都快把《古今傳奇》這個傳統武俠雜志乾下去了。或許現在這一本懸疑小說，也會有別的奇效。

  繼續看看再說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苦苦繼續看小說，然後越看越不對。

  怎麽……這好像又不是懸疑了？！
  好像是……科幻？！

  苦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看著，她就已沉迷進去。她同樣也看到了幽靈倒計時和宇宙閃爍，身為一個見多識廣的編輯——雖然是青春幻想小說編輯——她保持住了鎮定，然後繼續往下看。

  小說裡的歷史與現實交叉敘事，潛藏在背後的“主”被一點點剝出來，當苦苦看到三體遊戲裡“秦始皇”在“馮·諾依曼”的指導下命令三千萬士兵組成龐大的計算機軍隊，演算恆紀元和亂紀元，終於忍不住頭皮發麻，心中感歎大B老師這讓人驚歎的想象力是哪來的。

  其實在確認了三體遊戲裡的畫面就是另外一個充滿危險的世界時，她就已經有些小小的震撼了，也明白了這本小說的主題是什麽。

  她無法想象，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三體世界的人是怎麽生存的。而在這個由三千萬人組成的計算機出現時，她其實還是有些疑惑，人怎麽可能如此指揮如一，三千萬人整齊劃一到能形成一個計算機系統的地步？
  懷著疑問，她繼續往下看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同事們紛紛下班離去。她卻還不想走，想要繼續往下看看。

  “哢嚓——”

  主編從辦公室出來，鎖上了他房間的門。看到苦苦坐在辦公桌前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腦，不由問道：“怎麽還不下班啊？”

  苦苦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在看稿呢。”

  主編見狀道：“看來你又淘到了不錯的稿子。什麽稿子讓你這麽入迷？”

  苦苦道：“路老師的。”路安之的本名曝光以後，她在現實裡跟同事們或者其他人提起路安之的時候，會說路老師，只有在網上跟路安之秋秋聊天時，會叫“B老大”。

  主編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苦苦繼續道：“科幻稿子。”

  “……”

  主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科幻？！武俠還沒完，這怎麽又來科幻了？！他把咱們楓樹下當什麽了？！”

  苦苦道：“那我跟路老師說一聲。路老師說這稿子投別處也可以。”

  主編：“……”

  苦苦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轉頭在主編的臉上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鏡。這時候她總算體會到了B老大給自己發那些嗆人嗆的要命的話是什麽感覺。

  嗆人真爽！比被嗆爽多了！
  然後她就見主編大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路老師果然還是跟咱們楓樹下有感情啊，有什麽稿子都先想著咱們楓樹下。你給我傳一份我先看看。如果是路老師的話，無論是什麽稿子都沒問題的。”

  苦苦又推了推眼鏡，收回了目光：“知道了，退下吧。”

  主編：“嗯？”

  “……”

  苦苦，“馬上發！馬上發……發到你郵箱了，老大你查收一下。”

  讓苦苦松了口氣的是，主編大人並沒有追究她那冒昧的話，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了稿子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了句“早點下班，別累著了”，就離開了。

  辦公室裡終於只剩下苦苦一個人，苦苦靜下心來，安安心心地看起了小說。

  後續的內容越來越讓她感到震撼，從三體世界一個一個文明的探索、抗爭和覆滅，到發現三體問題無解，從三體文明開啟長達數百年的向地球而來的漫長遠征，到與之相呼應的紅安基地裡的“不要回答”，那種慘烈而浩瀚的史詩感，讓苦苦歎為觀止。

  看著葉文潔說出那句“我點燃了火，卻無法控制它”，還有被智子鎖死的地球物理，以及三體世界最後的留言“你們是蟲子”，苦苦隻感覺震撼莫名。

  看完了一整本書，她才恍然發覺，在這一整本書二十余萬字裡，路安之從始至終都沒有描述過三體人的具體樣子，哪怕是三體遊戲，也不過是從人類的視角來解讀另一個世界，但這個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描述、也沒有和人類有正面接觸的外星世界，卻給了苦苦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苦苦覺得有點窒息。

  太絕望了。

  但是……也太精彩了。

  苦苦深深吸了口氣，把桌子上放著的滿滿一杯已經涼掉的水一口喝乾，然後看了看時間，才發現這時候竟然拿已經過了十二點，已經又是一天了。

  她起身伸了個懶腰，這時才走出辦公室回家。

  今天雖然看到了這個點，但她其實還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明天沒有其他好稿子的話，她還想認認真真把這本小說重新看一遍，以編輯的視角來確認這本小說應該怎麽發行。

