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能遇到活人就好

  “我真傻，真的。”

  蜷縮在殘垣斷壁角落處的陳謀，緊了緊身上裹著的髒兮兮文物級破麻衣，口中嘟囔。

  左右伸手可及位置，擺放著他從林子裡撿到的鏽蝕柴刀、獵叉和竹筒，前方用石塊壘著一座八面漏風土灶，生一堆篝火。

  柴濕煙重，隨風亂卷，熏得他眼睛發酸。

  他被困在這座薄霧彌漫怎麽都不散開的古怪林子好些天了，像是遭了鬼打牆，走來走去每次都回到這裡。

  用生無可戀的目光掃過手中握著像石頭的斑駁古玉。

  他恨死了自己想撿大漏的好奇心。

  社-畜當得好好的，偏生要在難得的假日傻了吧唧去逛古玩地攤，看中了這枚攤主吹噓說是商周禮器名叫“蒼璧”的高古玉，討價還價從小一萬砍到兩千大洋買下來。

  晚上一個人沐浴焚香，儀式感十足，在柔和燈光下欣賞合眼緣的蒼璧禮器，就打個盹工夫，稀裡糊塗到了這片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

  還穿著睡衣睡褲睡鞋，手機都沒有帶啊魂淡！

  離奇經歷使他嚴重懷疑自己穿越了，罪魁禍首只能是蒼璧禮器。

  眼下所處的林子，不知范圍有多大。

  他惶恐，他焦急，拖著睡鞋在霧氣中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尋找出路，滑倒無數次，睡衣睡褲被樹枝荊棘勾扯成了乞丐裝，狼狽不堪，渾身泥垢。

  直到在林子深處發現了好些人類枯骨，和一具沒有完全腐爛光條條的男子屍骸，那種驚懼到腎上腺飆升的惡心、恐怖感，差點讓他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生活在安穩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他，幾時見過原生態塵歸塵土歸土慘景。

  他身上用來保暖的式樣古舊破衣，是當時掛在樹枝上飄蕩得像招魂的靈幡，他冷得實在受不了，取下來將就著穿用，顧不上什麽晦氣，也嚇得他再也不敢亂闖。

  爛掉木柄的柴刀、獵叉和竹筒都是撿來的，還撿到油紙包著的火鐮火石銅錢等。

  即使不用他從學校裡學到的專業考古知識，亦能輕易判斷這些物品不屬於他那個時代，幾枚銅錢品相完好，鑄造精良，不像他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銅錢式樣，正面陽文複雜得堪比篆字，可惜他兩眼抓瞎一個字都不認識。

  “好奇心害死貓……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送我回去吧，我給您燒高香上貢三牲，早晚祭拜，球球了。”

  陳謀裹緊衣服，舉起古玉病急亂投醫又朝上空嚎了幾句。

  閑著也是閑著，萬一能上達天聽呢？

  除了柴火燒得劈啪炸響，四處寂寂無聲，老天爺沒空理他，古玉更沒有反應。

  這地方安靜得如同一片死地，樹木長得森森茂盛，別說野獸，連隻鳥都沒有。

  幸虧殘破得剩一個角落的建築左邊坡下有一口水潭，算是天無絕人之路，潭邊腐葉肥沃，長滿厚厚的不知多少歲月沉澱的雜草，他用獵叉從地下撬出好些像山藥蛋的根莖，用撿來的火鐮火石敲打，將破衣袖口的麻線拆下來一團生火，引燃油紙和枯枝，烤那些挖出來的根莖果腹勉強沒有餓死。

  這兩天盤點他短暫的二十四年人生，從小到大似乎沒有做過天憎人厭的惡事，平平淡淡一路帥著過來，上天為何要給他如此磨難？

  盯著濕煙散盡燒得旺盛的火焰胡思亂想，陳謀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動靜。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霍地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躥出角落，又返回來抓起地上的獵叉，再跑出去，隱約聽到又一聲轟隆炸響，心下激動，高呼叫道：

  “有人嗎？有人在嗎？”

