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了？”凌意熙吸了吸鼻子，“給我張紙。”

  真是丟人，滴一點眼淚就算了，流鼻涕算什麽？
  本來今天形象就不佳……

  老五凌溫揚手快，遞上一張紙巾，卻在凌意熙接過的時候，扣住了他的手腕，切住了他的脈。

  “幹啥？”凌意熙想抽手。

  “別動！”凌溫揚嚴肅。

  凌意熙低頭，怔住，不是因為老五的厲喝，而是……

  “老五，你流血了？”他看到了自己滿手的鮮血。

  凌溫揚抬起頭，第一次看凌意熙的眼神，不是嫌棄而是關懷：“二哥，你感覺……還好嗎？”

  “我、”老五不這樣問還好，他這麽一說，
  凌意熙突然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不對。

  心口像壓了千斤石，四肢酸楚無力，腦袋也鈍鈍地痛。

  “二舅舅，二舅舅……”小凌寶淌著眼淚，踮起腳尖，抓著紙巾，努力往上夠。

  凌意熙彎下腰。

  他想抱小凌寶，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二舅舅！”小凌寶哭著窩到他懷裡，用紙巾擦著他臉上的血痕，“二舅舅你不要走……”

  凌意熙一張口，想回答小凌寶的話，卻冷不丁瞥到了她手裡的紙巾。

  “凌寶怎麽也流血了？”他呆呆地，怎麽回事？

  為什麽大家都在流血？

  “嗚嗚，二舅舅。”小凌寶抱住了他。

  凌意熙遲鈍地，似乎終於察覺了什麽。

  他還想問什麽，喉嚨裡突然傳來刺痛，一張口，有什麽液體控制不住也順著嘴角流下來。

  他下意識覺得丟臉，連忙用手接住。

  接了一手心烏紅的鮮血。

  “我……”

  眼睛裡流的不是淚，鼻子裡流出的也不是涕，就連耳孔裡……也在流什麽出來。

  凌意熙倒了下去，抱住了身體，開始發抖。

  “意熙！”

  “老二！”

  “二哥！”

  “舅舅！”

  所有人圍了上去。

  慌亂之中，只有金可兒發出了猖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凌意熙，你拋棄我，你遭報應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老八反應過來。

  “他就要死了，他想要和我一刀兩斷，他只能死！”

  珍貴的情蠱，她就用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只要男方下定決心要和女方斬斷情絲，就會遭到反噬。

  反正她金可兒這輩子也完了，有一個凌意熙陪葬也不錯……

  情蠱在凌意熙身上，作用從來甚微。

  因為他腦子簡單，從不思考。

  可是今晚上，他認真思考了，他憤怒了，他痛苦了……

  人生在世，喜怒哀樂，皆是情。

  “二舅舅、二舅舅……”小凌寶哭得都要沒聲兒了，“二舅舅不要走啊……”

  凌意熙用最後一點力氣抓著小凌寶：“凌寶、凌寶……謝謝你……”

  謝謝凌寶來到他的生命中，謝謝凌寶帶給他那麽多與眾不同的快樂，留給他那麽多美好的記憶。

  謝謝凌寶，終於肯叫他一聲二舅舅，沒有貨……

  此時此刻，連玉鎖裡的小土雞都沉默了。

  “喂，小崽子……”他輕聲道，“給你二舅舅念一段經，超度他吧……”

  “凌寶……凌寶……這是、二舅舅……”

  凌意熙陷入渾噩混沌，唯一的執念，就是他所有的東西，還沒有贈送給小凌寶……

  他一櫃子的手辦，他收藏的遊戲卡碟，還有他的……

  他下意識把手伸入口袋，不知道摸了什麽出來，塞向小凌寶。

  小凌寶哭著接過，小手卻兜不住凌意熙給她的……

  一捧瓜子。

  瓜子？

  嘩啦啦，瓜子掉了大半在地。

  凌家人的悲痛之中，摻雜了莫名的……尷尬。

  “瓜子？”小凌寶抓著瓜子，“這是瓜子？”
    她突然抬頭，最後一滴淚珠還掛在臉上。

  “我知道了！凌寶知道了！”