  不過就現在而言，她覺得這本小說最好還是直接發布，不走連載的好。相比起《龍族》《射雕英雄傳》這些小說來，這本《三體》要略微晦澀。無論從敘述結構上還是故事上都是如此。

  當然，這對她這個職業編輯來說不算什麽，但面對楓樹下電子雜志的整體受眾，她卻不得不仔細考慮考慮了。

  楓樹下到底不是一本科幻雜志啊。

  這個時間點，公交車和地鐵都沒了。苦苦出了辦公大樓，隻好站在路邊等出租車。路兩邊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夜空裡看不到月明，漫天的繁星一閃一閃，讓苦苦又忍不住想起了書裡的劇情。
    她忽然忍不住疑神疑鬼起來，自己的周圍會不會有智子監視著呢？
  ……

  她熬得太晚，以至於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眼睛酸困。強忍著不爽起了床，洗了把臉去了編輯部，她乘電梯上樓的時候，看到主編大人正好也進了電梯。

  然後她就看到主編的眼皮上掛了兩個眼袋，眼睛裡多了不少血絲。

  “老大你也熬夜了？”

  苦苦問道。

  主編點了點頭，說：“嗯。”

  苦苦立刻明白，主編大人這肯定是看《三體》了。她問：“老大你看完了嗎？”

  主編說話的聲音有些虛：“一晚上時間哪能看完？看了有一半了。”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乾咳了兩下，歎道，“老了，身體不如你們年輕人了，熬不動了。”

  苦苦道：“那老大你別看了，趕緊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告訴你，後面是三體世界無解，葉文潔給三體人暴露了地球位置，三體遠征了。”

  說到這裡，她感覺氣氛陡然一凝，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忙訕訕地笑了笑，閉上了嘴。

  “叮——”

  電梯到了樓層打開了門，苦苦看也不敢看主編，趕緊悶頭下了電梯，跑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她打開電腦，掃了眼郵箱，處理了一下其他稿子，然後又把自己手頭的其他事情都處理了一下，然後以編輯的角度重新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小說。

  這一遍小說看完以後，已經是兩天之後了。認真閱讀下來，她對這小說的細節部分又有了不同的感想。這一遍看，她才來得及體會那三體背景下人類的選擇和抗爭，正如小說最後關於蟲子的那一段解說，人類在這龐大浩瀚的宇宙之中，如此渺小，但再渺小，也不妨礙它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堅持著微弱的希望。

  重新看完這本小說，苦苦從其中感受到了一種雋永。在這浩瀚的宇宙長河中，三體世界和地球世界同樣在面對著殘酷的命運。未來會如何？實在讓人期待。

  在苦苦看來，這本小說裡的人物，並不如路安之之前幾本書寫的那樣活靈活現。但這並不妨礙這本書整體的優秀。甚至她自己還給路安之腦補了理由，覺得路安之對人物描寫的弱化，是為整本書服務的，讓人們對這本書的關注點不會停留在人物上。

  那龐大而讓充滿想象力、讓人震撼的世界和故事，才是這本書的靈魂啊！
  不過再多的感想，也不妨礙苦苦依舊堅持她的想法——

  這本小說，並不適合楓樹下雜志。

  她去找了主編，和主編討論這件事，然後就聽主編感慨：“路安之這個家夥，腦子是怎麽長的？真是厲害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科幻小說能寫成這個樣子。”

  苦苦道：“你上回也說你還沒有見過武俠小說能寫成這個樣子……”

  “哈哈……哈哈……”

  主編乾笑兩聲，說，“但這就是實話嘛。”

  兩個人探討一番，意見都是一致。之後編輯部開會定下意見，一致通過《三體》直接走單行本。

  路安之的這本小說，真正意義上的震撼了一整個編輯部。對編輯部的眾人來說，這本小說的震撼程度，甚至比《射雕英雄傳》來得更強烈。

  編輯部的意見一致通過以後，苦苦就把結果跟路安之說了一聲。路安之對此表示同意，然後在秋秋上問了苦苦一句：小說能提前印出來不？
  苦苦道：版號通過的話，提前印一批出來是沒問題的。B老大你這麽急嗎？

  路安之在秋秋裡回復苦苦：不是急著發書，只是想先有一本書印出來。我先拿一本去送人可以嗎？這本書是答應了別人要送人才寫的。

  苦苦：啊？！什麽人有這麽大的面子啊？！羨慕死了。

  路安之：一個熟人。

  苦苦：……

  苦苦：廢話咱們就沒必要說了，B老大，我不知道是熟人嗎！
  不過既然路安之沒有要透露別人信息的打算，苦苦也就沒再多問。苦苦跟路安之說了一聲她會征求一下意見，盡量拿到版號，然後就結束了跟路安之的聊天。

