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誰與論劍？

  又是一個送命題！
  陳謀借助喝茶，掩飾他思索拖延時間，崔師兄放著現成的寧師姐跳過不問，偏偏拿來為難他這個處於考核期的準弟子，怎麽弄？
  竹筒倒豆子有甚麽說什麽，開誠布公沒有一點心性城府嗎？

  寧師姐分明就是在看他的好戲，想瞧他如何機變應對，否則直接幫他將問題攔截了。

  崔霄有些不爽，冷哼一聲：“婆婆媽媽的，不能說就不說，有甚麽打緊。”

  他是一語雙關，明著訓斥沒過門的師弟，暗地裡嘲諷寧師姐是婆婆媽媽，想要他照顧指點陳謀，就這樣？

  寧微芝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傲氣劍修，她仍然好脾氣笑著沒有說話。

  玄都觀門下有四峰傳承，分別是紫簡峰、拿雲峰、問劍峰和青竹峰，每一峰頭的弟子間有些較勁，太正常不過，出門在外，相互護助又另當別論。

  陳謀放下茶盞，誠懇問道：“請教崔師兄，何為道？”

  他是以問代答，暗示他的難處。

  不是小弟不識抬舉不說，實則其中有些敏感，沒有得到顧師兄寧師姐同意，他不能亂說，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本來就岌岌可危，沒有落到實處。

  他是個謹慎人，考慮問題難免瞻前顧後。

  崔霄明白了，難怪三緘其口，涉及到了高深的玄學。

  他其實對那些雲遮霧罩的玩意不感興趣，回瞪了一眼狡黠的寧微芝，正色道：“我劍即為道，旁人的道與我何乾。”

  這個回答霸氣側漏得欠揍，又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陳謀欠身道：“受教了！”

  話題就此揭過，小陳師弟似乎回復了崔師兄的問題，又什麽都沒有答。

  寧微芝端盞示意一下，喝了一口茶水，道：“陳謀，你學劍也有兩年，不知你對用劍有什麽心得高論，說得好，崔霄傳你一門高深劍技，說得不好也沒甚乾系，就當咱們閑談。”

  去年中秋之前那場論道，實在太過精彩絕倫。

  就連眼高於頂的金丹境顧師兄都感歎不已，與她說過，“有些人生而知之，前世宿慧也。”

  她心境還是低了，不能完全領略“道論”妙處，卻也受益匪淺。

  這次路過丹陽坊，她想撮合崔霄認真指點陳師弟一二，增強些護道本事，在稀亂的坊市混生活，沒有點過硬本事，不成的。

  能經受住顧師兄毒舌全方位拷打的陳師弟，肚子裡還是有些匪夷所思墨水。

  崔霄看了一眼笑容透著些許古怪的寧微芝，再看看對面沒有謙遜推脫的陳謀，才學劍兩年的小菜鳥，在他這個打遍長洲南部同階無敵手的築基圓滿劍修面前這麽自信的嗎？
  敢與他論劍，有點意思啊。

  “陳謀，請！”

  崔霄正襟危坐，腰杆挺直如一柄出鞘劍器，氣勢凜然。

  他是對“劍”之一道的尊重。

  趕鴨子上架的陳謀也坐正挺直身軀，論道之前先不能輸了氣勢，又不是外人，憑他深厚的鍵盤功底，怎麽樣也能贏得一門劍技吧？
  沒錯，他看中了寧師姐幫他提供的機會。

  沒有彩頭，誰願意搜腸刮肚空談？

  茶室內茶香嫋嫋，落針可聞，一時間陷入大戰前的寧靜。

  寧微芝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陳師弟認真了，她這次或許又能一飽耳福，聽到不一樣的振聾發聵的聲音？
  陳謀醞釀良久，緩緩開口：“我修道之前，先學江湖拳劍，稍有淺見獻醜，貽笑大方。”

  撂大話之前，先把調子往低了起。

  意思是咱們論的是“江湖劍道”，不涉修仙劍道，他心底有自知之明。

  崔霄面無表情，寧微芝明的暗的將對方捧得高高的，就這？
  寧微芝笑而不語，陳師弟這次不像上次，狂得沒邊了。

  她期待陳師弟能夠亂拳打暈崔師傅。

  陳謀以莊子老先生的名篇作為開場白：“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

  思路打開，他索性放開了侃侃而談：“‘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戶，亦有陰陽。’故我之見，劍分三論，其一輕靈入世之劍，其二無鋒無形之劍，而後萬物皆可為劍。

  “輕靈入世之劍又分利劍和軟劍，利劍無意，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借寶劍鋒利將招式發揮到極致，出劍精準，出手快捷，料敵之機先，覷敵之缺漏而所向無敵。

  “軟劍無常，招式已經發揮到極致，而追求變化。招招搶攻、式式求變，並以變與快取勝。無招無跡，無常無端，玄乎離奇。

  “無鋒無形之劍分重劍和木劍，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如此境界，不論對手如何，武功多少變換，只需一劍破之。一劍，破盡天下萬法。

  “木劍無形，劍術到了此步，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劍是什麽，已經不再重要。

  “最後，無劍無招。這個境界，也是我所能揣測想象的最後一個境界了，舉手投足間，具是天地演化，直指源泉，天地間已經沒有劍，也已經只有劍。”

  一口氣剽竊完三位“前人”創意，陳謀暗道，他說了這麽多，總能蒙對一兩句，進入傲嬌崔師兄的法眼吧？

  有些精彩思想換一個環境，同樣能夠驚豔，經受得住時光沉澱。

  崔霄微微閉著眼眸，似乎陷入沉思，身上劍氣隱顯不定。

  看得對面的陳謀心驚肉跳，他順便“看”了崔師兄一眼，遠較他在街頭見識的築基修士身上毫光璀璨刺眼，瞬即便感受到如芒刺痛，忙收斂不敢多看。

  厲害的，厲害的。

  他的師兄師姐，一個個都是人尖兒高手。

  大樹底下好乘涼，現成的大腿他抱定了。

  寧微芝心頭也頗為震撼，讓陳師弟表現一下，哪知字字璣珠，自小而大，由實而玄，說到了“天地間已經沒有劍，也已經只有劍”的高去天上雲端的劍道。

  氣魄之鴻大，世所罕見！

  陳師弟還真是一個修道不過五年的新手？

  怎麽能懂這麽多深邃劍道？
  用江湖劍道引申說出來的道理，看樣子已經將心高氣傲的崔霄砸暈乎了。

  想想就好玩，問劍峰的天才核心弟子，與拿雲峰未入門弟子論劍，從“江湖劍道”中獲益匪淺，今後看崔霄還怎麽狂？
  人在江湖上混，外表謙遜平和點會死啊。

  她不修劍道，也覺著聽得心曠神怡，另有啟發。

  “天地演化，直指源泉”，何等的狂妄驚人劍論，不是街頭虛言無物大話欺人的無知言語，她不虛此行啊。

  笑著示意陳謀與她出去，留下有所觸動的崔霄在茶室靜坐。

  修士的每一次感悟都是難得的機會。

  切不可打擾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