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還在沉沉睡著，突然躡手躡腳的下床，然後去看自己的錢盒子。

  這是他的私房錢。

  唔……

  也不算是私房錢，只是他這幾個月的獎金跟加班費，他都存了起來，沒給她。

  本來是想攢錢給她買個羊絨大衣穿的。

  城裡不少姑娘都穿羊絨大衣，好看又保暖。

  他看了下意識的就覺得這羊絨大衣穿在自己媳婦身上最好看了。

  去商場一看，好家夥，貴的有些買不起。

  一件衣服竟然要將近兩百塊錢。

  他手裡的私房錢壓根就不夠。

  不想她死後還那麽遭罪。

  沒錢真的是寸步難行。

  雲清歡路過柏廣林家，老遠就聞到了這味道，衝鼻的差點隔夜飯沒吐出來。

  就連日常準備的小驚喜因為囊中羞澀都要暫停一段時間。

  所以，只能盡量每一步都走的扎實。

  不讓人挑出錯來。

  似乎很多人都抱著這種想法。

  所以，怎麽可能輪得到他們遇到這麽倒霉的事？

  總有很多人存在一種幸存者偏差，或者說不是這種偏差，而是莫名有一種自己絕對不會是那四個倒霉蛋中的一個的自信。

  坍塌又不是每次都發生的，就是上次那場災難，那麽多人不也就死了四個人嗎？

  沒過多久，柏廣林一群人總算消停下來，因為上面賠給他們錢了，雖說每一家隻給五百塊錢，可對於他們來說，這錢已經是天價。

  一年就可以多賺一百二十塊錢，要知道這個年代，在農村，很多人家裡一年可能都掙不到一百塊錢！
  所以，有窮的吃不上飯的，或者是貪戀這高工資，願意堵上命拚一次，只要拚一次，家裡人跟自己就能過上好日子。

  不過短短幾天沒見，嬌嬌像是一夜長大，懂事的不行，跟著她爸爸一起招待客人，還跟著端茶遞水。

  畢竟，煤礦能替他們掙錢。

  直到挖起的深坑被掩埋，然後又平地起了一個小土坡，江文秀被徹底埋在地下，她在這個世界交的好朋友徹底失去了。

  柏耐寒還有媳婦跟孩子要養，媽媽也要養。

  雲清歡心裡發冷。

  總覺得江文秀人都死了，卻要被這樣對待，實在難受，也有些不尊重她了。

  明明當初那麽轟動的一次事故，竟然在停了十天之後又重新招工繼續工作。

  最後，又深深在她墳前拜了拜，這才轉身離開。

  看到雲清歡的那一刻，臉上總算露出笑，“嬸子！”

  雲清歡跟在她身旁，沒有再多說。

  但煤礦提高了工作待遇，竟然每個月多加了十塊錢！

  不知道是怕得罪這些人，被人報復，還是真的覺得自己死去的親人隻值五百塊錢。

  那些遇難者的家人們收了錢也都自覺的閉了嘴。

  柏廣林雖跟著這些受害者一起聲討，人數很多，但鬧了幾天也沒有給什麽說法。

  他還會那麽好運嗎？

  誰都不舍得。

  可以買命的那種。

  所以，本來因為天氣炎熱，打算三天就掩埋的棺材愣是放了七八天。

  這次他只是領了個監管不嚴的罪名，但下次呢？

  可她說的話在家裡沒有人聽，奶奶說爸爸還需要賠償金做手術，若是沒錢，她可能會繼失去母親之後再度失去父親。

  他背後有那麽多牽掛跟要保護的人，他賭不起。

  小姑娘搖搖頭，溫柔的看著棺材，“我只希望我媽媽能夠入土為安。”

  哪怕煤礦坍塌其實有一些明明可以避免災難發生的舉措，這次事故應該被追責。

  刺骨寒冷。

  晚上，雲清歡問柏耐寒，“煤礦跟你們廠還有合作嗎？”

  柏耐寒搖頭，眼眸冰冷，“沒有，他們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派早晚會出大事，我不想再跟他們牽扯在一起，所以，這次他們需要的器械我們鋼鐵廠都推拒不接，讓他們另找高明。”

  但死的另外三家的家屬也這樣做，都是為了多要點賠償，外人也不能說什麽。

  雲清歡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有些心疼，“這幾天你受苦了。”

  反正人已經死了，錢一定要拿到。

  所以，最後，事情解決的很簡單。

  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也像是那些死去的人直接被遺忘。

  還有那麽多人都沒有受傷呢。

  就是後面的私房錢又要重新攢，要給媳婦買的羊絨大衣也要重新計劃。

  發生了上次的事故，很多人家裡要真的不缺吃喝怕死的，肯定是不願意去的。

  心裡一陣惡心，又難受的緊。

  總之，不過短短幾天，連兩個星期都沒到，煤礦就又正式運營起來。

  在利益面前，大家就是那麽冷漠現實。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江文秀被埋的當天，雲清歡跟著一起去了。

  只能一點一點的吞點獎金加班費之類的，想著攢夠，等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他就把衣服送給她，媳婦肯定會很高興的。

  可惜，這錢剛攢夠就出了扣工資這事。

  至少很多人都不在揪著這件事不放。

  那可是整整十塊錢呀！

  這鬼天氣，熱的人心裡發慌，最後愣是從棺材裡飄出了不少臭味，吸引了不少蒼蠅昆蟲，有些受不了了，這才不得不掩埋棺材。

  因為失去母親而流露的悲傷也消失不見，常年掛在臉上的笑也消失了，只有面無表情，麻木的很。

  村裡對煤礦的事故也都緘口不言，諱莫如深，沒有人再提。

  他不想讓媳婦擔心，肯定不能跟她說扣了工資，工資就要如期上繳，那這點錢也不過只夠撐兩個月，剩下的一個月恐怕要找季行軍借錢過度一下了。

  “嬌嬌。”

  柏耐寒突然感覺到賺錢的緊迫感。

  她不想失去父親，所以只能默認不埋葬媽媽。

  要是把煤礦給弄毀了，他們就失去了這唯一高工資的工作。

  雲清歡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抬起頭親了他一下，“做的好，你就應該這樣做，我也覺得你做的對，省的下次這群人真犯事了牽連到我們。”

  而沈景陽也很聽勸，也看得懂局勢，可能也是被江文秀的死嚇到了，第二天就去遞了辭職報告。

  打死都不敢冒險去挖煤，他也有一家子人等著他養呢。

  然後，沈景陽現在除了每天上工乾活糊弄溫飽，剩下的時間就拚命學習。

  不但自己學，還逼著喬月也開始學。