  她突然站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小寶寶最大的聲音喊道，

  “二舅舅，你是瓜子上火了！你次瓜子上火了！你次瓜子上火了！”

  凌意熙本已覺得自己神識要消散了，小凌寶的聲音，如同一道利刃，劈開混沌，刺入他的耳中，傳入他的血液。

  身體裡有什麽肆意的東西，在觸到小凌寶的聲音時，頓時畏縮了。

  凌意熙，順著小凌寶的聲音，一點點從泥沼裡爬了出來。

  上火了？
  原來他只是吃瓜子上火了？
  對啊，他今天就是上火了，昨天打賭贏了那麽多的瓜子，他一晚上全給謔謔光了。

  我靠！

  吃瓜子居然可以上火成這樣？

  他以後再也不要吃瓜子了！
  “我再也不吃瓜子了！”凌意熙一個挺屍，大喊著，直直坐了起來。

  “啊！”

  與此同時，金可兒忽然倒地，捂住肚子打滾。

  “二貨舅舅！”小凌寶帶著淚笑了，“二貨舅舅你不要再次瓜子了，瓜子次多了會上火的，上火就會流很多紅紅的。”

  凌意熙拍著心口。

  方才的那種撕裂感與窒息感俱已遠去。

  反而有種敗火之後的神清氣爽。

  “我次瓜子上火了……”他心有余悸，口音都被小凌寶帶偏了。

  凌家老爺子，杵著拐杖，咚的一聲坐回了椅子裡。

  “爸？”凌煊炎穩住心。

  老爺子摸著藥：“我沒事。”

  只有顫抖的手，泄露了他的緊張。

  老二這孩子，他平時嫌棄歸嫌棄，但終歸是親生的。

  真要就這樣莫名其妙沒了。

  要他白發人送黑發人，怎能接受？

  “外公，小凌寶沒讓二貨舅舅死得很慘。”小凌寶也撲到老爺子膝上。

  求表揚！
  老爺子點頭，也哽咽了：“好、好，多虧有我們的小凌寶，多虧我們的小凌寶……”

  金可兒被架出去了。

  從凌意熙坐起來的那一刻，她的肚子裡像爆炸了似的，痛到她昏厥過去。

  “她怎麽了呀？”小凌寶問小土雞。

  “母蠱反噬了，”小土雞又恢復了往常嘲諷眾生的口吻，

  “死暫時死不了，就是這輩子不能當媽咯。”

  ……

  凌意熙的事讓大家虛驚一場。

  合德的人和警察還以為他真是瓜子上火，上到七竅流血。

  只有凌家人都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但因為自家兒子撿回一條命，老爺子先前的嗔怒之心，忽的就淡了。

  他沒特意要求再怎麽處罰韓老師。

  但合德園長當場開除了她。

  至於金可兒，其他事情暫不論，偷蓋凌煊炎公章和策劃綁架小凌寶這兩件事，夠她把牢底坐穿了。

  至於她的舔狗余業成，也因為頂燈事件共犯，喜提陪牢飯一份……

  ……

  凌家人走出帝都大劇院。

  “金可兒背後，有王家。”老爺子對大兒子道。

  凌煊炎頷首。

  王家，不知道背後還對凌家乾過多少齷齪事。

  救護車閃著燈呼嘯而來。

  凌意熙對急匆匆下來的醫護人員揮首長手：

  “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了，本舅舅只是上點小火……”

  醫生護士，看也不看他，直接抬著擔架從他身邊掠過。

  凌意熙：“……這，還有誰上火呐？嘿嘿、嘿嘿……”

  尷尬著尷尬著，也就尬習慣了。

  沒有幾分鍾，醫生們抬著珍珠出來了。

  王雯沁追在一旁哭嚎：“珍珠、珍珠你不要嚇媽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