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子變的凝滯。

  林霧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更怔了下。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遊元言簡意賅道：“他救了你，他說他是你親哥哥。”

  門口的陸歸池確定林霧是真的沒事了，先低下頭，道：“你醒了就好，我還有事，該走……”

  “你們出去。”林霧同時開口。

  陸歸池頓時沒了話音。

  任珂幾人對視一眼，便一並先走了。

  只剩下林霧和陸歸池。

  陸歸池有點無措。

  反倒是林霧先動了。她出乎陸歸池意料的平靜，指指沙發道：“過來坐吧，我們聊聊。”她率先坐下。

  陸歸池默了默，也走過去，在離得遠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沒成想林霧說：“坐那麽遠做什麽？我要大聲說話，很費勁兒。”

  陸歸池怔了下。

  林霧道：“難道你還擔心我會記著從前趁機對你下手報仇？”

  “不是……”陸歸池急忙說，但在林霧的注視下說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幾秒，起身坐過去。

  兩人離近了，氣氛卻更沉寂了，叫陸歸池如坐針氈。

  林霧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定定的看著陸歸池。

  陸歸池更緊張，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林霧可能會問的，以及自己應該怎麽解釋。按他對林霧的了解，恐怕他一個解釋不好，她真能……

  “你原本長什麽樣子？”林霧驀地問。

  陸歸池措手不及，沒想到林霧會先說這個。

  林霧說：“你現在這張臉，是陸家二少的。那你原本的呢？”

  陸歸池沉默下來。

  林霧看著他道：“我想看看。”

  陸歸池卻偏過頭去，拒絕道：“沒有必要。”

  “為什麽？”林霧追問。

  陸歸池抿唇，不說話，眉眼間神色沉鬱了幾分。

  林霧注意到，也就不堅持了，但她再開口說了個令陸歸池又措手不及的話題：“我才知道，殺手城的城主，也是池家人，並且活了很久。在冰獄見到他後，他跟我講了很多池家的過往。”

  陸歸池登時看向林霧，面上有很明顯的錯愕。

  林霧比之非常平靜，慢慢的將城主告訴她的那些說出來，重點就在池家族人如何從正常人變為異人，又為何會在幾十年前外派族人到外界，以及他們怎麽做到通過地下城的大門的。

  陸歸池聽著，臉色更白了些，囁嚅道：“你……你是知道才願意血祭解決冰獄的那些天外異物嗎……”

  “不，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事。即使我不是池家人，即使我不知道這些，我也會做。不為什麽，就為我自己和身邊的幾個朋友，而已。”

  林霧看他：“我沒有你們那些人那麽偉大，能為了那麽多人獻身。我只是，覺得自己該做而已。”

  陸歸池苦笑。

  “不過這些不重要。”林霧話音一轉，道：“三十年前從地下城中逃出的兩個人是誰，你應該清楚吧？”

  陸歸池靜默須臾，最終點頭，說：“那是姑姑和叔叔。”

  不用林霧再問，他自己就開始講起使末。

  “我這一支，上一輩有三人。一個是叔叔，一個是姑姑，另一個就是我父親。”

  “當年地下城中那些族群想要殺了所有的池家人，但他們還想研究怎麽出地下城，就留下了我父親他們三兄妹以及幾個族人。當時他們把我們圈禁起來，主要是在用那個具有風凰紋身，已經死了的小男孩，用他的血肉做實驗。”

  “後來他們用完了，可是還沒有做出來，就盯上了我父親他們。為了能再有個有紋身的池家人，他們逼迫我父親幾人互相……”

  陸歸池咬緊牙關，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渾身因極致的忍耐和壓抑哆嗦起來，用盡力氣才終於說出那幾個難以啟齒的字。

  “——苟且，亂倫。”
    林霧心頭突突直跳，一時間被震的幾乎忘記所有話。

  “我父親他們不堪受辱，想方設法自盡。那些族群光顧著救他們了，無暇顧及其他。就趁這個機會，他們將我姑姑和叔叔送出了地下城。”

