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大塊頭晃都沒晃一下，
  他的表情，與其說是痛苦，倒不如說是困惑，有點兒像被蜜蜂蜇了。

  “打我？
  我可要還手了哦~”

  ·
  山上徹也瞪大了雙眼，既驚又怒：
  （這一拳擊腹，用上了五成力道，
  一般人挨了這下，準得捂著肚子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可這家夥……竟然沒什麽反應！？）
  “太離譜了！你是鋼筋鐵骨不成？”

  神宮寺隆俊掀起校服上衣，拍了拍肚皮：
  “我倒希望那樣，可惜只是肉長的。”

  （肉乎乎的啤酒肚兒，這家夥毫無訓練痕跡，就是個塊頭大點兒的高中生罷了，不必怕他！）
  恢復了信心，一記低掃腿過去，這次用上了八成力氣，滿滿都是細節，
  用堅硬的脛骨去撞擊小腿側後軟肉，普通人挨了這下，準會疼得抱著腿滿地打滾兒。

  神宮寺隆俊被踢得一個趔趄，很快便站直了，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痛感：
  “懟我肚子，又踢我小腿，過分了啊，山上君，我真的要還手了~”

  天氣燥熱，山上徹也卻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我苦練了三年的MMA綜合格鬥，教練說我具備職業水準，這一記低掃腿足以KO一般的格鬥愛好者，可這家夥竟然……）
  對手的實力深不可測，令他感到久違的恐懼、憤怒，最可恨的，是對方那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的自尊心受了傷。

  “老子就特麽不信啦！哇啊啊啊啊！”

  山上徹也一腳猛踹過去，這次用了十成力氣，他清晰地感覺到了脂肪包裹著的，結實的大腿肌肉。

  （太離譜了……像是踹到一塊兒鋼板……）
  黑色校服褲子留下清晰的髒鞋印，神宮寺隆俊被這一腳踹得後退了一小步，低頭看著褲子，現出憤怒表情：
  “該死的！老子就這麽一條不打補丁的好褲子！我妹剛給我洗乾淨的！你竟敢！”

  神宮寺隆俊攥緊一對大拳頭，掄圓了胳膊揮出一拳，呼呼帶風，被對手輕松躲開。

  “力氣挺大，不過這拳路也太耿直了，傻瓜都能看出來你打哪裡！”山上徹也嘲諷道，

  看到對方笨拙的動作，他感覺自己勝券在握了，微笑著擺好了防禦站架，微微俯下腰身，下巴藏到雙拳之後。

  “你挺能躲是吧！別被老子逮到了！”

  神宮寺隆俊連續揮出重拳，隻擊中了空氣，巨大的慣性把他自己帶的險些摔倒，山上徹也心中樂開了花兒。

  他現在完全確認了，神宮寺隆俊的身體協調性相當差勁兒，而且完全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性的格鬥訓練，

  無論是站架、姿態、步伐、連貫性、呼吸節奏，出拳線路、閃避、……全都爛得一塌糊塗，
  他就只會憑借天生的蠻力，胡亂揮出笨拙難看的王8拳。

  反觀山上徹也，本身天賦極佳，又拜師於頂級格鬥選手門下，經歷刻苦的專項訓練。

  熟練地搖閃，擺頭、用肩膀招架，輕松閃過對方的重拳，

  瞅準了機會，掄出一記俄式大擺拳，正中下巴骨，把對面的大塊頭揍得搖晃起來，出言嘲諷道：
  “怎麽了，神宮寺同學，動作這麽慢呢，沒吃飯是吧~”

  “別得意！被老子碰到一下，你就死定了！”

  神宮寺隆俊以更加暴烈的力道，揮出他那難看的王8拳，
  面前這隻惱人的蟲子太過靈活，左閃右躲，怎麽也打不到，還不斷出言嘲諷，令他心煩意亂。

  “你這家夥……有種別躲！”

  山上徹也俯身躲開一記勢大力沉的直拳，他感受到凜冽的拳風從頭頂掠過；
  “你到底會不會打架啊，大塊頭！”

  他的擊腹拳再次得手，這一次對方被打疼了，伸手保護腹部，如此一來，面部防禦便松懈了，接受過訓練的格鬥家，怎能放過如此良機，立即發起連續猛攻。

  神宮寺隆俊愣是用腦袋硬抗了一頓組合拳，

  嘴角、眉骨、鼻孔都在流血。

  “認輸吧！”

  “你別得意，小子！這才剛開始熱身呢。”大塊頭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血，根本不在乎疼痛，隻為保持視線清晰。

  “來啊！金色猛獸！拿出你的實力！”

  “你會後悔的，山上君。”

  大塊頭張開雙臂，嗷嗷叫著，像頭大狗熊似的猛撲過來，其緩慢笨拙的動作把山上徹也給逗笑了：
  “哈哈哈哈！你在做什麽啊，神宮寺同學，返祖現象麽？！”

  “住嘴！哎呦……”