  路安之和苦苦溝通結束，便出門去找纖纖了。如今七月已到，暑假徹底來臨，張宇之和苗素琴也都放了假。二老惦記纖纖，又嫌路安之和張素馨的別墅住著不習慣，便把纖纖接去了他們那邊住著。

  於是這幾天路安之和張素馨都是晚上在家裡睡覺，白天去張宇之和苗素琴那裡。反正兩個住處離得不遠，他們來回也方便。

  而纖纖這小家夥，倒是挺喜歡跟著姥姥姥爺一起住的，甚至之前剛從蒙省回到西京，就吵著說：“我要去姥姥姥爺那裡。”

  這兩天小家夥在姥姥姥爺那裡住著都不想回來了，張素馨和路安之叫她她都不答應，弄得張素馨還有些傷心，跟路安之吐槽說這小家夥真沒良心。

  路安之“哈哈”一笑，不知道該怎麽回復。

  “你說咱們平時也沒對纖纖不好啊，而且纖纖也都是咱們帶著，跟她姥姥姥爺在一起時間又不長。她怎麽那麽黏她姥姥姥爺，不跟咱們？”

  路安之開車前往張宇之和苗素琴家的時候，張素馨坐在副駕駛席上，又忍不住跟路安之說起這件事。

  路安之道：“我也不知道啊……”

  張素馨道：“我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你那個《三體》寫的那麽厲害，我差點以為你無所不能了。”

  路安之把《三體》第一部寫完了，她也是追看完了的。她看得有些吃力，但好在路安之慢慢地寫，她能慢慢地看。而她慢慢地看，徹底理解了以後，就也被震撼到了。

  她聽說路安之要寫科幻時並不覺得驚訝，對路安之能夠寫出一本優秀的科幻小說也不驚訝。但最終路安之把成品展現在她的眼前，她卻不能不驚訝了。

  這本《三體》展現出來的想法，和她所知道的其他科幻故事太不一樣了，太獨特了。她覺得這本書如果發布出去，要麽沉寂，要麽爆火。

  但它是出自路安之之手的，怎麽可能不爆火呢？

  路安之道：“寫小說是寫小說，那能和養娃一樣嗎？再說我那是科幻小說，科幻和養娃也不搭邊啊。”

  張素馨瞥了路安之一眼，不覺一笑，她歎了口氣，說：“我看書上、網上都說孩子喜歡呆在熟悉的環境裡，接觸熟悉的人，對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會抗拒。可明明咱們才是纖纖最熟悉的人，她怎麽不黏咱們呢？”

  路安之道：“你這話說的，她姥姥姥爺就不是她熟悉的人了？”

  張素馨道：“總不如咱們熟悉吧……”

  路安之道：“你這是嫉妒心作祟。”

  張素馨道：“你就不嫉妒嗎？”

  “……”

  路安之沉默片刻，道，“說實話，我也挺嫉妒的。”要知道以前纖纖最黏的可是他。自打他出現在纖纖面前開始，纖纖叫爸爸的次數可比叫媽媽多多了。結果現在突然而然的，這小家夥要跟她姥姥姥爺了，都不跟他回去睡覺，他的心情怎麽可能不受影響？

  回想起纖纖初跟他見面時，路安之忽然歎息一聲，說道：“唉，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啊……”

  張素馨微微一愣，道：“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去年我帶著纖纖見你的時候，就是在七月。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這都一年了。”

  夫妻二人一時間都有些恍惚。這一年多，發生了這麽多的事，竟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在一年以前，路安之從沒想過有兩個女人會這樣突然而然地走進自己的生命裡，張素馨也沒有想過，這個和她有過一夕情緣的男人會在她生命裡走得這麽深。

  而如今，他們彼此地糾纏在一起，生活平淡而溫馨，是一種從來沒有想過的美好。

  “真好啊……”

  路安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嗯。”

  張素馨微微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車又走了一程，距離張宇之和苗素琴家越來越近。張素馨車窗外面，道：“半年前我們還說趁著纖纖上學前的這半年好好跑一跑，四處都走走呢。結果到頭來隻跑了兩個地方。你說你之前的三年跑遍了幾個大洲，你是怎麽做到的？”

  路安之道：“我又不是每個地方都跑，只是撿感興趣的地方轉轉。而且我一個人說走就走，總是在路上，和現在也不一樣。咱們現在帶著纖纖，還在家休息了老長時間呢。中間又幫忙照顧悠悠，這些都佔時間的。另外咱們是去了三個地方，不是兩個。”

  “啊，對，三個……”

  張素馨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他們在江夏賞桃花呆的時間太短，她都把那一回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