  “姑姑和叔叔那次差點死了，本想去找族長和其他族人，但是被一股勢力四處搜尋，只能先躲起來。”

  林霧張了張口，好半晌才找回聲音。

  “你的姑姑，就是我母親，池仰芝？”

  陸歸池點頭。

  “那你叔叔呢？他死了嗎？還是……仍然活著？”

  陸歸池說：“你已經見過了，就是簡崇和。他原沒用這個名字，可他……”他頓了頓，低聲說：“他太恨地下城裡那些人了，他想要打開地下城的大門，想要放出所有的天外異物殺了所有人。這和池家祖訓背道而馳，所以他不肯再姓池。”

  簡崇和想以外姓之身，去做祖祖輩輩的池家人都不會去做的事。

  林霧怔了怔，想到什麽，她說了句稍等，然後匆匆上樓。再下來時，她手中拿了個平板，操作幾下遞到陸歸池的面前。

  “簡崇和原本，是長這個樣子的，對嗎？”

  屏幕上是副素描畫，正是先前林霧找人還原的。

  畫上的人，正是和池仰芝在福利院的那人，也就是池仰芝生下她後見的年輕人。

  陸歸池點頭，卻又道：“叔叔把他原本的相貌毀容了。他永遠不會再恢復成這樣的。”

  “？為什麽？”林霧不解。

  陸歸池過了會兒才說：“他要做那些，他不想再做池家人。他說要完完全全的舍棄作為池家人的所有。”

  林霧無言以對。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的那種，心情也真複雜。

  她問：“那你呢？你不願恢復原本樣貌，也是因為……”

  陸歸池這次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豁出去般自嘲的說：“我和叔叔不一樣，我純粹是惡心自己的原本相貌。因為……我是我父親和他表妹被迫生下來的。”

  “從出生起，我的面貌就畸形而醜陋。後來地下城那些族群在我年幼時強迫我變成了異人，作為異人的我，也醜陋無比！”

  林霧一下子愣住。

  陸歸池閉上眼，不敢去看林霧是什麽表情。

  “那時我太小了，差點沒挺過去變為異人的痛苦，就快死了。我父親他們為了我，想辦法讓我離開地下城，而他們都死在了裡面。”

  “出去後，幸好叔叔一直在試圖進地下城，注意著地下城入口的動靜，及時發現了我，把我帶走救治。”

  “我記得當時有人在搜尋池家人，但似乎還有人幫我們掩蓋蹤跡擋下了那些人，所以我們順利到了華國。想來就是殺手城的城主了。”

  “再後來，孤立無援的我們向姑姑求救，我那時才知道姑姑已經有家了。我們都很特殊，決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所以姑姑和我們定在了北城偷偷見面。”

  “可是我們還是被人找到了，差點沒能離開北城。幸好姑姑的家裡人找過來，我們才得以活著離開。再後來，我就成了陸歸池。”

  陸歸池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肉眼可見的低落起來，話音也帶了哽咽。

  “做陸歸池的前幾年，我一直提心吊膽著，還好有叔叔幫我掩蓋。”

  “我本來想找機會和陸家人說把我送去外地上學的，離遠了，少接觸，就會減少暴露的可能。可是陸家人都對我很好，我哥也……池家人的自愈極強，在地下城時，不管大傷小病，都沒有人管我們，只要不死就行。”

  “但在陸家，我只是打了個噴嚏，他們就緊張的不得了。”

  “我很喜歡他們。”

  “……現在他們知道我不是陸歸池了，恐怕他們要恨死我了。”

  林霧不假思索道：“他們不會的。”

  陸歸池看她。

  林霧說：“你和他們生活了那麽久，要相信他們。”

  陸歸池只有苦笑：“可假的終歸是假的。”

  林霧靜默，轉移話題道：“後來呢？”她看著陸歸池，“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六年前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你沒有認出過我是你姑姑的女兒嗎？城主說，簡崇和第一次見我，就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