  連續的重拳重腿得手，那張帥氣的臉龐被揍得鼻青臉腫，

  大塊頭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次又一次地猛撲過來，嘗試抓住對手。

  就這般老鷹捉小雞似的追逐，持續了足有二十多分鍾，相當於打了五個回合的MMA綜合格鬥比賽，中間還沒有休息時間。
    即使是心肺功能極佳的山上徹也，也被這消耗戰累得氣喘籲籲，衣服被汗水浸透，
  （怎麽還不倒下呢……我的手……）
  打到現在，他的拳頭、脛骨越打越疼，而對方沒有半點兒疲憊的跡象，反而漸入佳境。

  一開始的那種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

  （他感覺不到疼痛麽？我至少擊中了兩百拳！一般人早被KO幾十次，一百次了！而且……他的體力似乎是無限的，照這樣下去……）
  即使他經歷了艱苦卓絕的耐力專項訓練，即使他做到了科學調整呼吸節奏，
  體力槽還是難以避免地見底了，
  速度、力量、反應，都大幅下滑，山上徹也一個躲閃不及，肩膀被掄中了一記王8拳。

  大塊頭掄拳的姿勢雖很難看，力量卻是極為驚人，感覺像被汽車撞到似的，若不是厚實的斜方肌卸了一部分力，這一下肯定得打骨折了。

  山上徹也被這一記王8拳砸得半跪下來，再也無力躲閃，他心想：

  （完了……）
  一隻蒲扇般的大手籠住他的脖子，猛地收緊，另一隻大手則抓住他的腳踝。

  那感覺，像是被兩道鐵箍箍住了，身高186，體重80多KG的自己，竟然像個小雞子似的，被人輕松拿捏，

  突然，他感到頭頂掠過一陣風，隨後察覺到重力的變化，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被大塊頭舉過了頭頂。

  （他這是……要……）
  他想起小時候看的漫畫《蝙蝠俠》，
  反派貝恩將蝙蝠俠高高舉起，砸下來的同時，用膝蓋猛擊脊椎，那是無數人的童年陰影……

  山上徹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惡寒：
  （這一下……不死也得殘廢……）
  瀕死絕望之際，他被放了下來，那雙如鐵箍一樣的巨掌松開了，放了他一命。

  山上徹也心中的恐懼還未完全消散，身體像蝦米似的蜷曲起來，抖如篩糠。

  “瞧把你給嚇的，哆嗦的像條落水狗！”這下輪到對方嘲諷自己了。

  山上徹也一個冷顫，猛地坐起來：“窩漕……窩漕……嚇……嚇死老子了……”

  “別傻啦，我可不想當殺人犯。”

  “我服了……心服口服……”

  山上徹也狼狽不堪地爬起來：

  （這家夥……真是頭怪物啊……）
  ·
  三個半小時後，

  二人肩並肩坐在天台抽煙，旁邊擺著一箱百威金樽啤酒，
  落日余暉下，烏鴉仍在盤旋，

  操場上有幾名黑瀨的學生在打籃球，因為一次犯規罵了起來，然後變成了群毆。

  神宮寺隆俊下午去校醫務室簡單包扎過一番，為了不影響抽煙喝酒，他揭掉了嘴上的紗布，隨著時間流逝，臉頰腫脹得更加明顯了。

  “比點數的話，是我輸了，被揍得跟特麽豬頭似的……”他自嘲道。

  “對不住了，哥們兒。”

  “你有啥對不住的。”

  “多謝你最後手下留情，否則的話……我現在就得躺在殯儀館，或者成了植物人，躺在關懷中心了。”

  “我打架從沒下過死手，如果我進去了，誰來照顧俺妹呢！真是的……被揍成豬頭了，回了那該死的家……該怎樣向她解釋呢？”

  “你說……該死的家？你和父母關系不和麽？”

  “俺和俺妹是孤兒，寄住在養父母家。”

  “看你那表情，一定是受了不少窩囊氣。”

  神宮寺隆俊沒有說話，他吐出一口煙霧，一雙憂鬱的銀灰眼眸望著夕陽，那疲憊的眼神，已經回答了一切。

  他好像在努力忘掉那些不愉快，使勁兒抽了兩口，咳嗦幾聲，說道：
  “養父母根本不愛我們，是為了領取補貼才收養孤兒的，俺和俺妹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你就沒想過，搬出去住麽？”

  “當然，我都計劃好了！”提到這個，神宮寺隆俊微笑起來：
  “我打了好幾份兒工呢，去碼頭卸貨，去便利店值夜，偶爾送個快遞……

  等錢攢夠了，就和養父母翻臉，帶著俺妹租房子住，堅持到畢業，找個正式工作，我相信到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山上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他感覺自己在人家面前顯得太渺小了，無論是打架，還是做人這方面，都差得太多。

  開箱了冰啤酒，二人碰了易拉罐，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坐在天台的邊緣，望著那血色的夕陽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