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去的去，來的來

  太素山南，樹蔭下。

  “啪”，一顆石子從畢焰手中拋出，扔向斜臥岩石上的方山神，石子透過身影直接砸中石頭。

  方弼吐出嘴裡嚼著的狗尾巴草，沒好氣道：“老豬，你不回來我還清靜些，你說你怎麽就不在外面多待三五十年？”

  “外面沒得意思，一個能打的都莫有。”

  畢焰一臉的高手寂寞。

  他外出十余年，走遍箕尾大陸、扶風大陸、蕞爾大陸和北寒大陸，讓他失望的是同階之內已經沒有敵手，唯獨沒去東垂大陸，那是純粹的人族地盤，擔心去了回不來。

  方弼嗤之以鼻，道：“老豬，你還能不能要點老臉，你堂堂四階圓滿，還是停留在圓滿近百年的老怪物，一身鍛體橫練爐火純青，又解除了血脈束縛，實力暴漲，除了五階，四階之內單打獨鬥誰打得破你的那層防護？”

  畢焰用後背在粗糙的樹乾上蹭了蹭，笑罵道：“方老頭，你現在是皮子癢啊，別以為公子閉關，山門裡沒有誰能治得了你。”

  方弼老神在在一點都不在乎老豬的威脅了。

  他有三千裡地盤來去自如，老豬想和他比速度，再長四條腿都不成。

  要給他厲害瞧瞧，得先逮到他再說。

  “你也就過下嘴皮子癮，我躺這兒不動，你能抓到算我輸。”

  “等我找公子借來山門大陣樞紐，看你還嘴硬。”

  畢焰用後背繼續蹭樹乾，蹭得他欲罷不能，道：“你說公子成天閉關苦修，也不外出歷練走走，想要突破晉級元嬰，這樣可行？”

  方弼瞥了一眼差點要蹭出原形的老豬，樹葉簌簌往下落，道：“別人這樣肯定不行，但是公子選擇如此修行，那就肯定行。太上長老不比你高明，他都不操心，你著哪門子急？”

  畢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和你聊天，沒意思得緊。”

  方弼呵呵笑道：“那你找山頂上那條美女蛇談心去，不留你。”噎得老豬哼哼唧唧，又無可奈何，再才道：“你聽說了嘛，箕尾大陸落墳坡那個叫袁侯的大妖，前些日子走了一趟東垂大陸，約戰東琅門的兩位化神高手。”

  “嗷噢，如何，打贏了嗎？”

  畢焰也不蹭樹了，出現在方老頭身邊，蹲下著緊問道。

  他才從偏遠的北寒大陸渡海回來，訊息不靈通，沒聽說如此大事。

  “袁侯大妖以一敵二，輕松取勝，打得顏為松和另一個老家夥灰頭土臉，據沈行傳回的消息，袁侯大妖贏走了一顆仙種，後面再挑戰其他化神高手，沒人和他切磋了。”

  “哈哈，痛快！痛快啊！”

  畢焰一臉的與有榮焉神色，感歎道：“何時能當面請教袁侯大妖，便不枉此生了。”

  方弼笑道：“等你晉級五階，到時上門切磋一場，不就成了？”

  “晉級五階，何其難也。”

  畢焰又搖頭不已：“不知能捱幾拳？”

  ……

  凡人城池一待便是四十余年，中途換了兩處位置，鋪子名仍然不變。

  持之以恆，陳謀的字畫已經寫出名氣，他也做中年人打扮，店鋪裡來往的皆是書生、富豪、官吏等，飲酒談詩詞，往來無白丁。

  出入市井人間，沾染生活煙火。

  慢慢地他一身修為不用刻意收斂，消去浮華鋒芒，歸於普通平實，與凡人無異。

  平日裡攜絮兒外出逛街、遊玩、行酒令等，一派高門公子氣度。

  絮兒卻舍不得隱藏她的秀麗容顏，年輕活力依舊，如同塵埃裡的明珠，越發明亮璀璨，修為精進。

  她精研符道，偶爾返回玄都觀切磋討教。
    這日，陳謀與絮兒赴詩會酒宴回程，行走在繁華人間，朝呼叫“陳先生”的街坊點頭微笑示意，夕陽西沉，霞染天空。

  絮兒突然心有所感，轉身看向東南方向遠處那座山峰，默然片刻，拉著公子的手，低聲道：“應兒姐姐，怕是不成了。”

  這麽些年再是見慣了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仍然聲音微顫。

  陳謀沉聲道：“先回住處。”

  兩人匆匆回鋪子，關上門後，陳謀直接帶著應兒出現在觀月觀的山腳下，身影一晃，出現在山頂後山一座小院，推門直入，有灰衣女道童聽得聲音忙出來。

  “你下去吧，這裡有我們照應。”

  絮兒揮手，讓有些慌神的女道童出去，絮兒經常來此地，自從前些年含兒故去，她特意從山下買來一個可憐孤兒，送到山上照顧應兒姐姐的日常起居。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

  臥房床榻上，垂垂老矣的應兒已是彌留之際，見到突然進門的公子和絮兒，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您……來了。”

  “我來送你。”

  陳謀坐在床邊，伸手抓著枯瘦蒼老的手，心中湧起少見的哀緒，他已經修煉得很久沒有心潮起伏，道：“願你來世擁有錦繡，不用歷經磨難苦楚。”

  “心有千千結……希望能有來世。”

  應兒低聲念著，聲音漸細漸無，房間內陷入長久沉寂。

  絮兒已然淚流滿面，她經歷再多，仍然忘不了當年在丹陽坊的點點滴滴，應兒待她如姐如母，讓她在那段至暗時期感受到了溫暖。

  陳謀心底默念：心有千千結，結結為君念。

  這是當年應兒離別時候，托絮兒送他的紙條上的內容。

  難受、空乏、茫然，讓他的心似乎無處安放，情緒來得太突然，他深深吸一口氣，輕聲吟誦超度往生經文。

  房間裡響起低沉哀傷的音韻。

  觀月觀的連殿懸掛的一口黑色大鍾，突然無風自響。

  “鐺，鐺，鐺！”

  觀月觀上下坤道聽得喪鍾響起，一個個放下手頭事情，來到大殿前方，不多時便知道是道觀最年老的道士仙逝，在觀主率領下，往後山走去。

  一個看不見的嬌小身影，一下一下撞著黑鍾。

  近幾十年來，每當道觀有人故去，都是鏡靈敲響喪鍾，道士們已經見怪不怪。

  鏡靈口中喃喃：“來世太難，活在當下。”

  撞完喪鍾，鏡靈躺在屋簷上，翹著腿念誦：“問世間情為何物……啊呸，我懂甚麽人類的情啊愛啊。這人間，著實是好無聊，也沒人說說話。”

  突然一骨碌爬起身，鏡靈“看到”一道稀薄亡魂徘徊而過，亡魂體內有一絲特異靈性，與她產生某種神秘共鳴，讓她詫異不已，緊著笑得打滾。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讓我等到了。”

  鏡靈放出一絲看不見的氣息，纏繞在亡魂體內，和那縷靈性一起，任由亡魂飄蕩著去往別處不見。

  “這下妥了。她轉世投胎，終將要回到觀月觀來，這叫緣分天注定。”

  鏡靈高興得在屋簷各處打翻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