  只要能走出這片林子，即使來的是強盜，他也從了。

  他分辨不出響聲方位，聲嘶力竭朝各方向大叫。

  白霧無邊，樹林裡沒有人回應他。

  陳謀亂叫一陣，失望地將獵叉戳地上，仔細側耳傾聽。

  他在思索潮濕環境下用柴火將一整顆大樹燒起來，而不會危及自身的可行性想法……逼急了，他沒什麽不敢做的。

  一點亮光從霧氣中閃爍飛來，吸引了陳謀的注意。

  什麽玩意？
  大白天還有螢火蟲嗎？
  陳謀看著改變方向劃一道弧線飛撲而來的亮光，突然之間頭皮發麻，後背涼颼颼的，他有一種被猛獸盯住的毛骨悚然心慌感受，左手下意識揮出驅趕。

  那點亮光往邊上快速一拐，提前躲過他的手掌，朝他雙眼間撞來。

  近在咫尺，陳謀突然發現擴散到杯口大小的亮光中間，依稀藏著一張扭曲模糊人臉，那雙光影眸子充滿嗜血的殘酷冷漠。

  完蛋了。

  這林子裡有鬼啊。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腦子幾乎一片空白，事情越來越超乎他的認知。

  模糊光影人臉撲來，還沒碰觸到陳謀額頭，“咻”，以極快速度，被無形力量拉扯，又化作光點，一下子吸入陳謀手中握著的蒼璧古玉。

  “啊嗷”，一聲隱約淒厲蒼老的慘叫，像是隔了一個世界，突兀而止。

  籠罩他全身的恐懼感消失無蹤，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陳謀差點將蒼壁扔掉，他愣怔片刻，摸了摸完好無損的額頭，忙將蒼璧舉到眼前細看。

  他剛剛親眼目睹見證“鬼臉”被蒼璧收掉，或許用“吃掉”更準確。

  斑駁玉面上有雲絮狀微光收斂，很快又恢復成不起眼的模樣。

  “商周祭天禮器……果真是撿了大漏，這運氣，也不知是倒霉催的，還是造化弄人……”

  陳謀悲喜交加，平生第一次撿漏啊。

  心情複雜莫名，他都快給整出毛病。

  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是蒼壁救了他一命，也是蒼璧將他帶到這片古怪有鬼的地方，成也蒼璧敗也……啊呸，得想辦法研究蒼璧，重新將他給送回去。

  他受夠了提心吊膽，荒林求生的孤寂日子。

  求老天爺沒卵用，這些天翻來覆去換著花樣求了無數次，還是得靠自己。

  蒼璧古玉表面有一道溫潤冰涼氣息傳入他左手掌心，突如其來，還不待他反應，異常已經消失，陳謀疑惑觀察著蒼璧和手掌。

  “別再搞事了，我小心肝嚇得一顫一顫的……”

  陳謀嘀咕著與蒼璧商量，神神鬼鬼的事情，讓他快瘋掉了。

  突然聽得後面傳來一個他聽不懂的喝叫聲，人嚇人嚇死人，他這下不止心肝一顫一顫，兩條腿都顫了。

  不管是人還是鬼，就不能到他前面來打招呼嗎？

  太不禮貌了。

  握緊保命古玉，僵著脖頸轉過繃硬身體，他仿佛聽到了骨骼發出的輕微“哢哢”似生鏽聲響，抬頭看到十多米外的殘牆上，薄薄霧氣中站著一位身穿古樸青袍的花白胡須老者，眼眸細長，相貌清臒，左袖口處繡著的八卦太極圖形，以及獨特發髻道巾，彰顯老者道士身份。

  老道右手倒提一柄寒光流淌長劍，目光如電，居高臨下似乎要將他看穿。

  陳謀反應過來，先前那個想害他的鬼物，是被老道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是遭了無妄之災。

  他的心一下子不慌了，老道臉色紅潤，精神矍鑠，看著不似惡鬼。

  能遇到活人就好。

  他在心底原諒了老道的不禮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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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